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顶流影帝:拐只狐狸回家宠   作者: 雨洱   简介:   【双男主,纯爱,深情影帝X狡猾狐狸精,跨越千年的年下】大家只知道程澍家里养了只可爱又黏人的狐狸,却从未见过半根毛。某天记者问到程澍养的小狐狸什么时候放到微博溜一溜。于是程澍发了一张照片到微博,那照片只有一条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却不料被八倍镜网友看到某个反光点里,那是一个人!粉丝:我家程大佬玩得挺野! 第1章 颁奖典礼   今天C城的国际会展中心尤其热闹,大门口铺了一条上百米长的红毯,尽头是一块签名板,两边是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现场虽然有秩序却十分嘈杂。   内场休息室要比外头嘈杂许多。   柳安好的高跟鞋在楼道里踢踏作响,步履稳健,频繁侧身避开过道里快速走动的工作人员,扭着凹凸有致的身材,甩一把利落的短发,精致的面容却散发出十分不和谐的情绪,放在耳边的手机拨出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她看了看自动挂断的通话,出口便骂出一句“我艹他大爷”。   尽管在吵闹又凌乱的过道里,小包依旧能清晰听见她带着火气的粗口,吓得小包拿着热咖啡的手在微微颤抖,心脏吊在嗓子眼跟在柳安好身后,他感觉柳安好下一秒就能抽出四十米大刀砍人。   小包看了看腕表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钟,盘算着距离金鹤奖走红毯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拥有点石成金名号的金牌经纪人柳安好为什么会发如此大的火气,原因是程澍的专用化妆师失联了。   这位化妆师虽然是新聘请的,可他在业界颇有名气,是个老油条,怎么也想不到他临门一脚玩失踪。   尽管程澍如今在演艺界已到达巅峰,今天如此盛大的颁奖庆典依旧丁点不能马虎,特别是程澍刚刚结束大半年的休息期,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荧幕前,夺得今晚的最高奖项。   会场后台的休息室走廊里,来来往往不少工作人员和叫得上号的同行,柳安好都没心思跟人打招呼,准备放下电话之际,那边的人终于接电话,柳安好尽量压低声音,话语在牙缝间蹦出来。   “你他妈人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怕不是还在家里蹲坑吧。”   电话那边的环境同样一片嘈杂,声音混乱了几秒钟才传来化妆师的说话声:“对不起柳经纪,我刚刚在路上……”   “你怎么不去奈何桥的路上?”柳安好气疯了,直接开骂:“程澍今晚是要上台领奖的,一个月前就说好这是程澍大半年以来首次露面不能有闪失,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当雇用合同是擦手纸?”   说话间,柳安好已经进入一间VIP休息室,后头的小包夹着尾巴做人,轻声将休息室的门锁上,生怕弄出什么巨大的动静。   他知道这时候的柳安好是最容易对每一个小细节发火的。   这间休息室的设备是顶级好的,隔音功能也不差。   柳安好看一眼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看电影的男人,走到窗户边,抬起左手腕看水晶腕表的时间,心气不顺地啧了一声,对天翻了个白眼,这次她不压低声音,而是大吼:“我不管,现在已经三点钟了,六点钟就要开始走红毯,中间只有三个小时排造型,你半个小时内过来,否则……”   “柳经纪,你先停下来听我说。”化妆师及时打断柳安好的话,继而说:“我出车祸了。”   柳安好正噼里啪啦说得正火热,化妆师一句话如地雷般砸过来,她就噤声了,皱起的眉头由愤怒转变成疑惑,怔了几秒才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室内另外两个人听到柳安好的语气急转,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柳安好了解情况之际,小包把手里还热乎的咖啡放到桌上,恭敬地对沙发上的男人说:“程哥,你要的咖啡。”   男人将手机关掉扔到一边,摘下面膜,小麦色肌肤几乎看不见毛孔,皮肤表面留有一层水光透润的精华,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唯一不足的是眼下因为熬夜造成的黑眼圈有点严重。   他站起来,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他就是蝉联两届金鹤奖最佳男主角的演员——程澍。   如无意外的话,他今晚会抱得第三座奖杯。   如此恐怖的人物,让演艺圈所有人瑟瑟发抖。   更有夸张的言论说,只要程澍一天不退圈,影帝的宝座就换不了第二个人。   前阵子程澍主演的一部都市警匪电影《黑海》票房大卖,是今年角逐各大奖项的黑马。   程澍看柳安好那张很不安好的脸,问:“发生什么事了?”   柳安好插着腰,嘴里吐着气,胸口还有刚激动过还没缓和下来的起伏:“化妆师车祸,断了条腿,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妈的!非要在关键时候,怕不是有猫腻。”   说着还用手不断给自己煽风下一下火气,小包很识相地奉上一杯冰水上去。   程澍吸了一口咖啡,不知道是咖啡苦还是坏消息的影响,脸色不太愉悦,却也淡定说道:“不是还有小周吗?让她回来帮个忙。”   柳安好的五官更皱了:“小周没跟你说吗?她前天生了个儿子,不然我肯定重金让她回来。”   “哦……”程澍恍然,休息半年把脑子的记忆力放走了一半,他忘记昨天才发了个六万块红包给小周。   小周是跟了他将近十年的化妆师,对程澍的脸比他本人还清楚,后来嫁了人,为了程澍今天的夺奖之作,发现自己怀孕还继续任职,杀青后才正式辞职待产。   见程澍无动于衷的样子,柳安好又急了几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今晚的金鹤奖颁奖典礼是全国性盛典,我敢保证影帝的宝座定会是你,上百家媒体到场,高清镜头连一个毛孔都能清晰拍到,再美好的颜都扛不住,你已经大半年没有出现在荧幕前,看看你的样子,我对没对你说过休息期不能懈怠脸上的保养,你就当我放屁了,看你的黑眼圈,昨晚又熬夜了吧。”   不止昨晚,还有前晚,还有前前晚,程澍他人身处在国内,却过着地球另一端的作息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年轻那会儿,完全不顾自己奔三的年纪。   他这阵子找到许多不错的电影,忍不住通宵看完了,也算是学习吧,他狡辩说:“我是虚心向学,安好,我现在不是刚出道的新人,你不需要……”   “不行!”柳安好说:“你休息这段时间里有不少新出道的小鲜肉,你地位是有了,可是年纪在那儿呀,稍有不慎就把你比下去,我必须要保证你今晚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一颗星。”   什么不提提年纪,程澍不爽,掏了掏耳朵表示烦躁:“所以你说这么多还不如立刻去帮我找个化妆师回来,既然知道今天很重要,你不是应该多做两手准备?柳大经纪人。”   “怎么没有!”柳安好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游移:“来面试的人我哪哪都不满意,应届毕业生一定不行,有名气的开个价高上臭氧层还不能随行,能随行有经验的技术不够好,就今天这个满意,还以为能顺顺当当,谁知道半路来个车祸。”   “你的眼光也跟臭氧层不远。”程澍还有闲情逸致吐槽她一下。   柳安好:“我眼光不高怎么培养得出你这么个大影帝出来?你不熬夜脸色能好看些我能直接将你踹出去走红毯。”   程澍举双手投降:“是是是,我的错,那现在把坐月子的小周抓回来?”   “呃……”柳安好无法反驳。   助理小包也坐不住:“我们要不要去隔壁休息室借一个?这会儿他们的化妆师应该已经帮自家艺人化好了,说不定能借到。”   “不行!”柳安好一口拒绝:“天知道车祸是不是有人特意使绊子的,说不定对方留一手,就等着我们借化妆师,万一借来的化妆师在程澍的脸上做手脚怎么办?出了问题还说一套我们设坑给他们家艺人踩,到时候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小包打了个响指:“有了,上次去北区一家美容院有个叫美美的女孩技术不错,小周跟她关系也挺好,应该信得过,能叫她过来吗?”   柳安好一手搭在小包的肩膀上:“小包包,今天是什么日子!各大美容院的化妆师早就给人预定走了,还剩下一些小虾米也不敢用,行了,怎么说我金牌经纪人的名号在,区区一个化妆师哪里搞不到,等我给你拎一个回来。”   柳安好走了,剩下一室寂静。   小包将程澍等下要穿的定制西装拿出来,程澍拿出手机继续玩,小包见他没有一点着急,倒是自己急得跳脚:“程哥,你都不慌的吗?还这么淡定玩手机。”   “急什么,我不走小鲜肉路线,大不了素颜上场,现在的人喜欢接地气。”   就他那副老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傲娇表情,跟接地气这个词隔着十万八千里。   小包只敢在心里这么吐槽他。   小包斟酌来斟酌去还是觉得不适合,委婉说道:“话是这么说,但不是全部观众都吃这个人设啊,有人会说你太过骄傲不看重这次盛典,有人说你太漂浮,能大做文章的话题多了去了。”   “你不是经常说,有那位号称娱乐圈挖掘机的粉头,我就没人敢黑吗?”   “也是。”小包附和:“你粉头泽雨的业务能力太强了,强大到别人祖宗的黑料挖出来,前段时间安好姐很想让她加入我们的公关团队,我打入后援会的群里勾搭他,一个字不回我,差点因为我的ID把我踢了。”   程澍随口问小包一句:“你的ID叫什么?”   小包说:“程哥,为了显示我是你的狂热粉,并且要融合年轻女友粉们的世界,在微博逛了一圈,最后起了个ID叫“澍澍夸我屁屁好可爱”,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女友粉的味啊——”   “噗咳咳咳——”正在喝咖啡的程澍被呛了一口,直接抄起桌上的纸巾向小包的脑袋扔过去。   正中后脑勺。   泽雨就是程澍后援会的会长,一亿粉丝之首,俗称粉头,并有着娱乐圈挖掘机的称号。   他只有在对程澍不利的谣言的时候出现,网上一有程澍的谣言,他都会第一时间揪出造谣的人,比程澍的公关团队发澄清通告的速度还要快。   在泽雨的帮助下,程澍的事业值满分,可情路就相对枯燥,被称为零绯闻艺人,因为没人敢冒着被全网黑的危险去勾搭程澍,这么干的女艺人现在已经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回乡种田去了。   程澍拿着手机在休息室踱了一圈,最后回到沙发上:“这儿什么破网络,一条信息半天没发出去。”   他发出的对话框前面的圆圈转了一分钟才正式发出去。   “今天会场人多,慢是当然的。”小包把纸巾捡起来放回原位。   程澍是发微信给好友胡充问有没有化妆师,他是程澍之前拍的某部电影里的导演助理,如今已经成为正式的导演了,妻子是有名的化妆师,认识不少那圈子的人,说不定能搞一个过来。   消息好不容易发出去,胡充也回了一个字:有。   胡充回了这条信息之后就如石沉大海般死寂。   程澍发现信号又断了,他换了个有一个信号的位置,直接拨个电话给胡充,电话拨了两次才通。   “你有?”   那边的胡充停顿了许久才说:“啊,你……信号……”   由于会展中心信号不好,胡充的话语是夹杂在电流音中传出,程澍知道是自己这边信号不好导致的,从个别词汇勉强组成一句话,他看了眼屏幕确认电话没有断掉?“会展中心这边信号不好。”   “哦……我……你……要吗?”   从对方断断续续的词语中自行拼凑,程澍二话不说就回了个:“要!”   “事先……他……特殊……你不……真要吗?”   程澍不耐烦了:“别废话了,赶紧把人叫过来。”   信号突然顺畅,没有唧唧喳喳的嘈杂声,胡充的话很清晰传过来:“行吧,姜有年五分钟后能到会展中心,你让人去门口接应。”   一通电话结束,程澍吩咐小包:“找着化妆师了,你去门口接一位叫姜有年上来。”   “诶,好。”小包兴冲冲地跑出休息室。   程澍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那是胡充刚才在电话里没来的及说的——我要重酬。   【程澍:友情客串你的新电影。】   不等胡充弹各种爱心表情包出来,程澍先把手机关掉放到一边。   趁着空档,程澍穿好衣服,在镜子前整理袖口,休息室的门打开,先是小包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男子。   程澍转身看向门口,与一道温柔的视线碰撞。   男子生得俊美绝伦,外表看起来不拘,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长至肩胛骨的长发束成一小扎垂在背脊,有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边,剑眉下是一对迷惑人心的狐狸眼,眼尾往上提,充满了勾引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那笑容像一缕刺眼的阳光看得程澍有点直视困难。   在演艺圈呆久了,什么漂亮的美人没有见过,眼前这位可谓是对的起那句“美得雌雄莫辨”。   程澍觉得那男子看他的眼神中有种似是故人来的情绪。   不过这男人的容貌真好看,加上颀长而不瘦弱的身段,像极了古装片中的身怀绝世武功的温润书生…… 第2章 我是入殓师   姜有年那俊美的容颜惊喜又意外:“没想到真的是程澍。”   话语虽然诧异,声线却保持着拨人心悬的清冷。   “你们好,我叫姜有年。”姜有年的视线也看了看旁边的小包:“胡先生有跟你说过我的情况吧?”   程澍才发现自己的脑袋莫名空洞了几秒,可能是咖啡的作用让他的喉咙有点涩,他的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走到姜有年面前,两人相距不远,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要比姜有年高一些,他略低头:“你的履历多丰厚就不用多废话了,胡充能介绍的必定是好的化妆师,我聘用你一次五万,怎么样?”   他单刀直入谈酬劳。   姜有年愣了一下,随之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场三人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只听姜有年说:“我想你们应该搞乌龙了,胡先生没跟你们说吗?我确实是一名化妆师,不过我所从事行业的服务对象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姜有年说完,休息室内陷入死亡般宁静。   呼——   明明窗户和门都锁紧了,却不知道从何处吹了一阵阴风进来,使程澍和小包两人纷纷起了鸡皮疙瘩,冷进骨头缝里。   合着是搞来一名入殓师了?   程澍脑子还在分解组合姜有年刚才说的话,小包等他发言行事,程澍脑汁抽痛,他扶着额走到角落,另一边手已经拨通胡充的电话,信号只有一格,勉强能打出去。   通话里先是哔了一声,胡充的声音方才响起:“喂,大爷,接到人了?”   “你找的是个什么人?”程澍压低声音。   “就……就化妆师啊,怎么啦?”   “阳间的事你一点没干。”   说到这胡充就不懂了,前一通电话里明明跟程澍说明白姜有年的正业是入殓师,不过他给活人化妆也很厉害,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当时他就很笃定地说要,这会儿来找晦气是怎么回事,这就让胡充有点儿不爽:“怎么的啦,我刚才跟你说很清楚了,不是你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要吗?”   刚才……说得很清楚……   草,一定是信号不好,把最重要的那几句话给屏蔽掉了。   真是见鬼了。   挂了胡充的电话,程澍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尽量让自己友善一些,试图化解一点儿尴尬。   姜有年特殊的职业,配上一身白到发光的冷白色皮肤,给人有种他是从阴间诈尸起来的人,在知道他的职业之前,大家还没有这种感觉。   滤镜来得太快。   程澍退到一边背对姜有年,一手对小包做出退下的动作,意思是让他送客,可是小包还多嘴问:“是不用他吗?”   “废话!我是死人吗?”程澍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室内的人都可以听到。   然而姜有年却没有生气,他的表情管理能力比专业演员差不到多少,这会儿保持着温温和和的表情,换成别个人估计已经气炸。   小包唯唯诺诺准备送人走,脚步有点不太敢靠近姜有年。   这时休息室有人敲门,小包立刻跑去开门,工作人员探了颗头进来说:“程老师,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车走红毯,请做好准备。”   程澍:“……”   这是要把他逼上绝路了。   虽然对方的职业是特殊的点,不过也是个靠自己双手挣饭吃的正当职业,不是乱七八糟的小偷小摸,活人是人,死人也是人,存在的方式不同而已,谁都会成为死人,帮助死人漂漂亮亮地去往生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啊,听说给死人化妆的难度要大多了,技术肯定很好,而且作为无神论者应该要信仰科学,身为线下最正能量演员应该广爱天下,不能对特殊职业的打工人有偏见。   工作人员离去,姜有年失望地抬腿准备离开,在这个空档里,程澍的思绪千回百转,不断安慰自己,这样想的话心里就好受一点。   姜有年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突然听到身后的程澍叫住他:“姜先生,你们给活人化妆有忌讳吗?例如要包红包什么的……”   小包见鬼了似的看向程澍,不敢置信,又看看姜有年。   姜有年回头,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转为笑脸,好看的狐狸眼盯着程澍:“你不介意是可以的,忌讳没有,红包也不用,按照一开始说好的五万块就行,技术方面嘛。”   说着开玩笑似的停顿了一下,转而说:“当然是用活人的方法,除开职业我也是个普通人。”   见程澍坐到化妆桌前,从他脸上仿佛看到视死如归四个字,小包问:“程哥,你是要……”   程澍:“姜先生动手吧,小包去跟安好说已经找到化妆师,让她不用忙活了。”   休息室寂静了一会儿,一瞬间开始忙了起来。   姜有年打开桌上的化妆箱,修长好看的手指在众多化妆品中浏览一遍,站在程澍侧面微微弯腰便开始动手:“现在开始做妆前。”   程澍轻轻嗯了一声。   水乳什么的手法熟练地往程澍脸上抹,手法轻盈,就像对待一尊易碎玉器一般温柔。   程澍闭着眼能感受到对方的小心翼翼,那指腹掠过脸上皮肤有种痒痒的又很舒服的感觉。   “你们入殓师不是挺好收入的吗?也会出来找外快?”程澍问。   “我这是第一次。”姜有年笑道:“不过你不需要担心,用东西和技术都是活人用的,刚好今天休假,又刚好胡先生联系我,说报酬一定不会少,有钱当然要赚。”   “倒是没听说过胡充认识你这号人物。”程澍喃喃细语。   被姜有年听到了,答道:“我是跟胡先生的妻子认识,后来才认识胡先生。”   胡充的妻子是正统的服务活人的化妆师,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认识到入殓师姜有年的,程澍入行十年演过上百种职业角色,从未接触过殉葬行业,不禁对姜有年这个人存有好奇。   “你跟胡充的妻子怎么认识?我是想不通你们能有什么交集。”程澍又问。   “我们都能统称为化妆师,都是一个圈子的,很奇怪吗?给活人化妆容易,给死人化妆很多讲究,梅姐在剧组有时要化死人妆,通过些渠道找到我学经验,一来二去就熟了。”   梅姐就是胡充的妻子。   做好了妆前,姜有年配合程澍的小麦色皮肤选择不太显白的粉底,抹之前提醒一句:“现在开始上粉底了。”   程澍睁开眼看他:“姜先生,刚才上妆前也是这样,你做每一个步骤之前可以不需要提醒我的,省下一句话的时间可以快速完成。”   “哦,不好意思。”姜有年礼貌一笑,随后来了一句:“职业病。”   程澍:“……”   这是把他当成那些不会动的服务对象的意思吗?   “眼睛闭上吧。”姜有年开始在他脸上涂抹粉底:“我们工作的时候是需要这么做的,每一个步骤要提前说一句,这样子是表示对他们的尊敬。”   姜有年说话用的名词故意用“工作”代替“给死者化妆”,用“他们”代替“死者”,这样体现出一种对程澍的礼貌。   程澍也听得出这人真有教养,像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似的。   “大家闺秀”的食指轻轻挑着程澍的下巴抬起一点,给脖子匀色,边夸几句:“以前隔着屏幕看不知道,以为是化妆效果,实际底子很好,五官立体,没有瑕疵,化不化妆都好看,就是黑眼圈有点儿重,熬夜了吧?”   被当面夸了,程澍心里美了一下:“再好的底子都架不住闪光灯和超清镜头,诶,你别给我化得娘里娘气的,我走的是硬汉路线。”   “嗯。”姜有年说:“你的每个作品我都有看,对你的形象还算了解的,前段时间你主演的电影《黑海》上映,我刷了两遍,网友们都说今晚的影帝是你,呼声很高。”   “别跟着网友们捧杀我了,把我吹得那么高,万一没得奖我多难看啊。”   程澍虚伪了一把,其实心里早就欢脱到天际:“跟女朋友去看吗?”   职业虽然不太招女孩子喜欢,可是这么好看的人,应该是有漂亮的女孩追吧。   说到女朋友的话题,姜有年略显苦涩:“程老师真会开玩笑,做我们这行的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有个女性朋友就不错了,不过签名可以要两张吗?我同事的女儿是你的粉丝。”   “当然,晚点给你几张签名。”   “太好了,回家我得裱起来。”   他们俩聊得正欢中,姜有年就没停过手,程澍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妆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再看到近在咫尺认真的脸孔,程澍突然微怔一下,又立刻淡定下来,感受毛刷在脸上游移的苏痒。   刚才姜有年的脸凑得近,发现他的瞳孔是一种少见好看的琥珀色,很特别,像一块经过精心打磨的宝石一样。   化妆镜的灯光在姜有年背后,程澍的方向看他逆光的效果,像是秋日里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心爱的人跑过来,遮住天上刺眼的太阳,脸上的表情比阳光还要灿烂。   蓦地,程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里谴责自己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有这种想法。   而且还是个男人……   一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   程澍的视线不再直视眼前人,而是放下一点角度,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姜有年半开的领子里的锁骨,眼睛突然被一个东西闪了一下。   姜有年的手很好看,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就是“秀气”,充满艺术气息,手腕处带着一条红色编织绳,绳子的长度可以绕手腕两圈,绳子穿有一颗红白色的玉珠,红色像是血液渗透进去似的,漂亮且诡异。   珠子配红绳通常是女孩子喜欢戴的小饰物,但是姜有年戴起来一点儿都不女气,反而很文艺,衬得他白皙的手腕更好看,让人忍不住想握上去。   听说玉石有灵气能保护人,他每天出入殡仪馆是应该戴,别说,这样的手链还挺好看的。   两人靠得近,两道呼吸缠绕在一起,姜有年的工作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程澍还以为会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然而并不,他身上却有一种好闻的檀木香味。   程澍不知道自己打量人的视线多有攻击性,让姜有年再无法忽略下去,垂眸看过来时,他这才知道自己刚才魔怔了,立刻不自然地找了个话题:“给活人和给死人化妆有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平时不太喜欢跟陌生人说太多的话,面对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姜有年,他的嘴巴就没有停过,可能是对他的特殊职业存有好奇心……   姜有年用手背拨开垂在侧脸的刘海,想了想说道:“暖的和冷的,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   “好工作那么多,你就偏偏选找不到女朋友这一行业?”   姜有年拿着眉笔的手收回,端详程澍的眉毛是否对称,满意了才把眉笔放下:“因为我喜欢跟死人打交道,跟活人打交道太烦了,猜不透他们的心思,我是一个不喜欢迁就别人的人,只有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死人才能迁就我。”   这话谁听着就会觉得姜有年应该是个以自我为中心,不容许别人跟他说不的性格,然而程澍却读到了一种孤寂的味道。   他没有朋友,他想要一个默默聆听者,一个就行,不会说他这件事不对那件事不合适,大概就是那种感觉,那种孤独。   正当程澍想再说什么,外面有工作人员敲门大声喊:“程老师,到点要上车了,请收拾好跟我来。”   小包看程澍那边还没结束:“我去跟他们说晚一点。”   “等下!”程澍叫住了他,问姜有年:“还要多久?”   姜有年:“再打些阴影,头发还没弄,大概十分钟。”   “小包,去前面打点好我要上哪一辆车,别我出去还要站边上等安排。”见人还不动作立刻催促:“愣着干什么?去啊!”   “哦,好!”小包去跟工作人员交涉几句,返回休息室看见姜有年正在收拾化妆箱:“怎么收拾起来了,程哥的头发还没弄好啊。”   “去车上弄。”程澍也在帮姜有年把化妆品收拾进箱子里:“主办方已经安排好每个人的出场时间、顺序、走位,只要有一个人变更,会打乱整个顺序,到时候有心之人拿这件事说我半年出来一次就耍大牌,从这儿上车到会场正门速度缓慢可以走十来分钟吧,足够最后收尾工作,小包你手脚麻利点儿,赶紧把化妆箱搬上车。”   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在工作人员再次过来催促前出门。   姜有年刚走出休息室的门就被盖了一顶帽子在头上,几名保镖包围着程澍往前走。   姜有年把帽檐往下压低,没人看到他嘴角上扬,露出这张脸平常少有的灿烂笑容,快速跟在队伍后面。 第3章 巨星上场   停车场整齐停了几十辆黑色大型保姆车,许多工作人员忙碌安排艺人们上车,程澍在众多保镖的簇拥下快速闪进一辆车里,姜有年和小包后来居上。   车门一关,姜有年立刻打开化妆箱继续工作,保姆车空间宽敞,但是座椅不能面对面方向,他只能单膝跪在程澍面前,车子启动了,姜有年一个不留神晃了一下,程澍立刻扶他一把,他调整一下姿势继续工作,两人没有说话,合作起来却默契十足。   程澍看他如此忍辱负重,不禁笑道:“姜先生,这活儿把你折腾得够呛的,感觉五万块给少了。”   姜有年说:“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几千块,突然来这么暴利的一单私活儿当然要尽心尽力,你觉得给少的话,能再多给我几张签名照吗?”   “当然可以,再给你加个唇印?”程澍想起以前有个男粉有过这么个特殊要求,只是开玩笑一说,没想到姜有年说:“那就更好了,我晚上一定会放在枕头旁边睡觉。”   就冲着他最后一句,程澍怎么也得把签名照给他弄得漂漂亮亮才行。   又是一个想睡偶像的粉丝……   姜有年放下阴影,在化妆箱翻找什么。   “嘴唇有点儿干,没有润唇膏吗?”   “没有吗?”小包翻了翻:“糟了,一定是刚才没有收拾进去。”   姜有年左右看看程澍的脸:“我今天刚新买了一支没有用过,不介意的话……”   程澍想了几秒钟后说:“用吧。”   姜有年拿出口袋里的润唇膏,果然是新的,连包装盒都没有拆,他拆了包装打开盖子,直接给程澍涂上,收尾的时候姜有年的小拇指指尖在嘴角处轻轻碰了一下,貌似那里有多余的唇膏被他挑走了。   当姜有年准备要把润唇膏收进口袋,程澍对他伸出手:“唇膏可以借我吗?上台前要补补,下次还你一支。”   “不用还,送你了。”姜有年爽快地把润唇膏放到他手心,程澍把东西收进西装口袋里:“谢谢,你等下先跟我助理走吧,回头结束了给你签名照还有报酬。”   “谢谢。”姜有年拿起一瓶定型水:“麻烦眼睛闭一下,我要开始弄发型。”   修长白皙的手指不断插进程澍的头发里,在黝黑的发间流连摆弄,快速弄了个发型,就程澍那张脸,什么发型都能hold住,随便弄弄就很好看。   小包着急地说:“程哥,车要开门了。”   车子开的是右边的门,姜有年最后理顺他的鬓角,退到左边的座位坐下,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时间刚好,请吧。”   程澍从车子窗户的玻璃看到自己的仪表已经整理完毕,回头对姜有年相视一笑。   车子稳稳停下,车门打开,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闪光灯和快门声,红毯那边的主持人正在介绍他,还有站在外围的粉丝呐喊声,姜有年即使没有直视也觉得那些声和光让人很负担,他压低帽檐,斜眼看程澍的背影,高大的身躯充满自信,为身后的人挡去大片灯光。   他散发着王者的气韵,挥舞着雄鹰的翅膀,步步生花,他是今晚盛典的巨人。   姜有年处于程澍的影子里,巨星上场,他在后方窥望。   从他的角度看,程澍是向着光的地方离他而去。   最后车门关上,把一切嘈杂关在车外,缓缓离去。   颁奖典礼正在进行中。   一辆白色小车驶进某小区地下停车场,速度极快,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小车停进车位里,驾驶座里的人迟迟没有下车。   一名保安经过的时候朝车里多看一眼,他看到车里驾驶座上的人趴在方向盘上不动。   保安看车子认出里面是那位别人形容貌比潘安的业主,担心里面的人会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上前敲了敲车窗:“姜先生,姜先生?”   姜有年的额头在手臂磨蹭两下,擦掉了什么,抬起头看窗外的保安,车窗落下,他强打着笑容问道:“什么事吗?”   他的脸色很难看,声音沙哑,额头上细碎的发尖被汗水打湿,好像在隐忍着什么痛苦。   保安看他状态不太好:“姜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需要帮忙吗?”   姜有年微蹙的眉头勉强平缓一点,强扯出一丝笑容:“不用了,今天工作太累,我稍微坐一会儿再上去。”   “哦。”保安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姜先生,现在天气热,车里不好待太久,容易窒息。”   “谢谢,我现在就上去。”姜有年说着就拔掉车钥匙,拿起副驾驶上的鸭舌帽戴头上,开车门出去,他行走的脚步平稳,就在保安离开停车场后,他脚下突然落空了一步,差点摔在地上,幸好扶着旁边的墙壁,脚步踉跄地回到家,摸黑到客厅,整个人侧躺在沙发上蜷缩起来,眉头紧皱,牙关咬紧,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双狐狸眼没有丝毫刚才面对程澍的淡定自信。   帽子掉在地上了,他伸手捡起来拍掉灰尘,小心放到桌面。   婉玉那丫头不在家,估计又在哪里飘着玩。   婉玉是一只跳舞兰花妖,几百年前刚化成人形后被欺负,姜有年顺手帮了她一把,为了报答就跟在姜有年身边做个小丫鬟。   从停车场到家,姜有年一路强撑着身体的痛苦,感觉用了一个世纪,浑身出了层冷汗。   他的身体每一处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一般,他想要把身体每一寸皮肤抓烂,紧咬着的牙关发酸发疼。   千百年间,他不定时被这样的疼痛折磨,他不知道这是第多少万次疼了,他只能窝在安全的角落默默地忍受,疼到极致就会变回原形,明天天一亮就没事了,只是疼痛过后总会虚脱无力。   这个自找的病,无药可治。   虽然沉浸在痛苦中,姜有年还是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漆黑的室内使得电视的光亮尤其刺眼。   频道正好是金鹤奖颁奖典礼的现场直播,他特地把音量调大声一些,试图让声音掩盖身体的痛苦。   刚好是主持人在公布本届最佳男主角获奖者。   女主持人手里拿着写有获奖者的信封翻来覆去又故意犯癫痫似的半天没拆出来,好不容易拆出来了推给男主持人公布,男主持人又推回给女主人公布,气得观众想砸电视。   女主持人连续重复两遍前缀,最后才隆重说出——   姜有年跟着电视的声音说出:“程澍。”   一瞬间掌声四起,镜头转到程澍的脸部特写。   镜头里程澍从容地起身跟坐在旁边的同行艺人客套几句,在万众瞩目之间走上舞台,接过主持人递来的奖杯,开始说获奖感言。   程澍成功摘下本年度金鹤奖的最佳男主角宝座,更加巩固圈内不可撼动的地位,主演的《黑海》也夺得了本届最佳影片奖,前后包揽了四五个奖项,不到五分钟,各大媒体已经编辑出新闻头条,一条条爆热搜陆续更新。   与此同时,姜有年手机某个群聊沸腾了,不断弹消息出来,但是他没有力气点开看,不用看就知道是一堆迷妹在呐喊尖叫。   电视一直播放着,直到结束,直到镜头里再没有出现程澍,画面跳到无聊的广告,姜有年才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的颁奖典礼后台。   程澍拿着奖杯在做采访,站在角落的柳安好问旁边的小包:“小包,哪儿搞来的化妆师?看起来技术很不错,嘶,心理用吗?我看程澍今晚好像要比平时更帅了。”   小包:“……”   他可不敢说是胡充介绍过来的殡仪馆入殓师,要是被柳安好知道了,下一秒就能冲破前方一群记者把程澍拉去庙里做法事,他只打着哈哈说:“程哥一朋友介绍,我也不认识。”   “是吗?”柳安好的眼珠滚滚,又在打什么主意,果然他问小包:“可以联系这个朋友牵个线,做程澍的御用化妆师,你有联系方式吗?”   小包:“没……”电话号码没有,银行账号倒是有一串,那是姜有年临走前小包问他要的,本来想再要个电话号码,对方却有什么急事似的,转个头人就消失了。   采访时间不多,程澍在众多记者的簇拥下离开采访区域。   柳安好挡住紧跟程澍的记者,露出职业性微笑:“各位媒体朋友们,不好意思,今天的采访就到这儿了。”   说完便跟上前面的程澍:“你朋友介绍来的化妆师是谁?有两把刷子啊,应该有名气的吧,说说我可能认识。”   “啊?”程澍回头疑惑地看着柳安好,只见柳安好后面的小包使劲儿打眼色做手势,程澍才懂得:“他业余的,正业跟化妆师八竿子打不着。”   柳安好不死心,逼着程澍追问:“可以跟他谈谈,让他开个价,要不你给他联系方式我跟他谈,我出马……”   “不了,你这番话我问过他了,他很喜欢现在的职业。”程澍又补充一句:“人家现在年薪千万,我们请不起。”程澍撒了个谎,直接绝了柳安好的想法。   走出场馆在门口等接送的车过来,门外已经有一群粉丝等着程澍,女生们看到立刻尖叫狂欢,全是老面孔,有几位还是十年的老粉,每次开粉丝见面会都有她们,程澍脸熟,能跟她们唠嗑上几句。   一路上一个劲儿地感谢,几位保镖把程澍围在中间,不知道谁的手抓着个玩偶怼在程澍怀里,保镖推开了还塞过来,锲而不舍,见那位姑娘如此执着,程澍只好接过来,那玩偶的样子是自己的Q版造型,是很有心思的纯手工制。   接送的保姆车来了,上了车,程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整个晚上他绷紧每一根神经,直到现在才可以松一松,肩膀瞬间垮下去。   脖子的领结勒得他快喘不过气,程澍解下来,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什么事情,半晌才想起姜有年,于是问旁边的小包:“他人呢?”   小包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是谁,副驾驶坐着柳安好,不好声张,便小声回答:“他走了。”   程澍哦了一声,看起来很失望。   报酬没给,带唇印的签名照还没拿到就走了……   小包从衣服兜里拿出一张纸条悄悄塞到程澍手里,程澍打开纸条是一串很长的数字,不是电话号码,数了一遍就猜到那是银行卡号。   程澍把纸条整齐对折放进口袋,转头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在想签名照要怎么给,想找胡充要姜有年的电话号码,不过现在凌晨时分,胡充那有老婆孩子的家伙估计已经休息了,明天联系还不迟。   保姆车到了一栋别墅门前,程澍下车,车里的小包叫住了他:“程哥,润唇膏还要吗?”   程澍接过来,是从姜有年新买还没用就送给他的润唇膏。   程澍把润唇膏放进口袋里,想起刚才有个粉丝送的Q版人形玩偶还挺喜欢的,便一并带走,回到家把玩偶放在客厅一角的礼物堆里。   他限制粉丝花大笔钱买贵重的礼物送来,一直以来有定规矩,粉丝们知道他会收什么就专送什么,那堆礼物基本是一些粉丝的手写信和价格便宜的手工小玩意儿。   忽然被礼物堆里的一样东西吸引目光,程澍蹲下身捡起一个白色小礼盒打开,他对这个小礼盒有点印象,这礼物收挺久的了,忘记有多少年。   里面是一条简单的红色编织手绳,没有任何花哨的坠子,街边摊上两块钱一双就能买到,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当时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小粉丝送的。   程澍突然想起姜有年手上戴的那条有铜钱的编织手链,再看看白色小礼盒里的那条,编织手法好像是一样的,又好像不一样。   带玉珠的那条好像要漂亮一些。   程澍把小礼盒合上放回原位,随后上二楼书房,把奖杯放到书房荣誉墙正中央,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去洗漱。   脱衣服时把衣服里的物品放到洗漱台上,其中包括那管润唇膏。   等他洗完澡出来,脚下突然踩到一个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幸好扶着洗手台才没有摔个狗吃屎。   看地上躺着一管润唇膏。   奇怪,刚才明明把它放在洗漱台上的,怎么会跑到浴室门口?   想到姜有年的职业,程澍打了个寒颤,他环视一圈熟悉的房子。   邪门,太邪门了……   程澍抽了张纸巾把润唇膏包裹起来扔进垃圾桶,再把垃圾袋绑好,扔到大门口外面,回头小碎步跑上床钻进被窝里。   夜深人静,别墅一楼的礼物堆里忽然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偌大的空间里异常突兀。   黑暗中,刚刚被程澍带回来的玩偶的眼睛蓦地滚动几圈,它竟然活了,转个身变成一只狸花猫。   狸花猫活动活动筋骨,身姿轻盈地在客厅上蹿下跳,差点打翻一个古董花瓶,它站在楼梯口,鼻子嗅了嗅,望着楼上扯了个诡异的笑容说道:“嘿嘿,好诱人的气息啊,小妖我今晚就能化成人形了。”   它边说边向楼上跑,巡着味道到了主卧的房门前。   卧室房门被推开,看到床上拢起的一个人形,狸花猫轻轻一跃便跳到床上,痴呆地望着那副英俊的睡颜。   程澍睡得正熟,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个小东西在靠近自己。   狸花猫抬起一只前爪,向程澍的额头伸去,还有一段距离,突然一道金光闪向狸花猫,它惨叫一声,变回了玩偶的样子,静静地躺在床上。   程澍没有被这动静吵醒,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4章 可不就是见鬼吗   卧室的窗帘因为昨晚某人睡觉前没拉上,程澍不到七点就被外头的晨阳刺醒,有小鸟站在阳台的栏杆上叫唤,他睁开眼看到床头柜的闹钟时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谢谢太阳他老人家的叫醒服务,否则梦里血肉模糊的妖怪就要追上来,然后吃掉他的脑袋……   程澍在梦里被一群妖怪追了一晚上,如身临其境般逼真,现在只觉得腰酸背痛。   即使知道那是一场梦,醒来后还有点心有余悸。   复工后行程没排下来,还可以睡两天。   程澍伸手去拿桌上的遥控按下关窗帘的按键,隔绝了阳光,卧室没有了光亮,他翻个身蒙头继续睡,突然想要找个枕头抱着,一伸手就找到一个软呼呼的东西,形状凹凸不太像枕头,睡眼惺忪间去按亮床头的灯,睁开看到自己怀里抱的不适枕头,而是一个玩偶。   原来是昨晚粉丝送的Q版形象手工玩偶……   还挺舒服的……   等一下!!   “卧槽!”程澍猛地睁开眼睛,见鬼似的将玩偶扔到床下。   可不就是见鬼吗?   大概是起身太猛了,程澍不由得晕了一下,眼前发黑,最难受的是胸口闷痛,这种感觉持续了十多秒就没有了,程澍却无暇关心自己的身体。   虽然是刚醒来有点儿迷糊,但是脑子没坏。   刚出道的时候收到过粉丝送的玩偶里面放了好几根针,睡觉时拿来当枕头差点扎脸上,还没等柳安好动手抓到那位粉丝,那初中小女生自个儿站出来,哭着忏悔了一个小时,直播的时候快哭脱水了,不知道谁把她欺负得这么狠,总之不是柳安好。   自打那之后就再不会把粉丝送的东西放床上,沙发上也不能放,一般只收信件什么的,收到的礼物要小包检查过后才能到他手里。   程澍回忆昨晚的进门之后的行径路线。   记得当时是右手奖杯左手玩偶,进门后随手把玩偶放在客厅的角落,然后上楼上书房放奖杯,再去洗澡,从浴室里出来踩到润唇膏差点摔倒……   等等!   唇膏放在洗漱台上,洗了个澡出来却在地上。   玩偶放在楼下,此刻出现在楼上的卧室床上。   什么玩意儿?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私生饭吧?   娱乐圈里有不少被私生饭偷偷进家里藏起来的事件,说不定这一切是已经潜进这房子里的私生饭干的……   夏末的天空依旧变化莫测,时而云层低矮,时而阳光直射,此时程澍手持棒球棍,首先从卧室开始翻查,对房子每一处能藏人的不能藏人的角落都不放过,一步一步,小心谨慎,以防有什么人从哪里窜出来可以给他致命一击。   竟然敢公然私闯民宅,等抓到了绝对毫不手软送去警察局喝茶。   可是程澍巡了一圈下来,根本没找到什么奇怪的人和生物,倒是在庭院里发现一个新建的蚂蚁窝,总不能是蚂蚁搬的吧。   他回到一楼客厅,站在中央对房子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墙角上方的摄像头。   这房子买了好几年却没住上几个月,常年住剧组,在这里睡不到十次,后半年处于休息状态是回老家爸妈家住,到现在还没把这房子的角角落落摸清楚,摄像头有没有开不知道,怎么查他也不知道,只能找小包了。   远在公司正在悠闲喝茶的小包突然接到程澍的电话。   “喂,程哥,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这么早给我电话?”   “小包,我家的摄像头都开着是吧?”   “是啊。”   “要去哪儿能看记录,我要查。”   小包把端起来还没喝的茶放下,警惕地问:“怎么突然要查?是丢了什么东西吗?要不要报警?”   “不用,我就是有个东西随手一放不知道放哪儿了,现在找不着,所以找监控记录看一下。”   “哦,连接的是书房的电脑,电脑桌面有个小电视的图标,点开后就可以查了。”小包说完继续悠闲地喝茶。   程澍去书房打开电脑,棒球棍放在书桌上。   第一次觉得几秒钟的开机时间十分漫长,电脑开启后,找到小包所说的小电视图标点击进入,刚打开主页面,突然!   天花板上的灯光明暗跳动了两下,不断闪烁,发出滋溜的电流声,电脑也因此电流不稳定而关机,随后整个房子的灯都熄灭了,电脑再次开机已经无法启动,空气中有一阵轻微的烧焦味,应该是刚才电流不稳定把电线烧坏了。   此刻,程澍不再相信这是人为的,而是把这件事归类到灵异事件。   根本不是什么私生饭,人哪有这么神通广大啊!   身高一米九、体型高俊、号称娱乐圈最“A”男演员,吊威亚不怕,打戏受伤不怕,此刻他承认,是有点怕的。   程澍的胸口不禁有种胸闷的感觉,身处的空间逐渐让他感到窒息。   终于体会到那句,见过鬼才会怕黑。   以前没见过不怕,鬼片还能接受。   程澍正在为自己昨天的抉择而感到后悔,果然不能让入殓师给自己化妆,那人看起来阴森莫测,一点儿阳气都没有,说不定是跟着他的鬼魂看上自己的美色,从而缠上了。   笃,笃,笃——   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碰撞的声音,脚步声井然有序,而且很清晰……   靠,大白天的这么猛?   程澍虽然有点失了俊色,危难时期还是得靠自己,他抄起桌上的棒球棍藏在书房门后,抓着棒球棍的指关节发白,明显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   从脚步声的路径可以听出那东西先是在楼下徘徊一圈,然后上楼,脚步声上到二楼停了下来。   整个世界安静了。   那东西是在踩点吗?程澍想探出头去看,可是身体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定在原地。   走了吗?他不敢放松警惕,报警?不行,这要闹出大新闻,万一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媒体说成养小鬼什么的,还是先打电话让小包柳安好随便谁帮忙联系一个得道高僧过来。   程澍摸遍口袋都没有找到手机,转眼一看原来是放在书桌上了,当他想要去拿手机而迈出第一步时,桌上的手机响了,随之外面的脚步声又开始响起,程澍的脚步定格在原地。   咔嚓!   关键时刻竟然忘记反锁房门啊啊啊!   书房的房门把手被扭动,门从外头被推开……   这一刻,整个世界启动了慢动作功能,门后的程澍已经舍身忘死,他举起棒球棍。   先是地板出现一道人影,身材还挺婀娜多姿,竟然是只艳鬼,这张帅裂天际的脸果然招桃花。   人还没进来就有一道女声响起,而且有点儿熟悉:“奇怪,人呢?”   程澍抓着棒球棍落到一半的手突然一个急刹车。   说话的人是柳安好。   柳安好回头看门板后面,程澍摆出一个专业的棒球击球手的动作,放下耳边的手机:“还以为你不在家,打你手机半天不接,杵这儿干嘛?”   程澍有种死里逃生的轻松感,但是多年的演艺经验使他不露出一丝慌张,表情维持在用淡定掩盖内里的尴尬。   为了缓解这无声尴尬的场面,程澍轻轻挥动棒球棍,完成一套动作:“在家闷得慌,所以练习一下打棒球。”   “抽什么疯?闲得你。”柳安好坐到沙发上:“不用练了,接下来你的日程别说能抽空打球,打个手枪没时间。”   程澍苦笑:“不是吧,我一复工就压榨我。”   “工作室是你的,赚得钱是进你的口袋,顶多是你压榨我,刚才的话说之前请摸着你的良心说。”   程澍十八岁以一街头混混的角色出道,当年被提名最佳配角,出道十三年,第三年就混得风生水起,拉着当时的王牌经纪人柳安好出来单干,成立工作室,如今工作室旗下有不少新生代实力派演员,柳安好为了培养新人,每天忙昏了脑袋,还要抽空亲自给程澍安排通告。   柳安好拿出一个文件夹拍在书桌上:“接下来的工作都给你安排好了,今天明天你最好能睡就睡,明天晚上庆功宴,后天拍时尚杂志大片,完了之后有一个专访,再接下来的日程几乎都是拍广告,分别是运动服、珠宝、香水、手表等等,全是一线国际大品牌,特别是V家,今年是你担任V家全球代言人的第九个年头,品牌方很重视这次成片,接戏方面我看了几个不错的剧本。”   柳安好拿出几份文件出来,“这是剧本,你看一下,我都把关好了,出道以来参演的都是电影,可以尝试一下电视剧,另外要不要尝试上综艺节目?我收到几个邀约。”   大堆工作光是听着就累,程澍翻文件的手不太认真:“综艺就算了,电视剧暂时不接,给工作室的后辈多点表现的机会吧,以前说好了不上综艺,现在也是一样。”   语闭,程澍抬手捂着胸口,他又感觉到胸闷了,柳安好见他表情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   程澍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尤其是想到那个玩偶,脑子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往坏的方面想,他问柳安好:“我现在有哪套房子可以马上拎包入住的?”   他名下太多房产,自己都不清楚哪儿有,说不定下一个路口转弯就能遇上,就是不知道蒙了多少层灰,实在不行就去酒店住,总之程澍不想再住这套房子了。   “都可以,市区三套公寓和郊区的几套别墅有工人定期打扫,随时入住,你要干嘛?”柳安好不解问。   “这样问当然是搬。”程澍把棒球棍放到墙角,转去衣帽间拿出行李箱准备收拾行李。   柳安好跟在他后面:“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搬?这房子不是你一直喜欢的吗?”   程澍摇头:“之前是,现在这房子已经不干净了。”   “不可能!”柳安好一口否定:“你脚下这块地是整个C城的风水宝地,房价排全国第一,不可能不干净。”   于是程澍把唇膏和玩偶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柳安好。   柳安好听完后半信半疑,程澍指着电脑说:“就在刚刚我准备要查监控的时候,突然整间房子的电路闪了一下,电脑就烧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你过来。”柳安好拉着程澍到窗边,拉开窗帘指着外面:“看到那电线杆没,上面有个人在维修电线,你这半年休息出被害妄想症来了,世界上哪有鬼,心里有鬼罢了。”   程澍竖起一根手指跟着脑袋左右摇摆:“不不不,太巧了,这事不简单。”   柳安好不全是唯物主义者,在娱乐圈混久了,听说过不少灵异的传言,她当然是不希望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天花板被传成那一类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柳安好忽然看这套房子让人特别不舒服。   反正程澍的房子多到一个人住不来,搬就搬吧。   她想了想说:“这房子的电箱估计烧了,也住不了,搬去江边那套房子吧,除了你这个人,任何东西都不要带走,车也别开,坐我车吧,改天我叫个大师来看看,上亿的豪宅可不能浪费。”   程澍拿起桌上的手机上了柳安好的车,途中柳安好打电话给小包:“小包,你现在马上去买一些柚子叶烧水,然后去程澍在帝景湾的房子门前等着我。”   后座的程澍一副嫌弃的模样:“不需要这么专业。”   柳安好贱兮兮地说:“你不怕那东西闻着你的味道一路跟过来再扎根?”   程澍:“……”   他此刻十分想要把胡充拎出来问他找来的姜有年究竟是个什么来路的人,他快要被折磨疯了。   然而胡充那家伙的手机一直打不通,翻了朋友圈才知道他今天一早就发了条动态:下乡拍摄两天,无信号。   另一边小包听到柳安好的奇葩吩咐后,疑惑地啊了一声,不知道如何接话。   柳安好控制方向盘利落地打了个弯,边说道:“愣着不说话干嘛?你程哥被狐狸精缠上了,还不快去!”   程澍:“……”   小包:“……” 第5章 生病   到了市中心的公寓顶层,电梯门一开,只见小包在门口站着,手端着个装满水的大红色还带囍字塑料盆,这是他特地去超市选的最喜庆的盆。   盆里面有一枝绿油油的柚子叶,道具十分专业,在程澍跨进门前,小包拿起沾了水的柚子叶在他头顶上撒了好十来下。   程澍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湿透了,水顺着他的头发滴到肩膀上,衣服湿了一片,他不悦地说:“你要不全倒我身上得了。”   小包觉得这想法不错:“可以吗?”   如果可以,小包真的会全泼他身上。   程澍抬脚踢了一下小包的小腿,话语从紧咬的唇齿间蹦出:“你说呢?奖金还要不要了?!”   经过柚子叶的洗礼后,程澍感觉自己被净化过一样……神圣,早上持续的胸闷也没有了,身心舒畅。   柳安好在各个房间转一圈,小包在程澍耳边小声说:“程哥,怎么回事?是不是昨天那个谁,所以你才啊哦——”   “谁?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程澍眼眸阴暗,浓密又长的睫毛在下眼皮形成一片阴影,漆黑的瞳孔反射出小包的模样。   小包上次看程澍那眼神是他演一个连环杀人犯正在肢解尸体,那段镜头被观众誉为最引发噩梦的镜头之一。   小包吞了口唾沫,拨浪鼓式摇头,昧着良心说:“没……没有,昨天很顺利,没有谁,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程澍满意地嗯了一声,搬了新家,他整个人神清气爽,他试着拨胡充的电话,提示音是已关机。   得,找不到中间商了。   最后两天休息日程澍是在家看电影度过的,一帮好友轮番叫他出去聚会喝酒都不肯出去,在家宅的小日子别提多安稳。   庆功宴当天,傍晚时分小包过来接程澍去饭店,程澍穿一身简单黑色常服,大明星标配鸭舌帽墨镜口罩,造型低调,这次的庆功宴不对外开放,不需要隆重打扮。   参加的人主要是片方几位高层、导演、几位主要演员私下吃顿饭,这样值得庆祝的饭局里少不了多喝几杯,特别是大赢家程澍,每人过来敬一杯酒,加上那些高层和导演制片人好喝好玩,点的都是浓度高的白酒,程澍自己高兴起来没个度,到最后只能在小包的搀扶下走出饭店。   回到保姆车里,车子还没启动,程澍歪着头,呼吸里全是酒精味,眼神迷离看向窗外,他在看过往的车流,突然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撞到一起。   喝醉酒后视线模糊,程澍揉了揉眼睛再看,觉得那个人很熟悉,像谁来着?   肤色在夜里白得发光,一头长发束在脑后,眼尾上翘的狐狸眼要笑不笑,那双眼睛是最具有标志性的,程澍看到那眼睛便立刻想起来是谁。   是金鹤奖那天帮忙化妆的入殓师——姜有年。   程澍整个人清醒了,眼睛噌一下发亮,两天前胸闷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街道上一阵猛烈的妖风刮过,尘土飞扬,路边的单车吹倒了好几辆,有些行人都站不稳脚。   而姜有年却依旧屹立在原地,头发有条不紊扎在脑后,长度未及的碎发在脸颊边扫荡,晚上的天气有点儿凉爽,他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垂在身侧,衣摆被凉风扬起。   修长的身影竖在路边寂静的角落,他就像与这个世界无关,眼睛盯着这个世界最闪耀的一颗明星。   保姆车的车窗是单面镜,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可那人为什么好像能透过一层黑色玻璃看到里面一般。   程澍被他盯得心里发毛,那一瞬间,感觉那位姜有年真有可能不是人。   这时一辆车在姜有年前面路过,期间不足一秒的时间里,那角落便空无一人。   程澍恍了神,定睛再看,没有人。   眼花了吗?   车子已经发动了,开车的小包心情很好地哼着歌,程澍捂着胸口,胸闷的感觉还没散,怀疑是喝太多酒导致的,甚至还会心跳加速,他目光迷离地问道:“小包,一只鬼,不,一个“人”通常在什么情况下会缠着另一个人不放?”   “嗯?你被人缠了?是不是发现有私生饭?”小包看后视镜,看开有没有追车的粉丝。   “不是,我一个朋友。”程澍在无中生友。   “嗯……有很多原因啊。”小包想了想:“比如太爱他,或者太恨他,如果我缠着别人的话,那一定是那个人欠我钱。”   程澍想到姜有年也是自己的粉丝。   如果是爱,姜有年说过二刷他的电影,所以是个狂热粉?   如果是恨,二刷电影是因爱生恨?黑粉吗?   如果是钱……对,是钱,五万酬劳还没给呢,程澍这想起来,而且签名照也没给,难怪……   颁奖典礼那天姜有年尽心尽力,为赚一笔外快又屈身又下跪的,到头来没收到钱和签名照,不上网曝光就很不错了好吗。   程澍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写有姜有年银行账号的纸条,他还没酒醒,用不太清明的眼神登入手机银行,把五万块钱汇去相应的账号里。   钱已到位,现在还剩下等胡充回来联系上人,把签名照送出去,这件事就可以了结了吧。   此时正在家里看书的姜有年拿起手机看信息,以为是这个月的工资到账,当他看清楚数字5后面有五个0,想着是哪位富豪转错钱,看到转账人的名字后随即笑出了声。   这傻子,打多一个0。   姜有年的手指头轻叩桌面,狐狸眼睛盯着那串数字,嘴角微微往上提,勾勒出一道媚笑。   得想办法还回去啊。   因为昨晚睡觉前喝过解酒药,程澍早上起来没有太大的宿醉反应,不过头晕犯困的感觉还是有一点的,还有点发冷,大概是吹了夜风有点儿感冒。   小包提着热腾腾的粥上来,看程澍脸色不太好:“程哥,我特地买了白粥,趁热吃,我们一小时后出发。”   程澍吸了吸鼻子,想打喷嚏却打不出,含着鼻音说:“有感冒药吗?”   “有啊,你感冒了?”小包说着已经从包里翻出一堆药,他的包跟百宝袋似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有,没有需要也会备着些。   “有点儿。”程澍喝了两口粥,感觉越发恶心便推开了,拆了颗感冒药吞下,完了后问:“今天几点拍摄?”   “下午一点开始,专访在晚上,我再跟你说一下专访的内容……”小包一直详细阐述今天行程的详细内容。   然而程澍却没有心思听,身体谈不上十分难受,就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待到小包说完,他冷漠的“哦”了一声,随后连续打了三个超大的喷嚏。   小包把纸巾盒推给他:“程哥你身体还行吗?要不要去医院?还是我跟安好姐说拍摄另选时间?”   “不用,小感冒而已,别浪费时间,我高烧四十度还能完成打戏。”说完他又打了个喷嚏。   最近运气好像有点背。   其实程澍自我感觉并不差,测热度没发烧,头稍微有点儿晕而已,以自身良好的身体素质不到半天就能好。   收拾完了下楼,程澍快步跳上车,速度快到形成了残影,小包还在整理后座的行李,他已经扣好安全带,盖上毛毯蒙头大睡。   保姆车行驶平稳,本来程澍的意识在即将睡着又不清醒的状态,突然身体像踏空一样,忽地浑身一怔,眼睛睁大,看起来是醒了,实际上脑子里是混沌的。   副驾驶正在小声打电话的小包发现后座明显的动静,司机也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一眼,他们见程澍没什么事又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儿。   程澍深深吐了一口气,手指在眉心揉搓。   最近不知道怎么地,心里总是有种躁动不安的感觉,神经特别敏感,感觉到生活里好像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   程澍继续睡觉。   从出了家门开始程澍只有一个念头——睡觉,睡一觉病就能好了。   当他一进入工作后,状态根本看不出他身体不舒服,一整天拍摄和专访连轴转不带皱眉,工作比预期提早完成。   其实更多时候他比较像个机器人,一个活灵活现,专业又智能的机器人。   收工后,程澍上了保姆车,紧绷了一天的身体立刻瘫软下来,他连一根手指头也懒得动,等下回家估计没有力气洗澡。   算了,直接睡觉吧。   司机启动车子,他为了不打扰程澍休息,小声跟旁边的小包说:“程老师的脸色比早上还要苍白,要不要改去医院?”   “刚才我给他测体温了,没发烧,感冒也不严重,可能是昨晚被喝太多酒的缘故吧,怎么说也是个三十岁的人了,身体不比年轻那会儿。”小包眼见后座的人在睡觉,嘴巴没拦住。   后座看起来已经睡着却一直是醒的程澍突然说:“说谁身体不年轻呢?”   小包:“!!”   司机立刻坐端正,踩下油门向程澍的家的方向去。   程澍睁开眼睛,按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还有药吗?”   小包转头去看程澍:“还吃?!程哥,你两个小时前才吃了一次,吃多了身体不好,要不送你去医院吧。”   可能是生病的原因,程澍竟然少有的无理取闹起来,拿毛毯往头上一盖:“不去,直接回家,我睡一觉就好了。”   小包拗不过他,保姆车回到公寓楼下,程澍睡得很熟,脸色却越发难看,小包晃了他好几下才有点儿反应,但是意识有点儿模糊,却知道要回家。   程澍的脑袋晕得厉害,仿佛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他在小包的搀扶下终于回到家,眼看快要到床上了,眼前却一黑,整个人往下倒。   “程哥!”小包看到程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慌得不得了,花了很大的气力将人拖到床上盖上被子。   程澍病得整个人神志不清,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看起来快要咽气似的。   小包想到很有可能如他想象中的那个状况,他就不敢将人往医院里送,如果程澍有个三长两短,身为助理的他一定是第一罪臣。   他首先打电话让私人医生过来,之后是打给柳安好。   “喂,安好姐,出事儿了。”   私人医生很快就过来了,他向小包询问程澍这几天的症状和饮食。   小包全部如实说,不过他隐瞒了一件事,就是入殓师给程澍化妆的事,就算说了也没人信会有关联。   柳安好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程澍已经是无意识状态,医生在给他量体温,手背在打着点滴,她立刻向小包问责“这么严重?病了一整天都不会去医院看医生吗?拖到现在才通知我,你们是小孩吗?还要我拉着你们的手去看医生?”   小包知道错了,低着头说:“安好姐,我今天劝程哥很多次上医院看,你知道他那脾气,非要把工作完成,我没办法,回到家就晕倒了,现在烧已经退了,不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们出去说……”   两人到了隔壁的房间,小包关上门,神秘兮兮的。   柳安好神情凝重,双手架在胸前,以压倒性的气势等待小包给她一个惊人之语。   小包双手握在一起搓挪:“事情是这样的……”   三分钟后——   室内响起柳安好呐喊一句:“什么!”   她插着腰来回踱步,指着小包劈头盖脸地骂:“程澍急乱了心你也跟着不懂事吗?竟然让个入殓师在他脸上动手,跟自己走进棺材里有什么区别?   干脆一并送进炉子里面火化得了!我还能赶上吉日把你们还热乎的骨灰扬了,那个胡充真是个坑货,找的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柳安好此刻已经拨打胡充的号码,得来的还是关机状态。   “姜先生还是挺专业的,到最后还尽心尽力帮到底,大家不都说程哥的颜值上升好几个度么……”小包越说越小声。   柳安好戳着小包的额头:“坏人脸上会写着坏人两个字吗?!”   小包无话可说,柳安好气慌了,回了神,接下来要想解决问题的办法:“能联系上那位姜先生吗?”   小包摇头:“只留了一串银行卡账号。”   “给我,我让朋友查。”柳安好向他伸出手。   “我给程哥了,不知道他放哪儿……”   柳安好伸出去的手立刻扬起来,想给小包一记打却没下去手,她强迫自己压下火气,抬起左手看手表的时间已经早上六点多,窗外天空泛起鱼肚白,她对小包做了个太后式挥手:“你去把人找出来,找到了,押到我面前,要是他不服从就使用暴力。”   “是!”小包回答得气势如虹,不到一秒钟又萎了:“没地址没电话……去哪儿找啊?”   柳安好抡起手边的抱枕朝小包脑袋招呼过去:“全城只有一家殡仪馆,你说去哪儿找?!”   小包忙不迭地跑出房间,临走前柳安好再交代一句:“注意别搞出什么动静了,一切低调处理。”   小包离开后,柳安好拨了一通电话,说话的语气与刚才的凶恶截然不同,先是温柔地打招呼:“喂,早上好啊宋大师……是这样的,最近有个朋友遇到点麻烦了,您现在有空帮忙看看吗?可以是吗?我现在马上派车去接您……” 第6章 狸花猫妖   殡仪馆所在的位置是郊外一座山里,夏末山间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个三四度,小树上的小鸟吱喳叫,小包坐在车里打了个寒颤,立刻把车里的空调关掉,他缩在方向盘上不敢直视周围的环境,嘴里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生怕哪个角落会跳出个什么东西把他吃了。   早上七点钟的太阳才出来没多久,只站在灰色铁门外也能感受到一股阴森的冷意,殡仪馆早就开门了,里面几场丧事办得很热闹,唢呐声和铜盘敲打的声不绝于耳,声音在整座山里回响,守门口的大爷见多了大场面,还很淡定地在门卫室门口做老年早操,敢情他是将丧乐当做是早操音乐节拍了。   殡仪馆早上很早上班,姜有年却是刚刚下班,他昨晚通宵做了一个加急服务的特号,因为家属赶着今天早上的吉时吊唁和火化。   他这个职业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工作,加班通宵是常有的事,一年下来还没有几天假期,工资还算比较可观。   他经过后勤部的时候就看到里面有个熟悉的男人在向工作人员询问什么,工作人员看到姜有年,便指着他对男人说了句:“他来了。”   姜有年摘下工作时的口罩,头上的帽子却没有摘,身上还沾有一股难闻的腐烂味道,脸上是结束工作后的从容,见到来人后转为疑惑,明明是肥大的工作服,却不能削减半分俊色。   姜有年走到小包跟前,依旧一副温和的样子:“我记得你,程……”   他将“澍”字咽了回去,瞟了一眼旁边的同事,立刻转口:“包助理,请问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小包原本心里挺不悦这个人的,因为是他害的程澍,奈何对方的笑容实在善意又无害,不包装也能轻松上镜的颜值,那双眼像是有迷惑人心智的能力,莫名地让人讨厌不起来。   “那个……”小包来时想着需要用什么样的暴力将人抓进车里,此时却不自觉地客气起来:“姜先生,我是来找你的,麻烦你跟我走一趟,这里说话不方便,路上再说。”   见对方神情严肃,姜有年也不问他具体发生什么事:“好吧,刚好我下班了,让我去收拾一下,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儿。”   答应地爽快利落,没有预想的难搞,小包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敬畏地做出请的动作。   姜有年去脱下包裹全身的工作服,很快整理完仪容出来了,他穿着一件半高领的灰色T恤,黑色休闲裤的裤脚扎进马丁靴里,套一件长款黑风衣,长腿阔步让衣角飞扬起来却不夸张,完全不逊色于T台秀上的男模。   黑灰色的搭配虽低沉却略显光鲜,一点儿不像是在这里工作的人,更像是来这儿吊唁逝者,或者更像是从地府来的地狱使者。   车子正行驶在郊外的大马路上,小包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姜有年。   姜有年双腿交叠坐着,搭在膝盖上的手手指在一下一下地敲打,每听一句眉头便紧蹙几分,在认真思考什么,随后说:“我明白了,我知道你们是在怀疑我动的手脚,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们不一定会相信,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小包不知道姜有年这文弱书生的样子能帮上什么忙,不过人家好歹是在殡仪馆里工作的,多少知道一点小伎俩,不过他想要出手,柳安好肯定第一个反对。   “你们已经找人去看了吗?”姜有年问。   “是的,估计是请宋大师。”姜有年问是哪位宋大师,小包说:“宋庆利大师,不知道程哥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姜有年在殡仪馆工作多年,见过不少葬礼上主持法事的大师,他见过这位宋庆利,是一位钱不到位不干活的大师。   收费虽贵,功力是到位,有钱人都喜欢找他。   不过他还有一项更厉害的本事,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个捉妖大师,身边还常年带着一只已经炼化成人形的槐树精。   姜有年又向小包询问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那边全程由柳安好打点,小包出来后就不清楚,他随即拨通柳安好的电话询问一番:“说是很小的问题,宋大师已经解决了。”   姜有年点了点头:“估摸是没什么问题的,我想去看看程澍前两天住的那套房子,可以吗?”   小包受柳安好的命令将人带回去,本不应该带他去别的地方,谁知道他会不会动什么手脚,但是一旦对上姜有年那双和善的眼睛,小包不知为何就无法拒绝了。   看一下没坏处,说不定他也有点儿本事,小包随即调转车头去别墅区。   一进门,姜有年就跟小包说了一句:“别碰任何东西。”   小包立刻退后一步,给大佬让位。   房子还保留程澍离开时的模样,沙发的抱枕在地上,饭桌上的水杯还没洗,院子的玻璃门没关,夏末的凉风吹进室内,转变成阴冷的凉风。   姜有年先是环视房子一圈,这里确实是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浊气,但是问题不大。   他在客厅角落的礼物堆前停留了许久,表情阴郁,撇过脸后转身向楼梯方向走。   好像是有什么为他引路,他十分有目标地上二楼,走进主卧,主卧的地上还躺着粉丝塞给程澍的Q版玩偶。   姜有年蹲下身,一贯温和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戾狠,眼眸蒙上一层冰霜一般,寒气逼人,阴森的眼神盯着玩偶,瞳孔散发冷冽的寒光像是要把玩偶碎尸万段,门外的小包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姜有年背对着门口,小包看不到他开口小声对玩偶说话:“低等的妖,你有什么目的?坦白了我饶你一命。”   猫妖想装死,但是面前这位大前辈的气场太强大了,让他不禁颤栗起来,结巴着说道:“我,我,我就是太喜欢他了,所以才,才……”   姜有年阴狠地笑了,就在下一刻,骨节修长的手指握住玩偶的脑袋用力,他竟然徒手把玩偶的脑袋给拧了下来,做法虽残忍,但动作给人的感觉却是轻柔的。   姜有年将玩偶里的海绵全部掏出来,手法让人不禁想起一些恐怖片里的杀人犯把内脏掏出来的画面。   成团的海绵被一点一点扒出来扔到地上,玩偶破碎得不成样儿了,一道影子从玩偶的身体里分离出来,猫妖跳到几米外,浑身的毛炸了起来,弓起腰身向姜有年露出獠牙。   门外小包纷纷摸着自己的脖子,不寒而栗,惊恐地吞了一口唾沫,在他们看来里面的人就像变态杀人犯,当然他是看不见猫妖的,否则他早就吓失魂。   姜有年有很多怎么玩弄它的想法,不过还没等他动手,身后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闲杂人等出去吧。”   他感觉到一道不算善意的目光投来,回头看来人,认出那位就是宋庆利。   这人是闻到味儿来了。   程澍那边完事之后,柳安好收到小包的消息便带着宋庆利赶过来。   宋庆利到了楼下就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立刻跑上楼,寻找那股强大的气息,看到卧室里不禁两眼发亮。   他作为不为人知的捉妖天师,十分热衷于这项业务,他喜欢捉拿各种妖精,炼化成一件称心的兵器宝物。   他走进卧室,经过姜有年身旁时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刚才的话很明显的驱逐之意。   门外还有两双眼睛看着,姜有年不想打破自己是普通人的身份,便出去了。   跟着宋庆利来的还有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他表情严肃,剃了个板寸头,后脑勺却留了一条及腰的老鼠尾巴。   他细长的眼睛一路注视着姜有年出来,然后将卧室门关上,继而伫立在门前。   姜有年一眼就看出这小青年不是人,想必他就是宋庆利练成的槐树精,板着张脸像木头一样。   姜有年却安之若素,拍了拍沾在衣袖上的棉絮,问小包:“包助理,那玩偶怎么来的?”   “问题是那个玩偶?怎么来的……”小包回想当晚的情况,忽的想起来:“典礼结束后,我们上保姆车前有许多粉丝围着程哥,都是一群老熟人了,人很多,不知道哪位粉丝把这个玩偶塞到程哥面前,程哥觉得好看就接了过去,可是我有检查过没有问题,额不过我检查一般是看有没有死老鼠啊,黑狗血啊,或者扎了针什么的,谁会想到妖魔鬼怪的东西,我也不会看啊。”   小包懊恼极了,姜有年安慰他:“这不怪你。”   “那现在要怎么办?这房子还能要吗?”小包问。   “事情不棘手,里面那位宋大师可以搞定,事情结束了我也该走了……”姜有年准备要离开。   这时楼梯有急促的脚步声,柳安好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刚才宋庆利跑太快了,她这才跟上。   她看到有一位不认识的男人便确定他就是给程澍化妆的入殓师。   柳安好她打远看姜有年就已经拟好一份五十年的艺人合同,再走近看已经确定向哪个方向包装他进行出道。   “你就是胡充的朋友,姜有年?”   姜有年露出一贯的温润笑容:“是的。”   柳安好上下打量姜有年,心里默默地捶胸顿足。   该死的,那双勾人的眼睛一定能勾走不少粉丝的心,看不到一丝化妆痕迹的脸挑不出一点瑕疵,身高腿长,一套简单的黑色风衣穿出了国际秀场的味道,真是一棵做艺人的好苗子,坏在他的职业,不过可以包装的都不是问题。   见柳安好想什么想入神,半天没有说话,姜有年礼貌地喊了一声:“柳小姐?”   柳安好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额……姜先生,借一步说话吧。”   姜有年跟柳安好进了书房,这下只有他们两人,柳安好招呼他坐下,首先试探他问道:“你是程澍的粉丝吗?”   怎么说姜有年不是那些十几岁喜欢追星的小妹妹,二十好几的人多少有点心机,柳安好不确定对方心里有没有个小算盘。   姜有年中肯回答:“我不追星,个人比较喜欢程澍的作品,好的作品我会多看,硬要说粉不粉他的话,只能说我是粉他饰演的角色,真人没深入交流过不下定论。”   很好,成年人的粉丝就是理智好说话,柳安好开始还担心对方会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可以省去跟不少谈判的心力,她说着从包包里拿出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合同给姜有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尽管你是胡充的朋友我也不会顾忌,你应该清楚艺人碰上这些事被宣扬出去的后果会怎样,特别是程澍,他能有今天很不容易,我不希望今天的事情有半点消息透露出去,我需要你保守秘密,并且会为今天你的出手相助付出相应的酬劳,二十万,你看如何?”   说好听点是酬劳,其实就是封口费。   程澍这么多年以来的形象十分正面,一丁点儿丑闻没有,站得高自然立不少想要搞垮他的对家,柳安好也是出于保护程澍为目的,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呢。   姜有年接过合同只简单扫了一眼,内容没什么问题,不过在金钱方面他就有话说,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条银行进账信息给柳安好看:“之前程澍让我做临时化妆师,谈好的酬劳是五万,他给我打了五十万,多的四十五万还愁着退回去,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吧,免得他以为是什么诈骗手段。”   柳安好确认汇款信息确实是程澍的没错,时间是庆功宴那天晚上,就想到那家伙肯定是喝醉了多打一个0才造成的乌龙。   “行吧,不过你退二十五万就行了。”柳安好看姜有年拿过合同和笔,在合同尾部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与他的温润的形象不同,三个字每一下笔画铿锵有力。   完了之后姜有年把笔帽一盖,手指在手机屏幕游移几下,随后露出四十五万已转账成功的页面给柳安好看:“封口费就算了,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交易就这样结束吧,合同也签了,你可以放心。” 第7章 醒来   “哈啊——”程澍醒来后打了哈欠,伸了个绵长的懒腰,骨头咔嚓咔嚓地响。   似乎好久没有睡过如此舒服的一觉,前几天时常的胸闷没有了,好像经脉也通了。   房间的窗帘紧闭,光线不充足,他抬手揉了揉睡模糊的眼睛,睁开眼定睛一看,程澍仿佛看到西游记四人喊起床的镜头,吓得他整个人往后退,不过他眼前只有一个人。   只见小包放大的一张脸,特别油腻地凑上去问:“程哥,你醒啦?你真的醒啦?”   像是看到昏迷已久而醒来的亲人一般,差点泪流满面。   小包听柳安好的吩咐,程澍醒来之前,寸步不能离开,有什么状况立刻上报,他现在已经将程澍醒了的消息发给柳安好。   “八戒,大早上的你干嘛呢!”程澍坐起来,感觉到全身骨头有一种舒爽的酸痛感,就像刚刚结束一场泰式马杀鸡,虽然累,但是很爽。   小包指着自己:“程哥,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程澍定神看了他十几秒,小包以为他脑子有什么事,脸色越发难看,就在他整个表情垮掉之前,程澍用手背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不到一秒钟,继而用力拍了一掌:“没发烧,脑子里面犯病了,这个月的奖金我私人给你翻一倍,有空上医院检查一下脑子,别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期,需要假期的话直说啊,不要跟我见外,我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程澍掀开被子要下床,他想知道现在几点,转眼去看床头的闹钟,这不看还好,一看就不得了。   虽然睡下之前因为生病导致脑子不太清醒,但是很清楚记得那天是十七号,闹钟却明晃晃地显示是二十号,这一觉不可能睡了三天吧。   程澍拿起闹钟确定没有看走眼,十分确定是闹钟坏了,他丢给小包说:“闹钟坏了,日期不准确,换一个过来。”   小包接住飞来的闹钟:“程哥,闹钟没坏,你确实是睡了三天。”   程澍:“??”   客厅——   程澍坐在沙发上,双手架在胸前,双眼紧闭,眉间皱在一起,气氛十分凝重,等待小包给他一个的解释。   小包缩成小虾米的姿势坐在他对面,正愁着故事从何说起。   在这之前程澍已经上网冲了五分钟浪,原来他做完专访后上车睡的那一觉,足足三了两天。   猪都睡不了三天。   届时小包让高级饭店送来的餐已经到了,打包盒都挡不住食物的香气溢出来。   程澍睡了这么多天没有进食,现在肚子得到要命,一向身体好的他差点饿得低血糖。   他连忙喝几口粥暖胃,边听小包说这些天的事,夹菜的筷子眼见着动作缓慢到停顿,最后都忘记吃的动作,一度怀疑小包是在阐述灵异剧本的故事。   在听故事的过程中,无神论主义者程澍的脸色开始有一丝慌张,不到十秒钟便生起恐惧,,不过多年的表情管理经验硬生生地把从容淡定保持挂在脸上。   程澍自行把所有信息总结一遍……   他随手接到粉丝送的玩偶竟然是个小妖精?   因为那个小妖精导致他邪气入侵生病?   后来请了宋庆利大师过来收了小妖精才救了他一命?   是姜有年找到是玩偶搞的鬼?   程澍还哪里有心思吃东西,他阴着脸环视屋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小包,你他妈该不会是弄了隐藏摄像吧。”   “不是啊程哥。”小包急得直跺脚:“我哪里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啊,难不成你睡了三天是我给你喂安眠药吗?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时间造不了假,程澍逐渐接受事实。   他想打电话问母亲大人有没有把他的时辰记错,不是一直说他是的八字是阳刚之命吗?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妖怪的剧本是演过,可是真的遇上了,又是另一种体验。   太魔幻了。   太多信息冲击得程澍出了神,小包叫了很他很多遍都没有回应,差点以为他又撞邪,准备要去拍他的天灵盖。   “对了,程哥。”小包拿出一个红色刺绣“平安”两字的小布包:“这个是宋大师给的香囊,里面有妖怪害怕的雄黄之类的东西,有了它就不怕有妖怪靠近你,宋大师说了,你这次有点儿阳气泄露,就好像这些食物的香气一样吸引人,你会吸引妖怪,把香囊戴身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程澍装作不在意地接过护身符放进睡衣左胸的口袋里,完了又在胸口处拍两下:“一段时间是多久?”   小包说:“宋大师说大概一两个月吧。”   玄关的门又开了,随着一阵熟悉又快速的高跟鞋踢踏声,柳安好走进来,看到人已经醒了,精神也不错,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些:“你终于醒了。”   柳安好坐下,接过小包递来的水,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上身稍微向前倾,是准备要训人的前奏,果然……   “程澍,不是我说你,一直以来粉丝的礼物都是先交由小包的,你一直有不主动拿的习惯我就不重点提醒你,可是漏眼一次你就出事了,以后粉丝们就算送一张白纸你也要慎重,宋大师说了,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醒来后会变成傻子,幸亏你的命格比一般人好。否则,我现在就要出通稿宣布程澍因为变成傻子要退出娱乐圈。”   程澍听着心头一颤,这么严重?   “还有那个姜有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指定也有毛病,胡充那坑货介绍的什么人啊,明知道他是个入殓师还介绍给你。”柳安好骂着骂着站起来顺了口气。   小包觉得需要给姜有年正名:“安好姐,这件事并不是姜先生导致的,玩偶还是他发现……”   柳安好拔高音量:“他给你吃迷魂汤了帮他说话,他那双手不知道摸过多少死人脸,沾了多少晦气,照我说啊,就算这次没有妖魔鬼怪的玩偶,你也会撞个大邪,你也看到了,他也懂妖魔鬼怪的东西,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定他是个修炼成人的妖精。”   指责完程澍,柳安好将矛头转向小包:“小包,这件事情里你也有责任,你这个助理应该要拦下程澍不要接粉丝的礼物,我也明白你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不能耳听八方,但是保护程澍方面的事你还要多细心留意,为了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以后收到礼物不管有没有问题,都不要交给程澍,粉丝的书信也别给了,一了百了,你看到比较有必要回信的书信转交给我处理,多留个心眼,我现在要培养一批新人不能时刻守着程澍,大家吃不吃的起饭能不能还房贷,就看他混得好不好,不能有闪失,知道了吗?”   小包做了个敬礼的动作:“是,保证完成任务。”   “行了,我是小孩吗?谁知道那玩偶里面有这么大的玄机,没有几十年道行都会踩坑,小包又怎么能看得出来。”程澍的心舒畅了不少,继续吃东西。   聊了半个小时,这会儿外卖不算太热,暖的温度,并不影响程澍睡了三天饿了三天的食欲,他嘴里含着一颗大烧麦,说话含糊不清。   小包也帮嘴:“是啊是啊,安好姐,正常人哪会向哪方面想啊,又不是人人都是宋大师,给谁也防不住啊。”   “那玩偶有查到是谁干的吗?”程澍问。   “查到了。”说到这件事柳安好就气得牙痒痒:“一个十六岁的小粉丝送的,这件事不好宣扬,开始我没有明面地审问,只是旁敲侧击套话,那粉丝很诚恳地说是自己亲手做的玩偶,看起来不像说谎的样子,我也不好直接了当的说玩偶附了只妖精,当心她嘴巴不严实,后来宋大师说可能事妖精自己附在玩偶身上的,这件事也就这么不着头尾地解决了。”   程澍明了的地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怪自己倒霉吧。   柳安好拿起包包主准备要走:“行了!这件事就过去了,我还得回公司处理事情,推迟的行程已经给你安排上,再不拍品牌方就发飙了,之后的工作会无缝衔接,小包你这个助理要细心点,这件事就是给你一个教训,知道吗?”   “是!安好姐,以后有什么妖怪过来,我小包第一个挡在前头!”小包拍着胸口承诺。   柳安好走不出两步又回头:“哦对了,程澍,你收到四十五万汇款没?”   “什么四十五万?”程澍拿出手机点开手机银行,柳安好边说:“你打酬劳给姜有年多打一个0,五万块给了五十万,钱多得你,幸亏对方正直,他把四十五万原路退回,你查一下有没有。”   程澍这才看到进账消息,说道:“收到了。”   柳安好走了。   程澍心想那位姜有年真是拾金不昧,他没有劳动合同大可以抵赖不还,虽然程澍的口袋不缺这么点儿钱。   不过好像还欠姜有年什么东西……   “小包,前几天拍的杂志照片洗出来没,挑几张好看的给我。”   “有的,程哥你这照片太绝了,当时生病还能拍这么好看,我觉得这期杂志一定大卖,哪一张都完美,其中有一张,男人看了会自卑,女人看了流口水。”小包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新鲜出炉的照片给他。   程澍一张张翻过去,照片里的自己穿着各种时尚品牌的服装,风格多变,看到特别心仪的放出来,突然翻到一张停了手。   照片里半躺姿势的男人身上是一套规矩的衬衫和西裤,却被他穿得很不规矩,袖子随意卷了几圈,手臂上的凸起的血管尽显阳刚之气,衬衫只扣中间位置的一颗扣子,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让人忍不住上手去摸,往上是性感的锁骨,往下是被衬衫尾遮了一半的腹肌,隐约看见肚脐下面有一线明显的毛发往下生长,延伸到内裤遮盖的部位。   衬衫不好好穿就算了,更令人疯狂的是连裤子也穿不好,裤子是拉到腰部,可是扣子不扣,拉链拉一半,露出内裤品牌的logo,深灰色的内裤紧密包裹着傲人的雄性资本。   当时拍照片的时候,程澍正处于身体不适的状态,精神不佳,眼睛略显迷离,然而这样的眼神最勾引人,仿佛要把照片外的人勾进去。   穿最端正的衣服耍最野的流氓,这张照片完全诠释出来。   那内裤是一高端品牌,设计是按照人体工学,最简单便宜一条要五千多块。   本来内裤的品牌方要求程澍这张照片不要穿西裤,但是本人却坚持要穿,并且主动耍这么个小心机,品牌方没想到效果比不穿还要刺激,于是就同意用这张照片,由于尺度有点擦边,这张照片不能上杂志封面,只能放在内页,尽管如此,杂志社已经做好会爆销量的准备。   程澍把那张令人血脉喷张的照片纳入签名照的行列。   想要粉丝不变心,宠粉技巧很重要,怎么说姜有年帮化妆还帮找到妖精,用金钱打发有点太庸俗,一些用心的小礼物不失一个好方法。   程澍一共选了十张照片,转而吩咐小包:“小水,现在立刻帮我去买一管润唇膏,买最好的,包好看点儿,我要送人。”   小包闻到奸情的味道,程澍走到如今的地位,虽然可以恋爱自由,但是柳安好私下是不同意的他谈女朋友的,并且托付小包要时刻注意程澍的感情生活,有动向就要立刻报告给她。   小包脑袋上两根雷达立刻竖起来:“还要包好看点儿?送谁?哪位小花?”   程澍咂嘴,说了一句:“送男人的。”   “什么!”小包哪里还能定心啊,这比送给女人还要大条。   “你想哪儿去了。”程澍咂嘴说道:“先前姜有年送了管润唇膏给我,人家帮了大忙,送一管新的回去没毛病吧。对了,你前几天找过他,有他电话号码吧,给我。”   小包挠了挠头,十分苦恼:“程哥,那时候事情都结束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联系姜先生,就没留号码。”   程澍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   那欠他的签名照没给啊,人家好歹是个小粉丝,要是不回馈点什么总感觉心里不舒服,不能寒了粉丝的心……   话说回来,最近的事情是遇到姜有年之后发生的,这人看上去神神叨叨,究竟是什么人?或许事情跟他有关系?   说实在程澍有想过没必要为几张照片再联系姜有年,那个人有点奇怪,不要沾上为妙。   但是如果他因为没有得到签名照而记恨,他又是在殡仪馆那些地方工作的,认识的门路不少,到时候就不是妖怪缠身那么简单吧,或者会被他咔嚓掉再扔进烤炉里面,最后变成一把黄土……   程澍不敢想象下去。 第8章 感谢好人好事   程澍的身体刚好,柳安好暂时没有安排行程给程澍,今天让他休息够了,明天再开始工作。   程澍趁现在有时间,得把一心挂念的事情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   等小包走了之后,程澍拨通胡充的号码,这次他终于不是关机状态了,电话接听后,胡充那边好像是在机场里,隐约传来广播声。   “恭喜啊,又捧回一座影帝宝座!我脚刚下飞机就找上来,你是闻到味儿吗?”   “是啊,想知道你喜欢哪家医院,我第一时间把你送过去。”   “呃……”胡充不知道自己干什么有的罪过他的事。   程澍倒是想找他晦气,胡充当时有说明过姜有年的特殊职业,是信号不好他没听清楚,最后知道了还是要坚持用人,怪不得谁。   “不扯别的,找你要姜有年的电话号码,我找他有事。”程澍说。   “姜有年?他什么事需要你特地要电话号码主动联系啊?”   想到姜有年的职业,那边的胡充惊讶一声:“该不会是……”   程澍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打趣他:“对啊,为了让你走得体面一点。”   胡充:“……”   程澍没有心思跟他继续扯,连忙催促他:“感谢好人好事,别废话,赶紧发号码给我,我的时间很宝贵。”   胡充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三两下把姜有年的电话号码发给他。   程澍收到号码后马上拨了电话过去,然而却转去留言箱。   眼看时间已是下午,错过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这时候不解决可能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心里一直记着不好受。   程澍想来想去,还是得出一趟门去找人。   他换上一身全黑色运动服,套上帽子墨镜口罩,记得这小区的停车场有停着一辆多年前买的但是没开的车,不知道积了多少丈灰尘,程澍在停车场到处逛,每走一段距离按一下车钥匙按钮,直到停车场角落有一辆车响了。   他站在一辆红色跑车前面想:去那种地方会不会太高调了?   转念一想又挺适合的,因为红色辟邪!   程澍先去加油站加了油,顺便去自助洗车房走了一圈,洗去厚厚一层陈年老灰,亮晶晶的红色车身仿佛是一面照妖镜,越看越正气凛然。   殡仪馆是在郊外一座山的山脚下,要拐进一条小道,走三百米左右的上坡弯路就到达大门前。   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钟,阳光正烈,山里的温度却是阴凉的。   一辆灵车和一辆载着家属的小巴士驶进殡仪馆大门,家属陆续从车上哭着走下来,唢呐和铜盘配合的丧乐让人心生寒气。   而大门旁边停着一辆红色跑车,车窗紧闭,车身有序地微微摇晃。   殡仪馆里偶尔有一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出,丧乐此起彼伏,听得人心惶惶,程澍抚摸着左胸的口袋,口袋里面放着宋庆利给的香囊,他的左腿在抖动,他一向没有抖腿的坏习惯,并且对这个习惯有抗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就想抖一抖,心情好像比较舒坦些。   程澍想要打道回府,但是东西一天不送出去心里一天不安定,要不是没有办法联系到人,程澍哪会跑来这个鬼地方找人。   程澍翻下车顶的镜子检查仪容,他这张脸走哪儿就得掀起一阵骚动,千万不能让人拍到他出现在这个地方,帽子、墨镜、口罩确认一遍,衣服的拉链要拉到脖子尽头,将下巴遮上,完了之后准备下车,搭在车门的手立刻缩回来,在副驾驶的置物柜里翻出一双黑色的真皮手套仔细带上,这才开门下车。   男人长腿阔步往前走,气势如虹,走到大门旁边的保安亭窗户前。   殡仪馆保安亭里坐着一位正在打瞌睡的老大爷,大爷听到有人敲窗户的防盗网,半睁着眼看窗外的人,大爷貌似有点儿起床气,发白的眉毛皱起来,来人包成粽子似的,要不是大爷见过世面,换个人以为是停尸房哪位兄弟诈尸跑出来,大爷语气不好地问:“什么事?”   “大爷,那个……找一下姜有年。”程澍本就带着口罩,这会儿他还用手捂着大半边脸,说话的声音越发含糊不清晰,大爷听力不太好,掏了掏耳朵又问:“找谁?”   程澍提高音量:“姜有年,你们这儿的入殓师。”   “哦……家里有白事啊?”大爷问。   “不是,感谢好人好事,您帮我叫他出来一下吧。”   大爷狐疑地上下打量程澍,说了句稍等,转而拿起座机听筒,拨通内线:“喂,小姜在吗……哦……行吧……”   全世界的大爷有个长辈通病,打电话特别大声喊,一开口就把窗外的程澍吓了一跳,大爷挂了电话:“人忙着呢,没空出来,你等着吧,或者你去里面等?”   程澍看向殡仪馆里面老旧的两层建筑,墙上有常年没清理的青苔,一棵没多少叶子的树上停着两只乌鸦,更显得阴森,这时候刚好又传出凄厉的哭丧声,程澍的手不知不觉摸上左胸口的香囊,喉结上下滚动吞了口唾液,忙摇头拒绝:“算了,我在门口等着吧,他什么时候结束?”   “这儿一般四点下班,如果小姜接下来没有活儿的话就会准时下班,有活儿就不一定了,等不着就回去吧。”大爷说完,闭上眼睛继续睡觉,把丧乐当成入眠音乐。   程澍看了看手腕的表,现在三点零八分,还有一个小时,等是可以等的,那就等等吧,事情多拖一天就慌一天。   他回车里,车门一关,把口罩拉到下巴,重重地吐了一口外头惹回来的浊气,大吸一口充满贵价的车载香水味道净化一下呼吸道,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不安地轻轻敲打,突然有点心气不顺,前几天胸闷的感觉又来了。   堂堂影帝,竟然降低身段上赶着要送粉丝签名照而亲自跑来这个鬼地方,三十年来从未没有干过这样的傻逼事。   程澍想到这就恨不得一脚油门下去回家睡觉算了。   车里放着嗨翻天际的音乐,程澍闭上眼睛整个人跟佛像似的一动不动。   时间很快到四点钟,明明还没到太阳落山的时间,天色竟然像是六七点时昏暗,应该是准备下雨,配合清凉的冷风,山里的树叶刷拉拉响,如果在市区某公园处会是忧郁诗意的氛围,但是此刻身处殡仪馆门口的程澍只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从脚底冒上头发尖。   时间一到四点,殡仪馆里的员工骑着自行车和电瓶车一窝蜂涌出来,全部是老大爷,他们都赶回家吃晚饭,程澍关掉车里的音乐,伸长脖子一直看,就是看不到比较年轻些的人。   这时候有人敲响跑车的车窗,程澍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激灵,整个人抽搐了一下,魂魄差点被吓得离开肉身,看清楚窗外的人才松了一口气,摇下车窗。   窗外是一位骑着自行车的大爷,不是刚才看门那位,他指着天上:“小伙子,天快要黑了,没事别在这儿待着。”   “我等人,很快的。”   “等谁?”   “姜有年。”   “姜有年?哦……小姜啊,他应该快出来了,开白色的小轿车。”   “诶,知道了,谢谢大爷啊。”   “客气啥,你这车还真难看……”   程澍:“……”   大爷嘟囔着评价了程澍的百万豪车之后,蹬着自行车,下山的下坡路走得快,大爷一下子就没了身影,   里面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大门只偶尔出来一个人,天色又暗下几分,为了看清楚前方,程澍把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拉下一点。   这时从殡仪馆驶出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驾驶座的车窗是打开的,可以清晰看到开车的人一张精致的侧脸,尖瘦明显的下颚线,凸起的喉结,最有标志性的狐狸眼,长发依旧一丝不苟地束到脑后。   可算等到目标了。   程澍按了喇叭,头探出窗外想要喊人,却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为好,前方的白车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往前走。   眼看白车准备拐弯不见,程澍连忙踩下油门追上。   白车的车尾灯消失在拐弯处,红色跑车紧随其后,随着“砰”的一声,惊动了山林树梢上的乌鸦……   砰——   撞击声响彻山道。   因为惯性,两辆车上的人都向前猛冲了一下,不过因为有安全带保护没有受伤。   两辆车头贴着屁股停了下来,双闪灯亮起。   程澍摸着发疼的后颈看前车。   他这是……追尾了,追了姜有年的车尾……   程澍的车速并不快,只是刚好是个转角位置,姜有年的车转弯过后不知道的为什么停了下来,即将转弯的程澍不知道前方的路况,当他转弯到一半看到对方车尾已经来不及了,实打实地撞上去,幸好车速保持在三十码,只是轻微的碰了一下而已。   两人同时下车,姜有年回头看后车下来的人神情眉头皱了皱眉头。   “姜先生不好意思,没刹住车。”   姜有年看着浑身包裹成粽子的人,明知故问道:“你是?”   程澍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墨镜口罩,粉丝用放大镜也不一定认识他,他把墨镜拉下一点,露出一双极有辨认率的眼睛,多情的眼眸流光飞舞:“是我。”   程澍为了让姜有年看清自己,特地靠近两步,姜有年忽地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让他觉得恶心,那味道是从程澍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不由得退后两步。   他知道那味道是什么,有微量的雄黄味,常人闻不出来,肯定是宋庆利给了什么东西程澍傍身。   那东西对普通的妖有用,却只能恶心恶心姜有年,还不至于能威胁到他。   姜有年神情一愣,试图用惊吓的反应掩盖自己因为对方靠近引起不适而明显退后的两步,随即露出万年不变的标准微笑:“我没看错吧,程澍?你怎么会在这儿?”   经验老道程澍没发现对方的反应是演出来的,解释道:“找你有点事,你手机打不通,所以过来找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你出来按了喇叭你没听见,就追上来,没想到你突然停下,就……追你尾了,抱歉。”   “啊……难怪我看有几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进来,不好意思,我工作时间是不接电话的,刚才是前面突然窜出一只野兔所以停了下来,这次事故是我的责任。”   姜有年看跑车前面凹进去的地方,略显难堪:“你这车不便宜吧。”   程澍看两车因为碰撞而变形的地方,双方都有损坏,姜有年的车子不贵,维修费花不了多少钱,但是程澍的跑车就不好说,车标都要掉下来,维修费少说要百八十万。   程澍手上不少款式的车,这辆车就算报废他也能眼皮不跳一下,这场事故双方都有责任,单方涉及维修费不少,要姜有年一个月薪几千的人负责,得是倾家荡产的程度,反正钱没多少,程澍轻描淡写地摆摆手:“罢了,算我全责,没保持车距,你的维修费我负责。”   “这怎么行,弯道不停车,我比较大责任。”   “没事,这样的车我多着呢,不差这辆。”程澍全然不知自己这句话多拉仇恨,他拨通小包的电话简单说了情况,让人现在去4S等他,继而又说:“我们就不要报保险了,我会安排人给你修得漂漂亮亮。”   他是担心保险公司以来,看到是程澍追尾,又得上热搜,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事件总归不是正面的。   正好姜有年也正有此意,便点头应好。   眼看天色差不多要完全暗下,殡仪馆周边的山路越发阴森寒冷,晚风一吹,程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处茂密的草丛发出一下特别重的响声,不像是被风吹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特意用力扒拉而过,诡异得很,程澍猛地回头看那处草丛,姜有年突然站到他面前:“天色快黑了,这地方不好多留,我们快点离开吧。”   经他这么一打岔,程澍瞬间忘记草丛的事情,环视周围越发昏暗的环境,快速给事故现场拍几张照片,两人协商好先把车开去4S店维修部。   两辆车一前一后拐出山道,山路口边竖有一个写着“极乐殡仪馆”的路牌,姜有年从后视镜看那路牌,只见路牌下面有一道黑影,狐狸眼陡然发出一道寒光,那黑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快速窜进草丛。   视线从路牌转去跟在后面的跑车,他就像得了糖果的小孩,嘴角上扬,轻轻笑了一声。   天边的太阳彻底下山,黑夜降临,郊外的路灯从远到近逐渐点亮。 第9章 共进晚餐   到了4S店维修部,小包早就在守在门口等,天知道他刚才正跟女朋友烛光晚餐时接到程澍的电话说出事故,吓得他差点成为第一个被牛排噎死的人,二话不说就把女朋友扔下,飞奔出餐厅,终于盼到自家祖宗到了,看到人全胳膊全腿,吊起的心终于放下,随后看到后面的车下来姜有年,心又吊上嗓子眼。   祖宗真是不怕死,身体才好了不到一天时间,又跑去招惹那个邪门的男人,是着魔了吗?   小包悄悄凑到程澍耳边说:“程哥,你怎么还找他啊,你要找人晦气也别把一辆跑车搭进去啊,你撞人家还撞不死,冤有头债有……嗷!”   程澍照着小包后脑勺就是一掌:“就你脑洞大,意外事故,赶紧处理!”   趁着修车师傅检查的时候,程澍戴姜有年去4S店的休息室和一杯VIP待遇的咖啡,两人坐下聊了两句,经理就进来说:“两辆车都是轻微撞伤,白色车的情况好点,加急的话一个小时能搞好,费用是六千三,另一辆要难搞得多,要返厂维修,起码要七八十万。”   姜有年叹了口气,惆怅地说:“怎么办,都是我的错。”   程澍反倒觉得没所谓,对经理说:“先把他的车修好吧,我的返厂就返厂,费用全算我的。”   随后对小包勾勾手指:“小包,你留这儿处理,车借我用。”   小包今晚不仅被打扰了跟女朋友的浪漫约会,连自己的小老婆也要让出去,这一切拜程澍所赐,能怎么办,认命吧,谁让人家是发工资的大佬呢。   姜有年看了看腕表时间,突然前面凑来一个人影,是程澍,他说:“姜先生,为了表达歉意,我请你吃饭。”   “不了吧。”姜有年矜持拒绝:“经理说一个小时就修好,我等一下就好。”   通常这么说只是客套一下,程澍二话不说就上手抓住他的手臂往外拉:“现在过七点了,我们都没吃饭,吃完再回来取车也行的。”   角落只吃了几口晚饭的小包苦着脸目送两人离开。   程澍一路拉着姜有年的手臂没有放开,后者觉得这样的距离太近了,平时倒是没什么,现在程澍身上那股味道让他恶心。   姜有年巧妙地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往旁边走了两步,保持半米的距离,说道:“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   可以看得出他的脸色差了些,有点严肃,再配上那句话就显得似乎很抗拒面前的人。   “怎么了?”程澍在回忆自己刚才哪里冒犯到他,让他突然抵触这样简单的肢体接触。   姜有年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分了,随即无奈笑道:“抱歉,我今天处理了个难搞的往生者,身上沾了不好的味道,会熏着你,所以最好跟我保持一段距离。”   程澍的鼻子吸了吸,没发现有异味,又靠近姜有年吸了吸,坦诚说道:“没有啊,我没有这么敏感,上车吧,去吃饭。”   姜有年已经意识到接下来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就是即使恶心也要好好应酬这顿饭,他大可以不去,但是心里又无比渴望想去。   小包的车是一辆可爱的绿色甲壳虫,曾经还被程澍笑话过他是想暗示谁,小包当时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想要生活过得去,身上总要带点绿,不想女友变前度,唯有牺牲小老婆。   今天的小包确实绿了,小老婆被程澍抢了去。   程澍开车去一家高档餐厅,要了个顶层夜景包厢,一看环境就不便宜,担心姜有年不知怎样应对这样高档的环境,程澍只问他有没有不吃的,对方回复没有之后便主动点了一桌子价值不菲的菜。   等服务员把菜上齐后,程澍才把脸上的装备全部扫下,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这一路上快憋死他了。   姜有年首先倒一杯温水递给他:“你们大明星外出真难。”   “是啊。”程澍接过水杯饮尽,期间手指还在回味刚才接水杯时碰到姜有年的手指,他手指的温度冰冷,不像正常人的温度。   现在天气也不冷啊,寒冷的体质吗?   程澍起身去门口旁边的空调控制板,将温度调高几度,全程没有说话,回去坐下开始吃东西。   即使是很饿,程澍也要把偶像包袱背紧,毕竟是在粉丝面前,不能有损形象。   有那么一句话:明星只可远观,真正接触后,你对他曾经的完美的一切都会幻灭。   程澍绝对不能允许这句话在自己身上发生。   两人的气氛有点尴尬,演技高潮的程澍也遮掩不住打心底里上来的生疏感。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姜有年突然问。   “找胡充要的。”程澍回答。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又陷入沉寂。   姜有年端起水杯侧脸过去优雅地泯一口温水,脑袋微微后仰,性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随后拿起刀叉切牛扒,小口小口地吃。   程澍的视线原本注视盘子里的食物,眼眸抬了一下,只看一秒钟,视线又回到盘子里。   此刻他在感叹姜有年的一切动作的角度就像计算过一样,真特么优雅,没有一点儿死角。   “对了,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姜有年问。   程澍嚼食物的嘴巴一顿。   糟了……   一口食物被咽下,程澍扶额:“之前说好要给你签名照。”   姜有年恍然:“嗯,你不说我都忘了。”   “我把照片忘车上了……”   气氛又沉寂了,还带着浓重的尴尬。   直到姜有年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发出爽朗的笑声,琥珀色瞳孔里犹如缀满发光的星星,眼睛弯成好看的形状。   程澍第一次见他笑开怀的模样,虽然他们这次才第二次见面,与平常温润的微笑不同,似乎有强大的感染力,让他也不禁感到莫名的愉悦,同时感到抱歉。   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自己在姜有年心中的形象逐渐从偶像成为演技虽好却脑子不太好使的憨子,维持了一整晚的完美人设崩塌了大半。   姜有年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不记事没脑子的人。   程澍心里虽然慌张了些,但表面一直淡定,他拨通小包的电话:“小包,去我车里找个文件袋,里面有我的照片。”   那边的小包一愣:“啊?车已经拉走了……”   程澍:“……”   虽然是VIP客户,但是效率也太高了吧,还以为会明天才送走。   挂断电话,程澍说道:“那个……姜先生,照片在车里,车已经被拉走了,所以签名照就……”又没有了。   姜有年失望地叹气:“看来我跟签名照是没有缘分,算了吧,注定我不能拥有,不过能跟你共进晚餐我已经很开心了,多少粉丝都盼不到这样的机会。”   三番五次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谁都不免失落,姜有年虽然表面保持微笑,神情却是落寞。   答应了粉丝的事情却没做到,程澍不允许自己做那么没有信用的人,好歹有人家有贡献两张电影票,对于偶像一而再再而三放鸽子,他还不生气就能证明这是一位很忠实性格也成熟,能长期发展的粉丝。   “其实我只有今天有空。”程澍说:“明天一早就要去别的地方拍摄,短期内不在C城,这样吧,不介意的话给一下你家地址,我回头把照片签好寄给你。”   “会不会太麻烦?没必要为了几张照片去费心思。”   程澍摆摆手:“不会,没有费什么心思,我一定给你签得漂漂亮亮。”   姜有笑着点了点头。   “加个微信吧,等我寄出了通知你。”程澍主动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给姜有年。   “好。”姜有年拿起手机扫。   他的微信不是随便让人加,就这么轻易地让姜有年加了。   两人交换微信后,程澍看着姜有年的头像,是一只白色狐狸,很可爱,样子莫名像主人,昵称是正儿八经的大名“姜有年”三个字,合起来正经又可爱,程澍轻声扯了个笑,姜有年问他笑什么,他还是笑,不说话。   “我可以叫你有年吗?总是先生先生地叫挺怪的。”程澍问。   姜有年微不可察地一怔:“好啊,不用跟我见外。”   “你把地址发给我吧。”程澍见对方点了头,又道:“今天找你还要跟你说句谢谢,我前两天遇到那些事,听说是你找到原因的,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能帮上你是我的荣幸。”姜有年说得云淡风轻。   他说得轻松,但是在程澍心里并不。   “非常人所及,不只是举手之劳吧。”程澍说。   姜有年拿起水壶给程澍的水杯满上,再给自己的水杯满上,完了后一手撑着下巴,狐狸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我不是常人,我的眼睛能看到妖精,因为……我也是妖精。”   包厢内瞬间寂静下来,仿佛能听到隔音效果超好的包厢外来回脚步声。   如果不是水杯里的水从中间泛起微微涟漪,还以为这是一副静止画面。   两人的视线纠缠在一起,无形中某种东西在搏斗。   他们互相搏斗对方的信任。   程澍赌姜有年那番话的可信度,姜有年赌他会不会信自己的话。   如果是以前,程澍想都不会想,就可以断定对方一定是在开玩笑。   可经过前几天亲身经历过的事,世界上真的有妖怪这个认知扎根在他的心里,谁说出这么一句话,他都要过滤一遍才选择是否相信。   “噗嗤哈哈哈。”程澍陡然朗声大笑:“你真会开玩笑,我原本是无神论者,经过这件事之后相信这世界确实有妖怪,但是你说的……我怎么就不信呢。”   刚才的气氛还是冰点,被这么一笑立刻缓和许多,姜有年也笑开了眼:“我以为会是个冷笑话,没想到你能笑出来,看来我还挺有幽默的潜质。”   “嗯哼,冒昧问一句,你几岁了,该不会有几百岁吧?”程澍问出好奇了许久的问题,又开了个玩笑。   他看姜有年的模样顶多是二十五六岁。   “比你小三岁,二十七。”姜有年很爽快回答,与程澍猜测的差不多。   殊不知他撒了个天大的谎。   “二十七岁,还年轻。”程澍两指搓了搓下巴,疑惑地问:“嘶,我有点好奇,先不说那些名声在外的大师啊,灵异方面的学识到你这样程度的话,得要好几十年的道行吧,你岂不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学这方面的知识?”   姜有年的右手搭在左手手腕处,搓捻着手腕上的红色编织绳,绕手腕两圈的绳子在旋转,绳子上连接的血玉珠子跟凝脂似的皮肤表面一圈又一圈地摩擦,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你说的不全对也不全错。”姜有年说:“学习任何知识,努力当然是非常重要,就像绘画和音乐的天赋型人才一样,他们稍微努力那么一丁点儿,要比其他努力几年十几年的人要出色,玄学要比前两者更需要讲求天赋,有时候努力几十年的大师也比不过一个天生拥有天赋的几岁孩童,别觉得我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半桶水都不如,殡仪馆一群老大爷懂得的比我还要多,我是从事殉葬行业才开始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因为职业特殊而需要,幸好自身有一点天赋,自学成才,我算是三分天赋七分努力那一类。”   又增加了奇怪的知识。   姜有年说了一大串,完了又加一句:“技多不压身,有备无患。”   “哦……这技能真不是谁都能学的。”   这时姜有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无声的亮了,是某个群聊里有人疯狂@他,几秒钟时间就弹了几十条信息出来,这样的情况一般是有十分紧急的事,姜有年拿起手机看。   与此同时程澍也拿出接收到消息的手机出来看,小包发了一条语音消息过来:“程哥,姜先生的车子明天下午可以拿,我先撤了,刚才扔下女朋友过来,现在正生着气我要赶过去,丢了小老婆不能丢了大老婆,你今晚要好好对待我的小老婆,伤了瘪了你得还我一辆豪车。”   接着又一条语言过来:“程哥,微博有你的热搜,安好姐让你别回应,公关那边正在处理。”   程澍眉头不由得一蹙,追尾事故这么快就上热搜了?   该不会是曝光他遇到妖精吧,报道出来也没有人相信。   带着疑惑,程澍点开微博热搜,第二三条就是。   #程澍的职业操守呢?#   这两个标题怎么看都无关追尾事故,程澍也摸不清有什么事。   据爆料人称,近日有传程澍因不明原因连推好几场知名品牌的新品广告拍摄,众所周知程澍结束休息期后,代言的品牌已经开始要陆续拍摄新广告,有知情人士透露原本确定的拍摄行程因程澍方一句不可抗因素而被迫停止,到目前为止已经推掉最少三个品牌的拍摄档期,导致产品上新时间延期,幕后已经准备完毕的工作全部搁置,至今天仍未落实拍摄时间,这就是三届影帝的职业道德?目前@程澍工作室暂未回应,最新消息持续跟进中。 第10章 恶心   【xswl,给大家说个大笑话,程澍不敬业,我们程老大比敬业福还要敬业好吗?营销号司马。】   【再次得了影帝就飘出天际,已经看不起而等凡人了。】   【听说品牌方要告程澍毁约,每一个品牌上千万违约金,好家伙,程澍是要赔好几个亿吧,but,有钱不怕。】   【没实锤别乱逼逼,博主老营销号了,字里行间恶意满满,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带着水分,能汇成太平洋了,各位还是等官方回应@程澍工作室。】   【我不慌,甚至喝起了奶茶压压惊,这是假新闻,下一个。】   【楼上你断网了,一分钟前工作室已回应,是程老大身体不舒服延迟拍摄,并没有毁约不拍,各大品牌也发了微博,双方关系都好着呢,带节奏的司马。】   【有新瓜,送我上去,大家来吃瓜#吴素曦被程澍放鸽子#】   突然一条单看标题就冒着粉红气泡的话题的评论被顶了上来,程澍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号人物,他忽略柳安好发来的微信,点进话题。   话题里是一位女艺人在路上被狗仔追着提问,这位女艺人就是吴素曦,反正程澍是记不起有认识这位整容脸,更不知道自己跟这位流水线脸蛋的女艺人有什么瓜葛。   视频里只听穷追不舍的狗仔问:“素曦,听说你跟程澍合作的广告被单方面放鸽子,请问您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吴素曦不躲避镜头,反而带着职业微笑,素质良好地说:“没有想说的谢谢。”   狗仔的镜头很恰到好处地与吴素曦保持一段距离,不会像正常狗仔的怼脸拍,镜头运用的角度十分恰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电影。   狗仔又问:“但是你因为接这个广告而推掉了一部方导演的大型古装剧,如今又被放鸽子,你就不生气吗……诶,别走啊,你不说话是默认吗?”   吴素曦蓦地停下脚步,画着精致妆容的脸面向狗仔的镜头,拨了拨头发找个合适的角度,并没有怒气,反而婉约一笑:“拍摄只是延期而已,并没有取消合作,不存谁拖累谁,我少拍一部剧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程老师身体健康,才能拥有最好的状态拍出更好的作品。”   【小曦真是天使般的存在,被人放鸽子也不生气。】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狗头”,不认识这位土包子,说话就说话,摆姿势撩头发就很作,狗仔的手法一看就不是专业的,怕不是自导自演,蹭我们程老大的热度。】   【小曦真善良啊,那部剧可是大制作,为了这支广告推了,程某良心不会痛吗?】   【我们小曦错失了视后宝座。】   【楼上真的不是黑粉吗?有钱一起赚啊。】   【不好意思吼,那几个品牌广告一向没有女主这个角色哦,这位丑八怪是谁呀,敢蹭程哥的热度也是个不怕死的,抱走程老大不约。】   【可靠消息:她在广告里只是个背景板N号其中之一,明显是蹭热度而自导自演的视频。】   【又来个不知死活的蹭程老大热度,不说了,我已经插好三支香为寿司哀悼,泽雨大大还有三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吃寿司的黑料瓜吧。】   【板凳瓜子,坐等泽雨大大亲临。】   程澍大概了解情况,内心毫无波澜,这样的事情没少遇到过,按照国际惯例放着不管就行,这位什么曦的女艺人明天应该会黑料满天飞。   这位吴素曦不是新人了,不可能不清楚,这次估计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才赶蹭程澍的热度,否则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混娱乐圈的谁不知道程澍的后援会会长是个人肉挖掘机,就连祖宗十八代都能给挖出来,无论圈内圈外,大家对程澍有三不敢,一不敢蹭,二不敢黑,三不敢追,沾上哪一点,等着黑料漫天飞,大家一度认为泽雨手里抓着阎罗王的生死簿,谁生谁死都能决定,故此柳安好庆幸这样的人物是程澍的粉丝,同时也惧怕他几乎能通天的能力,担心他哪天脱粉了,回头踩程澍,总是想出高价纳入这位粉头到工作室的公关团队,可惜人家就是不接受邀约,安安静静在幕后支持。   纵然程澍没什么黑料给他曝光的。   因为这位神通广大的泽雨,程澍出道以来平步青云,就连接个爱情戏的女主演也会被扒个底朝天,更不要说能谈恋爱了,所以程澍专攻大男主戏,以此走上行业金字塔顶端。   那位泽雨现在估计已经开始动手挖吴素曦的黑料了吧。   网上围观的群众飞速增长,程澍倒是淡然地放下手机,他抬头看对面的人,姜有年还端着手机,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游移,眉头紧锁,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的样子。   柳安好发的好几条信息给程澍都没有得到回应,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程澍跟对面正在刷手机的姜有年打了声招呼,走到角落接电话。   “看微博了?”柳安好问,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程澍轻轻“嗯”了声。   “我已经出了通告说你是身体不适才延迟拍摄,品牌方也会发个微博,至于那位吴……”   柳安好一下子也没有记起那位女艺人的名字,想了片刻才说:“吴寿司?哦素曦,不知道哪座山里蹦出来的,她露脸的部分也就0.1秒,整得跟你搭档组cp似的,这次纯粹是她趁机买热搜炒作自己,小把戏我都看透了,不过她没说不适合的话,就不需要理会她了,砸不出什么水花,说不定活不过明天,已经约了明天赶拍广告,你现在在哪儿?在家吗?”   程澍回头看了一眼姜有年,他还在低头玩手机,回头对柳安好说:“嗯,在家里,没事就挂了。”   挂了电话回去坐下,程澍说:“不好意思,处理了点事。”   “我看到新闻了,很棘手吗?”姜有年似乎也忙完了,他放下手机,抬手撩了撩耳边散落下来的长碎发。   程澍泯了口温水,摇头说不是:“小事,之前那件事推了一些通告才有今天的事,问题不大,已经解决了,网上的人吃饱了没事干,唯恐天下不乱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事儿,你别信就是了。”   “那就好。”姜有年担心说道:“之后要赶进度会很忙吧,你身体刚好,突然这么多工作压下来确定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我的身体素质很好的,过几天要去山里拍摄。”   程澍说到这儿就拉下了脸,他最讨厌去一些鸟不拉屎的地方拍摄,这么多年遇到过不少恶劣的环境,依旧适应不来,住的吃的都不好,到了晚上特别阴森,没被妖精缠上前只是嫌弃物质方面,之前的事情发生后就会担心那样山旮旯的地方会不会特别多妖魔鬼怪。   单是想想心里就有点发毛,程澍不禁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姜有年眼尖看出他表情有点不好,于是问:“是有什么困扰吗?”   “嗯?没什么。”程澍收起刚才颤栗的情绪:“去鸟不拉屎的山里得好几天,又得风餐露宿咯。”   姜有年把桌上一盘没动多少的鸡胸肉沙拉推过去:“那这顿你得多吃点,对了,提醒你一句,去偏僻的地方记着要小心些。”   程澍夹了块鸡胸肉塞进嘴里,含糊说道:“没事,不是第一次了,我以前经常进山拍摄。”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有年收起一贯的笑容,突然很认真:“因为你遇到过那些事,伤了元气还没恢复过来,山林多妖怪,阴气也重,不太好,容易惹脏东西靠近。”   ……   程澍的手摸上左胸口袋:“呵呵,瞧你说的,好歹我是走硬汉路线的,最不缺是阳刚之气,不至于这么弱吧。”   “阳刚之气不是看体格,是看人的命格,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姜有年将右手红色编织绳摘下递给程澍:“这东西挺好用的,不嫌弃的话你可以拿去。”   红绳摘下来的长度很长,红白相间的玉珠子固定在中间,一圈可以挂脖子,两圈可以挂手腕。   从编织绳的磨损程度可以看出手链应该有一段时间,玉珠子表面油光瓦亮,被一直戴它的人养出灵性。   这是个宝贝,程澍有点感动,姜有年工作的地方才是最惹脏东西的,然而他却不顾自己的安危把保护自己的手链送给偶像,如此我可以死,偶像必须活的痴迷心态实在不可取不提倡,这足矣证明这位粉丝完全是掏出自己的心去粉偶像的,实在是令人感动。   即使程澍是个门外汉,自身佩戴已久的玉石不能随便送出这个道理是懂的,他们俩才第二次见面,说要送的签名照还没送出去呢,就拿人家这么重的礼物,实在说不过去。   况且身上还带着宋庆利大师给的防妖精近身的香囊,差不多足够了。   手绳还在等程澍去接,他摇头拒绝:“不了,谢谢,宋大师给了我一个香囊傍身,你这手绳应该随身很长时间吧,我可不能收。”   得到拒绝,姜有年并没有执着下去,而是重新戴回左手腕:“好吧,这东西没什么特别,比不上宋大师的,我献丑了。”   姜有年显得有点失望,没有再动筷了,程澍看他的餐盘里还有大半块牛扒,才发现他整顿饭下来没吃过什么,便问:“怎么不吃了?”   姜有年是被程澍身上那香囊的味道熏得难受,吃不下东西,他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今天的工作对象是个经历惨烈车祸的人,有点儿视觉冲击,所以胃口不太好。”   “这样不行啊,你本来就瘦,要多吃点儿,不吃肉吃点素的吧,鱼怎么样?我叫服务员进来点餐。”程澍说着已经按了呼叫铃。   姜有年便顺他的意:“好。”   一顿单方面觉得“愉快”的晚餐结束,姜有年虽然感觉不舒服,但是程澍的每一个话题都很耐心地接。   看时间差不多十点,程澍掏出车钥匙,说道:“你的车得要明天下午才能取,我送你回家吧。”   姜有年停下脚步:“不了,你明天不是要赶行程吗?现在很晚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还以为我们吃过一顿饭后会熟络些。”程澍上前好哥们儿似的勾住他的肩膀:“没事,我足足昏睡了两天,倍儿有精神,今晚睡不睡得着还是个问题。”   “如果不顺路的话……”姜有年想要挣脱他的手臂,这个距离太近了,刚才硬塞进胃里的食物仿佛要涌上食道,被极力忍住了。   “顺路!”程澍的手臂又收紧些,把小甲虫解锁,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人半推半就塞进车里:“你刚才把家里地址发给我了,是完全顺路的。”   姜有年在小区大门下了车,目送程澍的车离去,转身走进小区,脸色在昏黄的路灯下白得吓人,额头上还有冷汗,沾湿了长发贴在侧脸。   他一回家就直奔洗手间,酝酿了两三分钟才将刚才晚餐吃的全部东西吐了出来。   这时一名穿着淡黄色古代服装的少女在从书房探出半个身子来,看她的打扮像是个未出阁的小家碧玉,但是动作和表情却一点儿不端庄,她竟然是脚不沾地飘出来的,飘到洗手间门口。   婉玉看到姜有年吐,吓到她连忙跪到旁边担心问道:“大人,你怎么了?怎么吐了?”   姜有年吐干净了,起身去洗手盆前漱口,完了说道:“没事,被一个神棍恶心到了。”   那个神棍就是宋庆利。   姜有年走出洗手间,婉玉跟在他后面,手里有一支手机,这个现代的物品与她整体古风的形象格格不入。   “大人,我刚才已经去查了那个绿茶的底细,消息都发到你的手机里,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丑闻,程情郎根本不需要理会,我们不出手,也会有神通广大的粉丝出手……”   姜有年没有回话,径直进了卧室关上门,将唠叨的少女隔绝在外面。   婉玉的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里面的动静,没听到有声音,觉得没劲儿了,就自个儿飘走了。   她跟随姜有年多年,深知有关于程澍的事情,姜有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 第11章 年年人依旧   把姜有年送回家后,程澍的心情莫名地好,哼着歌回到家,还没坐下来就收到微博推送消息,是有关自己的,他点开看。   原来是蹭他热度的吴素曦的瓜,有人放出她被金主包养的实锤,曾使用手段抢到程澍广告里面的一个小角色,原本敲定的女艺人被她逼迫退出,另外她推掉的那部剧她在里面饰演女N号,第五集 就死的那种,戏份不重,并不影响她一个小时内可以完成的广告拍摄。   一瞬间所有矛头指向吴素曦。   【吴的粉丝脸疼吗?哦不对,你们没有脸。】   【我说什么来着?凡蹭程老大热度的人,必定奖励三尺坟头草,吴的坟头草开始长了,咱们给她浇浇水吧。】   【哈哈哈我特么要笑死,广告露个半脸的背景板也好意思出来谈谁拖累谁,还错失视后,龙套新人奖也轮不上你。】   【哪儿来的野鸡回哪儿去吧,进娱乐圈之前先熟悉一下圈规,程澍定律听过没?】   【程澍定律,凡蹭、黑、追者,必将翻车。】   【程澍定律牛逼!】   程澍几乎不需要了解,这个实锤肯定又是他粉头挖到的。   之后程澍日夜赶工,把耽误了三天的工作补了回来,忙得脚不沾地。   接下来的行程就是要进山了,那是之前答应胡充友情客串他电影,几个镜头不用半天可以拍完,只不过那地方交通不便利,三天两夜的时间大半用在赶路的车上。   飞机划过跑道直冲云层,遥看机翼灯一闪一闪,在黑夜的天空中匀速向前,晚间航班大部分乘客都陷入沉睡,只有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偶尔会有人嘀嘀咕咕在聊天和小孩哭闹声。   安静的头等舱内,程澍正埋头忙什么东西,他刚刚才拒绝空姐来索要签名照,这会儿却拿出一套自己的照片准备签名,是给姜有年的。   之前选定的几张照片又让小包弄来一份套,其中当然有最魅惑人心那张要脱不脱的西装照。   笔尖在照片的右下角停顿许久,在思虑写些什么祝福语好。   想了许久最终落笔。   To:姜有年;   遇见你很幸运,愿你岁岁花相似,年年人依旧。   再签上龙飞凤舞的大名,再来一个心。   签好之后用密封袋小心装好。   下了飞机,程澍把包得结实稳固的文件袋交给小包:“去把这个东西寄了,地址和联系人已经发你微信上。”   当天晚上,姜有年在楼下快递箱里取到包裹,回到家拆开后,看着被独立的密封袋保护的几张照片,他的脸好像绽开的玉兰花,幸福的笑意写在脸上,溢着满足的喜悦。   愉快的心情很快被打破。   婉玉那丫头在外面野完了回来,她凭空出现在姜有年面前,上半身被一道无形的绳索捆住了,发髻被弄乱了,只有一双腿和嘴皮子能动,整个人被蹂躏过似的,瘪着嘴说道:“大人,我被一块臭木头欺负了,你帮我解开吧。”   姜有年上下打量她,眉头微微一蹙,有些发愁,他不是不能解,而是婉玉一定冲撞了人才被锁妖绳捆起来的,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见婉玉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说道:“婉玉,跟上。”   婉玉的道行虽然不高,但是好歹是个八百年的小花妖,再修炼个两百年说不定能成为小花仙,一般道士都不敢收她。   姜有年驱车前往郊外一处地方。   车子在郊外宽敞的路弯弯绕绕,到达一处林中别院。   灰色墙砖砌成的朴素院门,顶端悬着一块叫不出名字的黑色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兰石居。   门槛不高,姜有年稍微提脚就可以跨过去,婉玉双手被绑着失了平衡,差点被门槛绊倒,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里面的院子别有洞天,所设的景物跟门口的牌匾相辉映,院子里目光所及的地方都种满兰花,花香浓郁,奇珍异石看似随意摆放却莫名地有规律,像是一个阵法。   正中央有一个古风庭院标配水池,水池里价格不菲的锦鲤正冒出头来砸吧着嘴,在一个不大的亭子里面,宋庆利正在悠闲地品茶。   他身着藏蓝色长衫,颇有经验老道的捉妖大师风骨,见客人来了,宋庆利向屋里说:“木西,贵客来了,换一壶新茶过来。”   一名青年从屋里出来,默不作声地拿走茶壶。   青年全名叫金木西,姜有年记得这只槐树精,上次打过照面。   而婉玉的视线全程跟着金木西走,在姜有年身后咬牙切齿说道:“大人,就是这块木头,他欺负我,用根破绳子绑着我,快帮我欺负回去。”   依照金木西那样木头般的性格,婉玉挑事的几率比较大。   一只黑猫从房顶上跃下,蹲在姜有年前方的假山顶上,绿色的瞳孔盯着来人。   仍被束缚着上半身的婉玉连忙挡在姜有年前面:“你这臭猫,想干嘛?大人你小心,这只臭猫还往我的脸挠了好几道口子,幸亏我愈合能力好。”   姜有年伸手把婉玉拨到一边,远远向亭子里正在品茶的宋庆说:“宋大师,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多多包涵。”   金木西很快换了一壶新茶过来,放下茶壶后站在宋庆利身后。   宋庆利端起茶壶给对面空位添了一杯热乎飘香的茶,并做出邀请的手势:“姜先生,能赏个脸坐下品一品我这珍藏的大红袍吗?”   姜有年虽然冷淡,但并没有拒绝邀请,在黑猫的注视下坐到宋庆利对面的位置。   黑猫轻盈跳到金木西肩膀上,它看对面人的眼神依旧不友好,浑身的毛有点炸起。   婉玉站在姜有年身后,这次有主子撑腰,她挺着腰杆俯视金木西和黑猫。   气场不能输。   宋庆利起身去给婉玉解了锁妖绳钩,重新坐下,略带歉意说道:“我有些事想约你见个面,就让金木西去找你,却受到了这小丫头的阻拦,两小孩各自不高兴就打起来了,还请姜先生见谅。”   婉玉得了自由,手指指着对面,争辩说道:“是你家这块木头先没有礼貌,大家都不是人,凭什么要我让着他啊!”   她这么生气是因为宋庆利给了个驱妖的香囊让程澍随身带着,才导致她家大人前几天回家就吐,婉玉便不喜欢宋庆利,连带他师门底下的弟子也讨厌,就有了今天一碰面就动手的场面,结果婉玉不敌对方有厉害的法宝。   姜有年叫了婉玉的名字,示意让她闭嘴。   婉玉不服气地瘪着嘴,脸撇过一旁,脸颊鼓起两个包,嘴唇拉得老长,双手环抱在胸前,发髻上的步摇晃呀晃。   姜有年端起茶杯泯了一口大红袍,薄唇扯了个笑:“好茶。”   宋庆利五十多岁,论外貌,姜有年在他面前怎么看也是个晚辈,可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丝毫没有对前辈的尊敬。   更像是同辈之间平等交流。   “是什么事值得你好茶相待呢?”姜有年放下茶杯。   “看得出姜先生并非俗物,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宋庆利再给他添了杯新茶,继续说:“是有关于那只狸花猫妖,那猫妖灵力低,顶多能炼化成个小玩意儿,我就给木西耍耍,它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下场,就用一个信息作为交换,还它的自由,它说……它是受人迷惑才去接近程澍。”   听到这儿姜有年缓缓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抬眼出奇地看宋庆利饶有兴趣的笑意。   他现在没有心情品茶了,猛然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手指紧紧捏着茶杯,关节都发白了,甚至能看到茶杯已经出现裂痕,桌面淌了一滩茶水。   “那只妖呢?”姜有年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瞳孔里迸发出刀一般锋利的光,能看出来他很生气,语言里和气带了满满的怒气。   宋庆利却不以为然,无所谓地说:“晚了,那妖已经让我徒弟练成了一尊石像,你看,在水池边装饰着呢。”   宋庆利扬手指向水池边缘,那里确实立了一尊狸花猫模样的石像,招财猫似的,一双猫眼看向水里的锦鲤。   没用的小妖精只能练出一些小摆件和小玩意儿,只有道行高的妖精才能练成稀世宝物。   姜有年这会儿看宋庆利的眼神也不友好起来,婉玉性子急,沉不住气,指着宋庆利开骂:“糟老头,你他妈是故意的吧,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对,大人,我们别信他,说不定是玩我们呢,之后就要你个几百万换消息。”   “这你就误会我了小丫头。”宋庆利没有因为婉玉的出言不逊而生气,反而笑道:“如果我真想要钱就去找狗仔爆料。”   婉玉叉腰怒道:“诶?你的意思是我们大人没有几百万?哼,你又有几个臭钱。”   宋庆利笑道:“哈哈哈,年轻人脾气就是急。”   “别,我可比你大好多好多,我是你长辈。”婉玉嘴皮子上不肯落下风。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谈钱,我一介凡夫俗子,是个有生老病死的普通人,还指望你家大人日后帮衬着点儿呢。”   宋庆利礼貌地奉承道,又换了一盏茶继续说:“我也没跟你们要钱不是?姜先生,我是觉得你人不错才实话告诉你,换做别人我都懒得花时间睬他,那狸花猫妖软硬不吃,非要我放了他才肯说背后的人是谁,最后说自己是受人迷惑,只要吸收程澍的精气,灵力就能大增,瞬间拥有好几百甚至上千年的灵力,还能化成人,甚至挤进仙班,哪只妖精听了不心动?换做是你也心动吧?是吗?姜先生。”   宋庆利随后反问,寓意深远,饶有兴致地看姜有年的反应。   良久,姜有年还是没有说话,宋庆利也懒得跟个比自己徒弟还要闷葫芦的人说话,最后说道:“后来呢,还没等我用刑,它就自爆了,也就这么多了,你自己挑着爱听的相信吧。”   姜有年眸色沉了下去,手松开已经碎裂的茶杯,对身后的婉玉招了招手,婉玉弯腰,耳朵凑过去,听姜有年低声吩咐。   完了之后,婉玉瞪了眼金木西和黑猫,愤愤不平地隐身消失了。   姜有年没有立刻离开,他陷入沉思中许久,手放在茶杯碎片旁边,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   宋庆利给他拿了个新的茶杯:“我好奇一个问题,程澍的命格好,却始终是个凡人,那小妖精虽然灵力低微,想要进程澍的身也不是不行,可是为什么它说当时被某种灵力抑制住了呢?”   宋庆利用揣测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   姜有年收起凝重的情绪,扯了个笑:“宋大师可以不用总是试探我,是,好歹我是他的忠实粉丝,当然要护着偶像,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谢谢你的茶,很晚了,不打扰你休息,我还有事情要忙。”   宋庆利对金木西扬了扬手说:“木西,送客。”   “不用了,留步吧。”姜有年起身快步离去,转身的那一瞬间,阴翳的情绪弥漫上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忽而转为嗜血的暗红色。   他经过水池边上的狸花猫石像时,单手将石像拎起来,头也不回地说:“这东西我拿走了。”   金木西看到自己练成的石像被明抢走了,木讷的脸终于有了表情,恶狠狠地瞪着姜有年逐渐远去的背影。   直至姜有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宋庆礼才收回视线,慢慢抚摸着黑猫那柔软的背:“妖活久了,跟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你们可不能学。”   黑猫满头问号,歪着脑袋看主人,金木西转身回房,房门被他用力关上,发出很大声,随即黑猫从墙角的洞钻进金木西的房间里。   姜有年从兰石居离开,车子在一处荒郊野外停下,他下了车,单手提着狸花猫的石像。   天上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没有月光,郊外的路也没有路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姜有年却能看清楚前面的路。   他把猫妖石像随意扔到一处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姜有年的眼睛依旧是透着血红的颜色,在黑夜中尤其显明,明明是个儒雅的人,却如黑夜里的狩猎的野兽。   他一只脚踩在猫脑袋上,力道几乎要将石头踩碎。   “给你个机会,是继续苟活还是魂飞魄散,你自己看着办。”姜有年用眼底瞧着脚下的东西。   狸花猫妖明明已经被炼化成石像了,此时它却像是活过来般,眼睛转动了几圈,也仅限于眼睛能动,到底还是个石像模样。   它说:“大人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了小的吧。”   狸花猫妖之前不知道姜有年的身份,说话猖狂,如今知道了,对方有随时能让他灰飞烟灭的能力,它就开始怕了。   “大人,实不相瞒。”狸花猫妖说:“小的也不知道那人……不是,应该不是人,小的也不知道那东西是谁,它告诉我程澍的命格金贵,要是吸取了他体内的精气,就可以瞬间拥有上千年的修为,它只说了这么多,它说完就消失了,小的就想试一试而已,没坏处,所以就,但是小的还没动手,程澍身上就有一股力量阻挡着我,大人你相信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那是谁啊,饶了我吧大人,小的以后不敢了。”   下一秒,随着狸花猫妖一声惨叫,同时脚下咔嚓一声,石像碎了。   姜有年挪开脚,鞋底放在一块石头上,将粘在鞋底的碎石泥土剐蹭干净,不屑地望了一眼地上碎成渣的石头,转身离开。 第12章 小镇   “小包人呢!小包!”程澍双手环抱,站在房间的角落,喊了好几声。   他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向下,郁闷极了。   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小包手里拿着向酒店打扫阿姨借的扫帚冲进房间,扫帚差点从程澍脸上扫过,立刻被他放到身后:“抱歉,程哥,我借扫帚回来了。”   程澍扣上口罩和帽子:“刚刚我五分钟就看到六只蟑螂,你马上把房间搞干净,用消毒水洗一遍,床单换了,我下去走走,回来之前给我弄好。”   “哦,那程哥你小心点儿。”   程澍摆摆手,留下个背影给他。   这一趟是应之前答应胡充友情客串他的电影,尽管胡充说过已经拿出最好的房间招待他,程澍还是恨不得不顾多年交情,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因为拍摄地点的山沟里,这趟行程的落脚处是镇上一家最好的酒店,白天出发去山里,晚上回镇上休息。   从机场上车后,看到窗外的景物越发偏僻,程澍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即使早已经有心理准备,还是被酒店的条件给恶心到。   程澍十年演艺生涯没少遇到条件差的住宿环境,但不代表他能够适应,每一次要先消毒一遍,把被褥都换上自己专用的,这才勉强能住下。   外头的太阳虽大,但是温度不高,程澍包裹全身并没有感觉到热,反而有点莫名的凉意,他没有发现不对劲。   在程澍身后的不远处,婉玉仗着自己隐身了,大家都看不见自己,大大咧咧地跟在程澍后面,手里还有一个颗刚从树上摘的杨桃,已经被她啃了几口。   她就是受姜有年之托,跟在程澍身边,不要让一些不识相的东西靠近他。   然而跟了大半天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程澍走出酒店大门,对面就是镇政府,中间横着的是这小镇的主干道,来往车辆不少,大多是摩托车电瓶车,程澍胡乱选了个方向走了大概一百米,看到一家叫“月巴克”的咖啡厅,说实话程澍完全不想走进这样low的山寨店,但是小镇条件就摆在那儿。   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   还没走进咖啡厅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速溶咖啡味道,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全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在蹭WiFi打游戏,环境嘈杂,还有人在吸烟,可想而知里面的空气有多糟糕。   程澍没有进去,咖啡厅门口就有几张桌子,他就随便找了个边缘座位坐下。   室内传出含有劣质尼古丁味道的空气,传到程澍的鼻子里,他手指搓挪着,烟瘾犯了,可是身上没带烟,恰好周围没有商铺,引得他心绪烦躁。   婉玉则站在马路对面,她穿的是古装,伸手探进胸口的衣服里拿出一部手机,向马路对面的程澍拍了张照片,然后发给备注是“大人”的微信。   【千年美少女:大人请放心,一切安好。】   对方回了个句号表示知悉。   程澍全然不知道自己被“狗仔”光明正大地拍了,他又坐了一会儿,想着小包应该把房间打扫干净了,他紧了紧帽子和口罩,起身往酒店方向走。   小镇不发达,打远看最高的楼房才五层,环卫建设工作却做得挺好,离开了纸醉金迷的大城市,没有钢筋水泥的压迫感,闻不到车尾气,在这儿只有旁边矮山的树叶清香,还有丝丝鸟儿叫声。   有钱人追求这样朴实的环境,然而程澍并不,晚上太阴森了,彻夜不眠的狂欢都市才是他喜爱的地方。   程澍抬手扶了扶墨镜,叹了口气,墨镜下的眼神满是厌恶,从他离开咖啡厅开始,就感觉身后有人一直跟着他。   知名度太高,果然不能随便出来晃悠。   眼看前面还有五十米就到酒店,程澍的脚步突然顿住,感觉到身后轻飘的脚步也跟着停,他快速回头追着影子转进一条小巷子,巷子不深,宽度不宽,是一条死胡同,里面空荡荡,连一只野猫都没有。   见鬼了……   他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拍了拍左胸口袋,确认香囊还在,转头快步回到酒店,仿佛后头有一只妖怪要追上来吃他一般。   实际上婉玉一直站在巷子里,她死命秉着呼吸,嘴里咬着杨桃不敢动,良久才吐出憋了许久的一口气,她没有想到程澍竟然能察觉出她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程澍可以看得到隐身的自己。   多年来,程澍被狗仔队跟踪的次数不过来,练就了遇到丁点不寻常的气息就能发现并知道方位的才能。   程澍回到宾馆已经是晚饭时间,小包已经打扫完了,他匍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水瓶里装满了沙子,他把沙子倒在手里兜了兜,然后洒在床底,窗台洒一把,浴室角落也洒一把,完了后拍拍粘在手掌上的沙粒,看到程澍回来了:“程哥回来啦,晚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程澍在把口罩墨镜脱掉:“你刚才在干什么?”   “这?”小包摇了摇手上还剩三分之一沙子的矿泉水瓶:“自从上次你出了那些事之后,我就开始了解那方面的知识,我看到网上有人说去到异乡,特别是比较偏远的地方,带一把家门口的沙子,洒在住处地上,异乡的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这是我昨天在你家门口的树底下装的。”   “呵,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程澍不屑地说,他就不信这么几颗沙子有这么大的用处。   “深层的道理我不懂得说。”小包也解释不清楚更深的含义,学着网上看到的人说:“简单来说就是这些沙子有家乡土地爷爷的灵气,那股灵气到异乡就好像一个保护圈保护着你。”   程澍大约懂了,自己也总结一句:“所以是家乡的土地爷用一把沙子跟异乡的土地爷说这个人我罩的?”   “额……”小包思考了片刻,响指一打:“就是这么个意思。”   如此神神叨叨的话程澍当然是不会相信的,不过人类文明历史悠久,太多猎奇的事情,比这个还奇葩的程澍不是没有听过,只是第一次遇见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   “程哥,因为你前阵子发生的事到现在时间不长,我担心你反弹,所以我才给你洒的,你介意的话我给你扫干净吧,程哥你别不信,在你遇到妖精之前想到过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玩意儿吗?”小包说着就去拿还没还回去的扫帚。   “呃……”程澍竟无法反驳,连忙把人叫住:“别忙了,就这样吧。”   “好,那程哥你先休息。”小包正要出去又回头摇晃着水瓶说说:“程哥,如果有水土不服的话还能冲水喝,我给你留点儿吧。”   程澍:“??”   水土不服不存在的,他这么多年世界各地到出去,早就习惯了,小包跟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问出这个问题来。   程澍更没想到那把沙子还能兑水喝……   “不怕肾结石?”他问。   小包:“网上说是喝水,没让吃沙子。”   程澍的嘴角抽搐:“呵呵,不用给我留,谢谢。”   如此下去再过段时间,小包戴副墨镜能去天桥底下摆摊做生意了。   晚些时候,剧组已经结束今日份的拍摄从山里回到酒店,胡充去找程澍慰问了几句就被撵走了。   程澍的戏份不多,顺利的话可能明天早上花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他看完剧本,站在窗户边,望着外面的夜色。   这酒店是在镇中心,对面的政府大楼黑灯瞎火,几百米后就是步行街,白天时候看不到人,到了晚上就热闹了,霓虹灯五彩缤纷,路上的车辆不比白天少。   程澍的手机正在放一部外语电影,他只听声音,没有看屏幕,视线无焦距定在远处的某一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都想。   突然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天边好像闪了一道雷,但奇怪的是天上没有乌云,能清晰地看到星星月亮,一点儿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后来就怀疑可能是有人玩射灯。   程澍寻找有没有玩射灯的人,视线固定在政府大楼天台上的一道黑影,开始还以为是有气球挂上去,但是仔细一看像是个人,是个长发的女人,她在来回走动。   该不会是要跳楼吧,那可是政府大楼。   程澍虽然是这么想,却没有动作,不知不觉看了足足五分钟。   那黑影有序地来回走动,越看越不像人,程澍怀疑或许是床单挂上面。   手机里的电影音效已经到达高潮,随着紧张刺激的音效,配合着远处的景象,程澍的心跟着快了半拍,那道黑影依旧在来回走动,突然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程澍盯着过于认真,有那么一瞬间,那影子好像有一双会发亮的眼睛,那眼睛正在向这边看,貌似下一秒就会凌空飞跃过来,让程澍不由得心里发毛。   黑影倒是没有如他想象,反而好像被另一道黑影拉扯走了,剩下空荡荡的天台。   又或许是妖怪?   程澍的心跳漏了一拍,掐掉脑子里的思绪,伸手去把窗帘拉上,回到床上躺下。   最近遇到超自然事件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此地不宜久留,程澍给小包发去消息,让他安排明天晚上的车离开这个镇。   另一边——   今夜的天气明明皓月当空,山间小镇的夜空星月相伴,政府大楼上却局部刮风加雾霾,甚至开始闪雷,如此大的风云变幻却没有人发现。   应该说没有人能有本事看得到,感受得到。   婉玉脚步轻盈,轻狂地蹦跳,鹅黄色的裙摆在厉风中晃荡,她抬手摘下头上一双发簪握在手里当作武器,笑着跟站在天台上的黑影说道:“哪儿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盯着我们大人看上的肉。”   黑影转身过来,是一名婀娜多姿的女人,烫发红唇,曼妙的身材让红色的旗袍衬托得极其诱人,腰细腿长,旗袍的衩快开到胯骨了,胸前的扣子快要顶不住压力要被撑开一般,她露出个风情万种的笑容说:“哟,来了个同类啊。”   婉玉上下打量女人,不禁惊得脸色难看,又低头看看自己不算高昂的胸部,不服输地挺了挺胸脯,长裙下的双脚微微踮起来,让自己看起来高一些。   那女人看出婉玉的小动作,不屑地冷冷哼笑一声,就算她没有说任何话,也能从一记冷笑读懂她是在嘲笑看婉玉的身材。   可恶,这女人拽什么拽,我要撕烂她的嘴!   婉玉无声呐喊。   她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牡丹花香,婉玉就猜出对方的原形应该是牡丹花,这品种的妖精特别会迷惑男人。   相对的,那女人也闻出婉玉的原形来。   互相看不对眼。   “小姑娘。”女人踩着高跟鞋,扭着小细腰,媚眼看向远方酒店窗户里的人:“他又没写谁的名字,怎么就是你大人的了?像我这样的只要站在他面前,估计十头牛都拉不住他投入我怀抱的欲望吧,男人都一个样,他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花花心肠的,我来帮你家大人试一试他的定力,他要是被我吸引了,你家大人也好看清楚他的为人。”   婉玉深知自家大人对程澍喜欢惨了,她得爱屋及乌,那妖精句句冒犯,她那一点就着的脾气怎么也忍不住,其中也有女孩子因为身材气质不如对方而感到自卑,由此升起莫大的怒气。   不等女人有动作,婉玉发了疯似的,陡然发力,闪到女人面前,发簪距离对方白嫩的喉咙只有一公分。   女人知道接下来会打上一架,但是没有想到婉玉出击会如此瞬然,打了个措手不及,女人踉跄地后退几步才稍稍躲开婉玉的攻击,随之手里的长鞭甩出,甩出来的时候还能听到空气被割破的声音,婉玉及时收回手才没被她的鞭削去。   借了周边房屋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对方的行迹,双方打得不相上下。   女人的道行不低,婉玉这只八百年的花妖与她有点吃力,但看穿着,婉玉粗略算到对方应该比自己年轻个五六百岁,不过从样貌上看,婉玉要比女人年轻一轮。   能让这女人短短不到两百年时间就能与八百年的婉玉抗衡,最有可能就是她吸取过太多男人的精气以增长灵力。   虽是这样,婉玉还是占上风的那一方,毕竟她的实力是实打实一年一年修炼出来的。   女人喘着粗气,单膝跪在地上,傲人的胸脯剧烈起伏,婉玉抹掉额头的汗水,直起腰俯视女人:“中看不中用,说的就是你,老太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女人被一句老太婆激怒了,突然奋起反击,甩出长鞭,婉玉下腰后翻躲开了,等她回过眼来,只剩下女人逃走的背影。   婉玉捂着受伤却没有疼痛的手腕,不一会儿伤口便痊愈了。   心想不行,要通知大人过来。   否则大人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要被妖艳贱货勾走了。 第13章 狐狸   剧组六点钟出发进山,程澍特地让胡充把自己的戏份排早一点,那就可以提早结束提早离开。   进山的路程很艰难,头一半路先是开车到山脚下,后一半是山路不能开车进去,只能靠步行。   他们不是上山,而是去两座山之间的沟里,山路不陡但蜿蜒坑洼,道路两边长出一些带刺儿的杂草,很容易被刮伤,胡充特地派了两个助理给他开道。   天气晴,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照射下来,早晨山里的空气确实是好,清新怡人,叶尖儿上还有摇摇欲坠的露水,程澍大吸一口空气,感觉因为早起而不振的精神好多了,也忘记了昨晚看到窗户外的“东西”。   很快就到达拍摄地点。   可是剧组每人扛着工具走山路,等程澍坐下来休息好大半个小时,道具还没到位。   程澍戴着墨镜,坐在小马扎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小包在给他喷驱蚊水,边四处张望:“好慢啊,程哥我去催一下。”   说完便跑去跟正在忙着指挥的场记谈话。   不一会儿,副导演跟着小包回来,点头哈腰先跟程澍道了个歉:“程老师,不好意思,山路实在不好走,道具组正在准备,我先给您讲一下走位吧。”   程澍摘下墨镜,一脸不爽的样子,加上身高压制,副导演虎躯一震。   “您的镜头要一镜到底。”副导演指着一条水源清澈的小溪:“先从那头走,之后主角就会出现……”   副导演讲完之后,胡充走过来,程澍迎头就开玩笑地给他一脚:“这次没收你出场费用真是亏大了。”   胡充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白得到你的友情出演,当然要使劲儿压榨,你换衣服吧,三十分钟后开始,回头请你吃饭。”   程澍拂开肩膀上的手:“我非把你吃穷了。”   程澍做好造型,他这次演的是某个隐世江湖高手,跟男主角展开一段切磋戏,然后给男主角指点迷津。   男主角是当下红透一片天的流量小生,演技在一众同辈里算是最出色的,但是一镜到底的武打戏对他来讲还是有很大难度。   他第三次犯错,胡充喊了卡之后,程澍便主动上前给他教了半个小时戏,男主角恭敬地一个劲儿点头听教,回头NG一次就过了。   又拍了几个特写镜头,程澍的戏份结束。   换下戏服出来,凉风拂过,树叶飒飒作响,男人未扣的领口轻轻摇晃,风像一只少女玉手把他额前的头发撩了一下又走,抓不住摸不着,风过后,世界重归平静。   阳光没有了,程澍抬头看,茂密的树叶之外的天空好像是灰色的,才换衣服的几分钟而已,天色就变了,他慵懒的眼神眨了一眼,一眼后微微晃神,深棕色的瞳孔目视前方某个点。   一棵树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惊动了一下,一道白色的影子嗖地一下跑远了。   程澍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或许是这山上的小动物。   刚好是中午时间,回去酒店吃点东西再启程离开。   剧组还要拍后面的剧情,回去的只有程澍他们。   回酒店的路上,程澍看天色越发不太好,貌似要准备下大雨,中午的天像是傍晚六七点,路上的人都少了,显得异常冷清。   在副驾驶的小包点开天气预报,喃喃说道:“奇怪,昨天晚上看天气明明是一整天出太阳啊,怎么突然就下雨了呢。”   旁边的司机附和:“对啊,真是奇怪了,我看下午的戏应该是拍不了。”   司机刚说完,手机的剧组群聊就通知大家搬设备回酒店,为了安全起见,下午的戏取消。   这场雨说来就来,先是一声响雷落下,大颗大颗的雨滴随之而来,完全不给过渡期,雨水磅礴疯狂地从天而降,马路两边的树被吹得左右摇晃,几乎要被拔起,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伴随阵阵雷声,黑色云层里电光飞烁。   看这势头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程澍担心还没回到酒店的剧组,打电话问胡充什么情况,说剧组已经撤退正往酒店赶了。   挂了胡充的电话,小包就传来坏消息。   有座山发生泥石流,把出小镇的山路堵上了,现在雨太大没法进行疏通,所以程澍今天是无法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后,程澍的心不安起来,总感觉这场雨好像是在阻止他离开这里似的。   程澍拍了一上午戏,被古装服饰捂了不少汗出来,身上黏黏腻腻的很难受,他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运动服,手里端着小包刚刚送过来的姜茶,他站在窗边看外面暴雨滂沱,窗户被风吹得砰砰作响。   对面镇政府旁边的消防大队有消防车出去,去的方向是出小镇的路,估计是去山体滑坡的现场。   外面风太大,没有人敢出去,重量轻点可能会被吹走。   程澍的目光停在政府大楼的天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反而看到楼下马路对面有一道屹立在风雨中的女人,那女人丝毫不受天气影响,像是千斤重的雕像,一动不动。   女人的穿着很奇怪,一身红色及膝的旗袍,手持羽毛折扇轻轻摇动,明明是在雨幕中,浑身上下却是干爽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湿,举手投足见尽是诱人妩媚。   这次程澍看得很清楚,那女人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瞳孔里盈盈秋水,那双眼睛天生会挑逗人。   面对对方的诱惑,程澍却不为所动,反而感到厌恶。   空气中好像飘着一股奇怪的香味,程澍不喜欢那味道,反而觉得难闻,还没等他嫌弃,香味转瞬即逝,只剩下杯中的姜茶味道。   是剧组的人吗?   程澍想,后又立刻推翻。   电影的背景是古代的,不会出现旗袍这种服饰。   不对,她可能不是人……   程澍又有昨晚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在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出现一道鹅黄色身影跟那女人扭打到一起,双方兵刃相见,几秒钟就消失了。   程澍立刻退后两步,把窗帘拉上,心跳加快。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吓得程澍一激灵,回头去看房门,不过小包的声音很快响起,他松了一口气。   程澍开门让小包进来,没有跟他说刚才看到的事。   小包好像掌握了什么大事件,缩着脖子低声说:“程哥,我刚才去走访一圈,出大事儿了。”   程澍放下空了的水杯,调侃他:“八卦就八卦,说什么走访。”   “程哥你听我说。”小包拉了张凳子坐下,不到一秒钟又站起来,显然是坐不住,继而说道:“原来啊,这酒店昨天晚上闹鬼,大家半夜都听见外头走廊有女鬼的笑声和敲门声。”   老天爷配合着打了个响雷,把整个世界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两人同时被突如其来的响雷吓到了,小包不禁抖着身子惊叫一声,随后拍了拍胸口:“我的妈呀,邪门儿了,程哥,我问了周边的住户,这酒店没有出现过灵异事件,酒店对面就是政府和公安局消防大队,别说出命案了,小偷都不敢光顾,连黄色产业都不敢做。”   “啊,然后呢?”程澍出奇地淡定。   “我昨晚睡得太死了,没有听见大家说的女人笑声。”小包又问:“程哥你有听到吗?”   程澍摇头。   “我知道了!”小包一惊一乍:“是我的功劳。”   程澍沉默半晌才说道:“沙子?”   小包:“对,就是沙子,网友的法子果然好用。”   程澍冷笑,他可不相信是那堆沙子的作用,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马路对面的一道鹅黄色身影,会是它吗?   这时小包的手机接到信息,抱头呐喊:“不是吧,因为雷雨航班取消,通航时间待通知,怎么越来越像恐怖片的方向发展,先是晴天暴雨,接下来会不会有一个人失踪,再第二个,第三个,会这样发展吗?啊,我不要死在这儿啊,我还没活够,我还没娶菲儿!”   菲儿就是小包的女朋友。   小包恐天下不乱,听得程澍的脑子抽着疼,心里十分烦躁,他抓起一个抱枕就往他脸上扔:“闭嘴,吵死了,滚回你房间去。”   外头的雨势只增不减,雷声不断,天要塌下来的趋势。   窗户突然好像被人扔了块小石头,发出咔哒一声,不重。   正在叨逼叨的小包立刻收了嘴。   程澍看向小包,头向窗户点了一下,表示让小包去看情况。   小包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慢慢挪到窗边挑开一点儿窗帘往外看,外面天色已暗,雨滴敲打着窗户玻璃,透过水流模糊的玻璃……   他突然惊呼:“呀,那儿怎么有只狗啊?白色毛茸茸地真漂亮!”   程澍住的房间在五楼,每一个房间的空调外机安装在窗户外的墙上,此刻小包正向趴在空调外机上的生物伸出援手:“啧啧啧,狗狗,那儿太危险了,过来,过来这儿。”   程澍凑过去看,只见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蜷缩在空调外机上,一条大尾巴圈着自己,豆大的雨水无情地打在它身上,无助又可怜。   小东西的眼睛被雨水淋得睁不开,两只耳朵下垂,它勉强才睁开一只眼睛看窗户里的人,又奄奄一息地闭上。   现在正处于夏末天气,温度本就清凉,一场雨下来温度低了好几度,这山间小镇就更冷了,外出都要多套一件外套。   那样子看得人纷纷起了怜悯心,小包很是焦急,他伸出的手不够长,怎么都触不到空调外机。   这时程澍说:“小包退后,我来。”   程澍手长,他的话肯定够得着。   他一手探出窗外,手臂的肌肉分明,凸起血管都在用力,冰冷的雨水打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有中度洁癖的程澍却无事一般,他只感觉到寒冷,那小身体应该更冷吧。   这时一道雷劈在不远处的山上,霎时照亮天地,雷声随即炸起,程澍的手缩了一下,而后再次伸出去。   手指部分能触摸到空调外机,指腹轻轻敲了敲铁皮表面,程澍说话有点用力:“嘿,小可爱,醒醒,过来。”   他口中的小可爱睁开了眼,迷糊地看着那只来接它的手。   “愣着干嘛,过来啊。”   终于,一只粉嫩的小肉爪伸了过去,被那只湿漉漉的大手紧紧包裹着……   程澍抓稳了,用力把小东西拎起来回到室内。   关上窗户,把雷雨和寒冷关在窗外。   而楼下马路对面,女人狠狠地瞪着婉玉:“死丫头,碍我好事,你家大人也不过如此,叫多少救兵来也无事。”   婉玉双手抓着尖利的发簪,逼近女人:“哼,臭老太婆,我大人千年前杀遍天下神佛的时候,你还在地府拿着号码牌排队投胎呢!大人看在你是女人才手下留情,我可不会,今天我非把你弄死不可。”   酒店房间里。   两人蹲在地上,狐狸蜷缩在他们围起来的圈里。   小包从洗手间出来,将干净的大毛巾搭在狐狸身上,他看清楚瘫软在地板上的生物就不淡定了,破口而出:“呀,这不是狗,是狐狸!”   程澍:“狐狸?”   他两指拎起一只下垂的耳朵,样子确实跟一般的小狗不一样,耳朵要大一些,身上的皮毛虽然很脏,但是从一些干净的部位能看出原本是很白的,嘴巴部分尖尖的,眼尾好像画了一条上挑的眼线一样,是狐狸没错。   “应该是这附近山上的野狐狸吧,可它是怎么跑到五楼的空调外机上呢?”   小包手指戳戳狐狸尾巴,狐狸没有睁开眼,尾巴却躲开那只手指:“这东西会不会不好啊?比如说自来的猫是招财,自古以来狐狸是吸人精气血。”   “有空多看书。”程澍说:“自来的狐狸是好的寓意,说不好是后人编撰的神话故事误导大家。”   狐狸蜷缩在毛巾里,因为淋太久雨的原因,身体肉眼可见地发抖,程澍的手在它的脑袋上一下一下轻轻揉捏,试图给它一点安全感。   狐狸微微抬头看了看他,瞳孔是琥珀色的,很漂亮,程澍忽然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有点像身边的某个人,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它的样子看上去很虚弱,小包主动伸手过去:“它好像很冷的样子,我抱他去洗个热水澡吧。”   狐狸的耳朵立刻动了动,在手准备触到自己之前,身体稍微挪了挪,躲在程澍身后,一条湿漉漉的尾巴在男人的脚踝绕了一圈,这已经足够表示它想要亲近谁。   小包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额……这只狐狸好像是个颜控。”   程澍从未养过宠物,不知道如何对待这样毛茸茸一屁股就能坐死的柔弱生物,他有点不敢触碰,但是又手痒痒地想要去揉捏它。   “我给他洗吧。”程澍把狐狸身上的毛巾紧了紧,抓着它的后颈肉拎起来往浴室走,回头说:“你去看看有什么能给它吃的。” 第14章 被困小镇   温热的水洒在狐狸身上,白色的毛发沾有不少泥沙杂草和空调外机的铁锈,程澍拿过洗手台上几千块一瓶的沐浴露仔细阅读背面的鸡肠文字,他用了大半瓶都没这么认真看过一个字。   看到结尾都没有说到过可以用于宠物身上。   最后索性放弃,自暴自弃地挤了两泵在手心:“你勉强着用吧,应该不会洗脱毛的,毕竟好几千一瓶,在你身上的这两泵有二三十块钱了,我亲自给你洗澡,这应该是你狐生的巅峰,好好享受。”   沐浴露是清新的柠檬香味,打出细腻的泡沫包裹着狐狸全身,狐狸身上每一处软绵绵的,手感特别好。   程澍给宠物洗澡的手法挺熟悉,因为爸妈家有养一只金毛犬,之前休假在家的时候有给它洗过澡,不过他给金毛犬洗澡的时候很粗鲁,此时对待狐狸像是对待个易碎的瓷器,不敢用力搓挪,轻轻地慢慢地把沾在雪白毛发上的脏东西清洗掉。   清洗过后的毛发果然白到发光。   狐狸的身体回暖,它有力气站起来,蹲在地上仰头,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盯着程澍,然后用脸颊蹭着他的手,发出一声嘤叫,上挑的眼尾好像在笑,乖巧伶俐,迷人心智。   那双勾人的瞳孔如宇宙黑洞,一旦被吸引了就无法挣脱,被它吞噬,被它抽去思绪。   程澍愣了一下,感受手指尖传来的瘙痒感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部分男人都抵挡不住狐狸精的诱惑……   男人的大手从脑袋滑到背部,再摸至尾巴尖,来回几下把狐狸摸到舒服得眼神迷离,毛发间还有泡沫没有干净,明知道它听不懂人话,他还说一句:“闭眼睛,给你洗脸。”   而狐狸竟然听懂了他的话似的闭上眼睛。   脑袋上一阵水流过后,手到达背部,游走在狐狸身上每一个地方。   程澍的手突然在舒服软糯的肚子上停住,手指在一个地方来回抚摸,突然笑着说:“原来你是公的。”   狐狸立刻害羞了,它扭着屁股往后退,但是又被男人抓着两只前爪扯回去。   湿身的狐狸小小的一只,吹干后毛发蓬松,看起来有点肉,程澍少有耐心地给它的毛发梳整齐。   细幼白软的毛发摸起来手感特别好,散发出与程澍同样味道的柠檬香,他抱着有点不舍得撒手,撸了好一阵,突然说:“你这毛好看又好撸,做成皮草的话应该很舒服。”   怀里的小家伙突然狐躯一震,把程澍逗笑了,安抚它说:“开玩笑的,你竟然还能听懂。”   狐狸洗完澡后精神好多了,程澍把它放在地上随意走动,可他无论走到哪里狐狸就跟着他的脚后跟走到哪里,样子乖巧可爱。   程澍笑着低声说了一句:“跟屁虫。”   小包带了一些吃的过来就走了,有鸡肉,有鱼,有牛肉,还有胡萝卜,他不知道狐狸喜欢吃什么,于是把所有食物摆在它面前,让它自行挑选。   狐狸没有吃,程澍也不逼它吃,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片,狐狸抬头看他,就被一只手摸着脑袋,它舒服地眯起眼睛。   外头的雨势好像小了一点,没有雷声,但是依旧闪电,天气应该还没达到通航条件,不知道山体滑坡堵住的路通了没。   程澍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撸着躺在他腿上的狐狸,一手给胡充拨个电话。   “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边的胡充正在抽烟,哑着嗓子说:“刚刚开了个会议,我都要愁死了,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贴到酒店门口不知道有没有用,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的电影就要废了,也会影响到你。”   “我这边会盯紧消息。”程澍同样烦躁,刚才从行李箱挖出一包烟出来,现在已经点上一支:“我本来现在就要回去的,因为雷雨导致航班取消没法回去,屁事真他妈的多。”   “业内没少发生过灵异事件。”胡充说:“我们这儿也不算什么大事,砸不出水花来,这场雨估计得明天消下去,我再安排人把你送出镇。”   “行。”   挂了胡充的电话,程澍吸了一口绵长的烟,再缓缓吐出烟雾,腿上的狐狸似乎被呛到了,连续打了五个喷嚏。   程澍摸了摸它的尾巴,把还剩一半的香烟按熄灭。   【今天中午一点起直至明天下午,北部部分地区有大到暴雨,伴有大风,政府及相关部门按照职责做好防御暴雨应急工作,暂停户外作业,注意防范可能引发的山洪、滑坡、泥石流等灾害。】   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报道一下子传遍网络,幸亏程澍这趟行程是没有公开,大家也就不知道他在这里。   否则一个简单山路被山泥掩盖导致道路封锁会被传成山泥把他给埋了。   按照天气预报说这雨至少要持续到明天下午,航线起码得要后天才能通航。   程澍在房间里百般聊赖,不过有只狐狸陪玩还不算太枯燥,上网冲浪冲累了就跟狐狸玩左手右手,狐狸很配合地他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   程澍伸出手,这次他不想要爪子,而是说:“尾巴。”   狐狸的耳朵抖动一下,乖乖地翘起尾巴放到他的手心。   程澍摸摸它的下巴的软肉:“真乖。”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它带回去养,可是照顾宠物需要时间和精力,他总是天南地北地去,国内国外地跑,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它。   狐狸看他好像有什么苦恼,于是大着胆子爬到男人宽厚的怀里,仰着头去蹭他下巴。   程澍当它小孩似的抱在怀里,小东西又软又糯,暖意一下子填满心房。   “啊啊啊——”   平地惊起一声长达三秒钟的尖叫声,这时老天爷正好炸了个响雷。   闹鬼了?!   叫声是从外面走廊传来的,程澍听着声音像是小包,他放开狐狸翻身下床,在猫眼前深呼吸一下才凑近看,门外走廊有许多人来回跑,他们是被尖叫声引出去看发什么什么事的。   狐狸蹲在程澍身后,眼神没有方才的温顺,如严冬般冷冽,生气、厌烦,似乎在怨恨打断他们俩温情时光的家伙。   门外走廊很嘈杂,程澍从一片慌乱声中听到有人说是小包的房间,大家敲他的房门一直不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程澍准备要开门出去,门刚开了一条缝,突然一道很强的力量把门按关上。   那力道是从下面来的,低头一看,一团毛茸茸正蹲在门板前,眼眸间尽是冷漠地仰望程澍。   小小一只狐狸竟然有这般力道。   程澍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袋:“乖,在这儿待着,我很快回来。”   狐狸哪里抵得过成年男人的力道,程澍把他拎起来放到一旁,继而开门走出去。   程澍拨开人群,走到小包房门前,其中一名剧组工作人员焦急地打电话让前台送钥匙上来,工作人员很快送钥匙上来,程澍第一个抢先冲进去,入眼就看见小包侧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一副安详熟睡的样子,可是他刚刚叫那么惨烈。   房间里隐约飘着一股花香味,程澍觉得有点熟悉,他想起之前在窗户前闻到的转瞬即逝的味道。   程澍上前探他的鼻息和心跳,喊了好几声,床上的人就是没反应,身体并没有异常。   有不少工作人员挤进房间里询问情况。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程澍转眼看到房间角落竟然蹲着只白狐狸。   程澍疑惑地对上狐狸的视线,一看就是刚才跟自己玩得很开心的那只,刚才他明明将狐狸关在房间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澍的脑子一向好使,可是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怀疑现下的状况是不是梦境,又慌着要怎么解决这个状况,总之事情不能再发酵下去。   听到身后有人说要报警叫救护车,程澍当然不同意的,就在程澍想着怎么忽悠大家退出小包的房间时候,众人的谈话声戛然停止,安静了三秒钟,众人原本惊恐的脸忽然释然了,互相乐道:“嗐,包助理这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对啊对啊,刚才不是他在叫啊,你们谁说是包助理的?”   “不知道啊,是谁说的?”   “会不会是旁边房间的住客看鬼片喊的啊?”   “估计是了,唉,吓死个人了,都回去休息吧。”   “程老师,我们先走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砰——   房门关上,房间里安静下来。   程澍懵了。   大家竟然瞬间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三秒前还准备报警,三秒后就打着哈哈说没事要走了,表演变脸吗?影帝你们来当吧。   程澍回头去看角落的狐狸。   难道是它搞的鬼?这怕不是也是只妖精。   最近真的跟妖魔鬼怪这种东西杠上了,没完没了。   程澍对狐狸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狐狸的眼睛跟鸷鸟的眼一样锐利,敏锐又细致,让人觉得他有妖法。   或许真的有。   狐狸轻悄悄地走到床边,两只后脚用力一跳,上了床。   程澍反射性地退后一步,那一步里有恐惧、拒绝靠近,他后悔将在外面淋雨的狐狸带进屋里,简直是引狼入室。   狐狸伸出一只爪子放在小包的额头上,小包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眼睛猛地一下睁开,随后哭着喊着:“啊啊啊不要杀我呜呜呜——”   程澍生怕他又惊动外头的人,立刻捂上他的嘴巴:“小包,闭嘴,是我。”   看到眼前是熟悉的人,小包的表情没那么惊恐,孩子气般地哭了:“呜呜呜……程哥啊,我床底下的沙子没效了!有妖怪啊!”   “闭嘴!大老爷们的。”程澍厉声呵斥他,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包收了眼泪,吞了吞唾沫,眼睛看向房间每一个角落,看到蹲在床位角落的狐狸,简单问候一句:“狐狸也来啦……”   尔后,小包的瞳孔震颤:“狐狸?!程哥,这狐狸肯定有问题!”   随后他指着半掩的洗手间门:“那儿一只妖怪在里面,肯定是这狐狸带过来的!这狐狸也是妖怪!”   程澍看向洗手间的门,半开的门缝里透出浴室的灯光,里面没有东西,但是十分阴森,气场明显是不同的。   又看向狐狸,程澍也是如小包这么想的,并且对狐狸抗拒的情感越发明显。   不管狐狸是好是坏,他都不想要沾上那些东西。   狐狸也感受到对方明显的生疏,几分钟前他们还温情地玩耍中。   轻盈的白色身姿跃下床,目标很明确地走到洗手间门前,伸出前爪把浴室门推开。   存活在它体内的灵魂就像是有高级思维的人类,除了那副身体,动作和眼神跟人没什么两样。   小包用被子挡着半边脸:“靠,这狐狸什么来路?同伙吗?程哥,要不我数一二三,咱们跑出去?”   吱呀——   洗手间的门缓缓打开。   小包屏住呼吸,心脏吊上嗓子眼,看到洗手间里面空荡荡,缓缓松了口气。   反而程澍爆了句粗口:“我艹!” 第15章 牡丹花妖   小包转头看程澍略显慌张的神情,原本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额头又开始冒冷汗:“程……程哥,我看那边没,没东西啊,你看到,什么了吗?是,是个女人,是吗?”   程澍看着洗手间里站着的女人,正是之前马路对面的那个,身上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   他发现房间内的香味越发浓郁,有点儿呛鼻,小包也闻到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吐槽说:“艹,从刚才开始就有很呛……哈秋……的香味。”   程澍也嫌弃这味道,握紧拳头放在鼻前,恐怕不是酒店的香味,而是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   他一直盯着洗手间里面的东西。   “呜呜呜程哥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别吓我啊……”小包看程澍盯着前方的空气,他看到洗手间里面明明是空的,他抱着枕头遮住半张脸,脸色比看到妖怪的人还要青。   洗手间里的女人挺胸站着,媚眼乱抛,身体很做作地扭出个S形,长腿往前踏出一步。   此时狐狸退后到程澍跟前,步伐从容尽是骄傲,在所有人前展现高贵的傲姿,琥珀色的瞳孔变成血红。   女人的脚步一顿,对上狐狸的眼睛,陡然升起剧烈的恐惧感,没了之前的跋扈,脚步退回去,假装镇定地说道:“别紧张,想交个朋友而已,也太不禁吓了。”   说话间还带着点颤抖,不敢直视狐狸的眼睛。   奇怪,之前没觉得这狐狸多有能耐,怎么这会儿就……   在狐狸的那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压制下,女人不敢如之前那般放肆。   女人自知自己惹了个大麻烦,但好不容易有个绝好的机会,错过了,她这辈子就永远只能在这个鬼地方。   “人妖殊途,想要朋友你找错人了。”程澍冷声说道。   听到这话,狐狸的背脊明显僵了一下,两只毛绒耳朵抖了抖,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小包惊恐地去看程澍,他正在跟空气说话?不对,他是在跟女妖精说话!   女人知道继续僵持下去的话,自己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她收起魅惑人的香气。   她妥协了。   女人的香气有魅惑人的作用,会让人的身体感到燥热,之前小包受到影响才脱了上衣,这会儿荷尔蒙被收起来了,他突然就有了冷进骨髓的寒气,拉着被子裹紧自己,只露出一张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看这场阴阳谈话。   “我没别的目的,我只要你带我离开这个小镇。”女人用命令的的口吻说。   意思是说她无法离开这个小镇?   程澍不太懂,也不想懂。   他冷哼一声才朗声说道:“凭什么?”   程澍两手环抱于胸,身体微微倾斜靠在墙上,他没了刚才的紧张感,看到蹲在他前面的狐狸就莫名有安全感。   狐狸对他很明显是保护的姿态,程澍想到这位狐狸可能是哪位仙家之后,就不敢将它当做是宠物,反而多了几分恭敬。   “所以昨晚闹鬼是你的杰作?”程澍面不改色问道。   “是。”那女人说:“你不帮我,我就继续在这酒店里闹,这场暴雨就不会停,一直下雨,会引起洪水和泥石流,淹了整个小镇,你们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只有我能帮你?”程澍问,见女人难堪不说话,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有占上风的气势,继续说道:“求人也要有个求人的态度,我可没有以德报怨的传统美德,请回吧。”   女人不满,但是稍微对程澍露出一点不悦,狐狸瞳孔里的杀意更浓,她自暴自弃地低下了高傲的脸,开始阐述自己可怜的身世:“很多年前,我原本是这里大地主家的一盆牡丹花,地主很喜欢种花,尤其将我养得很好,很漂亮,受到悉心的照顾于是我化成了人形,为了报答,我甘愿当他的妾室,他不知道我是妖精,我贪图他带给我的好日子,正室还是妾室都无所谓,可是你们这些凡人啊,嫉妒心太重了,那老婆娘看不过我得宠,要除掉我,她竟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找了个道士过来将我封在这山谷中,幸好在这之前我把老婆娘弄残了,可是我无法走出这个小镇,每到小镇的边界就会有无形的屏障阻止我,我不过是想要报答给我生命的人而已,为什么……”   其中孰对孰错,无法定义。   女人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忍住眼泪不掉落,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拳头,微微颤抖,她继续说:“为了破开屏障,我唯有提升自己的灵力,就会有可能冲破,男人的精气就是获得灵力最快速的方式,我背叛他,接触了很多男人,吸收他们的精气,取他们的寿命,可是凡夫俗子的灵力远远不够,老婆娘请来的道士设置的屏障太狠了,直到我发现你身上有一般人没有的强大灵气,你可以帮我,你一定可以带我出去的,所以我才……”   听完了这番话,程澍两指掐着眉间,不多思考便说:“我明白了,不过我帮你不是必要做的,所以很遗憾,我无能为力,你另找出路吧。”   程澍摊了摊手。   就算是要帮,程澍也不知道怎么帮,总不能跟她睡吧,还不如被埋了算了。   程澍说得很绝情,完全没有一丝会伸出援手帮忙的意愿。   “不帮你就等着被活埋在这儿吧,就算死了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女人威胁他说。   程澍却不为所动,拱手道:“你也知道找个我这样命好的人可不容易,我若是死了你还要被困在这里多少年呢?”   纵然对方是个妖精,程澍也不能让自己的地位处于劣势。   现在是那只妖精在求人办事,程澍没想到自己面对妖精竟能如此从容淡定,看到乖乖蹲在前方一直没动的狐狸,他还不禁露出了笑容。   女人没话说了,她想着程澍说的确实没错,等了百来年才等到这么个人,万一他死了,不知道还要等多少个百年。   一直在旁边听的小包云里雾里,他听不到女人说话,能从程澍的话语里总结是:那只妖精是想要离开这个小镇而已。   小包最近有在网上学习驱邪降妖的小妙招,全是网友们不切实际的胡编乱造,到头来学的法子一个都没用。   “程哥,我觉得可以让宋庆利大师过来看看。”小包细声说。   “你哪边的?”程澍一个横眼过去,心里却有在考虑的建议,转而说:“老实说,我只是普通人一个,你该找一个道行高深的大师,不过你出不去也没办法了,还不如让我出去请个大师过来,正好我认识个这方面的人才。”   女人眼睛发亮:“真的?他真的可以帮我走出这儿吗?”   程澍摊了摊手:“钱和诚意够了自然就成,钱我倒是可以出,就当作是行善积德,这笔买卖亏的是我,那位大师的出场费快赶上我了,我不仅收不到你的钱,还要倒贴钱给大师帮你,至于诚意嘛,就看你相不相信我。”   女人还存有一丝怀疑:“谁知道你出去了还会不会真的找人过来。”   程澍嗤笑道:“看,我不帮你不高兴,我有办法帮你还不信,算了,我不想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请回吧。”   女人在洗手间里踌躇片刻,最后跟成熟说了一句:“你说到做到,否则等我哪天出去了就饶不了你。”   忽地房间里刮起一阵微风,很快恢复平静,女人消失了,外面的雨势渐渐消停了些,闪过的雷不再剧烈轰鸣。   小包小心翼翼地问:“程哥,走……走了?她走了吗?”   “走了,估计明天就能离开,等路通了航线通了,就安排尽快离开这儿。”程澍起身欲要回房。   该是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小包大着胆子求程澍“陪睡”,身价金贵的程澍就差没揍他一顿,然后小包屁颠屁颠地找剧组里同样怕得睡不着的人通宵打游戏去。   程澍低头看地上蹲着的狐狸,一时间不知道处理他,干脆什么话都不讲,开门出去回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他知道狐狸跟在后面,他没有阻止,甚至进门以后的等狐狸也踱步进来才关门。   依照刚才来看,狐狸是在保护自己,虽然不想沾上那些事,但总不能恩将仇报。   外面的雨换下来许久,凌晨两点多钟,今天的酒店出奇地灯火通明,有大半房间亮着灯,大家试图用这细微的光亮驱赶内心的恐惧。   程澍站在窗户旁,挑开窗帘看对面的政府大楼顶楼,没有女人的踪迹。   他转回身低头看蹲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狐狸,两个小时前还在一张床上玩耍,现在双方中间似乎隔着江海山河那么疏远,程澍面对它有点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手指不自在地搓挪,恭恭敬敬地:“这位……仙家?”   不知道怎么称呼这疑似妖精的狐狸, 称呼仙家的话比较有礼貌一些。   然后狐狸却歪了歪头盯着程澍……   这气氛该死的寂静。   狐狸又该死的可爱。   也不知道这位狐狸仙家是哪路神仙,怎么供奉。   “雨停了,您要回去吗?我给您开窗?还是走门?”   程澍面对家里的长辈和演艺界老前辈也没有用过如此客气的语气说话,生怕委屈这位狐狸仙家。   狐狸原本蹲坐的姿势变换成卧趴,长长的尾巴圈住自己,形成一个毛茸茸的棉花团子,用动作告诉程澍,不走。   “额……睡觉,今晚是挺累的,那什么,睡吧。”程澍生怕自己招待不周,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干净的卫衣放到它身旁:“如果不介意的话,冷了用这衣服当被子吧,没穿过的,还是你睡床上?”   狐狸挪动身子,钻进卫衣里,头露在领子外面,里面缩成一团鼓鼓的,像是偷穿主人的衣服,特别可爱,它闭上眼睛,乖乖的样子萌出一脸血。   程澍原本对可爱的东西不感冒,爸妈家里那只人见人爱的的金毛也没能讨到他的欢心,面对狐狸,心里却莫名地软得一塌糊涂,让人想伸手去撸它的全身。   当然程澍不敢去冒犯。   程澍自个儿回到床上,即使白天累了一天,那女妖精的事还是成功让他失眠。   他背对沙发侧躺玩手机,偶尔稍微回头用余光瞟一眼沙发上的狐狸,小家伙好像睡着很沉,呼吸轻柔绵长,卫衣包裹着的小身板有序起伏。   狐狸似乎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微微睁开眼睛看床上的人,只看见程澍那宽厚的背影,背影那边是闪烁的手机光亮,大拇指在屏幕来回滑动,刷新闻得正兴,不知道注视了多久,狐狸的眼皮愈发沉重,便重新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外头天空刚有亮的趋势,房门被敲响,程澍没睡很深,第一声敲门就把他唤醒,他起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沙发那边。   沙发上只剩下孤零零一件卫衣,房间四处没有看见狐狸的身影。   狐狸走了……   要不是黑色卫衣上沾了些白色的狐狸毛,还以为昨晚它的存在是一场梦境。   他昨晚刷了好几个小时手机,眼看快要到天亮的时间,却不知不觉睡过去,睡了不过一个多小时,它就在那时候离开。   程澍穿上拖鞋去开门,顺势检查一遍门窗,窗户没敞门没开的,不知道这狐狸是不是钻下水道走,不过它是仙家,穿墙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门一开,入眼就是黑着一双眼的小包,还有厚重的眼袋,他有气无力地道了声早上好,整个人像被艳鬼吸了精血,他昨晚被吓得有点过了,又经过一晚上的游戏恶战,成功地生病了,顶着三十八度五的烧不肯去镇上的诊所看病,嗑了一片退烧药,他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非要回去C城再去医院。   小包先在门口探头往里看:“程哥,那狐狸仙家还在吗?”   “走了。”程澍退身让他进门,暴雨停了,他们要尽快收拾行李离开小镇。   来不及磨蹭,行李胡乱收拾一通,程澍戴上帽子墨镜和口罩,将自己包成粽子似的,保姆车在酒店后门等待,不用多久就接上人往镇外驶去。 第16章 谨慎交友   程澍看着窗外倒退的山景,满脑子是什么狐狸,什么女妖精,一切那么不真实,要不是旁边小包还在叨念昨晚的事,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宛如只有自己知道的梦境一般。   说来也奇怪,为什么最近总是遇到灵异事件。   虽说这次的事情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但是昨晚既然已经说出了等回去会请一名大师过来,所以回去就要办事,且不说对方是谁,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   太阳已经升起,山路里的晨雾渐渐消散。   前方就是小镇的临界线,经过一个写着小镇名字的路牌,程澍看到路牌旁边站着那位身姿婀娜女人。   她的视线透过车子的单面玻璃看到里面的程澍,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说到做到。”   此时山顶上的某一处树枝伫立着一道白色的影子,它遥遥望着山路的一辆车渐行渐远,婉玉提着鹅黄色的裙子在旁边,生怕雨后湿润的山泥沾到裙角,她说道:“大人,您身体如何?有被那妖女伤到吗?”   狐狸瞥了她一眼,身姿矫健地溜进草丛里,哪里像有受伤。   婉玉随即大喊:“哦……大人你是装的,你真狡猾,害我跟她打了这么久,你竟然钓情郎去了。”   飞机降落在跑道。   一下飞机,还没完全退烧的小包深吸一口空气:“啊——太棒了,还是城市里的钢筋水泥味儿适合我,突然觉得雾霾是如此亲切,田园风光建立在妖魔鬼怪之上,我没有那个命享受。”   程澍低着头一言不发,从VIP通道到停车场,保姆车早就在候着,驾驶座的人不是往常的司机,而是柳安好,她心力交瘁看着程澍,低头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里有放松神经的松懈,又有老母亲般的担忧万分。   昨晚收到小包的消息,恨不得开直升飞机去接人,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碍于程澍的身份不能将事情搞大。   今天她亲自开保姆车过来接人,小包有点受宠若惊,只有程澍知道,柳安好要把他们带去一个地方。   这一路上柳安好心里一直挂念着程澍的安危,这会儿见到人全胳膊全腿,还能正常行走,才放下心来。   自打程澍出道以来,从来就没有过能让她如此费心操劳的事。   难道现在是程澍的一运十年临界点吗?   柳安好还没等程澍坐稳,转头去说:“程澍,虽然还没到本命年,你还是把全部内裤换成红色吧,辟邪,小包,你去批发几打回来。”   小包缓缓转头去看程澍,等他发话,见程澍翻了个白眼,他就领会到意思了,意思就是当柳安好放屁就行。   车子在路上,程澍说:“安好,小包生病了,在医院放下他吧。”   小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差不多退烧了,不用去医院。”   车子去了郊外的一处林中别院,大门上的牌匾是写着“兰石居”三个字。   大门是敞开的,三人跨过不高的门槛走进去,经过一条不长的走廊,小包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哇,原来这里就是宋大师的家。”   走到水池边的,小包摸着一块冷青色石头:“这块石头好暖和,我感觉到一股能量注入体内,热血沸腾,还有一股仙气,瞬间腰不酸腿不软,病也好了。”   原本花园亭子里品茶的宋庆利起身过来边呵呵笑:“小伙子,刚才我家猫在趴在上面,还撒了一泡尿,我没来得及收拾就让你摸干净了。”   说完还不忘道声谢谢。   小包默默收回手,手心在裤子上擦拭。   程澍则在一旁不说话,他对这位宋大师的了解只有前一段时间出事的时候来帮忙了,那时候他一直在睡,根本没有机会睁开眼睛看大师长什么样。   今天一睹宋庆利人到中年的皮相,跟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他脑补的宋庆利是一位六十七十岁头发白花花,留着山羊胡子,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的老年人。   柳安好扯着职业笑了:“你好,宋大师,就是早上跟您说的那件事,麻烦您帮他们两位看一看吧。”   宋庆利上下打量程澍和小包,眼神像是能将人看穿似的,表情不算高冷,能跟友好挨点儿边吧,怎么说对方给的酬劳不菲。   “木西。”宋庆利喊,金木西很快就从某处房间里出来,脚边还跟着一只黑猫。   宋庆利合上手里的折扇,用扇子指着院子某处:“去摘些蓖麻籽,再拿颗鸭蛋一起煲水。”   金木西明白了,按照吩咐去办,其他人则当宋大师是肚子饿了,要煮个味道特别的鸭蛋吃。   “跟我来吧。”宋庆利往室内里走去,黑色的猫咪在他脚边绕来绕去,惹来主人嫌弃才故作高冷地窜去厨房找金木西去。   小包维诺询问柳安好:“安好姐,我也要看吗?能不能让宋大师的徒弟给我看啊?徒弟的话收费应该不高,我的钱包伤不……”   柳安好说:“公费,就怕万一你也沾到脏东西,你以后还得辅佐程澍,给宋大师看一看比较保险,免得回头你有事起来我不报工伤。”   “安好姐万岁。”小包两手期待地搓了搓:“那个……安好姐,我可以问问其他运程吗?”   柳安好:“别的自费。”   小包:“……”   青铜炉子里烧着上好的沉香,香味清雅不浓烈,时不时地钻入鼻息中,使人安和身心,程澍跪坐在宋庆利对面,桌上的茶续了两杯,宋庆利放下杯子,缓缓地说:“你的助理没什么事,你的话……身上有一股浊气。”   听起来很不好的样子,程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宋庆利的手指在桌面有序地敲打:“之前给你的香囊还带着吗?”   程澍从口袋里拿出香囊放到桌上,宋庆利打开护身符,从一旁拿了张白纸铺在桌面,把香囊里面的东西倒在一张白纸上。   记得香囊里面装的是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粉末,程澍只知道其中有雄黄,只见香囊倒出来的东西是一堆好似烧焦灰,有阵阵烧焦的味道,还有描述不上来的苦味,总之不是好闻的。   “起了作用,废了。”宋庆利用纸包着那堆灰放到一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制雕花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有一些瓶瓶罐罐,分别装着不知名的粉末。   他又拿出一个新的香囊布袋,和一张红纸摊开在桌面,把盒子里的玻璃瓶拿出来分别打开盖子,一阵阵不太好闻的味道直冲程澍鼻腔,碍于面对大师不能失礼,他只得忍着,不过熟悉了之后就好些。   “是雄黄,味道是刺鼻了些。”宋庆利说着,他拿出一支长柄小勺子舀了些粉末放在红纸上:“用量很少,成品出来只有一点点味道,而且味道会慢慢消散,妖魔鬼怪一旦沾了会现原形,皮掉肉烂,对人是没有坏处的。”   白纸上好几种粉末堆成一座小山,然后用勺子搅拌均匀,搅着搅着,宋庆利的动作一顿,问道:“冒昧问一个私人问题,你有女朋友吗?”   程澍:“啊?”   对方的问题转折快又急,程澍一下子被问懵了。   即使是别的谁问这个问题,他也不能随便回答,宋庆利一届捉妖天师的人物问这么八卦的问题意图是什么?   宋庆利立刻解释:“不好意思,我问得太唐突了,是这样的,我准备要加麝香粉,如果与你亲近的女性有怀孕或者备孕是不能闻这个东西的,那么我就要把麝香粉去掉。”   原来如此。   程澍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笑:“没事,您放吧。”   宋庆利打开一个棕色粉末的罐子舀了一点出来,继续说:“人的命格可以比作一鼎炉火,你属相龙,早晨出生,炉火尤其旺,逢恶不怕,名利双收,一生衣食丰盛,如正午的太阳,妖魔鬼怪见了你都要避让三分,不过人的一生哪有不风雨的,小病小灾总会找上门,最近的运途稍微有点不顺心而已,没事的,你还能继续再往上走。”   听到这儿,程澍一扫心里的不安。   室内除了沉香的香味,还有雄黄和麝香残留的余香混合在一起,兑成一股不知名又莫名好闻,令人定心的味道。   宋庆利将红纸包裹着粉末折叠成三角形,再放入香囊布袋里,送到程澍面前:“好了,随身携带,这个香囊比上一个要好用许多,什么妖怪都接近不了你。”   程澍接过香囊:“最近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嗯……”宋庆利思考一会儿,笑言道:“谨慎交友。”   就这?不过他一向谨慎交友,娱乐圈里大家都这样,带着多副面孔。   见对方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估计又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程澍没有再问下去,他诚挚地道了谢,随后问道:“宋大师,我有一笔生意,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接。”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不妨说说。”   程澍重新坐下:“我遇到了一只妖……”   程澍快速阐述出那牡丹花妖的事情,见宋庆利饶有兴趣地听完,眉眼间有抑不住的惊喜,程澍就知道他有意向了,并且随意开了个低价,仅五位数出头的报酬,换做是平时,宋庆利不仅不睬人,还会让徒弟金木西请退人。   连他徒弟金木西的出场费都不止五位数,何况他本身有超高的名望。   不过这次不一样,那牡丹花妖虽然年份不长,贵在她吸收不少灵力,价值颇高,说不定能炼出一件厉害的法宝,这是千金难买的妖精。   于是宋庆利很爽快地答应并收下了低价报酬。   程澍出去院子准备离开,就看到小包嘴里塞满了食物,他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是被食物噎着了。   他被噎得脸色发白,连忙端起一碗淡绿色的汤水喝了几口,这才将卡在喉咙里的食物冲下去。   “啊……没被妖精弄死,差点被鸭蛋噎死。”小包喘着气说,食道还隐隐作痛。   程澍问:“你吃什么?”   一旁的柳安好回答:“鸭蛋。”   “鸭蛋?”程澍看桌面上有一堆蛋壳,想到刚才他们到了这儿,宋庆利第一时间就让金木西去摘什么籽去煲鸭蛋,还以为是他饿了要吃,没想到鸭蛋进了小包的肚子里。   “把水都喝完。”宋庆利从房间出来:“你这一路生病,打什么针吃什么药都不好使。”   小包闻言连忙将剩下半碗汤水饮尽,发出吨吨吨的声音,还打了个嗝,手臂抹去嘴角的水迹,说道:“好厉害啊,我刚才进门不到一分钟,宋大师您单看着就知道我生病?”   “邪气入体。”宋庆利上下打量小包:“刚才还乌云盖顶的,现在好了。”   小包的认知里,估计宋大师看自己是一团黑雾,他竟然双手在头顶扒拉两下,好像在驱散什么似的,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听您这么说,我突然也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腰不痛了,腿不软了,能一口气上十楼。”小包想起什么,问道:“宋大师,我们程哥也要吃吧?”   “他不用。”全程牙关紧闭的金木西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拿起喝光了的汤碗走去房间。   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很符合他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像是夏风吹动满枝树叶,发出清爽的刷拉拉声。   “为什么?”小包朝金木西的背影喊,当然是没有得到回答。   宋庆利坐到水池旁边的石凳上,手里拿了点鱼饵扔进水池里,漫不经心地说:“他是大富大贵之命的人,简单点说,他是个凡人中少有的富贵命,妖精的煞星,放在以前是能当皇帝的,当然不同你这凡人一样,遇到点脏东西就惹上身。”   “不对啊。”小包又问:“上次程哥还被妖精弄得昏迷不醒了呢?你确定?”   宋庆利容不得别人存疑他的实力,神色轻微绷紧了些:“总要个过渡期去适应,第一次算是开阔他的慧根,现在他应该是适应了,所以你看他就没什么问题。”   小包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宋庆利继续给锦鲤喂食,眼睛根本不看旁边的三人手挥了挥:“没什么事了,你们回去吧,有事再来……别来找我。”   三人便离开了兰石居。 第17章 我一个人   那位才百来年修为的牡丹花妖让宋庆利出面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不过宋庆利本人很满意,得了程澍一笔小报酬给徒弟拿去玩着花,同时又收了个价值高的牡丹花妖精,简直是一举双得。   这活儿接得值了。   也就几万块而已,程澍则是权当是做善事积善德。   没过几天,程澍就收到宋庆利传来的信息,说事情已经顺利圆满解决了。   程澍的生活轨道重新回到不断地跑通告、出席各种大型晚会,这期间他再没有遇到超自然现象,生活一片安定祥和,日子慢慢清闲了些,柳安好物色了一部公益电影,是一位聋哑人瞎子妹妹互相扶持的故事。   出道十三年从未饰演过残疾人的角色,程澍想要扩大戏路领域,硬汉角色演多了,这是个很好的突破机会,于是他接了那剧本。   残疾人无法完完全全像正常人一般生活,但是正常人可以饰演残疾人,至于能不能演得到入木三分,能让观众共情流泪,那就要看演员对那群体的生活钻研得否足够深厚,又如何将特殊群体的无奈用演技淋漓散发出去。   程澍对于特殊群里是有一些了解,但是没有深入了解过他们的日常生活,于是在开拍前的一个月里,他私下去特殊学校里做义工。   他在出演每一个人物职业前一定会去学习该角色所需要的专业技能,无论戏里是否能够用得到。   比如演一名潜水员,他就去考了潜水证。   前年演一名拳击手,他就去健身房练了几个月,把人家的沙袋都打坏好几个。   去年演一名雕刻大师,他去学了半年,将练手的作品匿名卖出六位数的价格。   家里堆了一摞各种证书。   程澍不想搞特殊,不想被媒体新闻大肆报道,这样一定会有媒体时刻跟着,会影响到学校里的学生们正常的生活。   他认识些志愿者朋友,于是加入他们的志愿者协会,他穿上协会的制服,戴上统一的帽子,再戴个黑色口罩,不认真看的话没人会认出他。   程澍以前有做过志愿者,通常是一些帮助山区小孩的活动,都会有镜头跟随,跟作秀差不多,是刚出道没几年巩固形象而接的通告,当然程澍是挺乐意做慈善的。   志愿者团队特地选了学校举办亲子活动的这天到场,带了很多捐赠的课外图书到学校,还有些自制的小零食,在操场旁边支起个小摊子。   因为是亲子活动,有不少孩子的父母到学校参加,无论是教室还是操场都是闹哄哄的。   程澍默默地将一箱箱书搬下车,来回搬了十几箱竟不觉得累。   这次是他第一次到特殊学校,去之前是新鲜感,但真正到学校看到许多连路都走不直的学生,心里不由得压抑起来,可是见孩子们摸着看着图书很开心的样子,他就满足了。   程澍来回搬了不下十趟,手掌太脏于是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往回走时路过教学楼的楼梯口,看到二楼和一楼之间的平台上有个男人正搬着个巨大的箱子艰难地往下走来,那箱子太大了,遮住他的视线,程澍只看到一双即使穿着宽松的运动裤却又直又长的腿在磕绊下楼,生怕他踏错步伐往下滚。   那人应该也是个志愿者或者是这里的老师。   程澍想着要不去帮一下吧,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见那人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倒。   这一摔自然又早有预谋,完美地骗过了某影帝的双眼。   姜有年在没站稳之际感觉到看不见的前方有一双手抱着箱子,这双手给了他支撑力,找回了重心。   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令他头疼犯恶心的味道,随着初秋的风吹进他的鼻腔,让他的心脏不由得因为不适而剧烈跳动了几下,如此熟悉的感觉,前不久才体验过,这次的味道更猛烈了些,并且触碰到对方的手部皮肤竟然出现刺痛的感觉。   姜有年在心里暗骂那位姓宋的狗贼,总是弄出一些恶心他的事情。   两人的手在箱子底部发生触碰,只是碰到两根手指而已,程澍对触碰的第一感觉就是那人的手太冷,简直不是人类的温度,冰冷的触感又有点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感受过,还没等他弄清楚,那只手迅速地退开了。   当然,程澍没有看到对方手指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有一小片像是灼伤的痕迹。   箱子变成程澍拿着,他弯腰放下箱子,听到对方说了句谢谢。   仅两个字,如当下初秋的凉风拂面,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好似心口处的微微不平静。   清冷的声音让程澍的脑海一秒浮现某位刚认识不久的朋友的脸,直起腰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他。   狐狸眼,似乎是天生的微笑脸,一头长发整齐束在脑后,是姜有年,没有想到竟然是他,程澍惊喜道:“有年?这么巧!”   姜有年被灼伤的左手垂在身侧,借用巧妙的角度和宽松的风衣藏起伤处,不让程澍看到,那一点点伤没能让他皱一下眉头,反之摆出一脸困惑的样子问道:“你是?”   程澍这才想起自己戴着帽子和口罩,就算粉头过来了也肯定认不出他来,于是他将口罩拉下来:“是我。”   说完又很快戴回去。   姜有年这才大惊喜色:“程……”   还没等他说完,程澍的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说道:“别声张,今天是私人行程。”   姜有年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笑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刚才搬东西让他出了不少汗,他打量程澍身上的外套,胸口有“志愿者”三个字的印花,瞬间就明白了:“工作不忙吗?怎么过来当志愿者?”   说话间,一阵风吹过教学楼走廊,他们站的地方正是风口处,程澍身上那股常人闻不到的味道更浓郁了,姜有年很不喜欢,于是借着看箱子有没有破的动作退了一步,又不过于表现明显。   “对,最近不忙。”程澍搬起箱子,他掂了掂,确实挺重的,少几块肌肉都走不了多远,他搬着显然要比姜有年轻松些:“你要去哪儿?我帮你搬过去。”   “就前面那栋楼而已,会不会很重?我还是找个小推车过来吧。”姜有年真心想拿回箱子,可是他不想再与程澍有触碰。   “没事,不远。”程澍说着往前面那栋楼走去。   姜有年跟上去:“你没有工作的时候是当志愿者消遣时间吗?”   “不是。”程澍低头看路,下了两级阶梯,气不带喘一下:“是因为接了一个残障人的角色,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和视频的讲述都太表面了,于是过来这儿亲身观察特殊人群是怎么样生活,算是有不纯目的的志愿者,我不想被大家知道,所以需要你帮我保密。”   “好。”姜有年的瞳仁里多了几分崇拜:“也就你了,能做到这个份上的演员不多,听说你以前会为每一个角色学习各种技能,五年前的那部电影《海底救援》,你考了潜水证,前年的《致命一击》,你学了拳击,还有……”   程澍迈出的步伐潇洒了许多,这么些年无数夸赞都没有过如此骄傲的感觉。   姜有年正说得起兴,程澍打断他的话说道:“姜有年,我严重怀疑你是我的脑残粉了,这些事情我根本没有大肆宣扬过。”   “你不大肆宣扬,不代表媒体没有大肆报道。”姜有年说。   程澍赞同点头:“也是。”   又听姜有年问:“那如果你要演一名父亲,那怎么办?”   “那就……”程澍未说先笑了,开玩笑道:“生一个?”   姜有年没有接话,原本一直追随程澍的目光转去看前方,表面波澜不惊,微笑依旧,不知怎的,程澍看着他有点笑里藏刀的似的,让人不禁起了寒意。   场面一度尴尬。   程澍反省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有点儿过了,让他误会。   也是,这话要是让他一群粉丝听到,非得哭出第二个太平洋出来。   “当然不会。”程澍连忙辩解:“我开玩笑的,你别误会,如果有机会饰演父亲的角色,让我妹妹暑假的时候过来跟我生活一个月……不,一个星期,就能体会到父亲的辛酸。”   “为什么?你妹多少岁了?很小吗?你没有跟家里人一起住?”姜有年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程澍没有在任何采访节目中谈及过自己的家庭情况,原因是不希望家人会被某些疯狂的人打扰到,所以大家都不知道程澍家里有什么成员,有钱没钱,之前还有传过他是孤儿,不过被辟谣了。   姜有年在程澍的社交圈里已经是可以称得上是朋友那一挂的关系,他的家庭很普通,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   说起那个丫头,程澍就翻了个白眼:“家人都在老家的城市生活,我这妹妹啊,有着十七岁的外壳,三岁的行为思想,别人家的妹妹可爱又温柔,我这妹妹没一点能让我省心,整天跟孩子似的,到处闯祸,我爸妈时常唠叨后悔生了她出来,今年寒假学会去酒吧,还闹了点小事,我半夜从片场飞回家把她收拾了一顿,小丫头片子完全意识不到外面世界的险恶,你说,带着她是不是等于多了个小孩。”   当然,程澍所说的收拾一顿不是暴力方面的,是指着妹妹的脑门骂了两个小时,把小姑娘骂得哭爹喊娘,奈何爸妈也不帮她,从此小姑娘再不敢去酒吧。   姜有年听完朗声笑了:“你妹妹能平安活到现在,证明你们都很宠爱她,是个很幸福的孩子。”   “幸好她今年懂事了点,定了个高考目标,顾着学习没怎么闯祸。”   程澍像是老父亲般欣慰,突然转头去问姜有年:“你呢,你有兄弟姐妹吗?”   闻言,姜有年的眸色黯淡下去,淡淡说道:“我一个人,没有家人。”   音色明显低沉许多,说完了还扯了个无奈的笑容给程澍看。   程澍怔了怔,掠过几分慌张,忙不迭说抱歉:“对不起,我……”   突然间就不会说话了。   “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姜有年表现得很坦然,脑子里在回想许多从前往事,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左手搓挪着刚才弄的伤口,有丁点儿刺痛,像是被蚊子叮咬,伤口已经愈合了七八分,可能再过一两分钟就会完全痊愈。   方才两人还聊得很愉快,现下各自沉默,温度跌落谷底。   走廊尽头刚好走到一个分叉口,程澍不知道往那边走,他转头去看姜有年失了悦色的脸,天生的微笑的嘴角向下拉,抿着的唇不想说话的样子,情绪像外头的秋天落叶一样凄清。   程澍就干脆没问他要往哪边走,而是脚步放慢半步,看姜有年往左边转,他也跟着往左转。   他一直保持着落后姜有年半步的距离,斜斜地看他的背影,他今天用了一根墨绿色的发带束发,发带简单打了个结,带子垂下的部分比头发短一些,风一吹,发带和头发一起飘扬,吹乱了,侧面有几缕碎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耳朵,发尾刚好垂在肩膀上,本人无暇顾及,任由碎发在脸颊便来回拂动。   程澍想知道那清瘦的背脊究竟扛着多少故事。   实际上姜有年没有多不开心,他更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只要旁边的人在,他就会成为这个世界最容易满足的人,不需要奢望任何好物,目光所及的半丈之外,他正生意盎然,那就足够。   为了挽救尴尬的氛围,程澍的大脑里疯狂寻找有什么可以逗人笑的笑话,有趣的事也行,最后才发现自己的笑话储存量为零。   程澍你真是个无趣的人。   最后他干脆说了前段时间在山里小镇遇上一只女妖精,还有一只神秘的狐狸,随后姜有年饶有兴趣地来回询问事情接下去如何发展,最后担忧地祝福程澍日后要如何小心遇到这类事情的发生,将刚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姜有年一直与程澍保持着一段比正常社交稍微远一点的距离,忍受着从他身上飘来的难闻气味。   其实程澍身上并没有什么气味,只是对他而言特别敏感。   可是程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感觉到旁边的人有意疏远。   唉,被讨厌了吗?不就是无心的一个问题,嘴上说没事,实则心里在生气。   程澍心里边吐槽对方,边跟着姜有年进了一间教室。 第18章 味道很好   教室的门牌写着二年级一班,里面四十多张桌椅歪歪扭扭的,不过依稀能看出排列成四组,墙上挂着各种让人看不懂的却童趣十足的画,是这个班里的孩子们画的。   墙壁还装有扶手,扶手上有盲文,供给行走困难的学生做搀扶和引导用的,这样的扶手无论走廊还是教室都有。   姜有年环视凌乱的桌椅,双手叉腰叹了叹气说:“因为今天的亲子活动,孩子们都很高兴,离开的时候都不注意,把桌子都弄乱了,不过平时也整齐不到哪里去。”   孩子们中间有看不见的,他们当然是不知道桌子是否整齐。   “箱子随便放下吧。”姜有年背对着还抱着箱子站在门口的程澍说。   虽然已经是秋天,但是教室关上门窗闷了大半天,空气不流通,姜有年去将所有窗户打开通风,从楼下操场传来孩子和大人的加油打气的呼声。   窗户打开便吹了一阵猛风,随后是徐徐清风,姜有年落到肩上的头发越来越多散下来,他双手绕到后颈,解了墨绿色的发带,十根手指代替梳子,穿插在墨色细软的头发之间,露出洁白如玉的后颈,很快就将松散的头发梳整齐,再用发带绑起来。   站在他身后的程澍将他每一个动作收进眼里,过分好看的男人逆着窗外的光,微风将他残留在长发上的香气带起,十根撩头发的手指似乎撩进程澍的心里,他微微觉得喉咙有点发干,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一下。   渴了……   程澍发呆的时候,听到已经转身过来面对他的姜有年喊了他两遍名字才回过神来,傻傻地回应:“啊?什么事?”   姜有年笑道:“我说,箱子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放下。”   刚才程澍出神了,忘记自己还抱着个箱子。   他装出不慌不忙的样子,把箱子放到地上,实际心里恼火自己刚才的思想。   出道这么多年,他见过无数俊男美女,无数次情色诱惑都撼动不了他,他不曾对哪位女人动心,更没有对男人动心,可唯独总是对姜有年着了迷,对方明明衣冠整齐,却比那些露骨的女人还要诱惑,第一次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喜欢同性的倾向。   这男人长得真是过分漂亮,不止那双狐狸眼会勾人,连一根头发丝也会。   不是的,或许这只是对优秀的人而产生的欣赏之情而已,绝对没有掺杂别的情感在里面。   程澍为自己刚才的不纯思想辩解,并且成功的自欺欺人。   姜有年将两手的袖子撩到手肘处,开始将靠窗那边的一排桌椅摆弄整齐,程澍见状也上前帮忙,搭话说道:“我来帮你吧,你是志愿者吗?还是老师?”   姜有年整理了三张桌椅,就把剩下的全交给程澍弄,自己则去打开箱子,里面是用透明的礼物袋分装好的零食小礼包,他拿出来按照每张桌子放一份,边说:“志愿者,我平常放假就会到这边来给小朋友们做心理辅导,特殊人群的小朋友心理特别脆弱,要定期给他们开心理辅导课,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很坏,每次送这些我自己做的小零食,他们收到会特别高兴,看到他们高兴我也高兴。”   程澍闻言,忽然发现姜有年身后像是有一道耀眼的光芒。   教室里,程澍在前面整理课桌,姜有年跟在后面往桌上放小礼物,到了最后一张桌子,姜有年发现竟然多了份,他看了一遍每张桌子,确定没有漏掉,于是递给旁边的程澍:“多了一份,送给你吧,谢谢你刚才帮我,东西不值钱,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笑纳了。”   没想到给小朋友的东西竟然能有自己的一份,程澍愣愣地伸手过来接,姜有年的手指特地抓着对方不会碰到自己的一角,否则刚痊愈的手指又该受伤,被对方看到就不好解释了。   程澍透过透明的包装袋看到里面的零食有糖果和曲奇饼干,都是印模出来的动物形状,颜色多彩,很可爱,可以体现出制作的人是花了很多心思,注满了爱心,精美得就像姜有年这个人一样。   不,他不是人,简直就是是天使好吗!   程澍拉了张刚整理好的椅子坐下,过长的双腿无法容纳到小学生的课桌底下,一条腿跨出来伸到走廊中间。   一向不吃这些花里胡哨小零食的他来了兴趣,随手拆了一颗应该是草莓味的糖放进嘴里,发出吮吸的声音,不禁点头夸赞道:“挺好吃,味道很好,姜有年,你不仅是入殓师,还是个特别会做小零食的心理辅导师,业务真广泛啊,这么漂亮又心灵手巧,你一定很受小朋友们喜欢吧?”   “还行吧。”姜有年在程澍斜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一手撑在桌面拖着下巴,视线固定在程澍在咀嚼糖果的嘴巴上,心无旁骛地说:“其实我今天来不是当心理辅导师。”   “嗯?那你今天来是做什么?”程澍没有注意到对方投过来的赤裸的视线,而是认真地拆第二颗糖果吃,是橙子味道的,他再次满意地点头表示对食物味道的肯定。   姜有年托腮思考片刻,脸不红心不跳地开玩笑:“我来参加女儿的亲子活动啊。”   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复刚才程澍说“生一个”那句话。   程澍直接被这一巨大的信息量吓得差点将嘴里那颗还没捂化的糖生生咽下去,大惊道:“什,什么?咳咳,女?你有女儿?你刚才不是说没有……”   程澍的话卡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刚才明明是姜有年亲口说没有家人的,这会儿怎么蹦出个女儿来出来。   而且之前他还亲口说过没有对象,或许说不定以前有,然后生了个女儿,女儿身体有残缺,对象跑了……   程澍的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猜测。   “嗯。”姜有年想继续玩下去,不过看到程澍备受打击的脸色就没忍住解释:“看你被吓得,脸色都青了,我开玩笑的,我这个爸爸角色是临时的。”   程澍懵了,不知道该相信哪句话。   “今天不是亲子活动吗?”姜有年的视线离开程澍,转去看向窗外的晴空:“这里的孩子们身体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有先天性的,有后天造成的,孩子们原本因为残缺的身体,性格方面比较敏感,父母的爱是安抚他们的最好良药,所以就有了这场亲子活动,可以让孩子们知道,原来爸爸妈妈和大家都是很愿意陪他们玩的。”   “但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十全十美的,父母的爱可以很伟大,也可以很寒心,程澍,你大概不知道,操场上的孩子们,有过半是单亲家庭,几乎都是因为孩子身体残缺,其中一方忍受不住整天为孩子的医药费东北西跑,也不希望下半辈子搭在那样的孩子身上,所以选择离开。”   “可父母双全的孩子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江莱那孩子,也就是我的临时女儿,她的父母完全将这儿当做是寄养院,交了钱就直接将孩子丢在这儿不管不顾,经常过年过节也不接回家,今天这种场合当然也不可能会到场,这么多孩子有人陪在身边,她也应该有一个,尽管那人不是父母,比起父母,她更喜欢某个陌生人陪着。”   “学校里像江莱这种情况的孩子有三四十来个,老师为了不让他们受到冷落,于是拜托一些志愿者帮忙当一日父母,都是些常来的志愿者,跟孩子们都熟悉,虽然比不上血缘关系上的亲人给予的爱,但总好过让他们看着身边同学们身边有大人,自己身边空荡荡。”   程澍静静地聆听完,有某种压抑感堵在胸口处,闷闷地却不疼,直让人难受。   他凝视姜有年的侧脸,这个人表面清冷淡漠,让人看着是难以靠近的性格,内心却是相反的,倒不至于似伏天那般火热,更同于夏末初秋,不会过于炎热腻人,也不会过于寒冷渗入骨,温暖和清凉具备,两种情感交替散发出来却不会让人反感,眼睛里总像是藏了许多复杂的故事。   程澍的演技经过十多年千锤百炼,又有极高的天赋加成,什么角色看一眼剧本就能演得出神入化,喜欢揣摩各种不同人群的内心,此时他来了兴致揣摩姜有年这个人,当他快要抓住这个人的某种思绪准备深入了解,又如流水从掌心里溜走,最后得来的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虚无感,让程澍莫名有了挫败感。   姜有年这个人太难摸透了,程澍在心里笑笑自己,真的学不来这个人的情感。   把姜有年比喻成一样东西的话,比较像是一件没有年份盖章的老古董,翻尽所有历史书籍也找不到诠释他的故事。   他就是他,没有谁能读懂他的心思。   程澍的思绪出神得差不多,在姜有年站起身的同时,他扫去脑海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道:“既然你今天是一日爸爸,怎么没有去陪那位江莱小朋友参加亲子活动?”   姜有年苦笑道:“那孩子,我怀疑她是故意不想参加今天的活动,把自己冷发烧了,正在医务室挂着水,估计快完了,待会儿我还要去接她回来教室,不能让她隔绝人群之外,要多跟大家交流才行。”   “你真是用苦良心啊。”   “是啊,是个孩子总会让大人操心的。”姜有年听见外面走廊传来许多孩子的说话声,又道:“操场的活动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孩子们跟家长回到教室,老师跟大家进行交流谈话,我现在要去医务室接江莱,你不忙的话可以坐到后面的角落,了解一下他们的世界,这个班的孩子们都是眼睛有障碍的,说不定能给你的新电影带来启发。”   “行。”程澍说:“你去忙吧。”   姜有年快步离开教室,不到一会儿就陆续有家长抱着孩子进了教室。   程澍在此之前已经戴上帽子和口罩,因为过于闷热,口罩没有拉得太上,高挺的鼻梁露出大半,尽管如此也没有人认出他来,因为他身上穿着志愿者的制服,老师和家长没把太多注意力给到他身上。   家长们抱着孩子找到相应的座位坐下,小朋友们已经摸索到桌面的零食礼包拆开吃,他们各个身上都有活动过后的汗水,孩子们的眼睛虽然都没有焦距,挡不住今天尤其兴奋,几十张嘴巴叽叽喳喳地说话,教室里闹哄哄的,各种嬉笑声,与一般人的课堂无差。   程澍见女老师又是给没有找到相应桌位的家长指路,又要给大家发水和纸巾,实在忙不过来,程澍就主动上前帮忙将水和纸巾发到每张桌上,女老师这才能松一口气,她的注意力有被程澍仅露出的眼睛和鼻梁吸引住,还有优越的身高,0志愿者制服底下的身材肯定很不错,女老师觉得他有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脑海类刚浮出一个人的画面,就被前来询问的家长打断了。   程澍忙完后回到后面的角落,见最后的位置没人坐,于是坐了下去,看看腕表的时间,半个小时,姜有年还没有接到人回来。   说人人就到,姜有年领着一名小女孩出现在门口,想必她就是江莱。   江莱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儿憔悴,一看就是生过病,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的地板,她的右手摸着墙壁的扶手,手背贴着一块平口贴,手指在摸扶手上的盲文,慢慢地往前走,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摸到程澍前面的座位,确认课桌右上角的盲文是自己的名字,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整个过程静默完成,周围的嬉笑声被她强行忽略。   而姜有年还停留在门外,原来他后面还站着一名小男孩,那男孩剃了个板寸头,脸上有几处淤青,鼻梁贴着创可贴,手臂缠着纱布,校服破了几个洞,沾了些乌黑,跟个刚去干完架回来的小混混似的。   姜有年蹲下身与男孩平视,当然男孩是看不到他的,他对男孩说了两句话,应该是让他进教室,男孩却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不知道姜有年哪里得罪他了,脸臭得要命,最后自个儿愤愤不平地摸进教室,摸到程澍旁边的位置坐下。   看来是个问题儿童。 第19章 谢谢小年哥哥   男孩不知道同桌坐了个人,也不知道程澍正侧脸直勾勾地盯着他,两条腿抬起来搭在桌面,上半身向后仰,椅子仅有两条腿支撑他。   得亏他腿短,踢不到前桌江莱的背。   他的腿踢到桌面的零食礼物袋,便拿起来摸了摸,又闻了闻,知道那是什么,很不屑地用力将东西扔进桌肚里,发出很大的动静,引得周围的家长回头往他这边看。   程澍对这孩子没什么好感。   姜有年在江莱旁边坐下,跟程澍前后桌,他眼神无奈,他张了张嘴想要跟程澍说什么,但是碍于男孩就在旁边,就没说出口。   而是从桌肚子里拿出笔和纸,写了一句话,将纸条撕下来悄悄递到身后。   程澍看纸条的字。   【他叫方小林,这个班最调皮的孩子,刚跟高年级的孩子打完架,父母不肯过来,要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他。】   然而程澍的并没有关心男孩叫什么名字,刚做完什么事,而是纸条上的字体过于好看,标准的楷书字体,像是在田字格里那样整齐,一看就是练过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传纸条的小动作,真像是高中时跟好朋友传纸条问下课要不要去小店买汽水。   姜有年侧头用余光向后看,程澍不禁笑出了声,跟他比了个OK。   方小林听到旁边有笑声,神经突然紧绷起来,像受惊炸毛的野猫准备攻击人似的,面向旁边的座位问:“谁在旁边?”   江莱也回头问:“小年哥哥,谁啊?”   不等程澍说话,姜有年先说:“今天新来了一位志愿者哥哥,他叫……”   他突然没说下去,总不能说程澍的真名出来。   程澍知道他的顾虑,主动说:“叫我大树哥哥吧,你好,小美人。”   他说着去摸了摸江莱的发顶,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方小林。   江莱看不见,但是这位大树哥哥的声音很好听,又让他摸了头,女孩漂亮的脸蛋很快就红了一片,细声介绍自己:“大叔哥哥好,我叫江莱……”   方小林呵呵两声,欠揍地说:“什么狗屁大树小草,我警告你,别挨我那么近,小心我揍你。”   程澍:“……”   就那副小身板,长得还不到他腰部那么高的豆丁竟然口出狂言,整得谁年轻时候没有混过似的,这小孩要是搁在程澍十几岁那时候,早就眼泪鼻涕横流,哭着回家找妈妈吃奶去。   程澍被气笑了,纵然那孩子是特殊人群,他的心还没有大到能让这臭屁孩对他乱撒气,当他直起腰准备教训方小林,姜有年首先说了声抱歉:“他刚才打架输了,撒小孩子气,你别介意。”   “我明明打赢了!”方小林辩解。   程澍看在姜有年的面子上忍住:“行,我不跟小屁孩计较。”   方小林跟空气也能斗气,搭在桌上的腿用力动了动,弄出的动静又让各位家长往这边看。   他是这个班出了名的问题儿童,大家见怪不怪。   人齐了,老师在讲台上开始说话:“同学们,大家知道你们桌上的小零食是谁放的吗?”   众人回答:“小年哥哥。”   “对,是你们最喜欢的小年哥哥,我们要跟小年哥哥说什么呀?”   “谢谢小年哥哥。”   “小年哥哥最棒。”   “小年哥哥我爱你。”   程澍一手撑着下巴,听着到处传来对姜有年的示爱,原来他这么受孩子们喜爱。   想到刚才也吃了他的零食,程澍朝他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小年哥哥。”   姜有年没有回头,一双耳廓却渐渐泛了红,程澍有注意到,以为他是经不住全班同学的示爱才害羞红了耳朵。   之后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一大堆话,偶尔让家长和孩子做些小互动。   程澍看前面姜有年跟江莱玩得挺开心,侧头看方小林那不讨喜的小孩。   管他的,就这么放着他吧。   程澍从来不会热脸贴别人冷屁股,只有别人这么做的份,他拿出手机,跟柳安好聊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排档,没有注意大家聊的是什么,偶有笑声,气氛挺欢乐的。   方小林安静了小半个小时,程澍还以为他睡着了,他确实是睡了一会儿,不过被班里的吵闹声吵醒,厌烦得不行,要是他能看得见,估计早就踢翻桌椅跑出去了,可他看不见,估计还没等他摸索到教室门口,不出两步就能被人拽回去坐好,所以他干脆不白费力气,可是手脚闲不住。   他在心里骂讲台上的老师又说些屁话,无聊得紧就想有点东西抓在手里玩弄,他翘了半个小时的双腿终于放下来,不过坐姿依旧不端正。   程澍的余光见旁边安静了许久的小孩有动作,只看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手机屏幕,与柳安好周旋剧本的事情。   方小林双手在桌面摸不到东西,于是伸到桌肚里面,摸到刚才他扔进去的零食礼物袋,他拿出来放到桌面拆开。   程澍虽然只顾着玩手机,不过有分一点注意力到旁边的小孩身上,毕竟刚才姜有年拜托他帮忙照看。   这小孩不乖,不讨人喜欢,很大原因是因为自身缺陷的问题而出现极度叛逆的心理,看在这点的份上,程澍大人不记小人过。   程澍看方小林在拆零食,心想小孩就是小孩,有吃的就乖了,于是注意力就越来越少放到他身上。   方小林平时上厕所撒尿都不会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会安分。   他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含了两秒,小脸立刻皱起来,嫌弃糖的味道不好,于是用舌头将糖果顶出来,吐到桌面上。又拆了一颗糖吃,跟上一颗一样表情,一样吐出来。   慢慢地,桌面堆了七八颗彩色糖果,糖果表面沾了一层口水,黏黏糊糊的沾在桌面,看着就恶心,不过方小林看不到,也就不觉得恶心。   至此,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动作,程澍一直以为他是在认真吃零食。   零食袋里面的糖果都被方小林霍霍完了,还有几包曲奇饼干,他拆了一块舔了舔,当然也是不喜欢。   他将所有曲奇饼干都拆开,抓在手掌心碾碎,饼干碎洒在黏腻的糖果表面混在一起,好比一个餐桌车祸现场。   方小林做的这些只是前戏,当他心里的小恶魔彻底觉醒,下一秒就要开始搞事情了。   他捧起桌面上被糟蹋了的食物,双手抬过头顶,像是扔铅球的动作,嘴里念叨:“准备……”   程澍听到方小林说话,还没等他弄清楚小鬼头要干什么,随着一句“发射”,双手猛地往前甩,手里的零食向前飞。   “住手!”程澍完全没来得及阻止。   一瞬间,糖果和饼干碎如仙女散花般洒落到前面的人身上,他们感觉到有东西落到背部和头顶,抬手就摸到黏腻恶心的东西,纷纷惊叫往后看,就看到方小林抬起的两只手掌沾了同样恶心的东西。   大部分是落在最靠近的姜有年和江莱的背上,他们前面两张桌的家长也中了一颗糖。   江莱看不到,只摸到自己的长发沾了几颗表面有胶水珠子,也有沙子一样的颗粒,闻了闻,是各种水果的味道,她想到是姜有年的零食,又很快想到肯定是方小林又在捣蛋。   不仅是她,程澍看到姜有年刚束整齐的头发沾了不少脏东西,姜有年回头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显然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程澍原本一直憋着不与小孩斗的那股火气轰然涌上心头,他一把抓住方小林的手腕,十分用力,厉声吼道:“我忍你很久了!”   方小林的骨头再硬也疼了,竟然哭了起来,不过他是假哭,打架当饭吃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那一点点痛就哭,真那么脆弱,他早上那一场架早就哭瞎眼了。   老师的话被下边一阵骚动制止了,他向最后的位置看过去,就看到程澍抓着方小林的手腕,尽管带着帽子和口罩也能看出他很大怒气。   “发生什么事了?”老师问。   周边知道事情缘由的家长告诉她方小林又干了一件“好事”。   早上才在教导室帮方小林擦完屁股的老师身心俱疲地叹了一口气。   方小林不满自己的手被控制着,他一个小孩哪里有力气挣扎,于是抬腿就往程澍身上踢,小孩的腿动得很灵活,程澍没招架住,大腿被踢了一脚,黑色裤子明晃晃一个鞋印,他松开手站起来,方小林闯了祸,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跌跌撞撞地摸到教室后门跑了出去。   老师大喊方小林的名字,完全叫不住人,有家长让她去追,老师慌忙跟大家道歉后就追出去。   接下来就要整理方小林弄出来的一片狼藉。   就数姜有年和江莱身上难搞,他们前面的人还好,擦一擦就干净了。   许多家长纷纷过来递纸巾,也说了不少各种骂方小林的话。   由于每一颗糖果都被方小林放进过嘴里含化了一些,表面有一层口水糖浆,黏在头发丝里,饼干碎像雪花似的覆了一层。   姜有年的头发乱了,散下来的头发黏成一坨一坨,但是他没有在意,只顾着给江莱清理,可是怎么擦都不干净。   江莱快哭似的:“小年老师,好恶心啊,是口香糖吗?是不是把头发剪了啊?我不要剪头发。”   “没事。”姜有年温柔地安慰他:“不是口香糖,洗洗就好了,我先帮你擦干净。”   “这不好弄啊,去洗手间洗吧。”程澍说,他顺手抽了张纸巾想帮姜有年擦头发上的饼干碎,他头发上还黏了几颗糖没摘掉,发带都脏了。   程澍的手准备要碰到姜有年的头发,没想到对方竟然躲开了他的动作,他从姜有年的脸上看到不适的情感,他的动作突兀,一看就是故意的,好似在躲避某样令他讨厌东西。   他这样迅速退后是什么意思?是在嫌弃吗,但是之前他帮忙化妆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反应。   而且刚才帮他搬箱子上楼的时候,他走在旁边还隔了老大一段距离。   程澍只觉得很不爽。   别人恨不得牵他的手到天荒地老,这人怎么就嫌弃了呢?   姜有年自己也觉得刚才退后的那个动作很让人反感,于是解释说:“不好意思,我身上太脏了,怕沾到你。”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他身上确实是挺脏的,程澍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好像不知不觉中被人讨厌。   程澍不在乎谁喜欢或者讨厌自己,毕竟是个公众人物,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总会有那么些人讨厌他的,但是对于姜有年,他竟然无法不在乎对方的情感,希望起码能是普通朋友的距离。   江莱由某位同学的妈妈帮忙带去洗手间清理。   姜有年在洗手池前先洗了手,然后脱下已经脏了的外套,左右看洗手台没有干净的地方能放衣服,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我帮你拿吧。”   是程澍,他另一只手还拿着包刚开的抽纸,是刚才去教室办公室要来的,一副要伺候更衣的样子。   姜有年顺手就将外套给他拿着,解开发带,墨色长发如瀑布散落,因为上面的污秽显得没有美感。   他将脏了的发带塞进外套的口袋里,程澍见发带只塞了一半,还有一半露出来,不小心就会掉,于是抽出发带卷成一团再放进去。   姜有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顶上的全是饼干碎,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清理,只能拍掉表面的一层。   “那个……对不起啊。”程澍突然说。   姜有年的手一顿,从镜子看程澍,呆了呆,随后笑了:“又不是你弄的。”   他用水抹了脖子,弄湿衣领,伸手去要纸巾,程澍飞快递过去,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边说:“你让我帮忙看着那小鬼,我光顾着看手机,没留意他,如果我多留个心眼的话……”   “亲生父母都不一定能把熊孩子看管好,何况是你。”姜有年说着,将长发全部拨到一边,俯身垂下,对着水龙头冲洗,只洗脖子以下的部分,边冲边用手指梳理,还理出两颗糖出来,边说:“方小林很小就得病没治好眼睛,他之所以这么叛逆,无非是想得到家人的关注,他出生就没了妈妈,爸爸娶了后妈,后妈生了弟弟,爸爸把他送来这儿寄宿读书,从没有管过他,然后他到处闯祸,希望把自己弄退学,就能让爸爸来接他回家。”   “左边还有,冲一下。”程澍提醒他:“但是方小林家里有后妈,回家也不好过吧,倒不如在学校,能学习也有同学玩。”   “凭他的战斗力,不出两年说不定能把后妈逼走,他爸想要个完整的家庭,不可能放这么个炸弹在家。”   姜有年冲完头发,抬头看镜子,头顶的只能回家洗,发尾清理得差不多,还没等他伸手,一包纸巾就递到眼前,他抽了好多张纸巾将头发的水吸干,就算清理完毕了。 第20章 偏心   姜有年关了水龙头,任由头发披散,他的发带已经脏了,而且湿头发绑起来不好干,让风吹一吹很快就能干。   程澍再次将纸巾递过去:“再擦擦,现在天气凉,很容易感冒。”   姜有年又抽了几张纸巾擦,这次真的没有水能滴下来。   他平常头发束起来给人感觉是一丝不苟的艺术家风范,头发散落的样子又别有一番风味,如从几百年前的朝代穿越过来的贵公子。   姜有年兜了点水将半长的刘海往后梳,加上还湿着的发尾,脖子上沾了点水没擦干,正在往衣领里面落下,像是刚出浴似的。   程澍看不过眼,摘下自己头上印着志愿者三个字的鸭舌帽给他:“头顶上还有饼干碎怪难看的,你戴上吧。”   姜有年看了看帽子正面,想起什么,笑言道:“我才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往我头上盖了一顶帽子,后来我看帽子的品牌应该挺贵的,但是忘记还给你,下次有机会见面还吧,至于这顶我回头洗干净一起还。”   “不用了。”程澍摆摆手:“那样的帽子我多的是,团队里还有很多,回头我再要一顶,别费心思洗了。”   “那行吧。”姜有年戴上帽子,两人走出洗手间,看天色已经不早,便问程澍:“你这大半天时间都花费到我这边的糟心事上,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反而观察到了很多关于特殊人群的事,比如了解到方小林那小刺头的故事,他有些方面跟剧本里我弟弟的角色挺像的,可以参考。”   秋天的傍晚总会刮几阵风,而且挺凉的,程澍看姜有年身上只有一件薄款的半高领T恤,关心问道:“你冷不冷?”   姜有年的外套脏了没法穿,现下也不知道去哪儿要件衣服来,又碍于对方肯定会嫌弃自己身上正在穿的外套,只能问出这么句干涩的关怀问话。   长发迎着风被吹起来,姜有年撩了一下耳廓,会心一笑:“还好,不会冷。”   程澍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是小包,他点接听。   “程哥。”小包先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转去跟别人说话,好像是让他挪一下车,期间传来很多汽车鸣笛声,肯定是开车在路上,几秒后小包才转回来说:“程哥,你那边结束了吗?我堵高架上了,前面出了连环车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我安排公司别的司机去接你吧,但是没有这么快。”   程澍看了看天色,秋天的天开始早黑,天边的夕阳只剩一丁点:“结束了,等不来我就打车走。”   挂了电话,姜有年问:“没有车接你?”   “对啊。”程澍说:“高架出连环车祸,小包堵在上面了,另一个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程澍虽然身价尊贵,助理赶不及过来接这种事不至于让他发飙,但是心烦总会有。   他原本想着打车走算了,却听姜有年说:“我有开车来,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吧。”   那怎么好意思。   “好啊,谢谢。”程澍口不对心秒回答,心烦着一分钟不到就豁然了,并且发信息给小包说不用派人过来接。   事情没有弄出多大的骚动,方小林跑出去后很快就被老师抓回去做思想工作,教导主任亲自给姜有年道歉。   姜有年跟几位熟络的老师们寒暄几句,后又被一班喜欢他的小朋友缠着,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他们也该走了。   程澍独自倚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前,手臂还搭着姜有年的外套,望着衣服主人被一群不那么幸运的小朋友缠着脱不开身,他却没有等待的不耐烦,自己也不知道竟然悄然等了半个小时。   回想人生走过的三十年,遇到的挫折能用手指数得过来,程澍可谓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典型代表,他也深知世界上有很多不幸的人,也会尽自己所能给予绵薄之力帮助他们,但是真正近距离接触之后,又忽然觉得明明挺有能力的自己并没有多么无所不能。   反而觉得姜有年比较无所不能。   还没到七点天就黑了,程澍坐进姜有年的车,先报上自家地址,感觉肚子有饥饿感,提议道:“有年,现在刚好饭点,要一起去吃个饭吗?你送我回家,我请你吃饭。”   姜有年发动汽车,眼睛望着前方,思考了三秒钟,最后还是违心拒绝:“不好意思,我临时有工作要去上班,不能推,要不下次吧。”   程澍看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惊奇问道:“现在是晚上七点钟,已经天黑了,殡仪馆这时候也工作?”   “是的。”姜有年淡定说道:“我们这职业遇到特号就要值夜班,没办法,生活艰难。”   程澍肉眼可见地失望,完全顾不上表情管理:“啊……那好吧,下次约个时间?”   姜有年点头嗯了一声:“我基本都有时间,主要看你档期。”   “我这段时间还好,诶,别走高架桥,堵车,绕路走南大桥。”   程澍指了个方向,回到档期的话题:“档期不紧张,我现在身处的高度不需要拼命了,特地给自己多点空余时间,不过等下个月电影开拍,可能就会忙三两个月,不如定下周六晚吧。”   最终回到约饭的话题上,程澍一副很希望约成的模样,就像……   努力主动约心仪的人那样,约不到不罢休。   姜有年今天的心情特别好,现在尤其地好,嘴角总是挂着笑容:“下周六,应该可以吧,下周六学校组织同学们去博物馆,我会一起去,你要来吗?”   “可以啊,结束了再一起去吃晚餐。”程澍说。   实际上姜有年今晚没有约人,他是忌惮程澍身上的东西,就像现在这样的距离,不接触的话,姜有年是可以的,顶多是忍受恶心的味道,不足挂齿。   可是一起吃饭的话,唾沫会通过筷子交换,到时不知道会有什么程度的伤害,他必须要保证自己维持完美的状态。   一顿饭而已,姜有年不执着,反正往后肯定会有更多的机会。   他一个普通社会面貌突然就有了偶像包袱,是面对某人才会有。   车里过于安静,姜有年打开电台,随意选了个频道,频道里正好说到高架上还在堵车,他按照程澍说的走南大桥,路程会多半个小时。   暮色已至,大桥亮起灯光,桥面六条车道排满了汽车,通向两边方向,形成一条长长的车龙。   大概是大家都知道高架堵车,好多车涌去南大桥,刚上桥就开始有点拥堵,车速慢慢地挪,不过总比堵在高架上强。   速度以五分钟一百米的速度前行,程澍倒没有等得不耐烦,玩着手机小游戏,偶尔跟姜有年聊几句,有史以来最悦心的一次堵车。   电台在播放音乐,是一首慢节奏的民谣,适合秋天的静逸,衬托得车内气氛岁月静好。   许是心情太好了,姜有年似有似无地跟着歌曲哼了几声音调,他的嗓音本就好听,哼出的声音具有穿透力,传到程澍的耳朵。   程澍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到到手机屏幕,问道:“你喜欢陈淮崎?”   陈淮崎是几年前通过选秀而红透半边天的歌手,作曲能力了得,之前为程澍的三部电影作过曲子,两人也成了朋友,他这两年出的歌曲首首大火,还得了金唱片奖。   程澍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误区,潜意识里是想问是不是喜欢陈淮崎的歌,只是简化了一下句子。   “嗯?”姜有年疑惑片刻,看到车载显示器显示正在播放的音乐就是陈淮崎的歌,否认说道:“我不喜欢陈淮崎,我只是挺喜欢他的几首歌而已。”   程澍莫名地放心,音乐结束后电台主持人在说陈淮崎即将召开的演唱会,他接着说:“我跟陈淮崎关系不错,想去看他演唱会吗,我去给你要两张票。”   姜有年:“算了吧,我一个人去没意思。”   程澍忘了,他没有什么朋友,那就:“我们俩去也行啊,陈淮崎跟我熟,还可以带你去后台逛,顺便要个签名。”   程澍瞬间觉得自己形象两米八,他还想说,想见哪位大明星尽管说,我带你去追。   “荣幸至极。”语闭,道路通畅了,姜有年一脚油门踩下,顺畅地拐了个弯向程澍家的方向去。   这是邀约成功了,程澍在心里高兴了一把,手机的小游戏还没结束就被强行退出,然后打开微信找到陈淮崎,发了条信息过去。   【程澍:大作曲家,给我留两张演唱会门票。】   【陈淮崎:OK,幸好你早一步,还剩下两张正想着给谁,不然别人就抢了。】   【陈淮崎:你去看?】   【程澍:嗯。】   这一个嗯字燃起了陈淮崎的八卦之心,因为程澍竟然要来看自己的演唱会,要知道以前就算强行塞演唱会门票到他手里也会当废纸扔掉,现在不仅来看,而且是要两张,说明有伴儿,这个伴儿的身份不简单!   【陈淮崎:带女朋友?(滑稽/滑稽)】   他直白地问,程澍隔空给他翻了个白眼。   【程澍:普通朋友,正好喜欢你的歌……男的!】   最后还要强调性别。   【陈淮崎:哦,失望(狗头)】   【陈淮崎:你朋友真有品位,到时可以到后台来,我给签名照。】   【程澍:不要,滚。】   程澍退出聊天框,听到姜有年说到了,往外一看刚好到小区门口,他晃了晃手机:“要到门票了,是下个月的场次,今天先这样,你去上班的路上小心,再见。”   两人道别后,程澍哼着歌走进小区,经过小区大门的时候,还跟站岗的保安问好。   保安知道这小区住了不少有名望的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程澍,但是他在岗许多年都没有见过一面,此时不仅见到了,还打了招呼,保安站如松,心情澎湃得犹如海啸。   程澍前脚踏进家门,后脚就收到妹妹程薏的电话。   “哥!”程薏第一句就是高声,程澍立刻将手机拿远,耳膜被震得嗡嗡声,拿手机对准嘴巴呵斥回去:“程薏你有毛病!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我的好哥哥。”程薏完全忽略哥哥的怒吼,又喊了一句腻人的话。   如此奉承的话和语气,必定是有事要求,程澍猜测她是闯祸来找自己帮她兜着。   实则并不。   程薏罕见地乖巧温柔地说:“哥哥,我想要去淮崎哥哥的演唱会,帮我拿票好不好呀?嗯——”   每一句话是扁着嗓音说的,每一句最后一个字都绕成山路十八弯,听着程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已经能脑补出程薏那张不可爱的脸蛋强行做可爱表情是有多么可怕,比惊悚片还要可怕。   庆幸的是程薏没有闯祸,只是想要张门票而已,可惜了,她晚来一步,票已经被预定了,亲妹妹也不过如此。   程澍冷漠回答:“没有票。”   “别呀,我不会闯祸了,你帮我要一张票吧,呃……好嘛好嘛好哥哥……”   “真没有,骗你干嘛。”程澍继续说,走进电梯。   程薏那头突然有个女人说话声,程澍一听就是他母上大人,然后听到催促写作业的话,电话被混乱中的程薏先挂断,如果不幸运的话,手机很大概率会被母上大人没收。   毕竟程薏之前刷了很多钱给直播平台的帅哥主播,为了杜绝再次发生类似事件,一家四口其中三位长辈统一决定,在高考前,程薏的手机必须要由家长管理,每天规定一个时间让她碰一会儿。   程澍到家先去冲了个澡,今天天气不热,但是做了不少体力活,出了些汗,身上隐隐约约有糖果饼干的甜味。   他身上的浴袍穿得很随意,坐到书房的懒人椅上,开始翻剧本,不时结合今天观察到的残障人群的一些细节加以注释到剧本里。   他这个人做事就是要精益求精,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每一件事情追求做到完美才满意。 第21章 礼物   程澍并不很热衷志愿者事业,尽力而为就行,他没有要当救世主的宏伟愿望,可是不知为何有点儿想要快点到下周六。   然而今天才周三,距离下周六还有九天,等待会让时间变得漫长。   程澍在这期间去了一趟Y国,参加某国际时尚品牌的百年盛庆典,因为是百年,这次庆典办得尤其隆重,全球瞩目,程澍作为唯一一位华人圈特邀嘉宾出席,可想而知他在国际是有较高的地位。   当天晚上,程澍登上庆典的红毯,大洋彼岸还是白天的国内他没有意外地连登好几条微博热搜。   与此同时等待区的小包松了一口气,因为上一次电影颁奖典礼的事情给大家留下了阴影,这次庆典的造型团队是柳安好亲自盯的,出意外的概率为零。   盛典结束后程澍没有马不停蹄地回国,而是在Y国多逗留一天。   他没有给自己安排很多工作,基本一周才出席一个活动,用柳安好的话说,他现在过得跟年满退休的老头儿一样悠闲,小包也间接享受到退休的待遇。   柳安好则在昨晚庆典结束之后立刻去机场坐飞机回国,工作室的事务实在离不开身,而开立工作室的程澍还在悠闲地睡觉,要不是看在年底的丰厚奖金,柳安好真想当场就撂桃子不干了。   程澍从异国的酒店大床上醒来,身体还在时差的疲惫中,不过他明天中午就登上回国的飞机,这时差干脆就不倒了。   窗外的天色显然是晚上,一看时间竟然只有七点钟。   睡了一整天,肚子饿得不像话,小包适时送了晚餐上来。   程澍在餐桌前用着肉香四溢的牛排,见小包正在将角落的一些礼物一一打开检查,准备放进行李箱里。   那些是品牌方送的纪念品,而且是百年庆典的特制限量款,只有特邀嘉宾才有,更有意思的是,品牌方还会根据各位嘉宾的风格定制礼品,女士就丝巾首饰之类,男士就领带皮带之类,可以说每个人的礼物都是独一无二的。   原则上品牌方送的礼物不需要怎么检查,特别还是这个国外品牌,难不成国外还有妖精不成。   自从上次出事后,小包是一点儿不敢懈怠,就算是一张白纸也会怀疑有没有夹层或者面上涂有奇怪的隐藏墨水,随身带一个放大镜,就差随身带一台显微镜,穿件白大褂,手带橡胶手套,检验上面的细菌有没有成精。   “哇哦。”小包打开礼物不禁感叹:“程哥,不得不说,这H家送的限量款礼物真的太漂亮了,据说是工匠一针一线缝制的,单是一条丝巾也要十几二十万,加上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可以说是全球独有一份,价格能炒上好十几倍。”   “独一无二的东西你也敢炒?”程澍说,将最后一口牛扒吃进去,喝了一口红酒,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而且,我缺那点儿钱?”   “我就说说,拿去炒不是得罪Y家了吗,主要是有损自己形象。”   小包说着又拆了一个小礼盒,拿出里面条状的布料,摊开仔细检查。   正巧程澍这时候路过,他一把抽走小包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条大约三十公分长的藏蓝色发带,编织着古欧风格花纹,材质的手感非常好。   他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丝巾?这不是给女士的单品吗?”   “是女士的单品,不过这是发带。”小包解释:“这份礼物不分个人,所有特邀嘉宾都有的。”   “给我这个也没用。”程澍将发带放回小包手里:“我去洗澡,你弄完就赶紧撤吧,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两点,程哥,你妹妹是长头发,应该可以用吧?”小包如此说:“这么漂亮不用就浪费了。”   程澍去浴室的动作一顿,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姜有年的背影,他正在将一头墨色长发整齐束起来,想起之前他被弄脏的发带,又看了看那条Y家的发带。   他用着应该会很好看吧。   程澍想着,脚步已经回到小包跟前,重新拿走他手里的发带,细心折叠好,放进相应的礼物盒里:“这我拿着,其他的你收拾吧。”   说完便将发带放进自己的行李箱里,心里盘算着回国什么时候送去比较好。   干脆就周六那天吧。   小包没有过多揣测他,十分单纯地想着程澍应该是将那发带送给他妹妹或者母亲,毕竟他身边就没什么女性朋友可以送的,除了这两个人。   不过小包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条几十克重的发带后续带来的影响力犹如一千公斤TNT炸药。   程澍如期回国,在家休息两天,很快就到了周六。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虽然全程会带口罩不露脸,程澍还是刮了须,十分骚气地敷了个面膜,一副要往小白脸那方向发展的气势。   明明是特殊学校里的一帮小朋友去博物馆参观的游玩活动,程澍竟然也有一种小学生去秋游的迫不及待。   他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跟姜有年沟通好出行,他们各自家里出发去学校,跟学校的大巴车去博物馆。   程澍的脸上依旧是帽子眼镜口罩三件套,裹得谁都不认识,白瞎他早起擦了一大堆保养品。   小包送他到校门口,下车前小包对他说:“程哥,你确定好结束时间就发信息给我,我过来接你。”   “行。”程澍拿起旁边的背包,拉开拉链看了翻了翻里面的东西,确认东西真的带了,关上拉链单肩挎着,打开车门大步往下走。   小包从后视镜中看到刚才程澍的背包里有一个类似礼物盒的东西,只看到一角,没有看清楚,那礼物盒有点儿熟悉,却记不起是什么。   就在他准备要想起来的前一秒,一通电话打断他的思绪,小包接起柳安好的电话:“喂,安好姐,什么事吗?”   “没。”柳安好说:“我最近顾着带新人没怎么管程澍的行程,问问他最近干什么,他今天干嘛去?怎么我刚才打电话给他没接?”   小包看向窗外,程澍正小跑着到校门口,跟一名长头发的人会合,他只看到那人的背影,看不出男女,也看不清楚他的脸,以为是程澍那位志愿者团队的朋友。   小包对那背影看出了神,电话里柳安好追问:“小包,问你话呢,程澍正在做什么?”   “啊?他……”小包顿了两秒,十分认真的说:“程哥参加小学生秋游去了。”   柳安好:“……”   小包将程澍去特殊学校的事情告诉柳安好。   柳安好并不反对,她深知程澍对每一部戏的认真程度,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前段时间有预想过,果不其然他真的去干了。   程澍早就不是新人,不需要柳安好管天管地,而且到特殊学校做志愿者是好事,万一被曝光出去完全没有影响,只会更加巩固他完美的形象。   姜有年刚到校门口,就收到程澍发来准备到的消息,于是他就站在校门口等了两分钟,很快就看到路边停了一辆漆黑发亮的保姆车,一名包裹全身的人跳下车小跑过来。   就算看不见对方的五官,凭借他优越的身材,姜有年也能一眼认出他是谁,他还发现,程澍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减轻了一些,尽管还存在,起码姜有年觉得能好受一些,大概是香囊随着时间推移,味道变淡。   “等很久了?”程澍跑到姜有年身边,两人一起走进校门。   “等了两分钟。”姜有年忽然来回看两人的身上,忍不住笑道:“我们俩的穿着有点儿……太巧了。”   闻言,程澍低头看双方的衣服。   今天姜有年穿的是黑色运动外套,白色运动裤,很难驾驭的白色裤子穿在他身上简直就是模特效果,衬得他的双腿又直又长。   而程澍刚好跟他相反,上身是白色的外套,下身是黑色运动裤,两人的衣服都是同一个品牌,款式大同小异。   他们就像是穿错了对方的衣服,站一起可以勉强认成情侣装。   两人不禁一同笑了起来,程澍说:“默契,我们是不是该交换一下外套,单看不觉得有什么,站一起就特别奇怪。”   “应该不行,你穿我的小,我穿你的大。”姜有年难得眼睛笑成月牙湾,似乎与当下的秋色一样泛着一层瞩目的金光。   残障学校这次活动的出行人数大概有三百多人,从二年级到六年级,考虑到大部分孩子们有行动障碍,仅两三名老师可能无法兼顾一个班四十位学生,于是找了不少志愿者前来。   程澍将自己包裹得太过完美,根本没有人认出他,但还是免不了被人私下交谈,因为他的装束奇怪又神秘,大家很好奇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起来,   可能是样子丑到没法示人的程度吧,真是可惜了那副身材了,大家如是想。   同时他们也怀疑他和姜有年的衣服是不是换过来穿了,议论的方向越发往奇怪的方向去。   同学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在操场集合,所有人身穿校服,头上戴一顶小黄帽,整个操场全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小朋友们情绪十分高涨。   一道奶萌的嗓音叫了一句:“小年哥哥。”   程澍和姜有年同时循声回头看,是江莱,她今天扎了一根好看的麻花辫,上头别了两个蝴蝶结,身上的碎花裙是新的,背了个兔子背包,一双没有焦距的大眼睛比平时澄澈不少,她正向前举起双手,慢慢一步一步往前走。   见女孩去的方向偏了,姜有年及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两步,并提醒她:“小心,我在这边。”   一旁的程澍不吝啬夸赞道:“小美人儿,又见面了。”   江莱听到熟悉的声音,脸转向声音的方向,眼睛却没看准人,不确定问道:“是大树哥哥吗?”   上次江莱跟程澍只说了两三句话,不熟络,虽然看不见人,好在江莱的听觉比一般人敏感许多,平常是通过声音辨认对方的身份。   程澍的嗓音低沉有磁性,这么好听的声音,小姑娘早就记在心里,她记在脑海里的所有声音里,程澍的嗓音可以说是最好听的,这次一听就记起来是上周来过的大哥哥。   “大树哥哥好。”江莱对他打招呼:“大树哥哥的声音真好听,一定是个很帅的哥哥。”   “真聪明,我确实是很帅。”程澍一点儿不谦虚。 第22章 奇奇怪怪的故事   同学们排队集合的时候,程澍向周围望望,他似乎在找一个人。   姜有年凑过来问他:“看什么呢?”   “今天怎么没见那个小鬼头?”程澍问。   姜有年知道他口中的小鬼头是方小林,江莱回答:“大树哥哥,方小林闹别扭不肯去,把书本全撕了,老师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留下。”   一听就是方小林能干出来的事,并不意外。   十多辆大巴车停在操场,学生们开始陆续上车。   小朋友们一个搭着前一个人肩膀,排成小火车队伍陆续上车,上车的阶梯对于孩子们过于高,担心他们看不见会摔倒,程澍在车门前一个个扶着他们上去,姜有年在车里给大家协调座位。   程澍扶一个就数一个数,十分认真,等人数齐了才最后上车。   他站在司机的旁边,一眼就看到姜有年坐在第一排,他旁边的位置有人了。   他以为姜有年至少会留旁边的座位给自己……   “额……请问我坐哪儿?”程澍尴尬地问。   坐在姜有年旁边的江莱原本在小声跟他嘀咕几句什么话,听到程澍的声音,立刻抬手指着后面一个座位,邀功似的说道:“大树哥哥,你坐我后面吧,我特地给你留。”   “好的,谢谢小美人儿。”程澍嘴上无事,心里却有点儿不舒服,说不上为什么。   跟程澍坐的是一位长得挺小正太风的男生,白白净净,一双好看的杏眼却是无光的,手里拿着一本盲文认真摸读,程澍坐下时他还很有礼貌地问好,介绍自己的名字叫董逸辰,然后又沉浸在知识的世界里。   前座江莱的话比上次多,她爬上椅子靠背面向程澍说:“大树哥哥,董逸辰是我们班的班长学习特别好,也很乖。”   大家都不知道,是小姑娘心里记着上次程澍跟方小林坐一起,让他受到了困扰,这次才从中安排了班长给程澍做搭档。   车子出发,老师拿着麦克风在前面简单说今天的行程和叮嘱注意事项,十分钟就说完了,然后让孩子们可以休息。   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玩,孩子们哪里还有闲心休息,整个车厢充斥着说话声,声音一道盖过一道,也有零食包装的撕拉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零食的味道。   秋游最必不可少的就是零食。   程澍还收到董逸辰给的预防晕车的话梅糖。   程澍喜欢董逸辰这小孩,安静懂事又乖巧,跟那位只会闯祸的方小林简直是两个极端。   江莱的兔子背包像百宝袋,里面装了许多零食,她每拆一包零食,肯定是先递到姜有年面前让他吃,但是姜有年不吃,她就让姜有年拿给程澍。   食物递过来了,程澍见举在半空中的手正拿着一包小巧的小熊饼干,同时江莱也回过头来献宝似的让他吃,程澍再拒绝的话好像不太好,不辜负小姑娘的一片心意,他接过零食就打开包装开始吃,味道还挺好的,一路上吃了不下于十种小零食。   江莱也静不下心来,一直趴在椅背上跟后座的程澍说话,问很多奇怪的问题。   程澍面对小姑娘的十万个为什么回答流利,幸亏自己见识多,小朋友的问题就是刁钻。   白兔奶糖,小蛋糕,水果果冻……全是由姜有年帮忙递过来的,程澍小时候都不吃的东西在今天全吃了个遍,他边吃边看包装袋上的能量表,计算着回去要跑多少个小时步,尽管如此,还是要先吃了再说。   到了博物馆,孩子们手拉手跟着带队老师向前走。   程澍和姜有年在一旁跟随,有几位小朋友走着走着就脱队了,缠着姜有年给讲故事,看上去不像是第一次缠他提出这个要求。   原本在车上一直安静摸书的董逸辰现在活泼了些,不断问姜有年说他眼前的文物的样子和故事,他是个十分热爱学习的孩子,是这个班里的学霸。   姜有年被缠得没办法,看着程澍无奈地笑,投去求救的眼神,想让他救救自己,可是程澍玩味地站在小朋友们身后,双手环抱于胸,耸了耸肩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也想听故事。   姜有年却不生气,依旧笑脸相迎,让小朋友们安静,开始讲解里面的东西:“大家安静才能听故事啊。”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这是一把用金子和白玉拼接成的折扇,名叫金玉飞骨扇,金色和白玉色相间,每一片扇叶有不同花鸟的雕刻,它还有两个别名,分别是“金枝玉叶”和“百鸟朝凤”,是七百多年前一名大将军花重金打造而成送给他的夫人当生辰礼。”   孩子们纷纷惊呼:“哇,东西一定很漂亮,我好想能看到啊。”   “我也好想看啊,金子和白玉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这是一名出生就眼睛患病的小孩说的。   “其实这扇子的介绍并不完全,背后还有另一个故事,大家想听吗?”姜有年问。   众人:“想!”   程澍眉毛上挑,觉得很有趣,很期待姜有年能说出个怎样另类的故事来。   扇子的历史来历全都写在旁边的介绍页里,背后能有什么故事。   “事实上……”姜有年拖长了音,狐狸眼睛眯了起来,很神秘,吊足大家胃口,大家紧张得吞唾沫,气氛突然诡异,程澍也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只听他缓缓说道:“事实上,这扇子上面的金子是真的黄金,可白玉石就不是真的,它是用骨头制造的。”   “啊?骨头?什么骨头?”   “是小动物的骨头吗?”   “好可怕哦,小年哥哥,然后呢?”   “那是人的骨头。”姜有年话一出,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孩子们互相抱在一起,面露怯色,他们一个个没有视野,黑暗的环境能让鬼故事更加有气氛,他们却还要听完这个惊悚的故事。   董逸辰则面不改色地问:“为什么?”   “这位大将军是个嗜血狂徒。”姜有年继续说:“特别喜欢用战败的俘虏做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小物品,比如这把扇子的骨头,就是来源于他一场胜战里的俘虏,他有好几个小妾,尤其喜欢其中一位,这位小妾貌美如花,有一个喜好,就是特别喜欢收藏好看的扇子,所以大将军命人将俘虏的骨头剔出来打磨过后,制作成扇子送给小妾。”   这哪里是历史故事,简直就是鬼故事好吗?姜有年说出来也不担心吓到孩子们。   不过孩子们的胆子好像都挺大的。   程澍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几度想要制止他说下去,可是故事吸引人,他实在是想听下去。   可能是受故事的影响,这会儿看那扇子的白玉部分确实不太像白玉。   说得跟真的似的,不知道姜有年是不是在瞎扯淡,介绍页上也没有写,如果是真的,怎么说的跟自己亲眼看过一样。   孩子们抱在一起有了安全感,听得津津有味,董逸辰听得尤其认真,程澍小声在他耳边问:“小辰,这故事你们能信?”   “不知道。”董逸辰面无表情地说:“毕竟好几百年前,谁能知道故事是不是真的,就当故事听听,别太信。”   程澍:“……”   这小孩真的只有七岁吗?说话的字里行间如成年人那般成熟。   江莱也插话进来:“我觉得小年哥哥说得是真的,他知道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   姜有年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因为大将军的正室夫人嫉妒那位小妾受宠,自己却没日没夜地独守空房,实在是气不过,他干脆使了点儿手段,杀了小妾,把扇子占为己有。当然,这一切是在大将军出征的时候办的,等他回到家找人只有一具尸体。”   “大夫人好坏哦。”   “对啊,扇子又不是她的,她凭什么抢。”   “小年哥哥,这故事是真的吗?”   姜有年拉长声音说了个嗯字,片刻才说道:“不是真实的,大家不要乱想错了,真实的故事就是我说的第一个版本,好了,接下来给你们讲讲第二个,是一副芙蓉出水图,是一位帝王给他的皇后画的,皇后捧着一朵芙蓉花遮了大半张脸。”   “为什么要用花遮住半张脸?好看不应该分享出来给大家看吗?”有小朋友问。   姜有年说:“因为皇后太美了,帝王摘了院子里的芙蓉花给皇后遮住半张脸,他想让世人知道皇后有多美,但是又不想让皇后的容貌让世人欣赏得彻底,就找到了遮住他半张脸的方法,再过来的一件藏品是百蛇铜镜,据说这是一块妖怪照了会露出原形的镜子,我想应该是没用的。”   这镜子引起的程澍的注意。   镜子的外形有点儿像八卦镜,有一个手柄,镜面经过历史的洗礼已经模糊了,不一定能照出样子来。   或许遇到妖精就会特别清晰?   程澍魔怔了似的,盯着铜镜看了许久,又看看姜有年那张很会迷人心智的脸。   这个人奇怪,神秘,跟一般人很不同,使得程澍不禁有离奇的想法,他的身体不受大脑控制,脚步往旁边挪了挪,这个方向正好可以从铜镜中看到反映进去的姜有年。   铜镜中出现一道模糊的影子。   只是影子。   程澍看到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姜有年的眼睛跟天底下每一位班主任一样带着雷达,很快就捕捉到程澍的小动作,对上对方的探测的眼神,同时接下去说:“同学们,这个铜镜是一个仿真品哦,真品在一位收藏家的手里,程同学,怎么了吗?上课走神是不好的习惯哦。”   程澍瞬间笨拙地转了视线:“没,没什么。”   我在想什么啊,他怎么可能是……   科学至上,科学至上。   故事小课堂结束,博物馆有一个特别大的花园,大家聚在那边休息,可以让小朋友们摸摸花草,跟大自然亲近。   刚才姜有年给小朋友说了很多故事,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瓶水,抬头看是程澍,他顺然接过,道了谢就扭开盖子喝。   姜有年旁边还坐着江莱,她正对着手机说今天的趣事,她是在录音,将今天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都记录下来。   程澍坐到旁边的空位,特地给两人之间空出一个人的距离,因为上次见面姜有年总是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   他一整天都被口罩捂着脸,实在是闷得难受,可是周围都是人,再闷也得忍着。   程澍侧头去看姜有年,看到他今天束头发的发带是墨蓝色,想起背包里面的东西,他拉开背包拉链,拿出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礼物盒,是他早在昨天晚上就塞到背包里的。   他将礼物盒递到姜有年面前:“这个礼物送你。”   姜有年错愕片刻才伸手接过礼物盒:“是什么?怎么突然要送礼物给我?”   他看到盒子表面那个一看就贼贵的品牌logo,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我前段时间参加了H品牌的百年庆典,这是他们送的礼物。”程澍说:“是一条发带,我也用不着,刚好想起你,就送你啦,你带着应该会好看。”   “这东西很贵吧,就这么送给我?”姜有年问。   程澍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能贵到哪儿去,而且这是品牌送的,我没花一分钱,你就安心收下吧,它在我这儿也就压衣柜的命,给你的话能完美地体现到他的价值。”   姜有年收下礼物,将被自己弄散了的发带重新叠好放入盒子里,再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整个动作小心翼翼,充满了爱惜。   程澍用余光看他,暗地里沾沾自喜。   “我发现你讲故事还挺有一手。”程澍从旁边摘了一根杂草在手里玩,脑子里在回味刚才姜有年讲过的故事,说道:“不过你讲的故事离奇又有点儿惊悚,给七八岁的孩子说那样的故事会不会不好?”   “不会的。”江莱探脸出来回答:“小年哥哥以前说了很多更可怕的故事给我们听,这些简直是小意思,我好喜欢小年哥哥说的故事,他知道很多很多离奇传说,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   小姑娘的话里充满了对姜有年的崇拜。   “小年哥哥哥在吗?来帮帮我。”远处一个小朋友好像是衣服被树枝卡住了,他看不见又挣脱不出来,不知道怎么办。   姜有年说了声去去就来,就跑过去了。   留下程澍和江莱。   江莱已经把今天的事情以音频的方式记录到手机里,侧了侧头问程澍:“大树哥哥,你跟小年老师认识多久了?”   程澍算了算:“差不多两个月吧。”   这才不到两个月。   “那我认识小年哥哥的时间比你要长。”小姑娘语气中带了几分窃喜和炫耀。   程澍被她说得莫名有点不甘心,小姑娘像是要跟人争宠似的,不过程澍当做是小孩子的向长辈讨宠的行为,没跟她在这个话题争辩下去。   “他经常去你们学校吗?”程澍问。   “也不是。”江莱将手机收进背包里,晃着两条腿,笑道:“小年哥哥的工作很忙,有时候一个月休息不到一次,但是只要他休息的时候,就会来学校看我,比我爸爸妈妈来得还要勤快,全校只有我知道小年哥哥的工作是给死人化妆,大家都不知道,不过我不怕,让死去的人漂漂亮亮地走,我觉得小年哥哥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我以后也想成为小年哥哥那样伟大的人。”   程澍越发觉得姜有年特殊对待江莱,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他们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可是两个人的外貌没有一点儿相似呀。   他的想法几乎赶上八十集家庭伦理大戏剧情。   旁边突然有点动静,程澍转头去看,是董逸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   他发现这小孩总是神出鬼没。   “你知道狐狸的故事吗?”董逸辰问。   开话题也莫名其妙。   “什么狐狸的故事?”程澍一脸懵逼地反问他。 第23章 狐狸的故事   程澍的童年没有看过多少动画片,没有看过多少故事书,喜欢枯燥的学习,偶尔参加一些比赛,跟一帮同学朋友玩各种运动,实属健康向上好青年,在十七岁那年就成为演员,跻身娱乐圈,从此生活大部分的节目就是演戏,又要兼顾学业,跟不要说了解什么动物的童话故事了。   所以他跟一帮小朋友相处着还很生疏,脑子里面关于孩子方面的知识少之又少,不知道怎样与他们交流,特别难与他们亲近。   当董逸辰凑过来问关于狐狸的故事,程澍语塞了。   倒是江莱接了话:“我知道,小年哥哥之前有说过一个,从前有一只狐狸,它拥有能帮助别人治愈一切病痛的能力,能起死回生,开始它不懂得帮助别人,直到一次偶然的巧合帮了一名哑巴瞎,然后得到了回报,受到很多人尊敬,于是它用这个能力帮助了被病痛折磨的人,受到很多人喜欢,我们大家都好想要拥有这只狐狸,这样我们大家就可以跟正常人一样啦,不过我知道世界上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狐狸。”   江莱的声音越来越小,心情突然低落,程澍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她就借着要去上厕所,让女老师带走了。   这期间董逸辰静静聆听,双手放在大腿上端端正正坐着,他眼睛垂眸,像是能看似的,紧盯着地上一朵被踩碎了的花,冷笑道:“那不过是大人哄骗小孩的故事罢了,我知道背后还有另一个故事,而且那个故事是真的。”   “小朋友,你很有见解?”程澍顺着他的话,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故事来。   董逸辰讪笑:“故事完全相反,实际上狐狸的心肠很坏,他是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想要得到它的帮助是有代价的,狐狸不要钱,要的是他们家里某个人的肝,也算是一命换一命,狐狸喜欢吃人的肝,你知道吧,哑巴瞎在狐狸的帮助下可以说话,可以看见,成为一名健康的人,可是哑巴瞎没有亲人,也就没有代价可以付出,于是狐狸把哑巴瞎的肝挖出来,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这才是狐狸的本性,狡猾,贪婪,不要妄想它们会有人性这种感情。”   一阵带着青草味道的凉风刮过,吹起小孩额头前的头发,小孩子无焦距的瞳孔蒙上一层阴翳,用最稚嫩的声音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说出的话语完全不像是个正常孩子,身体里面好像住着个有深沉怨气的灵魂,要比方小林那小刺头还要令人胆寒。   程澍有跟不少童星合作过,他们的思想确实要比同龄人成熟一些,董逸辰已经谈不上是成熟,而是诡异,这个圈子的小孩因为身体缺陷,心里多少有点小毛病,这并不奇怪,程澍只能这样想。   说到狐狸这种动物,程澍就不禁想起之前山里小镇遇到的狐狸仙家,但凡那狐狸狡猾贪婪,程澍现在就不会好好地站在这儿,说不定早在那时候已经到阎王府里报道。   “我说完了。”董逸辰从凳子上往下跳,稳稳落地,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大树哥哥,我知道你是谁,在电视上有听过你的声音,我们盲人的耳朵是很灵敏的,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名的人,以前还听过你演的电影,很好看,你现在应该是戴着口罩吧,不然不会没有人认出你来,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很高兴能跟你聊天,先这样,我去找同学玩啦。”   说完便展开盲人杖,摸着栏杆,慢慢朝人多的方向走去。   程澍还是呆滞的状态中,全身装备防着眼睛能看见的人,却挡不住看不见的一个小孩儿,是不是该窃喜一下自己超高的知名度不仅仅是外貌呢?   姜有年在别处忙完回来,他见程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问道:“发生什么事吗?怎么整个人傻掉了?”   程澍摇摇头:“董逸辰那个小孩……很特别,我觉得他最好看一看心理医生,不只是他,我观察到学校里的孩子,每一个人的性格都很……”   他一时间想不出适合的形容词,该怎么描述他好呢?   “极致。”姜有年替他说。   程澍打了个响指:“对,极致,他们有的调皮到极致就遭人嫌,有的善良到极致就胆小,有的沉默到极致就令人悚然,他们大多数人的某一个性格占比很大,故此行为举止就耐人寻味,让人觉得他是个只有那一种性格的人,不会有第二种性格,无论好坏,都锋芒毕露。”   上一次在学校当了志愿者之后,程澍就有观察到这点,觉得剧本的跟实际情况比起来真的弱很多,不够贴近生活,无趣,于是提了些想法给导演,对方采纳了他的意见并正在着手改了部分情节设定,这次回去程澍估计还能再提些更锐利的建议。   “无论好坏,都锋芒毕露。”姜有年重复他的话,同时点了点头表示正确:“确实是的,不愧是影帝,这么快就抓住每个人的特点,相信那将会是一部很优秀的作品,董逸辰的心理年龄比一般同龄人要高,学习聪明,就是人缘不好,不喜欢跟人沟通,没什么人能跟他聊得来,你多担待些,你们刚才是聊了什么,才让你有如此大的感慨?”   “他讲了个故事。”程澍撇撇嘴道:“有年,我觉得吧,你以后不要给那帮孩子说太多离奇鬼怪方面的故事,把他们教得神神叨叨,课外知识要教点正能量的才行。”   姜有年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怎么了?就偶尔讲几个故事而已哄大家开心而已。”   “哪有人像你这样讲鬼故事哄小孩子开心的,你不知道刚才董逸辰跟我说了什么,我跟你说,他过来第一句话就问我有没有听过关于狐狸的故事,江莱当时也在,她说了一个你说过给他们听的故事,就是从前有一只狐狸……”   于是程澍将董逸辰刚才说的故事原原本本复述给姜有年听。   今天早上的天气还是大太阳的,这会儿天边飘来一朵巨大又厚的乌云,将天空分割成一半白昼一半临夜,凉风一阵阵刮过,吹散了储存了半天的阳光热,即将会有一场暴风雨来临。   在程澍讲述的过程中,姜有年的脸色犹如这天空般越发难看,眉间紧皱,嘴唇失了血色,一双拳头紧握到发抖,垂落的几缕刘海掩去大半不好的脸色,原本保持了大半天的晴天心情摇身一变马上要下大雨,少有事情能让万年温和的脸色变得不安。   程澍说得认真,没有发现姜有年难看的脸色,嘴巴还没停下来:“最后狐狸把哑巴瞎的肝吃了,还说什么狐狸的本性是狡猾贪婪,小孩子就该看白雪公主叮当猫的童话书动画片之类的,别教他们又是骨头扇子,又是照妖铜镜那些没有营养的知识……诶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发白了?哪里不舒服吗?”   姜有年耳朵里充斥着许多道声音,天上还没闪雷,他脑海里就浮现出炸响耳膜的轰鸣声,人的呐喊声,哭声,很多种尖锐的声音搅和到一起,最后被程澍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已是深秋,姜有年浑身竟然出了一层薄汗,从鬓角落到白皙的脖子上,束得整齐的长发被雨天前的风吹乱了,垂下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些贴在下颚,他又觉得口干舌燥,一直垂眸不敢去看程澍的眼睛,生怕自己内心巨大的不安让对方看出来,他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好像哑了,发不出声音,缓了会儿艰难地才说出一句:“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去忙,今天差不多结束了,你可以让助理现在过来接你走。”   语闭便转身离开,脚步匆忙,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去找人。   “诶……跑这么快……”程澍根本叫不住他,目视对方小跑的背影直至在拐弯处小失。   不就一个普通的关于小妖精的故事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吗?   此时天空响了一记很不爽快的闷雷,声音拉得老长,听得人心烦。   程澍突然就觉得挺没趣的,他往天上看,山雨欲来,周围的花草树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刷拉拉的声音盖过不远处孩子们的说话声,老师们见天色不妙,便组织大家回室内。   这次出行是学校了解过是好天气才定下的日子,按理说秋天很少雷雨天才对,这场雨来得奇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场雨过后就可以入冬了。   可能雨天总会让人感觉到不祥,不知怎地,程澍突然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因为上一次他在山里小镇遇到的雷暴雨也是从晴天转突然转暴雨,完全偏离天气预报,然后就遇到个妖精。   程澍摸了摸左胸的部位,有摸到个香囊形状的东西。   带了带了,管他什么妖精,有了这个开过光的香囊,谁都不别想靠近我!   姜有年在博物馆七弯八绕的走廊里来回走,在场所有的学生里根本找不到要找的人,他心里无比焦急,脚步越来越快,他在找董逸辰。   姜有年的不安是源于董逸辰对程澍说的那一个故事,那个故事他再熟悉不过了,然而知道这个故事的人早就死了化成灰,已经进入好几趟轮回,过了上千年,为什么还会被人拿出来说?董逸辰又是怎么知道的,所以要找到他问话才行。   他主要想知道两个问题,其一是谁透露这个故事的,其二是这个人是谁。   姜有年神色慌张,到处张望找人,眉头从刚才就没有松过一点儿,他走到一个大露台往下看,或许两人可能在楼下室外玩。   不过很遗憾,楼下没有人。   二年级一班的班主任见姜有年心急地到处找什么,在这秋日跑到滴汗,便问他发生什么事,姜有年问老师:“有没有见到董逸辰?怎么哪儿都不见他?”   老师说:“啊?没有,我刚刚带了几个女生上洗手间,他怎么了吗?”   不远处有个高年级坐轮椅的女生操控轮椅过来:“老师,是找你们班的班长吗?我看到他往那栋副楼去了,他牵着个应该是同班的女生一起去,女生扎着一根麻花辫,有两个蝴蝶结,我记得副楼那边低年级是不去的,我叫他们回去主楼也叫不住,他们就一直进了副楼。”   根据的女生的描述,老师很快就想到女孩是谁,因为头发是她给女孩编的,蝴蝶结是她给别上去的,她回头对姜有年说:“女生肯定是江莱,我这才想起江莱好久没有出现了,他们两个一向很乖,不熟悉的地方是不会乱跑的,怎么突然就不听话跑去副楼了呢,哎呀不行,我现在去找他们,姜先生麻烦你帮忙看着我们班的学生。”   老师刚踏出没几步,姜有年横手在她面前挡住去路:“谢老师,我去吧,我找得比较快,你留下。”   还没等老师跟上,姜有年已经跑到副楼里了,后方还有一堆学生要兼顾,老师只好留在原地等消息。   这是C城的中央博物馆,面积很大,主楼一栋,分别有三栋副楼,每栋楼之间的每一层都会有一条天桥连接起来,小年级的学生们主要在主楼的范围活动,高年级可以去副楼,   按照刚才高年级那女生指路,董逸辰和江莱是进了三号副楼,   这栋楼一共有五层高,下面两层有展览品,上面三层还没摆放藏品,一片空荡荡。   整栋楼里只有稀稀拉拉几名高年级的学生,他们都懒得花体力上二楼,所以干脆全都聚集在一楼参观。   姜有年站在一楼大堂中央,他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气息,存在这栋楼里的人虽然不多,完全不构成干扰,他却感知不到江莱和董逸辰,再放大点距离,感知整个博物馆范围内,竟然也没有那俩小孩的气息,越是这样,事情就越难搞。   姜有年纳闷,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能耐,竟然能够躲开自己的视线操控董逸辰,又能屏蔽两人的气息,不让他找到。   基于无法感知到人的存在,姜有年只能从一楼开始一层一层地往上找。   到了第三层楼,这层楼是没有摆放藏品的,所以不会有人上来,整层楼很空旷,一张桌子都没有,放眼望去空荡荡,能看到大半层楼有没有人,尽管如此,姜有年还是要非常仔细不放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能藏人的水泥柱子检查一遍。   当姜有年走到某个转角处。就在这时,楼层里陡然响起一声脚步声,仅仅一声而已,就安静下来了,姜有年立刻停住了脚步,环顾空旷的四周,根本没有人,哪里来的脚步声。   空间里安静的针掉地上也能听见,姜有年放低呼吸声。   半分钟后。   嘟嘎——   又一声鞋底敲打地面的声音。   姜有年小心挪到墙边,背部贴着墙,听声音的方位是转弯道的那边来的。   脚步声一下一下有序地响,声音渐渐往这边靠近。 第24章 混乱   时间还很早,外头的天色已经一片压抑的阴沉,姜有年所在的楼层因为没有使用,所以没有开灯,周围的光线不太好。   脚步声持续靠近,在安静楼里显得尤其突兀,回音不断荡在耳边,地面浮现出被灯光拉长的一道影子在慢慢往这边方向移动。   姜有年眼眸冷冽,跟平日里一贯温和的他截然不同。   还没有搞清楚对方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自己。   他可没有在怕的,他长久的一辈子什么魑魅魍魉没有见过,令他害怕的东西从不是各种神魔,而是失去心爱的东西无法挽回时的无助感,那才是他最害怕的。   那个人的距离就在转角处没有多远停下。   “姜有年,你在吗?”近在咫尺的一道声音轻轻询问。   几乎在一瞬间,姜有年屏住的呼吸瞬间松懈,双手紧握的拳头松开,上一秒变成血红色的瞳孔迅速退去,回到平日里的琥珀色,嘴角上扬,挂上惯有的微笑,抬腿向前走,转弯就看到不远处程澍正在往这边走,姜有年说:“我在这儿。”   程澍下一刻便小跑到他面前:“可算找到你了,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   姜有年拿出手机看了看,显示无服务区:“这儿没有信号,你怎么跑来了?”   程澍说:“我刚才碰到谢老师,她说江莱和董逸辰一起到了这栋楼,你来找人,这儿这么大,两个豆丁又这么小,你找到什么时候,我过来帮你。”   姜有年很是难做,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牛鬼蛇神,至少他觉得在董逸辰身体里的不是个简单东西,不过对他来说这世界上没谁能够威胁到他,自己面对的话可以应付得过来,但是有程澍在身边的话,总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吧,从之前的事件能看出他对妖精这类事物存有厌恶程度,说不定让他知道后,能把他吓跑了。   还有一方面是姜有年不想让程澍淌这趟浑水,没有哪个普通人愿意总是被卷进这样离奇的事件里。   姜有年正想着要如何支开程澍,走廊最末端的电梯突然发出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空如也,电梯门一直开着,没有自动关上,像是暗示让两位进去,有点鬼片那味。   这栋楼的电梯只允许跑一楼和二楼,其他楼层是无法到达的,所以电梯突然上到三楼来实属很奇怪,最让人惊悚的是,这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又是谁去按的电梯让它上来呢?   难道是江莱和董逸辰那两个小鬼的恶作剧吗?   不,程澍否决恶作剧这个说法,虽然跟两位小朋友相处得不多,最起码是了解他们两人的基本性格和脾气,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开这种大玩笑的孩子。   解释不通的话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了。   程澍双手环抱于胸前,用质问的口味问,“姜有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又有哪只妖精在搞事?”   由于之前有过相关经验,当遇到离奇的事情,就会有妖怪出现,所以这次他就自动往超自然那方向去想,按照这个思路去想的话,董逸辰那孩子为什么变得奇怪,这楼里的诡异,是因为有妖怪作祟,这就解释得通了。   对于程澍的发问,姜有年当然得狡辩,他说:“不是的,就是那俩小孩贪玩,你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变得太敏感了吧。”   程澍打从心里不相信,既然他不肯说真话,那就赌一把,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只见程澍转身快速向电梯走去,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进去电梯,没想到他一个理性的人也会走极端的路线,他仅限于对今天的事件上,他现在整个脑子都谈不上清醒。   那两个平方的小铁皮盒子要是被人动了手脚,真进去了说不定能被弄死在里面。   姜有年知道他想做什么,立刻跑上去挡在他面前,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地承认道:“是,如你所说……再多我解释不了,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这儿很危险,你必须要离开。”   “那你呢?”程澍问:“我这个普通人不能够应付,你这个普通人就可以应付的来了?殡仪馆还培训你们怎么对付妖怪秘术吗?”   姜有年真不知道怎么向程澍解释了,只能干涩地说:“我可以应付。”   程澍试探着道:“怎么?你也跟宋庆利一样是个捉妖天师?”   姜有年不想多做解释,现在没有时间再在这个问题掰扯下去,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所以请你先离开。”   程澍被他噎得没话说,谈演戏他就是天师级别,谈跟妖精斗,他连废铁都不是。   两人通过视线搏斗,僵持了半晌,程澍拿出手机:“找宋庆利过来吧,我们都别硬碰硬了,找专业人士……”   他说着停了下来,看到信号格是灰的,低声骂道:“操,手机没信号,你有吗?”   姜有年拿出手机看,跟刚才一样:“还是没有,刚才不觉得奇怪,现在想想,估计不是简单的没信号。”   “你的意思是说是妖怪屏蔽了这里的信号?”   程澍问,见姜有年点了点头:“那妖怪还有信号屏蔽器的功能?”   姜有年:“搅乱空间里的气场而已,是很基础的一项技能。”   两人苦恼着,程澍提议:“我们走楼梯下去吧,你先去外面找信号,这栋楼奇奇怪怪的,要先把楼下的学生疏散出去,我去负责疏散他们吧。”   还没等他们开始办事,脚下的地板忽然开始震动,伴随着一阵轰鸣声,两人扶着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这样只持续了三四秒左右,世界又回归平静。   “怎么回事?地震?”程澍问。   “应该不是。”姜有年看向窗外:“我看外面的建筑物没有晃动的迹象,所以只有这栋楼在晃。”   他环顾四周:“这里的情况不妙,我们先下去疏散其他学生吧。”   他们这会儿也顾不上找江莱和董逸辰,楼下还有差不多上百名学生,刚才整栋楼已经出现剧烈的晃动,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塌了,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市区里的中央博物馆建筑楼不可能这么脆弱,保险起见得先把他们支出去。   经过刚才的震动之后,楼下的场面一片混乱,学生们已经开始恐慌起来,纷纷大喊:“地震了,快跑!”   “快,快跑到楼下的空地上!”   “啊!帮帮我,我跑不了啊。”   “你们在哪儿呢?往哪边方向走?我看不见啊!”   他们一个个残兵弱将,根本跑不了多快,刚才晃了几下还把一部分原本就腿脚走不利索的人晃摔倒在地上了,几位老师根本无法顾及到那么多人,他们一次最多只能带两个人走。   程澍大步向前拉起一名跪在地上到处摸索的女生背起来:“我背你,抓紧了。”   一名小学生的体重对他来说是小意思,他顺带推着一位坐轮椅的女生跑去门外。   姜有年也一左一右扶着两个人走,在程澍认真来回跑着带大家离开期间,姜有年趁程澍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偷偷闪进楼道里。   楼道里光源稀缺,只有姜有年那双散发着血红光亮的瞳孔最为扎眼,在阴暗的环境里也能看清楚,如夜里遇到肥美兔子的猎豹一般,下一刻就可以随时出击。   能依稀听到楼下的学生叫喊声逐渐减少,应该是疏散得差不多。   此时楼梯间上面传来声音,是小孩子的笑声,像是玩游戏很开心的咯咯笑,放在当下环境里就非常诡异,跟电影里遇到鬼小孩的恐怖桥段似的。   室内刮起一阵不属于这里的妖风,带起姜有年的头发丝,经过刚才一段混乱的场面,他的头发是一根不乱,神色十分冷静。   姜有年往楼道上面看,当他看到某处快速闪过一道影子,他也瞬间化作一道白烟,一秒钟不到,他就穿越了两层楼,出现在刚才黑影出现过的地方。   那黑影的身姿还挺灵活,姜有年没有抓到他,因此小孩的笑声变得更得意的猖狂,随着影子消失,笑声也逐渐远去,最后消失。   与此同时,楼下大多数人已经疏散完了。   程澍逆着人流不知道第几次回到楼里,他这才发现很久没看到姜有年他人了,随便拉了名学生询问一句:“你有见到姜有年吗?”   “小年哥哥吗?”学生慌张地指了个方向说:“我刚才看到他跑进楼梯间里了。”   “草。”程澍骂了一声,然后跑进楼梯间里,他往上看,没看到有人,便喊了一声姜有年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回荡在楼道里的回音。   程澍上了二楼的展厅,不一会儿就很顺利找到人了,他一眼就认出姜有年的背影,清瘦颀长的身姿伫立在二楼大堂中央,白色的裤子已经沾了不少尘土。   姜有年像块木头似的,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样的情形下他是傻了站着等死吗?   程澍被他的行为气得不轻。   姜有年是背对着他的,程澍没有看到他红色发光的瞳孔,正全神贯注追踪到那道黑影的方位,同时也感知到董逸辰和江莱的气息也跟着黑影一起移动。   就在他准备要追踪到方位的前一刻,大楼又开始震动,一个巨大的水晶藏柜跟着摇晃,往旁边倒去,倒的方向正是姜有年那边。   “姜有年小心右边!”程澍大喊。   姜有年竟然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唯一的动作只有转头去看正在往自己这边倒的巨大藏柜,却没有做出躲避的动作。   程澍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促使他往姜有年的方向跑。   程澍瞳孔反照出的画面是姜有年依旧静如老狗的身影,自己却不要命地叫人快点跑,然而他光顾着别人,完全没看到自己头上也有一块巨石掉落,等他反应过来,那块石头距离自己的头顶只有不到五米,这个距离按照物体落地的速度,不需要一秒钟,他就能被这块石头压成碎片。   那一刻,程澍以为他们两人都要完蛋了。   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那就太冤枉了。   他为了让一个才见过不到几次面的男人离开人世。   真他妈不值当。 第25章 必须死一个   当时空中掉落的巨石距离程澍的脑袋只有不到一米,世界就像开了慢镜头,在即将到来的“生命最后一刻”,他的脑子里不想几个月没见的亲人,不想自己名下的巨额遗产会怎么分配,不想还有多少想做的事情还没做,而是在想竟然会以这样丑陋悲惨的方式死去。   明天,可能不等明天,就今天晚上,各大媒体的头条标题就是——   【突发,程澍被碾压致死,享年二十九岁,英年早逝!】   【痛心,程澍尸首成肉沫,一代巨星陨落!】   【哀悼,程澍一路走好,我们为你照亮去天堂的花路。】   【惊,尸首非本人,一场大戏只为假死,程澍还活着?】   然后是各大公众号博主刷拉拉剪辑他生前的辉煌历史,粉丝带着白玫瑰在灵车后面哭成一片泪海。   每个人都幻想过希望过自己以后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程澍只想以后百年归老那天安安静静地睡着就行,不需要受到多隆重的礼遇。   他也在想,如果死后有机会给亲人托梦,首先一定要去母上大人的梦里问她:以前您找过的某道行高深的算命先生帮忙看过我的八字,最少会有九十九年的寿命,现在才二十九,缺斤少两严重少了七十年!   程澍一股脑想了那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外面的天空炸了一道响雷,雷电的白光照进室内,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程澍看到一道比雷电还要刺眼的白光朝自己这边飞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一股力量扑到自己的怀里,闻到对方身上的檀木香味,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猛扑产生的冲力让程澍整个人后退了三四步,再向后翻滚,因为失去重心,两人特别用力抱着对方的身体,他们又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最后摔下一个两级阶梯才停了下来,地上的碎石磕得他们闷声痛呼。   想到姜有年的又白又细的胳膊和腿,这么个摔法很容易磕碰伤,于是程澍的手全程按在对方的后脑勺上,担心他被磕到脑袋,最后是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   程澍以前拍戏摔得更狠的大有在,身体练得皮糙肉厚,这种摔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姜有年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就像是个不经摔的瓷娃娃。   巨大的石头落地,地板跟着震了震,整栋楼响起警报声。   程澍感觉到自己身体都还好,他睁开眼睛,看到与自己相拥的姜有年,想到刚才他明明还在距离自己十米之外的地方,竟然可以在一秒钟时间里赶过来救下自己,他是怎么做到的。   神奇之余又感动。   姜有年低着头从程澍的怀里爬起来,可是刚用了一点力道,身体在一瞬间突然脱力,又砸回程澍的身上。   他突然有了巨大的危机感,因为老毛病又犯了,疼痛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全身的神经,仿佛被许多刀子在身上不断地割开皮肉,连视线都变得模糊,已经疼出一身冷汗。   偏偏是这个时候才发作,痛症发作的那段时间里,是姜有年安身体最弱的时候。   亏得他表面保持镇定,完全看不出他正在忍受常人无法承受得了的痛苦。   姜有年咬着牙起身,混乱中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的马尾歪到一边,程澍看到露出的后颈有一块皮肤受伤了,不过没有流血,看伤口状况比较像是烫伤,可是这里没有火,怎么可能会有烫伤呢?   还没等程澍再看清楚,那块皮肤已经被衣领遮住了。   程澍无暇顾及这个问题,现在要关心的是尽快找到江莱和董逸辰离开这里。   “你怎么样?能站起来吗?”程澍抓着姜有年的手臂扶他站起来。   两人身上都蒙了一层灰,随着动作散落白色的尘土。   姜有年没有说话,他担心一张嘴就会痛呼出声,他的手腕和手掌都有擦伤,冒出鲜血,在冷白的皮肤上尤其刺眼,他抽回被程澍抓着的手臂,不经意地藏到身后,退开一步,束起的马尾凌乱了,他没有将散落在脸颊的头发拨开,而是任由头发掩盖那一片尤其刺痛的皮肤,刚才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程澍身上的香囊起了作用,姜有年身上各个地方都跟程澍有皮肤接触,这就是烫伤的由来。   他侧着身子站,只用半张脸让程澍看到。   他一直低着头,程澍就觉得他有点奇怪,便问:“你脸怎么了?”   程澍生怕他那张能迷倒众生的脸被毁了,连忙凑上去看。   姜有年没有躲开,而是将头发撩到耳朵后面,抬起头来,几秒钟之间,他已经变回整体还是那么儒雅的他,伤口全愈合了,不知道是他的痛觉神经摔麻木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有痛苦反而还能笑着回答:“我没事的,就是刚才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缓缓就没事。”   程澍不疑有他,在继续上去找人还是带姜有年离开这两个选项里挣扎,最后选择了后者。   外面雷雨交加,天上像是漏了个大口似的,水不断往下倒,雨水的和风将窗户敲打得砰砰响,让人人心惶惶。   同时问题来了,刚才整栋楼响起警报声的时候,大楼的安保系统自动上锁,每一个出口已经落下铁闸,里面的人出不去,要有专业的安保人员才能打开。   “出不去了,只能等人过来。”程澍见姜有年平常挺得笔直的腰现在有点微微驼着,脸上还在出汗,他好像还在难受:“你是不是哪里很疼?不会摔得内出血了吧,我看看。”   他说着就伸手过去,姜有年退开躲过他的手,故作轻松说道:“不是,我的痛感比别人要敏感一点,要多点儿时间缓缓,真的没事。”   程澍苦恼地看了看周围:“不如你在门口坐着等人来,我去找人吧,我身上还带着宋庆利给的香囊,他说只要我带着就没有妖魔鬼怪能靠近我。”   “不行!程澍,你是人不是神!”姜有年第一次跟程澍说话如此强硬的态度,歇斯底里地说:“刚才是谁就差那么点儿被砸死,那东西就算不靠近你,也能有很多方法弄死你!”   程澍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确实,他只是个普通人,对方就算是一只小妖精,也能通过一些低级手段让他有千百种死法。   程澍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人,此时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等着救援的人过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姜有年向后退了几步,背靠着墙,身体里的痛症一波比一波要来得猛烈,完全不给喘气的机会,忍受疼痛的同时,他还要摆出一副无事的样子,不能让程澍看出来有异样,因为疼痛,平常白皙的脸色转而发青,又幸好周围的灯坏了,外面天气也不好,所以程澍看不清楚他难看的脸色。   天空闪过一道雷,将室内照亮了些,借着这光亮,程澍的视线偶然锁定在姜有年的手腕上,他的左手腕依旧带着那条好看的玉珠红绳,手腕整片皮肤竟然也有像是烧伤的伤口,坑坑洼洼的。   可明明没有火,怎么他身上就这儿那儿都是烧伤呢。   当程澍再想看清楚些,那手腕上的皮肤竟然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受伤,看来是眼花看错了。   姜有年能分出部分注意力留意程澍的动向已经很不容易,本来身体就疼得要命,浑身使不出劲儿,为了不被他看到端倪,勉强将伤口恢复。   现下状况太过被动,姜有年十分讨厌落在被动的局势,如果不是这该死的痛症突然发作,他定会直接将程澍敲晕了把人扛出去,至于控制了董逸辰的家伙,他动动手指就能捏碎,前提是他的痛症没有发作,否则一切是空话。   程澍好歹是演了十三年戏的,一双犀利的眼睛很会观察动作情绪,尽管姜有年伪装得再好,程澍也察觉出他确实是在强忍着身体的不舒服,基于前几次姜有年总是做出疏远距离的动作,程澍也不好越界靠近他。   他想要给予关心,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合适,不知道姜有年会接受什么样的好意。   距离刚才两人死里逃生才过去不到十分钟而已,平息心情之后,就要开始想要怎么找到两个小孩,逃出这栋楼。   程澍的口罩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他心情烦躁地抹了抹脸,看向一楼大门,忽地发现奇怪的点,说道:“姜有年,有点儿奇怪啊,之前发生这么大的动静,已经逃出去的人应该也是时候叫人过来了,中央博物馆在市中心,报警的话,警车消防车救护车怎么也会先来一个,这都半个小时了吧,大楼门外没有一点儿动静。”   “可能那只妖怪有屏蔽外界的能力,殊不知大楼外已经一片混乱,我们在里面看不到,简单来说大门是一道墙,门里门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更糟糕的是……”   姜有年深呼吸一口气,忍住了一波疼痛:“外面的人可以破不了大门。”   什么门里门外,什么两个世界,程澍只在一些科幻片里看过这些名词,没想到在现实中也能遇到。   “所以……所以……”程澍再想说些什么,脑袋一片空白,干巴巴地问:“我们是要在这儿等死吗?”   姜有年说:“应该不会,你之前有两次经验了,你的经纪人应该会懂得去找宋庆利过来。”   “希望吧。”程澍往墙上踢了一脚:“靠,一次两次是碰巧,这是第三次了,难道我是特殊体质,以后还会总遇上这些事儿,没完没了了?”   这要怎么解释呢?姜有年在心里定夺着,总不能说真话吧。   “算了算了。”程澍摆摆手:“现在先解决两个小孩的事情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状况……”   他还没说完,楼上就传来小女孩的哭声,两人纷纷往楼上看。   在四楼的一个平台,江莱被绑着双手,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横在她的脖子前,只要稍微一用力,刀锋就会割破她幼嫩的喉咙,站在她身后的一道身影的高度与她差不多,不用细看就知道那个人是董逸辰。   不,或许他不是董逸辰,是那副躯体是而已。   “呜呜呜不要……不要杀我,救命,救救我,小年哥哥你在哪儿呀……”江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程澍向楼上喊:“江莱,别怕,我和小年哥哥都在。”   江莱听见熟悉的声音,眼泪更止不住:“大树哥哥吗?呜呜呜,我好害怕啊,我不要,我不想死……”   “没事,不会死的。”程澍转去对江莱后面的董逸辰说:“喂,你谁啊?”   董逸辰站在高处俯视两人,雷电照亮他阴翳的侧脸,眼神里哪有一个小孩该有的纯真,明明是狡诈,憎恨,嘴角是得意的笑。   “大树哥哥,我是小辰啊,才给你讲了个好听的故事,怎么转头就不认识我了呢?我好伤心啊,还有……小年哥哥,你也不认识我了吗?”   董逸辰一脸无辜的样子,他就是个优雅的疯子,变态的恶魔,他看到对方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心情愉悦,但是笑着说的话语里充满了针对。   姜有年的眼神爬上一股阴狠:“你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像是索魂鬼的钩子一般,试图把附在董逸辰身体里的东西勾出来,但是一团黑雾从小孩身体里剥离出来一半又弹了回去。   这一幕程澍看得清清楚楚,只有电脑特效才能做出来场面,程澍现在看到已经可以淡定地看待。   在董逸辰的背后,有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飘在空中,尖锐的部分向着董逸辰的后背,当然程澍的角度是没有看到这一幕。   “哈哈哈。”董逸辰狂妄大笑:“你悠着点儿,我这副身体有血有肉,遭不住一点儿磕碰,说不定我稍微扭个头就嘎嘣死掉了。”   姜有年一手扶着墙壁,他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不倒下,程澍一刻不安全,他就不能倒下。   “你们也就这么点儿能耐嘛。”董逸辰不知道从哪儿又变出一把刀来,他将刀往下扔,落在他们两人前面不远处的地上,他说:“两位,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你们两个人必须要死一个,另一个就可以安全离开,我这副身体也可以还给你们。” 第26章 热搜   原本的暴雨雷电竟然停了,不过天气并没有放晴,厚重的乌云依旧压得很低,就是不下雨。   大楼外场面一片混乱,大部分学生已经安置到主楼那边集合起来。   在事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负责人已经报警了,救援人员很快到了现场,拉起警戒线。   从外观看,这栋副楼已经出现倾斜状态,墙体有明显的断裂,可能存在坍塌的危险。   博物馆的负责人匆忙从主楼跑过来。   站在大门前的消防员叉着腰,严肃问道:“怎么回事?还不开门?”   负责人恐慌地对救援人员说:“控制室已经开启了,可能是内部电路坏了,导致无法正常运行。”   “没办法了,破门吧,拿割锯来。”消防队长大喊。   可奇怪的是,那门怎么都破不开。   负责人在一旁擦着汗:“博物馆里很多贵价藏品,所以我们这防盗铁闸是用最好的材质,比较难破坏。”   主楼那边跑来一名老师跟消防员说:“人数已经统计好了,二年级一班的两名小孩,一男一女,两名男性志愿者。”   闻言,大队长立刻指挥:“继续切割,找些人去撬窗户,架云梯上顶楼,墙体已经出现断裂了,大家要小心,里面有两位小孩和两位大人。”   所有人开始行动。   博物馆外面街道可比里面的局势闹腾许多。   中央博物馆副楼出现坍塌的事情很快就传到网络上。   有大批民众站在博物馆的围墙外驻足观看,人手一部手机往这边拍照发朋友圈,发短视频,甚至还有人开启了直播,很快就聚集了一群吃瓜群众。   小包是去接程澍的路上看到网上的实时消息,转而立刻打电话给程澍,可是对方一直是不在服务区内,小包的心开始不安了,马上打电话给柳安好报告。   小包连闯五个红灯,生怕他家最近特别多事的祖宗有个三长两短,保姆车停在博物馆前面的一个路口,因为门口拉起了警戒线,他没法停在门口。   柳安好也正好这个时候赶过来,她早就联系好了博物馆的负责人。   两人直接去了没有人围观的偏门,然后就被一名里面的人员接了进去。   当柳安好听到几位被困人员的其中一位是戴帽子口罩,没有人知道他的样子,孩子们叫他大树哥哥。   完全可以肯定那就是她家最近倒霉透顶的程影帝。   柳安好当场就想脱掉高跟鞋冲进副楼里,然后被小包制止了。   外面的人焦灼等待,柳安好无疑是最挂心的一个,里面的人可是她的摇钱树啊。   在等待的过程中,柳安好接到了工作室的电话,是公关部主管。   那通电话接通仅仅十秒钟,柳安好大惊失色:“什么?怎么传出去的?妈的,通知所有人,无论用什么方法,把新闻给我压下去,撤热搜!十分钟后我不希望看到热搜榜上有程澍的名字。”   小包在一旁听着,就猜到一点儿苗头。   他拿出手机默默地打开微博,热搜前十有过半是关于事故的新闻,而程澍的名字就出现了三个。   #中央博物馆副楼倾斜,多人被困#   #程澍被困,生死不明#   #残障学生秋游突发事故#   #螺蛳粉和臭豆腐神仙搭配吃法#   #程澍匿名志愿者#   前三条话题后面赫然跟着一个火红色的爆字。   而且榜单下面还有很多关于程澍的话题正在往上飙升。   虽说程澍隐姓埋名到残障学校做志愿者的事情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   柳安好还恨不得买热搜公布天下,让全世界人都知道程澍是个多么善良,多么天使的一个完美好男人。   她已经计划好等程澍结束这项隐秘而伟大的事情后,就悄悄买个热搜。   以前她经常这么干。   怎想到最后是花钱撤热搜。   主要是程澍现在还没有消息,媒体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见到个人晕倒都能写出疑似死亡之类的话题,造成各界的恐慌。   就在这期间,柳安好已经接到五六个程澍代言品牌的负责人电话,询问程澍的实时情况,这些人肯定是听到网络上的风,就觉得要下大雨。   柳安好没想过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她过来时再低调,也架不住神通广大的网友,单靠一段视频,就能猜到程澍在这儿。   其实是一位市民操控无人机想要拍博物馆里面的状况,而且视频是直播的。   他怕被发现,无人机只敢在偏一点的方位飞,偶然将从偏门进入的两人拍了进去,设备又是上等的,画面十分清晰,便让眼尖的网友发现——   【我怎么看到有两名市民进去了?发生这样的事不应该疏散人才对吗?】   【对啊,怎么回事?镜头给一下那边,看看是什么人。】   【看上去是普通人,但是能进去就不普通了。】   【啊啊啊卧槽,我他妈看到谁了?我的天啊,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谁啊?有人说一下吗?】   【卧槽,我也认出来了。】   【大家,刚才进去的两人,女的是金牌经纪人柳安好,男的的是程澍的助理小包。】   【等一下,我捋一捋,程澍的经纪人和柳助理,所以程澍在里面?】   【卧槽卧槽,这是个大新闻啊!】   最新消息:有网友晒出十天前XX残障学校的亲子活动图片,图片中有疑似程澍的人,他身穿志愿者制服,有业内人称,程澍接了一部公益电影,饰演的角色是一名残障人士。   这则新闻立刻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吃瓜群众流了一片感动的泪海。   工作室放出的话题起了点作用。   同时程澍后援会的群内——   【卧槽,看热搜,炸了炸了!!】   【我粉的是个什么神仙啊,虽然程老大到残障学校是有目的的,但是图片里他帮助孩子们的样子能看出来是真心的善意。】   【程老大有没有事啊,现场是怎样?啊啊啊!我的心好慌。】   【卧槽,我刚刚才调侃程老大这段时间不冒泡,成了失踪人口,这会儿他真失踪了?老天爷你劈了我这个乌鸦嘴吧!我要程老大好好的。】   【姐妹们,我C城的,正在往博物馆那边赶。】   【楼上,记得直播实时消息,我要第一时间确定程澍没有事。】   【姐妹们,我在隔壁市,已经买好去C城的车票了,马上就到。】   【大家别造谣了行不行啊,谁他妈说程澍在大楼里面啊,没证据张嘴就来。】   【就是就是,就一个经纪人和助理能代表什么?】   【@泽雨 大大,快速出来澄清,我们程老大肯定是在家宅对不对?】   【如果现在爆出程澍在跟某女星约会,我不反对呜呜呜……】   然而每次程澍有事上热搜的半小时之内,粉头泽雨一定会带着澄清微博出来冒泡,这次竟然连泽雨都失踪了。   这让一众粉丝们不得不恐慌起来,连无所不能的泽雨大大都不能确定的事情,那就真的悬了。 第27章 你相信吗?   距离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网络上的话题热度居高不下,事情已经发酵到膨胀的地步,热搜怎么都压不下去。   柳安好对压热搜的事是彻底死心了。   只要程澍一天不全胳膊全腿站出来报平安,这个热度能一直持续下去。   柳安好忙前忙后打点,头发乱了,妆容花了,衣服皱了,短时间内整个人老了十岁。   终于等到消防人员将异常坚固的铁闸门打开,大家还是不能放下心来。   果不其然,还没等消防人员进入大门,就有人大喊:“起火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柳安好和小包几乎要心脏骤停。   他们就像坐在过山车上,一直处于掉落的那一段刺激的轨道中。   还以为老天爷早就停下的暴雨是发善心让大家救援容易些,没想到是利于现在的火烧得更旺,又是坍塌又是着火,仿佛是要置里面的人于死地似的。   “顶楼很大的火,上不去!”站在云梯上的消防员边喊边咳嗽。   灰黑色的烟雾与阴霾的天空如同一体,火势太大了。   小包急得直跺脚,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只能在这里干等着消息。   这时有人指着顶楼:“啊,你们看上面好像有人。”   所有人纷纷抬头看,因为楼里飘出大量浓烟将整栋大楼覆盖起来,只能看到顶楼出现一道身影,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能确定的是他是个男人。   男人正在跟云梯上的消防员挥手,示意让他过去,他被烟熏得说不出话了。   云梯接近顶楼边缘,男人双手各拎着一名已经晕过去的小孩递给消防员。   俩小孩身上没有大碍,只有一些磕碰伤。   消防员靠近了才看清楚对方的脸,当下情况连惊讶都来不及,他稳稳地接住小孩安置好,伸出手准备去接程澍。   程澍回头蹲下又抱起一位意识模糊的成年男人。   姜有年在被抱起来的那一刻,原本因为身体难受而皱起的眉头拧得更紧,他的嘴唇完全没有血色,嘴角还溢出一滴鲜血,那是他忍着极度的痛苦而咬出的鲜血。   他的不适并没有让抱着自己的人察觉,他用超强得到自制力控制自己,心里不断麻痹自己。   再等等,再等一会儿就安全了。   姜有年的痛感神经被折磨到麻木,脑子已经不清醒,他双眼微合,困得想要马上睡一觉,想到程澍还没脱离险境,他就不敢睡。   距离顶楼的边缘就差几步。   仅两步就可以。   可今天老天爷非要跟他们作对似的,临近得救前还要再来一个要命大坎。   程澍抱着个人,每一步充满了重量向前行,忽地脚底板又开始感觉到地板在震动。   不好,又开始了。   程澍之前就看到有一堵墙已经裂了很大一条缝,地板好像不水平,意识到这栋楼撑不到多久。   上一秒想着幸亏能撑到现在,下一秒地板就裂开了。   他脚下的水泥地板如冰面出现许多裂痕,自己站着的那快递严重不平衡,程澍再也站不稳了。   在他倒下的期间,也不忘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身体也条件反射做出保护的动作。   见大楼墙体不断碎裂,已经有不少石头往下掉,楼下众人被吓得大叫。   他们眼睁睁看着大楼越发倾斜,到达一个无法支撑的角度,画面就像慢镜头,最后轰然倒下,扬起漫天的灰尘,带着未熄灭的星火,飘散于空中。   那一瞬间所有人沉默,世界如静止般,几秒种后才呐喊着往破碎的瓦砾堆里冲。   “刚才顶楼的人没有上云梯!两个人!”   “快喷水!”   “快快快,还有机会!”   柳安好的双腿已经软了,小包连忙扶着她,他自己也没多好。   “小包,没,没了?”柳安好幽幽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小包哽咽着:“程哥说过,他的生命线很长,能活到九十九岁,还有宋大师不也说过程哥的命很硬吗?必定是个大富大贵的人。”   柳安好生无可恋了:“可是他出生以来就一直大富大贵,今天是富贵到了头?”   小包:“……”   回到半个小时前——   姜有年的疼痛一直没有减缓,这样状态的他战斗力消减一大半。   他一手撑着膝盖,弯腰捡起董逸辰扔下来的刀,他用手指刮了刮凌厉的刀锋,发出铮的一声,他瞳孔里发出的寒光比刀锋还要冷。   姜有年走到程澍面前,沾了不少灰的手指头捏着刀子的金属部分,刀柄向着程澍的方向递。   程澍眉头一皱,呵斥他:“姜有年,你疯了?你觉得我会为了自己活着捅你一刀?”   “不,给你拿着傍身。”姜有年沙哑着说:“拿着。”   他吞了一口唾沫,喉咙依旧很疼,这并不算什么,身上别处要比喉咙疼上一百倍。   见程澍没有要伸手来接的意思,姜有年深叹了一口气:“程澍,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一句话吗?你第一次请我吃饭的时候,我说我不是常人,我的眼睛能看到妖精。因为……我也是妖精,你没相信,现在告诉你,我没有撒谎,你相信吗?”   程澍将姜有年的话在脑子里面过滤几遍,仿佛是在读一本复杂的剧本,看不懂,理解不清。   要不断重复理解几遍,才讨到其中的含义。   是啊,姜有年是坦白过的,程澍确实是没有相信。   不知怎地,程澍前几次见到妖精,心里就会发悚,厌恶,想要他们快点消失。   可是当得知眼前这个人……不,这个妖精,姜有年他也是妖精,他除了震惊就没有别的情绪。   没有恐惧。   不厌恶他。   甚至对他的身份产生想要更深入了解得好奇心。 第28章 死里逃生   程澍这段时间很安逸,之前两次的离奇事件被他慢慢地忽略。   还以为生活已经回到正轨,事业如日中天,又交了个很合得来的好朋友,日子过得很快活。   可是这位朋友突然告诉自己:我不是人。   如果可以的话,程澍想请宋庆利过来帮忙看一下,他身边到底有谁能是个人。   或许那天小包和柳安好说自己也是个妖怪,他也能淡然接受。   程澍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只妖怪,因为是同类,自己又长得特别好看,所以别的妖怪总是凑上来。   真是人妖通吃啊。   天花板上的电路莫名迸出火花,火苗散落到窗帘,瞬间四处弥漫着火花。   两人此时竟然还能保持镇定,周围的混乱仿佛与他们两人无关。   程澍不知为何却不感到害怕。   他没有正面回答姜有年的问题,直截了当问道:“所以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我现在状态不太好。”姜有年调整自己的呼吸,估计着应该还能撑两个小时:“不过对付他是可以的,你只管跟在我后面,不过之后有个忙要你帮一下,就是万一我有什么事,别让我去医院就行。”   程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行。”   火势已经蔓延到不可控制的地步,浓烟弥漫,再待下去,人不被烧死能被烟熏死。   姜有年被浓烟呛到了,咳嗽的时候扯得心脏更疼。   他感知到俩小孩就在顶楼:“上去吧,他们在顶楼,火烧成这样也下不去。”   两人跑去求生通道,程澍跟在姜有年后面,与他保持一米的距离。   姜有年让他站后面他就全程站后面。   他不是个遇事就会躲到别人身后的人,他想冲在前面也无能为力,尽量不当个累赘。   姜有年摸了摸腰间,原本那儿有更大一片烧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不是那么刺痛。   他今天能有这么大个坎,一部分是自己身体不争气,一部分是程澍身上的香囊太厉害,连他一届千年老妖怪也能受伤。   不能随便跟程澍有肌肤之亲,真是愁人。   回头拆了宋庆利那座破庙才行。   楼道的下层已经被火堵住了,火焰一个劲儿往上窜。   建筑物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听着就惶然,却不及楼上有小孩的哈笑声。   姜有年往上便看到董逸辰趴在楼梯的栏杆上往下俯视,挑衅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蹦跶上了楼。   姜有年真想把人逮住揍一顿,可是这个董逸辰不是真实的他,是被妖怪附在体内,他总不能揍董逸辰的身体吧。   两人很快跑上顶楼劈开上锁的铁门走出去,天台逐渐被浓烟包围,如大雾天气,可视范围不远。   “都舍不得死吗?也太不好玩了吧,我还想着能看到你们会一刀一刀地捅向对方。”   董逸辰的声音在时而在前面,时而在后面,接下来又在左边:“那就不好意思了,只能由这丫头替你们死。”   “你在这里等接应。”不等程澍回应,姜有年说完便向前跑,速度非常快,最后隐匿进烟雾里。   继而便看到前方有一大一小的影子在灵活跳动,光亮闪了闪,传出金属物碰撞的声音,已经开始兵刃相见了。   程澍焦灼地等待,注意力全放在周边的打斗声中。   声音在他周围绕了一个圈,以他为中心形成一处安全地带。   接着姜有年大喊一句程澍的名字。   程澍眼看着前方,姜有年从远到近迅速出现在他面前,他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江莱,猛地将人塞到程澍的怀里。   姜有年的状态比刚才还要差,他忍耐着脖子上青筋暴起,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就感知到敌人的气息在程澍的身后。   他左手往外伸,从手的那个方向飞来一把的长剑,手紧紧握住剑柄,手指灵活地反握住。   程澍的眼睛被刀锋的寒光闪了一下,愣愣地面前的姜有年挥动长剑向自己的方向来,然后越过耳侧。   铿锵一声。   绕到程澍身后的剑挡住敌人的暗算。   姜有年的脸近在咫尺,他的薄唇动了动:“给她止血,我尽快结束。”   语毕便往左边的方向闪去,人瞬间就不见了。   程澍没来得及惊叹他的速度,将江莱平放在地上,检查她身上的伤。   还好江莱受的伤不重,出血的伤口只有肩膀的一道五公分划痕。   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小姑娘的皮肉细嫩,受点儿伤就哗哗流血。   程澍脱下身上的外套给江莱包扎。   没过多久,打斗的声音在某一声剧烈的金属断裂声宣告结束。   程澍不知道战况,茫然地喊了一句:“姜有年?”   “我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姜有年立刻回答:“已经解决了。”   当听到对方的一句“我在”,程澍那被抛向空中的心落到软实的棉花上,总算是心安了。   姜有年拨开重重浓烟朝他走来,他抱着没有意识的董逸辰。   区区一名重量不到五十斤的小学生,仿佛将要把姜有年压垮一般。   比起两位小孩,程澍看姜有年比较像是需要急救的人。   “你受伤了吗?”程澍问,眼睛在他身上审视,没看出他有受伤。   “我没事。”姜有年说,他指了个方向:“消防员的云梯在那边,快点把孩子送过去,火快要烧上来了。”   话音刚落,顶楼的门便窜出猛烈的火舌。   救两位小孩是重要,可是程澍也顾及着萎靡的姜有年,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能扛三个人。   姜有年坐到地上,完全没有火烧眉毛的危机感,挥手说道:“你快去,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程澍一咬牙,扛起俩个小孩就跑了,纵然他很快就回来,看到姜有年已经躺在地上,他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姜有年,你醒醒,别睡。”程澍心急得顾不上其他想法,抱起姜有年就跑。   姜有年还有一点儿意识,刚才那一会儿他完全可以自己先行离开,不需要绞尽脑汁解释今天的一切。   明知道对方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他始终义无反顾向着他走,又或是原地等待。   当姜有年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体验到熟悉的温暖,随之而来是又皮肤的灼烧感。   程澍没有发现怀里的人浑身颤抖了一下。   姜有年的脑袋无力地搭在程澍的肩膀上,气息少进多出,痛苦地闷哼出声。   眼看就要得救,可是今天的磨难是一件接着一件。   地板如同不堪重负的冰面,从中间向四周扩散裂开。   程澍脚下忽地没了承载物,两人落入带着火焰的深渊中……   时间貌似过去了许久,久到宛如度过了一个世纪,久到程澍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待到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自己周围全是瓦砾碎片,姜有年就在前面不远处,靠着一块残缺的水泥柱子坐着。   程澍一下子精神了,他边喊姜有年的名字边爬起来跑过去,单膝跪在他面前:“姜有年,姜有年你醒醒!”   姜有年原本垂着脑袋缓缓抬起,嘴角有血迹,却是带着笑的一张脸看着程澍。   在从高空掉落的途中,他们紧紧地相拥。   脸,脖子,手的皮肤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   姜有年知道自己身上已经找不出多少出好的皮肤,肯定难看死了,他不愿意将丑陋的一面表露出给程澍看,只能扯了个笑容,试图抵消掉不完美的外貌。   程澍看见姜有年大半张脸的皮肤严重受伤,面积很大,看着触目惊心。   伤口一直蔓延到衣服领子里,没有第一时间想起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导致的,以为是掉下来的时候被火烧伤的。   他这是什么时候弄的?明明在天台楼顶的时候还没有的。   “你的脸。”程澍抬手想要去碰他的脸,可是手指刚碰到皮肤,那块皮肤的灼伤更加严重,程澍见状立刻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笨拙地说:“对不起,我……”   程澍只是听宋庆利说过香囊会让妖魔鬼怪不敢靠近,没说过还有如此厉害的防御作用,如果早知道,他就不会去触碰姜有年。   那张这么好看的脸,就被他这么毁掉了。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会好起来的。”姜有年身体虚弱,说得很小声。   他把衣袖拉下遮住手腕的灼伤,但是长度有限,只能盖到手腕处。   嘴上说没关系,却下意识地抬手捂着受伤的那一边脸侧了侧头,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丑态。   “我送你回家。”程澍想要把人扶起来,但是不知道从何下手。   姜有年就像是已经有裂痕的玻璃器皿,很可能稍微碰一下就会碎。   长发糊在姜有年受伤的左脸上,粘着伤口,他看起来很不好受,眼睛微睁,用饱含因疼痛而泛泪花的瞳孔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程澍想要帮他把头发拨开,他告诫自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去碰。   远处有人往这边赶来。   “我要走了。”姜有年说,却不动作。   程澍:“你去哪里?”   “回家养养病就没事了,改天见。”   闻言,姜有年的身体化成一团白雾,悄声无息消失了。   程澍还没从姜有年是妖精这件事情里缓和过来,人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他这么多年演艺生涯都不敢这么演。   一切就像梦境一样。   在城市某公园深处,茂密的草丛中蜷缩着一只毛色银白的小动物,他身上满是伤痕,血迹黏在它好看的毛发上,气息虚弱。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奔跑在丛林中,急促的脚步在述说她焦灼难耐。   婉玉循着地上寥寥无几的血迹找到了草丛里的一团白色,连忙把它抱起来就往回跑:“大人,你要坚持住啊,马上就到家了,呜呜呜大人。”   婉玉跑着跑着就哭了,边哭边说:“大人,你好好爱惜自己好不好,我还没向你报答够呢,你不能死啊,我还想再跟着你一千年,那时候我就是个小花仙,我变出世界上最漂亮的花给你,给你追程情郎。”   狐狸微微抬起小脑袋,用凌厉的眼神警告婉玉闭嘴。   婉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就跟着你。”   程澍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人送去医院的,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被安排住院两天做全身检查。   柳安好和小包在身边寸步不离,还请了十个保镖,日后无论程澍去哪里都要跟随。   程澍身上就一点点擦伤,然而看起来是重伤患者的姜有年此刻却生死未卜。   他满脑子都是姜有年,他的样子,他最后那副惨烈却假装欣慰的模样。   在死里逃生后的一天里,程澍往姜有年的微信发了十几条信息,全是问他身体状况如何。   他倒是想要派人去姜有年家,姜有年那个状态一个人在家,随时都能有危险。   不过后来姜有年回复了他的消息,只是一个句号的回复。   比起不回复让他心里一直挂念,这个句号能让他安定许多。   程澍脱下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小包拿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给他换。   在脱衣服的时候,有一个东西从衣服里掉在地上,是宋庆利给他的香囊。   想起宋庆利说过的话——这个护身符比上一个要厉害许多,什么妖怪都接近不了你。   就是这个小小的东西,无意间让姜有年受了那么重的伤。   白天一场惊心动魄的博物馆副楼坍塌事件一直发酵到半夜也没有消下去的势头。   全网都在担心被困人员的生命安全,特别是程澍。   已经有粉丝聚集在医院门口等待消息,一个个手里捧着花,脸上挂着两行泪,嘴里不断念叨各路神仙保佑他们程老大身体无恙。   人已经安全了,柳安好就让工作室发了通告,报道程澍目前身体状态良好,只有轻微的擦伤。   担心大家不相信,还附上一张程澍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听电话的照片。   程澍那时候正在接听来自母上大人的慰问电话,已经说了一个小时。   其中有半个小时是听程薏在那边哭得撕心裂肺,还主动保证自己以后会听话,再也不闯祸,认真读书。   他在事故现场没受重伤,这会儿耳朵快要聋了。   虽然程薏这些话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程澍录了音,以后随时都可以拿出来放给她本人听。 第29章 债主   一夜过去了,微博服务器几度瘫痪。   然而这样也挡不住程澍的微博粉丝数量以每小时八十几万的恐怖数量递增,原本粉丝八千万,现在凑了个整亿。   换做是别人一定是买来的数据。   不过是程澍的话那就说得过去。   他被扒出匿名去残障学校做志愿者的暖心举动。   危难时刻牺牲自己救两名学生的奉献壮举。   五层楼坍塌成碎片后,他竟然没有大碍活了下来奇迹生还。   可谓是妥妥的天选之子,主角光环笼罩全身。   这样的人有谁会不爱。   后援会粉丝群内——   【你们不知道,当时我就在现场,看到大楼倒塌,我直接腿软大哭,幸好程老大最后没事呜呜呜——】   【啊啊啊我可以大胆放肆地跟妈妈说,我粉的人全世界,不!是全宇宙最最最好的男人,他是个英雄!】   【现在我妈已经对程老大入了魔,拉着我看程老大所有的电影,我给她安利停不下来。】   【这么正能量的程老大,值得全世界的爱。】   【工作室已经发微博报平安了,我的心还没安定下来。】   【可不是吗,我下午还磕了一颗速效救心丸。】   【对了,下午发生这么大件事,那么多人艾特泽雨大大,她都没有出来诶,怎么回事?】   【唉,估计泽雨大大也还在惊魂未定中吧。】   【我爸爸对我的男朋友很满意,问我什么时候带他回家。】   【楼上的姐妹多吃颗花生米吧。】   姜有年坐在床上,他身体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正闲着刷手机,手机的页面是一个群聊,他看着群里的新消息不断滚动,顺手将一条看不顺眼的发言撤回,顺便把发言的人禁言。   姜有年退出聊天app,视线扫到某人又发了好几条微信过来,考虑了半天要不要回两句,半晌后才关掉手机,   他又犯困了,这次的伤受得有点儿重,原本宋庆利的东西并不能威胁到他什么,碰巧他痛症发作,灵力比较低弱,又碰巧遇到对手,三重打压下他才招架不住。   房门被推开,婉玉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粥。   那粥的颜色是紫红色的,不知道她放了什么进去,看着就不能放入口。   她盛的分量太多,几乎要溢出碗。   婉玉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眼睛盯着粥,尽管她已经很小心注意脚下,却还是被地毯绊倒了。   哐当一声,那碗粥摔到地上。   婉玉欲哭无泪:“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煲了很多,马上去再盛一碗过来。”   “不用了。”姜有年按了按还有点儿晕的脑袋,忽地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他看向地上那滩浑浊的紫红色液体:“你弄的是什么?”   “嘻嘻,大人,这是粥,香不香?”婉玉自豪地仰起下巴:“我是用和荷花,百合,茉莉花,还有洛神花放进去一起煲的,我给它起名叫百花粥,名字是不是很漂亮?   听着就很香?这几种花吃了对身体有很多益处,大人你一定要多吃几碗,诶?大人你去哪儿?”   姜有年已经翻身下床:“我去煮面,你赶紧把我房间收拾干净,我回来之前不想闻到一点儿花的味道。”   “哼,这么嫌弃。”婉玉朝姜有年的背影哼了哼声:“闻着这么香,大人真不懂美食……呕yue!什么东西?好难吃啊!”   婉玉边说边舔了一口沾在手上的粥,瞬间被自己的超高手艺惊到。   然后默默地给姜有年的卧室打扫。   姜有年随便煮了一碗清汤鸡蛋面条,吃了几口就没吃了,胃口实在是不太好。   “来了来了。”婉玉咋咋呼呼地从卧室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湿抹布甩来甩去:“你倒贴的债主,啊呸,是你的程情郎他来了,我看到他就在楼下,他来找你做什么?八成是来看你的,大人,你觉得他是过来是干什么的?”   姜有年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冷冷地对婉玉说:“刚好阳台多了个空花盆,要我把你栽进去吗?”   婉玉打了个寒颤,忘记了手里还有一块抹布,捂着嘴巴扭头就跑回房间继续打扫,远远地喊:“大人,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你们好好交流啊,有什么声音我都会当听不见。但是……但是你别叫太大声就行,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呢。”   姜有年回了一句:“那你就滚出去。”   婉玉:“我偏不!”我要听墙角。   婉玉还不死心,打开一点儿门缝,握紧拳头给姜有年一个加油的动作,补充一句:“大人,夜黑风高,吸点情郎的精血,有助于伤口愈合哦。”   怕姜有年真把她拎到阳台栽到花盆了,婉玉说完就关上房门上锁。   ——半小时前——   “你去哪儿?”柳安好见程澍换了衣服,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   程澍刚才特地焚香沐浴半个小时,还很骚包地喷了香水,抓了个发型,在全身镜前站了五分钟,几度抬手闻了闻身上有没有奇怪的味道。   柳安好现在要时刻关注程澍的行程动向,就差上厕所也要报备。   此时的程澍太像是准备要出去见女朋友的架势,柳安好不由得向他投去怀疑的眼神,   “不用那样看我,没有女朋友。”程澍整理身上的外套,将拉链拉到脖子处:“出去见个普通朋友而已,很快就回来。”   “你才出院啊大爷。”柳安好苦口婆心地说:“在家里待着还没够四个小时,你给我安静几天吧,我被你吓得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天天噩梦惊醒,我一边打理公司大小事,一边还要操心你这个三天两头就作死的老板,一个月我瘦了十斤,人也憔悴了十岁,你看我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再好的护肤品都养不回来。”   小包适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快递包裹给程澍。   程澍接过包裹也不打开就扔给柳安好:“给,特地买给你的安神茶,小包去开车,我要出去。”   小包愣在原地,看看程澍,看看柳安好,不知所措。   他一个小助理被夹在中间去不是,不去也不是。   最后柳安好挥了挥手,转身没眼看他们:“去吧,记得带保镖!”   程澍先让小包去一趟水果店,并吩咐他买一个最贵最高大上的果篮。   小包得令下车,半个小时才抱着一个如同鲜花蓝似的果篮。   “程哥,给,里面有新西兰的蓝莓,泰国的火龙果,日本的橙子,罗马的葡萄,阿联酋的椰枣,全是店里最贵的,老板还送了几支香水玫瑰做装饰,你看还满意吗?”   程澍看那花里胡哨的果篮,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30章 探病   小区楼下保安亭里。   保安大哥拿着手机正在刷程澍的电影,嘴上一直夸赞他演技好,人又帅,心又善良。   突然有人敲响保安亭的窗户。   来人包得密不透风,大晚上还架着墨镜,手里拿着个不知道是水果篮还是花篮,估计他老妈来了都不见得能认识。   只看得出是一位身材精壮的男人,他说:“你好,能开个门让我进去吗?”   保安上下打量他,狐疑问道:“你谁啊?拜访?”   程澍:“对,我是业主的朋友,过来拜访他。”   保安:“是吗?哪位业主?”   程澍说了姜有年的名字。   保安知道姜有年,可以说是这小区里最好看的一个男人,留着一头长头发,在殡仪馆里工作。   之前有许多女人为了追他在这个小区买了房,一听他的职业扭头就跑。   保安大哥感觉来者不善,手已经覆上桌底下的棍子,就算对方能说出小区业主的名字,看在他那副准备要行凶的装扮,断是不能放人进来,于是挥挥手:“要么让业主下来接你,否则不能让你进去。”   废话,程澍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姜有年,能联系上还要伪装成这样亲自上门吗?   幸好之前寄签名照给姜有年的时候要了他家地址,否则他可能要登寻人启事。   这个小区的安保很敬业,程澍索性豁出去。   他摘掉墨镜,将口罩拉到下巴,露出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小哥,行个方便呗,我朋友的电话打不通,他一个人住的,担心他自己在家里出什么意外,万一真有个好歹,你们小区楼价就要跌了。”   夜晚的视觉不好,路边的灯光不太明亮。   保安大哥凑近一点才看清他的模样,下巴瞬间惊掉了,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再看看自己手机里正播放的电影,不敢置信,这个人仿佛就是从他手机里跳出来似的。   保安大哥拍了拍自己的脸,大声说:“我的妈呀,你真的是程澍?!”   程澍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嘘,低调,大哥,我能进吗?”   “能……能能能,当然能的。”保安大哥说话都不利索了:“原来姜先生是你的朋友啊,真厉害,麻烦你登记一下,不写,不写全名也行,等等,等我一会儿,嘿嘿嘿,顺便给我签个名行吗?我女儿也要,话说你身体没事吧?”   程澍跟他寒暄了两句,爽快地给保安大哥签了两张漂亮的大名。   他觉得有必要跟保安大哥打好关系,说不定下次还有机会过来,出入能方便些。   就这样,程澍靠刷脸成功进入小区,在保安大哥热情服务下成功到达姜有年家门口。   他站在门前,距离门铃只有一厘米的手指要按不按。   姜有年睡了吗?会不会打扰到他?现在才七点不到,不会这么早休息吧,不过他受伤了,应该会早睡,但是他怎么处理伤口?   他身上的伤是程澍造成的,即使对方不一定是个正常人,却无论如何想弥补一下,否则心里不安生。   指尖最终落下。   叮咚——   在程澍第五次按下门铃,门开了。   穿着睡衣的姜有年站在玄关里,他身上还搭着一条深灰色薄毯。   原本就没什么肉的身体看起来又消瘦了些,脸上没什么血色。   他的脸部和手腕的皮肤已经痊愈了,回到那位肤如凝脂的美人先生。   他的长发没有束起,任由秀发垂落在肩膀上,因为刚起床而显得有些凌乱。   程澍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他端起精美的水果篮:“嗨,我来探病,不知道送什么,就买了些水果,好像打扰你休息了……”   姜有年笑着退开身:“不打扰,让你破费了,进来坐吧。”   屋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姜有年把客厅全部灯打开,屋里装修是冷色调简约风,一尘不染,有一个种满花草的露台,一看就是很会享受生活的样子。   其实那些花草多半不是经过姜有年的手,是婉玉那丫头养的。   她一介小花妖最喜欢也最会种花,刚才她给姜有年煮粥的花就是从露台里摘来的。   程澍把水果篮放在茶几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些。”   那可真是随便,整套价钱都上万了,还嫌弃小包买的不够上档次。   小包恨不得再去搬个香瓜和榴莲给他。   姜有年招呼程澍坐下:“要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白开水就行了,谢谢。”   程澍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别扭,他坐如针毡,手不知道如何放,三秒两回头看正给他倒水的男人。   姜有年背对着他在接水。   在机器放水的几秒钟时间里,他的双手背到脑袋后面,用绑在手腕的发带将长发随意束了起来,耳侧有几缕碎发被忽视了,就这么耷拉着。   那样的画面勾得人心痒痒。   程澍忽然感觉自己有强迫症,想要去帮他把那几缕头发束整齐,可是散落下来又别有一番风情。   都是很好看的。   他还发现,绑头发的那条发带,正是他送给姜有年的那一条。   如预期里的好看。   不,好像比预期的还要好看很多。   姜有年的头发扎起来后,露出后颈的肌肤,那一片皮肤并没有伤口,白皙细嫩。   幸好他还是那副俊俏模样。   桌上热茶蒸汽寥寥,两人相对而坐,一时安静,露台外传来虫鸣,夜风带着各种花香飘进室内。   程澍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第一次跟妖精打交道,没什么经验。   不知道什么时候,婉玉出现在客厅角落,她是隐身了的,程澍看不见她。   婉玉咬着手指头:“尴尬死了,大人,你赶紧说点儿什么呀。”   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跺了跺脚又催促:“肉都送上门了,你就不吸两口?”   姜有年忽略她的话,完全当她是空气。   最终婉玉放弃了:“大人你杀妖怪厉害,追求人是真的不行,罢了罢了,我替你着急什么呀,我不着急。”   婉玉天生性格欢脱,耐不住沉寂的气氛,她仗着程澍看不到自己,走到茶几旁蹲下,手穿过水果篮的包装盒,从里面摸出个看起来很贵但不知道什么水果,乐呵呵地咬了一口。   “嗯……好吃,程情郎真舍得花钱。”婉玉嘴里含着苹果,模糊地说了一句:“这文心数偶涌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门亲事我允了。   婉玉吧唧嘴,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她循着目光看向程澍,而对方的眼神很奇怪。   他面无表情,好像也看着自己。   婉玉慎重地将嘴里的果肉咽下,拿起桌上她刚擦过地板的抹布,淑女地擦了擦嘴角,问道:“你能看见我啊……那什么……那么……”   她一手还抓着咬了几口的苹果,一手拿着抹布往肩头后边一甩,小家碧玉似的福了福身:“我先行告退,打扰了。”   程澍回头问姜有年:“你的……是我打扰了?” 第31章 久远   姜有年揉了揉眼角,眯起眼睛还是看不太清楚对面的人,他拿起茶几上的金丝框眼镜戴上。   这是程澍第一次见他戴眼镜,可能度数不高,之前一直没见他戴。   姜有年的整体气质本来就文雅,戴上眼镜跟显得他是个文人墨客,嘴里随时能蹦出一句诗词一般。   今晚的乌云尤其厚重,抬头望不到星月,天气已经有了入冬的趋势。   今年的冬天来得有点儿晚,天气还不算太冷。   夜晚冷风通过半开的窗户吹进室内,带着庭院的花草香吹进来,茶几上的绿萝叶子晃了晃,时间一久,让人感觉到冷意。   姜有年特别讨厌冬天,冷得他不想动。   他似乎被外面的风吹得冷了,拢了拢身上的毛毯。   起身去关了阳台的落地窗,将冷风隔绝在外面,感觉到室内暖和了些。   可暖气暖不热屋里的气氛。   客厅里,两张单人沙发分别坐着程澍和姜有年。   两人之间的氛围达到冰点,仿佛身处西伯利亚。   婉玉则站在旁边,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连。   她刚刚给姜有年打扫卧室弄脏了衣服,现在换了一套浅绿色的衣服。   她的衣服全是古装款式的,放到现在让人看了就会很奇怪。   反正她日常几乎都是隐身状态,没有人能看得见她,装扮方面全按自己喜欢的来。   婉玉夹在两人之间尴尬得不知道做什么好,于是咬了一口苹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尤其响亮。   她又看了两人的眼色,停止咀嚼的动作,一口苹果含在嘴里不敢咬,大气也不敢出。   程澍坐姿端正,其实早就想告辞了,但是脚步就是提不起来。   深夜、家里、一名打扮奇怪的女人,让人不禁想到了……制服诱惑。   在场谁都没有先说话,倒是婉玉受不住这气氛,继续将苹果咬得咔嚓响,吮吸的声音故意放大。   好像有乱人神魄的功效,扰乱在场人的心绪。   婉玉抬手向程澍摆了摆:“你好,我叫婉玉,全名叫爱新觉罗?婉玉,叫我婉玉就行,名字是不是很洋气?   我自己选的,我是一只八百年的小花妖,八百年前受过大人的救命之恩,于是就留在大人身边当个丫鬟,以后请多多指教呀。”   程澍:“……”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不,她确实不是人。   这些天遇到的事情信息量过于巨大,婉玉每一句话犹如千斤锤敲打这程澍的世界观,直至他已经出现裂痕的世界观立刻崩塌。   总而言之这位姑奶奶不是人,她跟姜有年也不是那种关系,而是主仆关系。   还有一点,既然婉玉在八百年前受过姜有年的帮助,那么他的年份肯定要比婉玉大。   这真是个活的祖宗啊!   身为这室内唯一的人类,现在走还来得及吗?能活着出去吗?   程澍挠了挠脑袋,脑袋里面直发疼。   他别扭地躲开大家的眼神,“那什么……很晚了,我就不多打扰,你好好休息,先告辞了。”   他起身转身就要走。   婉玉突然倾身向前挡住他的去路:“先别走哇,情郎哥哥你多坐一会儿呗,我也是你的粉丝,可以送我一张签名吗?嗯?好不好嘛,我想拿去炫耀。”   婉玉边说边凑近程澍。   程澍被他逼得往后退。   这时婉玉的后颈一紧。   是姜有年过来将她拎起来,不轻不重地拖到一边:“整个厨房被你糟蹋了,赶紧去打扫干净。”   程澍悄然松了一口气,突然有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虽然没来得及看那只手的主人,但是从手腕上戴着玉珠红绳就能辨认出是姜有年的。   程澍想到那天姜有年脸上身上出现大片的灼伤,心脏就刺痛了一下,他就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   然而姜有年摊开看自己的手,并没有出现烧灼的伤口。   “你没带?”姜有年问。   原来他只是试探而已。   程澍知道他是说宋庆利给的香囊没有戴身上,用沉默不语表示默认,刚才下车前他把香囊摘了放车上。   “以后带上吧。”姜有年说。   ……   两人又断话题。   加上今天,程澍见姜有年一共五次,人与人之间见面多了就会变得熟悉,话题多。   他们俩倒好,越见越生疏。   第一次见面的是姜有年帮他化妆,那时候他们的谈话还有说有笑。   第二次就把人家的车尾巴撞了,请他吃的那顿晚饭跟嚼蜡似的。   第三次在残障学校,了解到他对待孩子们善良温柔的一面。   但此前十分欣赏这个人。   到今天干脆不知道说些什么。   姜有年重新坐下,说道:“很多年前我路过帮了婉玉一把,那小丫头重情谊,硬跟着我做个小丫鬟,她性格跳脱不羁,刚才冒犯到你,还请别跟小丫头计较。”   还小丫头,论年岁,婉玉是能当太祖婆婆了。   程澍心里腹诽。   “我去看过董逸辰和江莱。”程澍说:“他们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今天已经出院回学校了,不过被问到那天发生什么事,他们全都不记得。”   “嗯,我用了一点儿手段,将他们的部分记忆抽走了。”姜有年好像再说一件普通的事情,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程澍点了点头:“原来……那就好,他们记不起来是最好的。”   进门这么久,程澍还没进入这次过来的正题,不过表面来看,姜有年身体没有不适,他还是要礼貌问一句:“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很好,之前吓到你了吧。”   “还好。”程澍片刻后又问:“能说说吗?”说说你的特别之处。   姜有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望着窗外的夜景,半晌才开口说:“正如之前所说,我不是人,太久远了,突然提起我还真不记得,我活了很久,很久,我在这个世上比婉玉还要久,久到已经忘记了我在这个世界有多久。” 第32章 朋友   程澍见过不少大世面,聊戏、聊生活、聊奢侈品,也可以聊不切实际的理想。   但是聊妖魔鬼怪,聊活的时间多久,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姜有年倚靠着落地窗旁的墙壁,右手搭在左手手腕,转动手腕上的玉珠手链。   他的瞳孔没有焦距,定在前面不远的地板,轻轻地说:“我不期望会有朋友,亲人,甚至是爱人,为了不让身边的人察觉我始终没有不同,在某个地方逗留三四十年后,就要用一个新的身份,到新的地方继续生活。”   程澍终于知道姜有年从内而外散发的孤独感是哪里来的。   他见证一个个时代来临又走向灭亡,身边的人生老病死因果循环。   亲人之间的互相扶持,爱人共同白头偕老,对他来说是多么奢侈与不可触碰。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一个非正常人,千百年来不少降妖除魔的故事,人们听了只会恐惧。   他们不被世界接受,隐藏自己的外在和内心,伪造千百副面孔活到现在。   可是眼前的这只妖精,他是善良的。   “所以你的原型是……”程澍试探地问。   看他的外貌,可能是只狐狸?   “九尾狐。”姜有年实话实说。   果然,程澍的猜得没错,单是狐狸听着就很高级,他还是只九尾狐。   要知道这种生物只有在神话故事里出现,现实中不会有,显得姜有年他更有神秘感。   说到狐狸,程澍不禁想起之前在山里小镇遇到的白色小狐狸。   不过那狐狸是一条尾巴,不是九条尾巴,就也不知道怎么会把他们想到一块去。   姜有年忽然换了个程澍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灿烂一笑,诚挚地看着他:“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了,能拜托你不要说出去吗?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   他的笑容如冬日里的太阳,暖和中带着清冷,眉眼间好像有一丝丝央求。   姜有年的眼睛就像有一股能摄人心魄的奇妙力量。   似是盘丝洞里的蜘蛛精。   又如西湖的小白小青。   还有自古流传最广泛的狐狸精。   他就是最后者。   四目相对,程澍往常的压倒性的锋眉剑眼在那一刻软了下来,没了抗拒,薄唇微微上挑,扬起一抹慵懒的笑意:“当然,怎么说我们俩也算是有过生死之交的……朋友了?”   姜有年附和笑道:“嗯,朋友。”   进入娱乐圈后,程澍交过不少朋友,虚伪的,狡诈的,连自己也戴上面具,貌似没有哪一位能有此刻愉悦的心情,就像学生时期那种纯粹的竹马友谊,私心是互相保护对方的小秘密,享受这世界只有你我知道的小喜悦,目的是寂寥的时候有人聊聊小故事。   从姜有年家里出来,程澍吹着口哨,脚步轻俏,走出小区的时候还跟保安大哥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小包的车就停在马路边不远,程澍边慢慢走边看手机,手机里是一秒钟前收到姜有年发来的微信,让他回家的路上小心。   “情郎哥哥——”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幽怨女鬼声。   程澍的脚步顿住了。   时运要不要这么低……   笃噶笃噶……   脚步声慢慢接近。   这特别的声音听着有点儿熟悉,程澍回头一看便是笑成花一样的婉玉,她弯腰向程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特地来给你送行的。”   这话说的,像是给送去阎罗王那儿似的。   程澍嘴角抽了抽,做了个平身的手势:“谢谢,我自己可以,还有,情郎这个称呼不能乱叫,会让人误会。”   他怕了这只小花妖,只想尽快将她打发走人:“小姑娘赶紧回去吧,夜晚外面危险。”   好像是这小姑娘更危险……   程澍言毕转身就要走,却被婉玉追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没事的,情郎哥哥,你不是我的情郎,但是情郎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程澍:“……”说的怎么一段绕口令似的。   在称呼方面程澍放弃了。   车子就在不远处,小包和两位保镖都在车上,因为夜晚的路视野不好,他们没有看到程澍被人拦住了去路。   程澍向马路前后分别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他现在虽然有带帽子口罩,但是一个人在夜晚路边跟一名装扮奇怪的女子说话,他怕吓到路人。   “什么事,你挑重点说吧。”程澍说。   婉玉踮起脚尖,眼里满是星星:“没有别的,就是希望情郎哥哥你对我家大人多喜欢一点,他真的很好,上下几千年来找不到他这么优质的男人,他那么好,你会喜欢他的是吧?”   喜欢?这小姑娘知道喜欢要怎么用吗?为什么要用到他们俩之间?   不过估计她总是情郎情郎地称呼人,估计也是不知道喜欢为何物。   那就遂了她的愿吧。   程澍点了点头:“会,我会多喜欢他一点的,那你可以退下了?”   婉玉嘻嘻笑着再次鞠躬:“那我就先替情郎哥哥谢谢你了,婉玉告退,情郎哥哥慢走。对了,记得带上香囊哦,不用担心伤到我们哈,再见。”   程澍这次成功坐进车里,拿出座椅上的香囊放到身上。   小包发动汽车。   程澍从后视镜里看小姑娘蹦跳着,头上的步摇发簪一甩一甩,蹦跶进小区。   婉玉哼着歌回到姜有年的家。   姜有年又气又对她发不出火气:“婉玉,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婉玉自豪地仰起头炫耀:“哼,大人,你不下手追,我就帮你一把呗,我听说现代人做红娘是有大红包收的,嘻嘻,到时候大人你要给我个大红包呀。”   “没有。”姜有年端着雾气袅袅的热茶,俯视马路上的一辆车远去,直到看不到车尾灯,满眼深情。   婉玉瘫坐到沙发上,从水果篮里拿了一串葡萄开始吃:“大人,我就不明白了,你找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现在找到人了,程情郎现在对你也不错,嗯……   程情郎买的着葡萄真好吃,继续,而且大人你这么好看,现在稍微主动追求的话,九成能拿下程情郎,不就一句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心悦你,艾拉福油吗?   这有多难的,要是大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要不要我帮你去说呀,我会很直白的,不拐弯抹角地跟程情郎说:情郎哥哥,我家大人喜欢你很多年了,想跟你谈恋爱,你一定要接受,不然我让你不得好死,这样程情郎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说好不好啊?大人?诶?大人呢?在哪儿呢?奇怪,刚才还在这儿的……大人!”   婉玉唠叨了大半天,怎知姜有年早就回卧室去了。   姜有年坐在书桌前,从一方楠木锦盒里拿出一块红色的布,他雪白的指腹磨砂着布上的刺绣,那是用金线锈的两个字——婚书。   黑暗中只有书桌一盏开着护眼模式的台灯,暖光打在姜有年的侧脸,他薄唇微启,细声说道:“这次怎么也要由你主动对我说吧。” 第33章 小相思   博物馆在得知程澍身体没有大碍之后,第一时间在官博发了向各界道歉的通稿,并且闭馆修建一段时间。   大家还调侃许是程澍这尊大佛光临,博物馆承受不住他神一般的重量才会坍塌。   说来也奇怪,那栋楼不过十年楼龄,怎么看怎么结实,大家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会塌的。   这段时间程澍的行程呈饱和状态,不会太忙也没有闲下来。   一般人经过大难不死之后,大多数会有活在当下的感慨,然后尽情享受美好的生活。   吃很多好吃的,去旅个游。   不过程澍就不一样,他很快着手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帮助残障儿童的生活问题。   这件事本来是悄悄地进行,却瞒不过神通广大的媒体和网友们,成功又让他又挂了一天的热搜,大家快要把他吹成活菩萨。   反之姜有年这段时间是心事重重。   他还想着之前附着在董逸辰身体内的妖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时他状态不佳,让那只妖逃跑了,没有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如果是一只平常的妖物还没有那么在意。   可偏偏它说了个故事给程澍听。   就是一只坏狐狸吃了哑巴瞎的肝的故事。   其实这个故事并不特别,民间里一搜罗能有成千上万个版本,不止他讲过。   但是姜有年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姜有年始终是不放心,为了以防万一,于是吩咐了一个重要的任务给婉玉。   他不可能无时无刻跟在程澍身边,就让整天无所事事就上网冲浪的婉玉跟在程澍身边,无时无刻盯着他的动向,不要让一些不长眼睛的东西靠近。   婉玉接到这个任务是拒绝的,可是谁让她是个丫鬟命呢,主人永远是第一位。   为了主人的终身幸福真是操碎了她那颗花妖心。   姜有年这天下班顺路载一位同事回家。   他的同事都是老大爷,这位大爷是火化房的职工,下班的时候发现电动车坏了,姜有年见了就载他一程。   大爷坐在副驾驶里,他身上穿的还是八九十年代那种深蓝色职工服装。   因为一整天都在火化房里工作,衣服上沾了很大一股难闻的烧焦味道。   幸好现在是冬天,火化房里不算热,如果是夏天,里面的每个员工身上是焦味加臭汗味,那叫一个呛人。   大爷这辈子没坐过小汽车,他新奇地摸摸车窗,摸摸椅子,摸摸中控,手放在出暖风的风口,笑得露出一排黄牙:“哎呀,小姜啊,你这个车真不错,还带吹热风的,得要个三五万吧?能买这玩意儿都是有钱人,我那辆小电动还是二手的,跟你真是没法比啊,天冷了骑着吃一嘴而冷风。”   大爷是个乡下人,没什么见识,性格是很淳朴的,他说的话里也没有恶意。   如果他是尖酸的人,姜有年刚才就会眼也不眨一下地开车走人。   姜有年笑答道:“八九万,我分期的,否则我负担不起。”   这话说得十分对不起他从古至今留存下来的天价家当。   他当初买这便宜车是为了配自己普通人的身份,车子能开就行,他不讲究。   “哦——”大爷拉长了尾音,他也不懂什么叫分期。   大爷在车里到处看,看完了驾驶座的东西,就转头看后座。   他看到后座有一个纸箱,箱里面装满了信封,信封是五颜六色的。   在箱子旁边,还有一束漂亮的太阳花。   在这车里,大爷对那些信是最熟悉的,他指着箱子里的信说:“小姜,你那些都是情书吧?一看那颜色,一闻那味道儿,我就知道,还有那束花,那个叫漂亮,跟假花儿似的。”   至于大爷为什么会知道,是从他女儿那里知道的。   姜有年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从后视镜看到后面的东西,不禁笑了出来,解释说:“不是,大爷,那是一帮小朋友送我的,前段时间帮了些小朋友的一点小忙,他们就送了一堆手写信给我。”   “哦——”大爷又是拉长音的一个哦字,这次他是懂的:“现在的小朋友跟咱们以前一样,喜欢人就写情书,情书的花样比我们那会儿的纸漂亮许多,还带香味儿的,我姑娘最近特别喜欢电视上的一个小帅哥,叫什么树来着?   我也不认识字儿,忘记他叫啥名了,好像很出名,我姑娘就天天写情书,我虽然不懂年轻人的追星,反正信也送不到人大明星手里,就让她写吧,能让她练练文笔功夫,然后我姑娘天天给我洗脑那小伙子,啊多么的帅,啊多么的善良,简直就是英雄,我要嫁给他,当下我就给她一顿儿打,小丫头片子,喜欢一下小明星我不反对,女孩子怎么能轻易就说要嫁呢?你说是不是啊小姜?”   大爷说了一通无谓的话,认真开着车的姜有年全听进去了,赞同点头说道:“没错,大爷,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你回去一定要再好好教育她,否则孩子的心思很容易长歪,坏习惯要从小纠正。”   “你也觉是吧。”大爷继续叨:“不过那小伙子是长得挺帅,难怪能当个明星,哎呀,有些人的命啊,注定是老天爷赏饭吃,咱们就在老天爷手里抢饭吃,不过熬了一天又一天,一辈子就过了,咱们的生活虽然不跟有钱人一样吃香喝辣……”   车子停在一栋出租民房前,姜有年说了句到了。   老大爷立刻断了话题:“哟,咱们这才聊了几句,到得真快啊,小姜你的小汽车真好使,上次我送你的芦笋说好吃,下次我回老家山里挖多点儿出来给你。”   大爷差点不知道怎么开车门下车,磕磕碰碰才离去。   姜有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图书馆,因为白天见了江莱一面,听她说了一句想要一本书,于是来图书馆找找有没有那本书的盲文版的。   很幸运让他找到。   他买了书走出图书馆,才出了门口没多久,就有一名长得挺可爱的小女生挡在前面。   从小女生红透了的脸可以看出她很害羞。   女生不敢看他,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拿着一支红色的玫瑰花递给姜有年,她低着头憋着气说:“你好,这花送给你。”   就在女生准备要拿出手机秀出微信二维码时,姜有年直截了当说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小女生的脸立刻垮了下去,备受打击。   她的脸更红了,仿佛要滴出血一般,支支吾吾地说:“那……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小女生转身就要跑,刚跑出两步又折回来,将手里那支红玫瑰硬塞到姜有年的手里。   “这个本来就是为了你买的,你收下吧。”   姜有年完全没有机会拒绝,小女生已经跑没影了。   姜有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细微地笑出了声。   他回到车上,拿过后座的一束向日葵,跟玫瑰花放在一起拍了张照片。   今天收了两次花,心情很不错。   姜有年从寒冷的室外回到家里,将一箱书信放在茶几上。   婉玉这些天被他使唤去了,好几天没有回家。   家里没有谁在,就没有开暖气,室内比室外还要冷上几度。   姜有年首先去开了暖气,边走边解了束缚头发的发带,一头顺滑的青丝散落下来,起到了保暖的作用。   而后又去倒了杯热茶出来坐在沙发上。   沙发上还特地垫了一层毛茸茸的动物皮草,特别暖和。   那皮草是婉玉以前去山里逮了只野兽,从野兽身上扒下来的,每次见天要入冬,她就会及时拿出来铺在沙发上。   姜有年感觉到原本冻僵的手暖和了,这才开始将信件一封一封拆开。   小朋友们的字很稚嫩,用最简单的话语表达最敬佩的感情。   有视力障碍的小朋友写的信是盲文,不过姜有年会摸盲文。   姜有年将每一封读完的信件分类好,茶几上的信件分成两堆,一堆信是给自己的,而另一堆是小朋友送给大树哥哥的。   可惜这位大树哥哥一直在忙事业,没有时间再去残障学校看他们,于是就托姜有年帮忙带给程澍。   姜有年整理好给程澍的信,竟然能有一百多封,抓在手里十分有重量。   他拿出手机给这叠信拍了张照片,找到程澍的微信,发了过去。   【姜有年:我这儿有很多小朋友特地写给大树哥哥的感谢信。】   许是程澍在忙,姜有年瘫坐在沙发上等消息等了十分钟都没有回复。   他的手指在百无聊赖地绕着一撮长发把玩。   最后干脆不等了,起身拿睡衣去洗澡。   程澍今天出席了个慈善公益活动,感觉自己今天挺忙的,又不知道忙了些什么。   总而言之慈善基金会的事已经七七八八。   活动结束后,他就赶去下一场私人行程。   程澍几天前约了一帮好友聚餐叙旧。   大家每天不是在这个城市拍戏,就是在那个城市出席活动,很难得可以聚到一起吃顿饭。   好不容易才找到今天这个大家都能赴约的日子。   饭局上有两位演员好友,还有胡充这位大导演,一位制作人好友,也有一位作家好友。   今晚这饭局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就是刚刚结束世界巡演国外场的歌手陈淮崎。   陈淮崎这些年火到大街小巷都播着他创作的歌曲,成为当代萎靡的乐坛里的佼佼者。   他的世界巡演最后一场将会在C城落幕。   好友间的私下聚会不需要讲究,程澍简单收拾一下形象就出门了。   最近柳安好对他放松管控,这次赴约他自己开车出门,不带保镖。   在下去停车场的电梯里,程澍得空打开微信看信息。   微信左下角的红点显示有上百条未读消息。   程澍简单划了一下未读列表,基本都是不怎么想要回的消息,于是选择忽略。   眼看电梯下到停车场还有一点儿时间,程澍点开朋友圈,随便看看。   他的朋友圈九成是圈内人,有一半在晒工作照,拍戏中的,赶场中的,走秀中的,外人看来别说多精彩了。   但是对他而言无趣且没新意。   突然划到一条圈很抓他眼球的圈,程澍的手指陡然顿住。   自从加了姜有年的微信就从未见过他发朋友圈,一度以为他屏蔽了自己,原来是他是不经常发圈而已。   姜有年发的圈先是一句话:今天收到可爱的小朋友们送的太阳花,在图书馆门口也收到一位小女孩塞过来玫瑰花,谢谢陌生人。   配图是一张自拍,不过入镜的只有脖子到胸膛的位置,手举着花束在胸前。   露出的脖子部分那片皮肤被彩艳的鲜花衬托得很白嫩。   果然好看的人出门都会收到花,程澍撇了撇嘴,他敢保证,自己一踏出去一步,一堆人上赶着送花过来,可不止一朵。   对于那条圈的照片,程澍的注意力却不在玫瑰花上,而是姜有年的脖子。   衣领没有拉到最顶,露出一点点锁骨,之前怎么没发现他皮肤那么白,这得吃了多少个白雪公主啊。   放在娱乐圈里,能惹得全部女明星羡慕。   姜有年似乎很喜欢穿高领衫和风衣,每次见他都是不同颜色款式的风衣,衣品很好,气质正经中带点点慵懒。   而且身上会带点特别的香味,不知道是哪个牌子的香,至少程澍用过的大牌里没有一款是他身上的味道。   程澍全然不知道自己盯着那条朋友圈一直看到上了车,最后点了一个赞出去便滑走了。   外面的寒风很猛,特别是现在傍晚时间,街道旁的树都被吹秃了,路面还有最后几片金黄色树叶,显得世界很萧条。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程澍吹着口哨,手指在方向盘上有序地敲打。   等待的过程里视线往旁边一撇,看到一家图书馆,外墙是玻璃,里面灯火通明。   可以看得到里面有人或来回走或坐下看书。   程澍突然想起姜有年的朋友圈。   他今天去图书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里面。   程澍的目光在图书馆的所有窗户来回游走,想要从中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最终被后车的鸣笛声打断,他往前看红灯变成绿灯,于是踩下油门离去。   程澍回头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只是很平常的交了一个新朋友而已,为什么总是会特别关注姜有年呢,或许是他这个人比一般人要特殊,好奇心驱使? 第34章 直男   到了约定的饭店,顶楼包厢里,大家聊得正欢。   该来的人已经来了,只有一个位置还空着,那就是姗姗来迟的程澍。   大家的酒水都续了两轮,还没见到他踪影。   终于等到程澍推门进来,大家看到他,聊天停止了几秒钟,然后开始七嘴八舌地“指责”。   “不是吧你,约个饭也耍大牌。”   “迟到的罚酒。”   “对,罚酒,三杯,一杯都不能少。”   “来来来,给他满上满上。”   “都干了,不准养鱼。”   幸好这帮好友不是好酒之人,点的酒度数都不高,程澍喝三杯下去跟喝白开水似的。   干完三杯酒之后,程澍坐了下来,胡充拿出一包烟给每个人轮流派过去。   程澍顺手接了一根,拿起桌上不知道是谁的打火机就点了烟,熟练地吞云吐雾。   他平时偶尔会抽一根,但是瘾不大。   这里也就最爱惜嗓子的陈淮崎不抽烟。   他是个歌手,嗓子就是他的命。   朱世桦是以前某部作品合作过的主演之一,骆莉婷是作家,胡充这位大导演就不用介绍了,也是多得他才认识了姜有年。   还有两位跟程澍一样是演员,一个转去演喜剧混得不错,一个在开创副业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各有各的好发展。   大家都是以前合作戏的时候相处下来的情谊,这些人加起来能打造好几部年度大戏。   陈淮崎首先拿起酒杯隔空敬程澍:“恭喜啊程澍,又拿了一届最佳男主角,回国第一时间就约你出来抱紧大腿,你下一部电影也欢迎找我作曲。”   “也恭喜你巡回演唱会圆满结束,曲子的事我就不客气了,回头我让柳安好安排一下。”   程澍也拿起酒杯回敬陈淮崎,上下打量他的身形:“国外的伙食有这么差吗?你这身材论斤卖两块钱一斤,也卖不到二百五吧。”   话音刚落就被陈淮崎怼了回来:“去你的二百五!”   胡充也附和:“是吧,我刚才也这么说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遭到公司虐待,看看他这胳膊,还没我们小壮壮Lolita的胳膊粗。”   骆莉婷正吃着饭却无辜躺枪:“你他妈刚刚已经比过了,我的胳膊比较细。”   骆莉婷是个作家,常年坐在电脑前搞创作。   经常窝在家里一个月不出门,不运动就容易长肥肉,加上她人是个大高个儿,胖一点的话就会显得很壮实。   视觉上不会很胖,跟别的女人比是比较壮,跟男人比就相差无几。   在场的几位男人经常拿她的身材开玩笑,不过他们日常的相处方式就是互怼。   骆莉婷身为这帮男人里唯一一位女性同胞,早就被他们同化了,加上她的身型更偏像男人,没人把她当作女的看。   甚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女的看,搬家的时候冰箱空调说扛就扛,最后还跟大家炫耀省了一笔搬运费。   说到体重陈淮崎无奈地说:“国外的食物太没意思了,我天天想着火锅串串猪肘子麻辣虾,愣是把我十斤的肉折腾走了,并收到公司给的减重奖励。”   程澍看他可怜得一批,阔绰地大手一挥:“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最重要是别饿着我们陈淮崎同志。”   陈淮崎在国外受尽食物带来的折磨,回来就放飞自我,再加上现在身边没有助理限制他进食,这个时候不吃更待何时。   这家私房菜馆虽说要什么有什么,当八大菜系都堆上桌,陈淮崎有再大的胃也不过如此。   都是戏剧圈子里的人,饭桌上的话题当然逃不过聊聊戏,聊聊圈内又有什么广为人知、圈外不为人知的大小八卦。   程澍对这些话题没什么兴致,听着偶尔会搭上一句话。   大家的话题开始争辩哪位女演员跟哪位金主大佬是否有一腿。   程澍干脆完全不答话了。   他拿出手机看看有什么信息,手指在微信的未读信息列表里滑动,有很多没必要回复的未读信息,他全给忽略掉。   当他滑到一个狐狸头像,手指顿住了。   头像上明晃晃挂着个小红点,定睛一看原来是姜有年。   他什么时候发消息过来的?   肯定是下午程澍忙得顾不上看手机的时候发的,再回头看姜有年的消息已经被之后来的新消息覆盖到下面。   程澍点进去看姜有年发来的消息,他发消息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这都过去三个小时了。   一共两条消息,一张图片和一句文字。   图片是厚厚的一叠情书。   【姜有年:我这儿有很多小朋友特地写给大树哥哥的感谢信。】   程澍点开图片。有放到最大看,数不清有多少封,总之是很多,让程澍感觉到很暖心。   他编辑消息回复。   【程澍:不好意思,今天一直在忙,没有看到消息。】   【程澍:这些信全是给我的?】   信息才发出去没过几秒钟,对方很快就显示输入中,没几秒就收到信息。   【姜有年:对,全是你的,我都帮你检查过了。】   【姜有年:(图片)】   他又发了一张图片出来,图片里也是一些信件的,不过数量没有那么多。   【姜有年:这些是给我的,很明显比你的少,大树哥哥深得小朋友们喜爱,我跟他们关系那么好都望尘莫及了。】   【程澍:(呲牙)等下次见面,把信带给我。】   【姜有年:好,见面时间你定吧,我都可以。】   话题这就差不多能过了,接下来要说点儿什么好呢?程澍想了想。   【程澍:吃饭了吗?】   【姜有年:吃了。】   【程澍:吃了什么?】   【姜有年:饺子,前天买的,再不吃就要坏掉了。】   【程澍:在干什么?】   程澍完全不知道自己发出直男三连问。   这是最令对方无语且不想要回复的问题。   程澍这个人里里外外什么都好,缺点就是恋爱经验方面寡淡地跟凉水似的,泼出去只有个冷字,都懒得烧开变暖给点儿温暖对方。   然而大家所认为的程澍是因为他要认真搞事业,不需要爱情这种庸俗的凡人之情。   也正合了粉丝们的意,没有哪位凡人能配得上他们完美无瑕的程老大。   可是谁没有年少悸动的时候呢?   程澍曾经也想过要谈一场恋爱,否者一大把年纪了没谈过恋爱,说出去还以为他是身心有什么问题。   可是吧,一次两次三次以来,发现凡是跟他有过分亲密动作的人,不等第二天总会爆出丑闻出来。   恋爱的萌芽还没冒出就被混凝土埋起来。   渐渐地程澍开始耐得住寂寞,干脆掉进工作的海洋里,爱情是什么,他不知道。   心里只有一个目标:老子只想搞事业。   这种工作唯一的心理维持了那么多年,似乎逐渐出现裂痕,开始崩塌。   貌似是从认识姜有年之后。   不过程澍的脑子里关于爱情的那根筋已经长锈了,貌似还搞不懂自己对姜有年的情感。   他的认知里,两人是特别好的朋友,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   程澍上一句问出“在干什么”。   聊天框里安静了会儿,姜有年才迟迟回复,只短短两个字——看书。   【程澍:看什么书?我最近书荒,推荐一下。】   编辑这句话的时候,程澍承认他是昧着良心说的,发出去才想到万一对方说了个深奥的书名过来要怎么继续聊下去,想着要不撤回算了,说不定他还没有看到。   【姜有年:你应该不喜欢。】   额……好吧,现在撤回来不及,算了,实在聊不下去就立刻转话题糊弄过去。   【程澍:冷门书?】   【姜有年:脑筋急转弯。】   程澍以为看错了,嘴角扯了扯。   仔细看了好几遍才确定那不是关于死人医学或者儿童心理学的书。   忽然觉得姜有年身上的仙气瞬间没有了,很接地气,很有趣。   【程澍:(偷笑)不错,挺有内涵的。】   这时大家的话题绕了个大弯,说到陈淮崎的演唱会。   胡充问:“所以你这巡回演唱会是还没有结束?”   陈淮崎点头:“嗯,还有最后一场是回到C城,就在这儿五公里外的体育馆,所以我这顿饭之后又要控制饮食,这趟还是瞒着我经纪人偷偷出来的,哎,可悲,下辈子我做头宠物猪算了,啥都不用干,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喝玩,多爽。”   朱世桦这时候两眼放光,手掌伸出来:“老朋友,什么意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每次陈淮崎办演唱会,朱世桦都要提前预定三张票,因为他家老婆大人和十四岁宝贝女儿都是陈淮崎的狂热粉丝。   朱世桦是老婆孩子追星路上的工具人。   这是陈淮崎巡回演唱会最后一场,可遇不可求,一张山顶票都被炒到好几千,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票得靠运气才能抢到。   陈淮崎很艰难才给自己留了十张左右的门票,再多就真的没有了。   虽然是他在办演唱会,但是票不一定能拿到。   陈淮崎掏出几张票放到饭桌转盘上让大家瓜分:“给,一群鬣狗,你们给程澍留两张,他早就预定了。”   大家瓜分门票时,程澍还在认真端着手机,手指飞快在屏幕点按。   对话框从脑筋急转弯书籍聊到某部电影里的犯罪片段,跨度之大,却聊得十分火热。   他全然没发觉大家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胡充敲了敲程澍面前的桌面。   程澍抬头看到餐桌转盘上的演唱会门票,想到之前答应姜有年的事,伸手抽了两张票回来。   胡充狐疑说道:“奇怪,不对劲,你以前不都是说对演唱会没兴趣,连票都不要吗?怎么突然就要票了呢?而且是要两张……”   朱世桦:“确实不对劲,像极了以前我追我老婆的时候,女的,绝对是女的,有不纯洁心思那种。”   骆莉婷:“程影帝有情况,事业爱情两丰收哇。”   陈淮崎:“我闻到瓜的味道。”   程澍将两张门票收进口袋里,顺手抓了一把果盘里的花生扔他们:“男的,朋友,你歌迷,纯洁点。”   刚才程澍在微信里跟姜有年说到找个时间见面拿小朋友们给的信。   恰好原本就约了姜有年一起去看陈淮崎的演唱会,就让他那天带出来吧。   聚会结束后,程澍立刻将演唱会的时间告诉姜有年,好让他腾出那天晚上的时间。   小包在程澍家门外按了半天门铃没有回应,估计他应该是在洗澡。   于是他拿出备用钥匙开门进去。   小包他在屋里到处找人,没听见浴室有水流声,便猜测他可能是出去了。   反而拐个弯被衣帽间里站着的人吓了一跳,他拍着剧烈跳动的胸脯说:“程哥,原来你在家呐,我还以为你不在,吓死我了,以为是见妖怪了。”   不怪小包有这个想法,毕竟之前程澍不是遇见遇见妖怪就是遇见妖怪的路上。   整得跟去西天取经似的,程澍是受到每个妖怪觊觎的唐僧肉,小包就是个任劳任怨的沙和尚。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小包只要一联系不上程澍,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又碰见妖怪,昏迷过去了。   小包现在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   他的包里时常携带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奇门兵器,再来一打神仙庙里求的平安符,什么妖魔鬼怪都得避让三分。   不过那只是小包觉地自己已经很厉害的错觉。   别人家的小助理兜里是满满的行程表,小包兜里全是雄黄粉照妖镜桃木剑,掏出来就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从小包进门开始,程澍没给过他一个正眼,一直在镜子前捣鼓头发,一瓶定型水快被他喷完了,还没抓好个满意的发型。   “程哥,今天没有行程,你打扮这么隆重去哪里吗?”小包问。   程澍继续给头发定型,头也不回地说:“去看陈淮崎的演唱会。”   “嗯?”小包拿出手机打开行程表:“你去干吗?当特邀嘉宾?不会啊,我很确定你没有这条行程,你不可能纯在台下看。”   “嗯,就是纯在台下看。”程澍历经大半个小时,终于给自己抓好了发型,对着镜子,嘴角扯了个迷人的微笑。 第35章 撒娇   程澍弄好了发型,开始搭配衣服。   他从镜子里看到小包的装束——毛衣外套毛线帽,他问:“外面很冷?”   小包说:“是啊,昨晚有一股冷空气,我秋裤都穿上了,说不定还会下雪,今年的冬天虽然来得慢,但是很猛。”   刚才还在愁穿什么衣服的程澍打了个响指:“正赶上时候了,小包去,帮我把上个月在Y国买的那件大衣拿出来。”   “A国买的哪件啊?上个月?”小包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我的年薪乘十也不一定买得起那件?我的天程哥,你去看演唱会不是去走红毯啊,磕碰坏了你不心疼我心疼。”   “衣服是用来穿的不是用来屯的,它再压箱底也就一块破布,挂我身上能让它发挥自身价值。”   说话间,程澍已经套上一件毛衣:“赶紧去,我赶着出门!”   再套上小包奉上的大衣,程澍又一次立在全身镜前搔首弄姿。   外套是纯黑色长度到膝盖的款式。   程澍本来海拔就高,套上大衣更显得他腿长两米八。   为了不让整体搭配过于阴沉,里面配的是浅蓝色的羊毛衫,沉稳中带点活力。   再来一双高贵典雅的皮鞋,仿佛就是从高定的T台上走下来的神仙一般。   他这一身,小包只能想到一个词——骚气。   还以为这就完事了?   不!   直到小包看到程澍从众多手表里挑了那块他年薪加两颗肾都换不来的手表。   他眼珠子都被吓出来了,嘴巴张得老大,摇摇头感叹:“程哥,你这身行头……挖个鼻屎都能挖出十块钱,在你旁边呼吸一口空气也有个三块五毛八,吸——啊——吸——啊——”   “是吗?少了。”程澍又在旁边柜子选了瓶香水往身上喷了两下:“这下一口空气应该值个二十块。”   小包:“……”   怎么去看个演唱会跟孔雀开屏似的,有猫腻……   “你过来就是为了呼吸那二十块钱的空气?”   程澍这么一问,唤醒了小包今天过来是要干什么。   小包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这些是柳姐看过觉得ok的剧本,有不同的题材类型,你看下要不要接。还有,E家的新产品今晚九点开始预售,品牌方让身为代言人的你提前十分钟发条微博,热一热场子。”   “八点五十分?我尽量。”程澍想着如果在演唱会里他还能想起来的话。   又或者他荒废长草的微博还能登陆上去的话。   就会发……   程澍漫不经心地说,他把文件袋放到茶几上,完全没有要去拆开看的想法。   心思却全在手机上,他好像在等谁的电话。   手机适时叮咚一声收到信息,眼睛扫了一下立刻大亮,他看完消息后大步流星往外走。   他腿长走得快,长款外套随着脚步的律动飘起,扬起阵阵带着金钱味道的风。   小包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在电梯关门前闪进去:“程哥,别尽量啊,你就高抬贵手发条微博意思一下嘛,粉丝们都哭着喊着让你的微博僵尸号能稍微放个屁给她们闻闻。”   “行了,你编辑好内容发给我,事儿真多。”程澍一直抱着手机发信息,他跟对方说:正在下去,电梯里了。   对方回了一句:不急。   “程哥,你上次追尾那辆车返厂维修还没回来,别的车都不在这里停车场,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还有保镖要跟着啊,演唱会那么多人,很危险。”   “不用,有人来接我,保镖给我撤了,不需要。”   电梯正好到达一楼,还没等小包问同行的人是谁,程澍留了个无情的背影给他。   城市一夜入冬,还没走出室外也能感受到冷意。   一股股寒风迎面而来,程澍走路沉稳有力,长外套的衣角迎风扬起。   他昂首阔步,如同狩猎成功的狼。   经过大堂的反光镜还特地多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把刚才被风撩起了几缕头发拨整齐。   小包在他身后追着,感觉前面的人随时会飘起来直冲云霄。   实际上他本人的灵魂确实已经飘起来了。   小包倒要看看是哪位狐狸精让他家程老大如此骚气冲天,让他恨不得把全副身家扛肩上,迫不及待见情人的样子。   大老远就看到小区门口停了一辆白色小车,只有那一辆,路边完全看不到有别的十分贵价的车子。   不可能吧,开那车的主人顶多是个打工仔,怎么看都不可能会认识……卧槽?程哥上车了?   小包下巴都要掉了。   就程澍那一身,不来一辆五百万豪车承载不住好吗?   他就这么轻易地被一辆十万小汽车拉走了!   要不是看在是程澍自己主动上车的,小包能当场判定他是被绑架的……   小包看不到驾驶座的人,默默地记下车牌,可是这车牌越看越熟悉,哪儿见过来着?   对了!是上次被程澍追尾的那辆,车主是姜有年……   因为之后的维修是小包负责处理的,他对姜有年的车还有印象。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发展成能一起看演唱会的关系了?   “久等了。”程澍一上车就把墨镜摘下。   人还没坐进去,姜有年就闻到一股淡雅的男士香水味,夹着车外的冷风吹进来。   再看看来人的头发丝到脚,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姜有年心里有丝丝窃喜,说道:“你也太快了,我才发信息你人就出现了。”   程澍系上安全带。   姜有年说:“小朋友们给你的信我带来了,在后座。”   程澍往后看了一眼,一个箱子装着一沓五颜六色的信。   他打算拿回家再看,现在无暇顾及。   转而程澍去看姜有年专心开车的侧脸。   他嘴角还挂着笑,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来,长发随意搭在肩膀,好像有点潮气,车里好像有股洗浴过后的香味。   程澍问:“你头发怎么有点湿?”   姜有年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发尾:“哦,今天的工作对象味道有点重,下班后回趟家洗了个澡,免得熏到你了,毕竟那不是什么好味道,出门太急就没来得及吹干头发,先去吃晚餐再去体育馆吧,你想吃什么?”   程澍:“我都行,按你想吃了来吧。”   姜有年想了想:“我是想到一个地方,不过我去的餐厅可能配不起你这身行头。”   “总不能是到街边撸串吧……”程澍打趣他。   “那倒是不至于,我担心路边摊的凳子磨坏了你的衣服。”姜有年调侃回去:“你这么显眼,我可不想凳子还没捂热就被路人围起来然后上热搜,我是想吃素菜,你可以吃吗?有一家素菜的味道很不错。”   姜有年完了又补一句:“其实是我今天不太想看到肉。”   估计是他今天的工作对象实在是过于惨烈,于是程澍很体贴地同意了。   如今两人相处下来貌似没有那么生疏,就像好朋友一样。   利用时间慢慢多了解对方,记住对方的喜好。   程澍跟着姜有年进了一家素食餐厅,餐厅的装潢很普通,菜单也很普通,顾客很普通,一切都很普通。   与他以往跟一些酒肉朋友去大费周章吃一顿过万的晚餐很不同,气氛很有平民百姓的烟火气息。   现在是晚饭时间,餐厅里的顾客不算多。   除了他们俩是年轻人外,其他的顾客都是七老八十的爷爷奶奶。   他们选了个角落位置,程澍全程没有摘墨镜,大家也没有往角落这边看,不会有人想到程影帝竟然会出现在这儿。   况且周边的爷爷奶奶都不一定认识他。   两人点了四菜一汤,正如姜有年所说,虽然是素菜,味道却是很不错。   “好吃,杂菜汤不错。”程澍不知不觉已经喝了第三碗汤:“你经常来这里吃吗?”   姜有年已经停筷了,拿餐巾擦了擦嘴角,浑身放松靠在椅背闲聊:“我说我没在这儿堂食过你信吗?偶尔工作太累不想自己动手的情况下就会点外卖。”   “就像今天遇到重口味工作对象一样?”程澍问。   姜有年点头:“嗯哼。”   程澍突然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你这种情况我也有过一段时间,以前一部戏里从头到尾出现的不是碎肉就是骨头,虽然都是道具,但是入戏之后有时候感觉它就是真的,导致拍完之后有过两个月看见肉就打寒颤,那部戏强迫我瘦了十斤。”   姜有年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应该就是结局只剩下一个小男孩的那部悬疑电影吧。”   “对,你有看?”程澍掰了掰手指头:“大概是七年前出的,可惜后来因为太重口味被禁播了。”   姜有年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拷个碟存起来,我当时是吃饭的时候看的,很下饭。”   “那真是我的荣幸。”程澍突然笑了,姜有年问他怎么了,他解释说:“我对你的误解真大。”   “误解?”   “嗯,第一次见你就感觉你很有仙气,不食人间烟火,知道你是……嗯……”程澍没有说仔细,他是想说狐狸这两个字。   因为此刻在公共场合,怕被别人听到什么,虽然一般人听到了就当个笑话,但还是要注意一下,所以他只含糊其辞:“知道你是那什么的时候,真的,我感觉你更不需要吃东西了,没想到你跟我们差不多,工作会累,不想煮饭,喜欢美食。”   姜有年的拳头抵在嘴边,朗声笑饿了出来:“我是入乡随俗,好歹上千了,很多习惯已经被同化,所以我比较偏像个人类,要是有人骂我不是人,我还能生气一下。”   两人聊得正欢,程澍看到姜有年的右手将左手的玉珠手绳解开,然后递到自己面前。   程澍懵了,愣愣地问:“怎么了?”   “这个送你。”姜有年倒是豁达:“你没有带宋师傅的香囊,是为了我吧,这个送给你戴吧,比宋大师那玩意儿好用多了。”   程澍是想起之前姜有年身上皮肤被灼伤的样子,出门前将宋庆利给的香囊扔在家里。   “可是……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吧。”程澍说。   之前姜有年也有过摘下来要送他,不过那次他没有要,姜有年也不坚持让他拿着。   想着那应该是他的用来护身的,不能随便接受。   可是这次姜有年不打算让他拒绝,他直接上手,将玉珠手绳在程澍的手腕绕了两圈。   姜有年的动作很温柔,指腹偶尔碰到程澍的手腕。   他手指的温度依旧冰凉,程澍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东西对我来说只是个装饰品。”姜有年担心他有心理负担,边给他绑上手绳边说。   “珠子不是好珠子,绳子是路边摊买的一块钱一扎,然后自己编织的,手绳我戴了许多年,很不要脸地说,它在我身边那么多年已经附有灵气,你这段时间真的要特别注意,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又要被这种妖那种怪缠着。”   手绳绑好了。   程澍抬手仔细端详,摸了摸上头的玉珠,好像还有原主人残留下来的温度。   玉珠的白色部分晶莹剔透,红色部分鲜丽殷红,红白色配在一起更显得神秘。   程澍越看越喜欢,要比那些奢侈品牌一条手链上万块的好看很多。   他的心情像是收了糖果大礼包的小孩那样愉悦。   演技高深的他没太将心里的感情显露出来,淡淡一笑道:“谢谢,我喜欢的。”   姜有年很欣慰:“那就好。”   程澍看在欣赏着手腕的新配饰,旁边突然闪来一名黄色少女,还没看清她人就先听到她的大嗓门。   婉玉做了个可爱的鬼脸:“情郎哥哥!你们是在约会吗?”   程澍的嘴里还有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食物,被她这么一吓,嘴里的豆腐噎得他猛咳。   他接过姜有年递来的温水连喝了几口,许久才缓和下来:“小姑娘,你每次出场方式可以文静一些吗?约会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多看看现代的书。还有,对我的称呼换一个!”   婉玉一屁股坐到姜有年旁边的空位,像是小学生般端正,重重地点头:“好的,情郎哥哥,我不像你们要考试学习工作,看书顶个屁用,时间拿来上网冲浪不香吗?你说是吧情郎哥哥。”   程澍:“……”   我放弃,投降。╮(╯╰)╭   不知为何,程澍好像看到姜有年脸上闪过一抹窃笑。   婉玉看到程澍手腕的手绳惊呆了:“哇,主人竟然把这颗珠子送给情郎哥哥戴,我也好喜欢的,以前求了主人好久都不肯给我弄一条差不多的,他直接把自己的给你了啊!”   婉玉的目光羡慕死了,不过很快就过了这事,眼睛闪亮亮看着程澍,嘟起嘴苦着脸说:“情郎哥哥,我也想去看淮崎欧巴的演唱会,可以吗?嗯——”   程澍:“……”   婉玉装出一副楚楚可怜可爱相,撒娇这玩意儿跟她的形象一点儿都不搭。   姜有年没有不赞同,算是默认。   程澍:“你想看的话穿个墙进去不就行了?你还带隐身功能,场内场外随便站,你站台上也行,反正没人看得见你,还需要我开道吗?”   “可是我要签名啊,我要To签,记得是签我的全名哈,爱新觉罗?婉玉。”婉玉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般大,天真得人畜无害。   程澍:“……”   这“骨灰级粉丝”真伤脑筋。   最后只能带上这位狂热粉丝了。   晚餐结束后,三人便往体育馆那边去。   程澍上了车,兜里的手机连续来了好几条微信提醒音。   他系好安全带,手机就转为来电。   也不知道是谁找他找得这么急。   程澍拿出手机一看,是程薏那丫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接起来。   提前预知把手机放到耳边一段距离,免得等下又被震耳膜。   果然……   “哥!”程薏在那边喊:“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整个车厢都能听到听筒里程薏的大嗓门,姜有年好奇回头看了看程澍,然后继续开车。   程澍的心累啊,来了个婉玉,又来个程薏。   如果婉玉不是小花妖,他甚至能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多年前走散的姐妹。   还没等程澍回答,程薏又说:“我现在就在C城的体育馆门口,我来看淮崎哥哥的演唱会啦!”   “什么!”程澍少有地惊慌:“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跟谁一起?”   “嘻嘻,我自己来哒。”程薏还很有成就感:“我是自己找淮崎哥哥要的票,他说你也会去,所以我……”   “所以你先斩后奏,来了再说是吗?”   程澍拆穿她:“程薏你疯了?你明年就要高考了,不在家学习自己一个人跑这么远来,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   “不会,我都十八岁了,拐小孩的都看不上我。”   “你还有两个月才够十八岁!拐小孩的就喜欢拐你这种天真小孩卖去山里当小媳妇儿。”   程澍很有严父的样子,吓唬够了,又回到暖心哥哥,软下来问:“爸妈知道吗?”   程薏初中的寒暑假时候,爸妈就会带她到C城这边,一家人一年能有点时间是在一起的。   她也是在那时候结识了一些程澍的朋友,陈淮崎就是其中一个,   说起爸妈,程薏就怂了:“哥,我出门前爸妈不在家,他们还不知道,我偷溜出来的,不过我有留纸条是太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你回头跟他们通电话不要说我是来看演唱会的好不好?”   程澍冷脸看向窗外不回答。   程薏继续撒娇:“好嘛好嘛哥哥,我的好哥哥,嗯……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哥哥,我爱你!好不好嘛。”   程澍深呼吸一口气,最后败下阵来:“行行行,程薏,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了。”   不然能怎样,人都到大门口了,不可能现在将人撵回家,大晚上的也不安全。 第36章 演唱会   程澍挂了电话,程薏的说话声很大,姜有年听得一清二楚,他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程澍问。   “没有,就是觉得你们兄妹俩的相处方式很特别,我先绕去正门接你妹妹再去停车场吧。”   “不用,我让她去VIP通道门口等。”   因为体育馆举行演唱会,周边道路方圆一公里塞得死死的。   姜有年的车被堵了好一阵,他却很有耐心地跟着车流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程澍指了一个路口让姜有年转进去,那路口有两位工作人员守岗,旁边竖了个非工作车辆勿进的牌子。   “那是工作人员的道。”姜有年犹豫着要不要转进去。   程澍则利落地说:“没事,你开进去就好了。”   有他在,能在这场馆里横着走也没人拦着。   姜有年打方向盘转进去,工作人员立刻吹响口哨,对他做出停止的动作,程澍把车窗摇下来,墨镜半摘,口罩拉下。   他不需要多说,就凭他那张脸,工作人员二话不说就放他们进去。   后座的婉玉崇拜地看着程澍:“哇哦,程情郎的脸真好用,有排面。”   程澍骄傲一笑。   专门供工作人员车辆的停车场车位充足,不需要怎么找就有停车位。   下了车,由于停车场空旷,冷风要大一些,程澍不免抖了一下,他看向姜有年,这才发觉对方穿得有点儿少,于是问:“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姜有年确实有感觉到冷,不过他不打算说出来,笑了笑说道:“还好。”   程澍没多在意。   也是,他是狐狸,动物世界看过狐狸还能在雪地里生存呢。   两人相处下来,程澍时常忘记对方不是人类这个事实,   程澍而后又问:“那你需要冬眠吗?”   他很期待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姜有年无奈一笑:“不会,不过会容易累,跟春困那样,所以我讨厌冬天。”   容易累就容易困,困就会睡觉,不算冬眠吗?   程澍感觉回去要补看两集动物世界,专挑狐狸的看。   冬天的夜晚来得快,才六点钟夜色已经暗下。   晚间温度要比白天低上几度。   虽说姜有年声称自己不冷,但是他身上穿的外套很薄。   程澍单是看着也打冷颤,连忙带人加快脚步进入场馆。   婉玉一路跟在后面嚷嚷着让程澍去后台找陈淮崎要签名。   程澍抬手看手表的时间说道:“距离演唱会开始不到半小时,他现在忙着弄造型根本没有时间给你签名,等结束了再去找他。”   婉玉努了努嘴表示有点不高兴,不过不要紧,只是迟几个小时拿到而已。   转眼间她很快又高兴了。   程澍看着散发智障气息的追星女孩,一顿无语。   怎么看她怎么不像一只妖精。   到了VIP通道门口,这个通道没什么人出入,程澍到处看不见程薏那丫头,于是打电话过去。   “丫头,我到了,你在哪儿?”   “来了来了。”程薏那边跑得很急:“我好像看到你了,黑色帽子口罩那个是吗?你旁边那位长头发姐姐是谁啊?啊!是嫂子吗?”   程澍听到嫂子两个字就慌了,去看姜有年的眼色。   他正在看手机,应该是没有听到的。   程澍也不反驳程薏最后那句话,回头到处张望。   便就看到远处一位身上还穿着校服格子裙的女生跑得飞快,他连忙对着手机喊话:“臭丫头,你还记得自己穿的裙子吗?不准跑!”   程薏扔下一句“我有穿安全裤”就挂了电话,跑到程澍面前,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我刚刚去那边买荧光棒,还买了发光的耳朵,戴头上可以增加气氛,你看我头上戴的,漂亮吗?”   程薏的模样跟程澍有七八分相似,有点女生男相,却是很好看的,她的眼睛要大一些,一看就是个有活力的女生。   两人虽然相差一轮,站在一起很像龙凤胎。   她性格开朗,每一帧表情充满了灵动。   闪闪发光的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程澍才不关心那些小女生的东西,他给两人介绍:“程薏,叫人,这位是有年哥哥,这位就是我的疯癫妹妹,程薏。”   程澍只介绍了姜有年,忽略后面的婉玉,因为他知道婉玉隐身了,没有人能看见她。   姜有年抬手对程薏扬了扬,温和浅笑,说了句你好。   “哥哥?”程薏瞪大了眼睛,半分钟前她还以为终于能有个嫂子了,期待值瞬间从天上掉落到谷底。   看来她家老哥是要孤独终老咯。   不过这位有年哥哥……他真好看!   程薏的眼睛从姜有年的头顶看到脚趾尖再回到他的脸上,像是看到绝世珍宝一般双眼发亮,随即露出一副花痴脸。   “美人哥哥,你也太好看了吧。”程薏拉扯程澍的手臂:“哥,美人哥哥也是演员吗?我怎么没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啊?美人哥哥你演过什么戏?我回头就粉你。”   能跟程澍玩一块儿去的,样子长得也不俗,程薏只能想到对方一定也是个艺人。   程薏说话间已经打开手机微博准备搜索对方的名字并且关注。   却听姜有年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不是演员,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   闻言,程薏眼睛里的流光失了色,失望地收回手机:“好可惜啊,不过美人哥哥不考虑做个演员吗?哥你那么多资源,给点儿美人哥哥,相信我,肯定能火。”   程澍用手指头戳程薏的脑袋:“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高三了还跑出来看演唱会,你要是能考七百分我让你……”   “哎呀哥哥你别唠叨我了,你让我喘口气儿吧,整天念书要把我念傻了。”   程薏说着就将正在闪光的白色毛绒猫耳朵往程澍的头上架:“你戴上,我特地给你买的蓝色,我的是粉色,我们俩兄妹凑一对儿。”   程澍的发型可是抓了半个小时才好的,怎么能被那恶心的猫耳朵压垮。   他躲开程薏的手,十分嫌弃地说:“臭丫头,你敢碰我就马上送你去坐回家的飞机。”   “哼,不戴就不戴。”程薏是真的怕被拎走扔上飞机。   她的注意力突然落到默默走在旁边不出声的姜有年。   一头如墨染的过肩乌发让她一个女的也羡慕嫉妒。   程薏这个人特别自来熟,直接将耳朵递上去:“有年哥哥,这个你戴上吧。”   姜有年望着那白色毛绒猫耳朵发箍,上面有一些闪着蓝色的灯光,他愣了愣,眼神不知为何往程澍那边飘。   程澍碰上姜有年投过来的眼神,以为对方是在征得自己的同意。   他转眼望向走廊前方,说:“别勉强,小丫头就事儿多,不用惯着她。”   “不勉强。”程薏自顾自地踮起脚尖,一秒钟时间就将发箍戴到姜有年的头上,速度之快根本没让人来得及拒绝。   姜有年倒是没有摘下来,反而抬手摸了摸耳朵上细软的毛毛,笑着给程薏道了声谢。   “哥,你看,有年哥哥戴起来多好看,他也喜欢,就你不喜欢。”程薏说。   程澍原本故意避开的视线回头去看,这一眼就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刚刚还觉得那耳朵发箍难看得要命,突然就觉得……还挺好看。   不过只要人的脸好看,无论多迷惑的饰品戴上都会变得不平凡。   程澍知道姜有年的真实身份,看他就自动戴上一层滤镜。   猫耳朵戴在姜有年的头上不像是猫耳朵,更像是他的狐狸耳朵。   虽然不知道他的狐狸耳朵是长什么样子的,一定会比这双人工耳朵好看。   “好看吗?”姜有年问:“会不会很幼稚?要不我还是……”   “好看。”程澍脱口而出,垂眸看前方的地板,又小声加了一句:“挺好看的。”   脸好像发热,心脏的跳动速度好像快了些,还有放在外套口袋里的双手,手心冒了一层薄汗。   程澍有感觉到身体心理的明显变化,第一次摸不清一种情绪到底是表达什么感情。   观众席已经坐满了观众,他们人均一支应援棒,头顶着闪光的兔耳猫耳。   程澍带着两人从内场进入到VIP区座位,全程通畅无阻。   因外馆内灯光偏昏暗,周围的人都没有看清入座的人是谁。   因为门票是陈淮崎统一发的,在程澍周围的座位坐的多是熟人。   正是朱世桦和他的妻儿,还有骆莉婷,胡充不知道是迟到还是不来。   大家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演唱会就开始了。   圆形舞台上原本漆黑一片,一台架子鼓孤零零伫立在舞台中央。   一道灯光照落,黑暗中一个人影走过去坐在架子鼓前。   那人正是陈淮崎,他手上抓着鼓槌举起,鼓槌用力敲在鼓膜上,宣告疯狂的夜晚开始。   同时操纵各种乐器的乐队纷纷出现在舞台上,好几种乐器声音快速跳动,激昂的气氛瞬间爆发,上万观众挥舞着荧光棒尖叫。   而程澍却看到舞台上有在场上万观众看不到的场景,就是婉玉那丫头也站在台上疯狂甩自己的头。   头发被她甩乱了,发簪却雷打不动。   她盘的发髻看上去很重,但是甩起来完全不会松垮,身姿很轻盈。   程澍被那丫头的傻气逗笑了:“真怕她下一秒就把自己的头甩掉。”   “她不会,如果是断头死法的死人说不定会。”姜有年给他科普。   “嗯?什么说不定会?”旁边的程薏浑身跟着律动摇晃,边凑过来问。   “没你的事。”程澍将她推回自己座位。   程薏也没追问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看台上的表演,天塌下来都是听歌最大。   台上的陈淮崎正在唱抒情歌,观众们安静地聆听,周围没有刚才那么吵闹。   程澍对演唱会没什么热情,他身体向后靠,用余光看姜有年的侧脸。   姜有年目视舞台,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   不过好学生竟然戴了个耳朵发箍,用个形容词描述他这副形象的话,“纯欲”是最适合不过了。   舞台灯光照在姜有年脸上,映出五彩斑斓的光亮,隐约有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的乌发未系披散在肩上,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   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琥珀色眼眸。   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   台上再好看的表演都黯然失色。   程澍不知道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多久,意识不到自己失礼,倒是姜有年察觉到他那炙热的目光,回头对他一笑:“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这下程澍终于回神了,支支吾吾地说:“没,额……想着工作的事情入神了。”   尽管他演技高超也掩盖不住尴尬。   程澍放在大腿上的手不禁掐一下让自己清醒一点,幸好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小包,他立刻接起来。   “程哥,我是提醒你是时候要发微博了,我已经编辑好一段文字发到你的微信里,你发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品牌方官微的第一条微博,要不还是我登你账号发吧。”   程澍没有应他最后一句,在嘈杂的环境里随意应了声“我知道了”便挂断电话。   就一条微博而已,表面功夫还是做一做吧,反正现在闲着无聊。   他点开在角落积灰的微博,展开就是登陆界面。   手指悬在半空,他已经忘记多久没有登陆了,至少有两年吧。   程澍仔细想了想,利落地输入账号和密码,在第二次输入密码后,成功登陆了。   他全部社交账号的密码只有两个,一个不正确第二个准正确,这下小包可以不用哭了。   不过……   页面刚跳转到主页,手机屏幕突然弹出电量不足,下一秒钟就黑掉了……   程澍愣了愣,无奈地发出一声轻笑。   姜有年注意到他和他手里黑屏的手机,说道:“没电?要用我的吗?”   期间他已经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了递过去,动作行云流水。   程澍看着怼在自己面前的手机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其实他可以不发的,品牌方不敢说他什么,最后他还是接过手机:“谢谢,我不是打电话,是上微博帮品牌方打个广告而已。”   手机已经被程澍捧着,他找了一圈没看到微博,姜有年向他挪近一点,凑过去触点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退出自己的账号。   姜有年触点的时候,手遮住了大半张屏幕。   而程澍却无意看到了一个信息。   姜有年的微博名有“泽雨”这两个字! 第37章 邀请   此时两人靠得特别近。   两道呼吸缠绕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   程澍闻到一股比任何名贵香水都好闻的香味。   是从姜有年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时一阵风吹过,他散开的长发落到程澍的肩膀上,那股味道更浓烈。   味道很撩人,就像有生命一样,从程澍的头发尖盘旋而下,环绕他的身体再回到鼻子。   程澍呼吸一窒,心跳突然加速,但是他大气不敢出,怕惊扰到距离自己很近的人。   当程澍瞟到“泽雨”这两个字,脑子里已经被对方的香气冲昏头脑。   虽然是看到了,但是注意力不集中,过目即忘,彼时姜有年已经将账号退了出去。   “好了,可以登陆你的账号。”姜有年适可而止地退开身。   程澍看对方的动作明明不是故意的,他自己倒觉得很能撩动他心思是怎么回事。   心脏最近好像有点儿问题,总是超速跳动。   大脑也是,思绪总是絮乱。   他整理了心情,登陆微博后开始编辑信息。   刚才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小包发来的消息手机就关机了,所以发什么文字程澍只能自己发挥。   找到品牌方的微博后转发,简单地加两朵玫瑰花,发送。   充满诚意又满是敷衍的气息。   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发出去不到五秒,手机上方立刻弹出一条群消息。   程澍撇到群名有“后援会”三个字,还没把前面的字看清楚,一只手就伸过来把手机抢了回去。   姜有年处事不惊地说:“有人发信息给我?”   程澍的手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只是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啊,是啊,我用完了,谢谢。”   此时“程澍后援会粉丝群”里稍微炸开了花。   【啊啊啊程老大时隔一年零四个月发微博啦!】   【天啊!发了什么?姐妹们都给我去赞起来!】   【楼上,我刚从微博那边回来,并且正打开T宝准备抢购E家的新产品,就冲着程老大那两朵敷衍的玫瑰花我也要买!】   【姐妹们集合,我有私人的一线情报,程老大现在在陈淮崎的演唱会上,下面附赠一张现场照片,像素有点儿糊,将就看吧。】   【嗷嗷,不愧是我程老大,高糊的照片也挡不住他闪亮的颜值——】   【我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了,你们看坐程老大旁边那位小姐姐,好漂亮啊(づ ̄3 ̄)づ】   【什么!程老大是谈恋爱了吗?我要失恋了?┭┮﹏┭┮】   【唉,也不奇怪,毕竟程老大也快三十岁了吧,事业有成,该考虑人生大事了吧。】   【对啊对啊,我不会因为程老大谈恋爱结婚就不喜欢他的,我们是粉他的人品,程老大总不能孤独终老吧。】   【不对,你们仔细看,那是位小哥哥啊,不是小姐姐!】   【卧槽,确实是小哥哥!好帅,照片这么糊也能帅起来,真人应该帅得不得了,果然好看的人都跟好看的人玩。】   大家正在嚎叫照片里程澍旁边的帅气小哥哥如何如何帅的时候,那位常年不冒泡,冒泡准有事的群主突然发声。   他首先撤回了几张照片,然后才发话。   【泽雨:这是程澍的私人生活,大家内部看了照片就销毁,别传出去,会影响到他。】   因为这位泽雨在后援会里是最有名望的,下面一群人赞同附和。   【泽雨大大说得对。】   【泽雨大大yyds!】   【对,我们不能给成老大添麻烦。】   【远离偶像私生活,多关注作品。】   殊不知一群人傻乎乎地被瞒了个天大的秘密,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事实。   舞台上的气氛到达最高潮,乐队的乐手们疯了似的弹奏摇滚乐,烟花齐放。   程薏的嗓子喊哑了还要继续喊,挥舞着荧光棒跟着音乐唱。   程澍的情绪多少有点被感染到,心情也高涨了起来,脑袋跟着音乐节拍一下一下晃着。   期间他偶尔会用余光看姜有年。   程澍发现姜有年每隔两分钟打一个哈欠。   眼角含着泪花,困得双眼皮深陷。   一双狐狸眼没了精神,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忍着睡意。   舞台上偶有鼓风机吹来阵阵凉风,把他半长的头发吹得乱晃,拂在脸上烦人得很。   姜有年抬手,五根手指从额头的头发往后梳,两手背到身后,食指勾出手腕处的一根皮筋,三两下就束了个低马尾。   头发束得不算整齐,随意得来却很好看。   “困了?”程澍问。   “嗯,有点儿。”姜有年说着又打了个哈欠:“今天的工作比较累。”   程澍还记得他说过冬天会容易困,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程澍抱歉说道:“不好意思,你这么忙还拉你出来看演唱会。”   “不会,我也想来,是我的身体不争气。”姜有年侧头去看蹦了一个多小时依旧精神百倍的程薏:“老了,跟年轻人比不了。”   在演唱会结束前十分钟。   程澍看姜有年的状态越发疲惫,问他要不要提前离席。   姜有年指着还在台上蹦跶的婉玉说:“还要给她拿签名,不然回头要撒泼打滚。”   等台上的陈淮崎宣布巡回演唱会完美落幕,程澍就带着姜有年匆匆离席。   他要去后台满足某位骨灰粉的心愿。   程薏和婉玉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实际上程薏根本看不到婉玉。   婉玉的笑容逐渐猖狂:“淮崎欧巴我来了……我来了……嘿嘿嘿——”   陈淮崎回到休息室就看到程大影帝手里拿着一张他的照片和一支笔,神色严阵以待。   颇像是抓学生纪律的教导主任。   他吓得陈淮崎后退了几步,指着自己:“你……等我?”   程澍:“嗯,帮朋友找你要张签名。”   “淮崎哥哥!”程薏从程澍身后跳出来:“我来啦,好久不见,嘻嘻。”   “程薏,好久不见。”陈淮崎摸了摸程薏的发顶,继而对程澍说:“这么严肃还以为什么大事,我等下有庆功宴,你要来吗?”   程澍摇头:“不了,我有急事,赶紧给我签一个。”   “急的你,得亏你没老婆,不然我以为你要赶着去看孩子出生。”陈淮崎拿起笔:“要写你朋友名字吗?”   婉玉在一旁提醒:“要要要,我名字我名字!”   “名字叫婉玉。”程澍将婉玉的姓氏忽略了。   婉玉气哄哄地捏紧拳头跺脚:“情郎哥哥,我要全名啊,全名!”   程澍额头上的青筋跳动,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注意他们这边,一手挡在嘴边小声说:“爱新觉罗?婉玉。”   陈淮崎的笔尖愣是停在半空,看向不远处低着头的姜有年:“你朋友往上数三代是个皇亲国戚?”   程澍同样看向那边,见姜有年的脑袋一点一点地,似乎在打瞌睡。   他想到之前说到冬眠的话题,该不会……那就要快点回去才行。   程澍不耐烦地催促:“不是他,是一朋友的侄女,赶紧的。”   “哦,你那位朋友要吗?签一赠一,这么好的服务仅此一次,逾期不候。”陈淮崎指的是姜有年。   “他不要。”   “还说是我的歌迷,签名也不要,假粉丝。”陈淮崎咂了咂嘴很是不满,他挥动笔杆刷刷几下,利落地写上婉玉的全名,翻过去给程澍过眼:“这样行吗?”   婉玉指着一个空白的角落:“情郎哥哥,这儿我要两个爱心,中间一支箭,你知道哪种吧,就是这样这样再这有这样的。”   婉玉的手指在空中画给他看,摸了又问:“我可以再要一个唇印吗?”   程澍:“……”   脑阔疼……   这姑娘的品味真够非主流的,幸亏她不是说想要个黄马褂。   程澍把她的原话复述一遍,陈淮崎差点没笑岔气:“我这位粉丝真可爱,不仅名字很贵族,连风格也很贵族,真好奇她长什么样的,有空介绍我见一见。”   “啊啊啊!”婉玉捂着心脏快要窒息似的:“淮崎哥哥在称赞我的名字好听,还说我的品味很好,还想要见我,我这辈子值了,好开心啊咦咦咦——”   程澍:“……”   耳朵快废了。   这丫头的阅读理解能力不行。   说话间,纸张的空白角落已经多了两个爱心和箭头。   陈淮崎趁着脸上的妆还没卸,嘴唇上还有口红,于是印了个唇印下去。   婉玉看得哈喇子快流出来,连连点头:“行行行,很完美,我好喜欢。”   “可惜,你这位贵族粉丝很神秘,见她需要天赋,很明显你没有。”   程澍接过签名,拍了拍陈淮崎的肩膀:“走了,下次约。”>   陈淮崎:“??”   现在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室外又冷了不少,鼻子里能呼出白气。   去停车场的路上,姜有年又打了好几个哈欠,脚步也慢了些。   婉玉不见踪影,她拿到陈淮崎的签名照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像说是要去跟别的小妖精炫耀去。   程薏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天马行空的话题,纵然她吵闹得很,也激不起姜有年的精神。   程澍看他的状态比他曾经为了赶戏三天没睡过觉差不多,眼底泛出浅浅的黑眼圈。   他故意按照姜有年的速度放慢脚步。   姜有年解了车锁,程澍主动到驾驶室那边:“我来开吧,你脸色很不好,开车很危险。”   姜有年的脑袋好像因为太困而停止了思考,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转身钻进副驾驶。   程澍回头去看两手空空的程薏:“丫头,你没有行李吗?”   被这么一提醒,神经大条的程薏才想起来:“呀,我寄存在那边路口的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里,等下经过去拿。”   先去帮程薏拿了行李,程澍驾驶车往姜有年家的方向去。   车开得很稳,坐在副驾驶的姜有年感觉很舒服,眼皮就更重了。   他怕睡着,为了打起精神,拿出手机刷新闻,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   又顺手将车窗降下一点,外头的寒风吹进车内,让他的脑子能清醒一些。   程澍转头看了他一眼:“要不你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姜有年摇摇头,按照惯例,他要是睡过去不知道要多少个小时才能醒,必须要回到家才能睡下。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后座的程薏攀上副驾驶椅背,探头到前面去:“哥,这次我要待三天。”   “不行。”程澍很坚决:“明天就给我回学校去,你还要不要高考了?”   “可是我想你给我过成年礼啊,我十八岁生日,一辈子就一次,我想你给我过,我刚刚已经打电话跟爸爸妈妈认错了,他们同意让我待三天,哥,你陪我过好不好。”   程薏又开始可怜巴巴地撒娇,她知道程澍很吃她这套。   程澍板着脸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他在思考。   这时姜有年问程薏:“你什么时候生日?”   “后天。”程薏似乎抓住了窍门,拉着姜有年的手臂央求:“有年哥哥,我哥不陪我过,你陪我过吧,好吗?不然我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这辈子唯一一个十八岁生日,好可怜啊……”   “谁说不给你过了?”程澍终究是心软了。   程薏反驳他:“你又没点头,不就是不答应吗。”   “怕了你了,你想怎么过?”   程薏瞬间换了副笑脸:“嘻嘻,哥你最好了,我不需要多特别,你请我吃大餐,送我礼物,我就满足啦,有年哥哥也来吧,人多热闹,好吗?”   “你看人家嫌不嫌弃你吧。”程澍瞥了她一眼。   “当然不嫌弃。”姜有年爽快答应。   聊了几句话,姜有年没有刚才那么困了。   程澍在问程薏父母的近况。   姜有年搭不上话,便拿出手机刷新闻,他突然说:“程澍,你上热搜了。”   兄妹俩的话题中断。   程薏凑到姜有年旁边看他的手机:“嗯?哥你又上什么热搜,我看看……哦……不是什么大事,说你看淮崎哥哥演唱会。”   程澍评价一句:“无聊。”   姜有年抱着手机看了一路,等红灯的时候,程澍从后视镜看到后座的程薏已经睡了。   又发现姜有年安静得很,还以为他也睡着了,没想到他还在看手机,问道:“看什么这么入神?”   姜有年他把画面转去给他看:“发现了个大V正在讲尸体的防腐知识,内容很不错。”   程澍:“……”   他就好奇看了一眼屏幕,那一眼差点把他送走,高清无码,太重口味了,难怪他晚饭的时候不想吃肉,换别人能直接吐一地。   姜有年看完整个视频,顺便点了个赞并转发,再关注博主,转头看向窗外的街景,前面不远就是他住的小区,他问:“怎么先回我家了,你怎么回去?”   “不然先回我家,然后让你一个特困患者疲劳驾驶?”   程澍打方向盘进入小区停车场:“我叫小包来接,你车位在哪儿?指个路。”   “别了,现在这个点数应该叫不到车。”姜有年指了指后座:“程薏都睡着了,你开我的车回去吧,我明天休假不出门。”   “谢咯,我明天给你送回来。”   程澍不跟他客气。   两人互相道了别,已经走到电梯口的姜有年回头看他一眼。   程澍见了挥挥手,他便转身走进电梯。 第38章 手滑   回家的路上,程澍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搭在车窗撑着脑袋。   手指头像是在弹钢琴似的跳动,可以看出他心情很好。   好久没有过过这么放松的一天。   程澍无聊就去扒拉车里的电台,也不管有没有吵到后面睡着的程薏。   以他的了解,天塌了程薏也不会醒。   程澍随便选了个台,女主持人正在传授深夜毒鸡汤,话题引起他的注意。   “我有一个感情方面没什么经验的朋友,昨天她问我,怎样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   嘶,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朋友们,就是见到ta就会心跳加速啊,其实判断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很简单的,详细说一下,比如你赴约的时候很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追求完美,容不得一丁点瑕疵,迈着轻快的脚步到达见面的地点,见到那个他的时候很开心,很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稍微有一点肢体接触脑子就乱套,如果有以上症状,那么恭喜你,你动心了。”   程澍默默抬起手,掌心覆在心脏的位置,感受内里传来的跳动。   这么多年来有过不少女人对他主动表白过,有圈内圈外的,无一不是奔着资源利益去的。   那些掉价的人他一个都看不上,别说有心动的感觉,甚至没欲望多看她们一眼。   此前程澍以为自己是还没遇到那位值得他心动的女孩而已。   可是如今他遇到了一位唯一能令他心跳加速的人,那就是姜有年。   原来心动是无关性别,对方仅一个眼神就很能撩动他的心思。   理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后,那么要开始对自己的性取向展开重新的认知了。   那一刻,程澍确定了自己是有点儿喜欢姜有年这个男人……   哦不,是千年的小妖精。   到了家里停车场,程薏那丫头睡得跟猪似的,怎么也喊不醒。   她白天坐飞机过来,又疯喊了一个晚上,再有活力的人都该累垮。   程澍没办法,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扛起程薏上楼。   直接将人塞到客房的被窝里。   程澍第一时间去把手机插上电,开机时间的十几秒去喝了杯水,回来就听到手机响个不停。   首先看到的是爸妈的未接来电,不用问就知道是来找程薏的。   虽然现在是凌晨十分,估计爸妈担心得还没睡觉。   于是程澍回了电话给老妈报告程薏在这边的状况。   说明程薏会在C城待三天再回去。   爸妈没办法了,总不能来这边抓人回去。   同时他们又庆幸,因为程薏那事儿精不在的三天里,他们两夫妻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玩个三天两夜。   最后程澍听着老妈笑着说真舍不得程薏那丫头,一顿无语。   程澍挂了电话,处理其他的未回信息。   从半个小时前开始,柳安好和小包分别打了十几通电话进来。   就他们两个人轮流打。   这么个电话轰炸法,想必又是有关于他的新闻上热搜,事态好像还挺紧急。   怎么?去看个演唱会的热搜能发展到怎样巨大的影响吗?还是有媒体曝光他的“恋情”?   程澍拨通柳安好的电话,对方几乎是秒接。   “祖宗,你终于接电话了?演唱会看得开心吗?”柳安好问道,温和的语气非常虚伪。   “手机没电,刚回家开机,什么事?”   程澍倒是很悠闲,坐在懒人沙发上,手机调到免提,去拿茶几上的文件袋,那是今天早上小包送过来的让他挑的几个剧本。   柳安好说:“你想想自己刚才在微博干了些什么事?”   程澍被她问懵了,回头想了想,调侃说道:“不就是转发E家的微博,加两朵玫瑰花吗?怎么?玫瑰花按成蔫了的那朵?”   柳安好歇斯底里:“不是这个!你自己干了什么不知道吗?”   程澍一脸无辜:“那还有什么?我今晚上微博就干了这一件事,还是我去看演唱会那热搜?”   “那个破热搜能有什么事,是你点赞并转发了法医博主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的视频,足足九条视频,而且还设置特别关注那个博主,那个法医博主在一小时内涨了二十万粉丝,虽然视频里的尸体是假的,但是高清无码都把大家吓着了,这都不是问题。”   柳安好气不带喘一下继续说:“问题是,你前脚给E家做宣传发两朵玫瑰花那么敷衍,后脚就这么实诚给人点赞转发加关注,大家会怎么想?   品牌方怎么想?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在微博冲浪的吗?   怎么现在冲得要起飞了?还有,你一年不发一条微博,突然如此反常,大家还以为你脑子出问题了,又或者是撞鬼,吃瓜群众的嘴巴什么都能说出口,就算你现在的地位已经达到一定的高峰,形象还是要努力维持的好吗?!”   程澍许久才无所谓哦了一声,随后笑了起来说道:“还以为多大点事儿。”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先是他借姜有年手机发微博之后,还没退出账号就还回去了。   后来姜有年在车上刷微博,不知道还停留在程澍的账号。   他用着程澍的账号看到那个“有趣”的视频。   就来了一套点赞转发加特别关注的流畅操作。   于是就有接下来这件事。   估计姜有年的手机现在还没把号退了,不然他会第一时间联系程澍。   不过按照他刚刚那个状态,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躺下休息了。   明天再联系他把号给下了还不迟,免得打扰他冬眠。   最后程澍给柳安好的解释是——手滑。   柳安好赠他两声呵呵:“点赞可以按手滑去算,转发的话你手指是抹了润滑油吗?特别关注是你梦游点的?”   彼时程澍正翻着剧本的手一顿,停在一部封面叫《死亡见证者》的剧本。   是关于一位入殓师根据一具他经手的往生者身上的某个疑点,与一名法医拉出整个扣人心弦的悬疑故事,   说到入殓师,姜有年就是入殓师。   自从认识姜有年以来,程澍对这个职业有了点好奇心。   这是目前他所没有涉猎过的角色,还挺有兴趣。   程澍对柳安好说:“问题不大,今天早上小包拿来的剧本中,《死亡见证者》这本我接了,你交涉一下吧。”   柳安好的速度很快,隔天就开始跟制片方交涉。   并且放了点消息出去,大家也就知道程澍为什么反常点赞转发那样的微博。   这件事的结论是——他是一个为了新角色恶补知识的好演员。   “卡!OK完美,程老师辛苦了。”   程澍从拍摄的高台上下来,小包连忙给他披上羽绒服。   还有装满姜茶的保温瓶递过去,程澍却没有接,他伸出的手指头勾了勾:“手机。”   小包立刻把手机放到他手里,程澍看微信和来电显示都没有新消息,立刻皱起眉头。   这是小包今天见他第N次打开手机没有好脸色,很明显是在等谁的消息。   他忍不住问:“程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有点像女朋友不回消息不回电话的样子。”   程澍将他的话隔在耳朵以外,根本没有用心听。   上了保姆车,小包报了一家饭店的地址给司机,程澍头也不抬地说:“掉头回家。”   “程哥,今晚有个晚宴,你……”还没等小包说完,程澍打断他:“推了,有事。”   他现在没有心情参加什么晚宴,刚才拍摄还是心不在焉的。   “哦,好吧。”小包眼神突然闪缩,说道:“对了,程哥,之前返厂的车子提回来了,早上我给送回你小区停车场,不过我看你有一个停车位被别的车占了,那车不是你的吧,好像很眼熟,不知道……”   “嗯,姜有年的,我借的,等下要还回去。”程澍不掩饰说道。   小包讶异:“程哥,你们俩现在竟然已经熟到可以互相开对方的车的程度了?”   程澍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他现在一心想着姜有年为什么不回他信息,他再次拨电话过去。   依旧无人接听。   从早上八点钟开始到现在下午两点钟,他打了七通过去,全是无人接听。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毕竟昨晚道别的时候看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他是一个人住的,平时没几个朋友,真有事起来也不知道找谁。   不对,他有个丫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过婉玉那丫头的神经很大条,万一姜有年身体不舒服,她能照顾得来吗?   程澍思来想去如何也不放心。   于是决定要去一趟姜有年家里看看,顺便还车。   程澍回到家,先去客房看程薏睡够了没。   那丫头昨晚疯得体力透支,好不容易逮到可以睡懒觉的日子,当然要尽情地睡。   程澍敲了敲房门,很快就听到房间里面程薏说话,她已经醒了。   听不懂程薏在里面说什么,程澍不容反驳地说:“给你打包点吃的,出来吃饭。”   房间里一阵哒哒哒的跑步声,一道残影闪过,程薏已经坐到饭桌前开始拆外卖包装。   她一觉睡到下午,现在肚子饿得瘪了下去。   本来已经打算点外卖。   这不,爱心外卖正好到了。   程澍先回房间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在衣柜前站了片刻,拿了一件黑色毛衣和卡其色的大衣套到身上。   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程澍边整理领子边嘱咐程薏不要出去到处跑,要乖乖在家。   程薏应是,她的视线突然停在程澍的手腕上。   见他抬起整理领子的手露出小半截手腕,手腕缠了两圈红色的编织手绳,手绳串了一颗红白色玉珠。   程薏尖利的眼神一看那珠子就是值几个钱的宝贝。   仅仅是值几个钱而已,还不一定上得了台面。   做工看似普通,不过能戴到他哥手上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程薏不信她哥看不出这玩意儿配不上他的身价。   他们俩的父母是古董收藏家,两兄妹从小通过父母看过不少古玩宝贝,耳濡目染也识得分辨一些宝贝的真假。   程薏抓住程澍的手拉过去,认真盯着那颗红白色珠子,问:“哥,你哪里来的手链?”   程澍抽回手,拉下衣服袖子遮住,对手绳宝贝得很:“不关你的事。”   “可是,哥……”程薏压低声音,仿佛这房子有其他人在偷听,小声说:“这东西是辟邪的,你有邪要辟吗?”   “你还懂这些?”程澍挑眉,拿起杯子去接水喝。   “我只知道一点点。”程薏紧紧跟在程澍身后:“哥,我之前看了爸爸书房里一本古书,古书里面很多稀奇古怪的古玩故事记载,里面就有介绍这种白玉里掺了红色的玉叫血玉,是人的血液渗透进去,因此形成一种灵气,可以保佑主人平安。”   姜有年说过这玉珠的作用,程澍是知道的。   但是程薏说玉珠之所以红色是血液渗透进去这个说法,程澍却莫名地相信。   程澍盯着手链看了几秒。   或许这里面的红色真的是血液渗透进去。   或许……会是他的血吗?   程澍脑子里想的他当然是姜有年了。   不过这珠子不大,红色部分只有一半,估计用微量血液就能制成。   先不说这玩意儿对妖魔鬼怪有没有用,不过既然姜有年说可以的,那么程澍就信得百分百。   程澍越发想要尽快见到姜有年。   他胸口里的那颗心不寻常地起伏。   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程澍去玄关换鞋出门,开姜有年的车出去。   到了他家门口,程澍按了许久门铃却没有人回应。   难道外出了吗?不会吧,昨天还说今天休假不外出。   心里越发不安。   程澍抬手敲了敲门。   才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探头出来的人是婉玉:“程情郎?你怎么来啦!”   语闭,便打开大门迎他进去。   “来还车钥匙,有年在家吗?”程澍走进屋里,没看到有人。   客厅、厨房、露台都看了一遍没有人。   他问婉玉:“你家大人呢?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都没接。”   婉玉指向卧室的方向:“大人他还在睡觉啊,昨晚睡到现在还没醒,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   “还在睡?”程澍皱眉看了看手表:“快十八个小时了。”   婉玉无所谓地晃着脑袋:“对啊,真够久的。”   “睡这么久不正常吧,别是出什么事,你就没进去看一眼?万一呢?”   “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能进去。”婉玉突然扭捏起来,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娇羞小姑娘似的,很做作。   而后向程澍做出请进的手势:“要不程情郎你进去看看好了。”   程澍首先敲了敲主卧的门,喊了几遍名字。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   于是小心扭动门把,慢慢打开一条缝往里看。   房间里面窗帘紧闭,光线很暗,只隐约看到床上拢起一个人形。 第39章 婚书(赠送520小剧场)   程澍还站在卧室门外迟迟没有踏进去。   生怕吵醒卧室里正在睡觉的姜有年,压低声音问婉玉:“他以前冬天都要睡这么长时间吗?”   婉玉的眼睛看向别的方向,双手背到身后,晃头晃脑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我不知道啊,我就一个端茶递水的丫鬟而已,不是贴身小厮,你们人类会男女有别我们妖精也有哇,况且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不能随便进出男人的房间。”   婉玉的鬼话信手拈来。   又道:“我也不知道大人现在身体舒不舒服,气断没断,情郎哥哥你进去看一眼吧。”   语毕,婉玉哼着歌幽幽地飘走了。   程澍:“……”   这小丫鬟还有几副面孔。   程澍在卧室门外站了片刻。   终究是不放心。   他放轻脚步慢慢推门走进去。   从门口到床沿不过十步,仿佛走了许久。   程澍站在床沿微微弯腰看床上睡得正熟的人。   姜有年的睡姿跟他平时的正经形象很违和。   印象里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个规矩端正的人,可能睡觉也是正经平躺。   此刻从被褥的形状能看出被窝下是一副蜷缩成虾米的身体。   被子被他紧抓着盖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长长的睫毛遮下一片阴影,半长的头发搭在枕头上却不凌乱。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没有高贵的距离感,醒的时候像狐狸,睡着的时候更像。   尽管能听到他呼吸平缓的声音,程澍还是伸出一根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他的手没有立刻离开,转而张开手掌。   掌心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确定他体温正常,看脸色也没什么异样,反而睡得面色桃红,这才放心下来。   程澍的手还没收回手来,突然手腕被抓住了。   随之似乎听到姜有年的呼吸好像比刚才重了些,凌乱了些。   姜有年的手温度没有之前那么冷,估计是在被子里捂暖了。   手指白皙细长,很适合抓笔的文人之手,没想到力道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程澍还以为他醒了。   可是姜有年的眼睛并没有睁开,还是熟睡的状态。   程澍一声不吭进入别人的卧室本就心虚,突然被抓包,吓了他一跳。   又碍于担心弄醒姜有年,被抓住的手不敢用力挣扎,尝试慢慢地抽出。   程澍大气不敢出,视线慌张地不断去留意姜有年的状态。   某一瞬间,姜有年的眼睛微微睁开。   程澍整个人石化了,也忘记了呼吸。   他呆愣看着姜有年微睁的眼睛,眼眶里隐隐泛着泪花要掉不掉,在不明亮的卧室里闪着流光。   根本看不出姜有年到底是醒来了还是睡着的。   姜有年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宛如又过了上千年。   这一觉里他全程在做梦,梦见许多很久以前的事情。   开心的,凌乱的,胡闹的,荒唐的,悲痛的。   他这绵长的一辈子里所有情绪都堆在一起,五味杂陈,狠狠地刺激着他的脑神经。   用一场梦境走过数不清多少年的故事。   每一段故事是一块噎喉咙的粉团。   堵在他的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不疼,却让人呼吸困难。   这样的睡眠质量不比工作十几个小时不停歇要来得舒服,反而要辛苦许多。   这是精神层面上的劳累,使得姜有的精神状态迷迷糊糊。   就算是睁开眼,意识也是十分薄弱的。   在睡多过醒的状态下,姜有年用不算清明的视线看到一个人就近在咫尺,那人的脸轮廓很熟悉。   因为刚才的梦里全都是他。   梦真长啊。   姜有年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分不清今夕何夕,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你还在啊……”   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仿佛是用气在说话,细碎的声音清晰地撞进程澍的耳朵里。   程澍听得很清楚,同时又不清楚。   他不清楚的是姜有年说“你还在啊”是什么意思?   最终程澍权当他是睡迷糊了说梦话。   确实也算是说梦话。   姜有年用尽全身力气说了四个字,好像比刚才更累,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越来越疲惫。   他感觉到身边有一个热源,散发出来的暖意让他感觉到心安,这个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一片温暖,让沉重的身体变得轻飘。   他还需要多点时间休息,如履薄冰的意识开始撑不住了,又重新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看到姜有年的呼吸再次平缓下来,程澍屏住的呼吸终于能放松一些。   抓着程澍手腕的那只手慢慢脱力。   程澍抽出自己的手腕,又轻轻地将姜有年的手放进被窝里。   他的动作很温柔,比对待任何一件易碎品都要温柔。   刚才姜有年的手暴露在被子外面,又冷了几分。   狐狸是冷血动物吗?为什么他的手总是冰凉的。   程澍不知道姜有年会睡到什么时候,也没理由留下来一直守着,想着给他留个纸条算了。   程澍盯着那睡颜愣神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因为房间光线不足,程澍对周遭的环境不熟悉。   在经过书桌的时候衣角不小心把桌面一个物品碰到地上了,东西落地的声音不小。   程澍顾不得碰掉的东西,而是立刻回头看床上的人。   姜有年连呼吸不带乱一下,显然没有被动静惊扰到。   地上的物品貌似摔得不轻,不知道东西有没有摔坏。   程澍打开手机借着些微的光亮找到地上的东西,弯下身捡起来。   是一个古代风格的木头盒子。   盒子上有十分精细的龙凤浮雕,锁扣是青铜打造的,看木头的成色像是金丝楠木。   在昏暗的环境里只能看到这些。   程澍有辨别古董的眼光,这盒子一看就是个值钱的东西。   好歹姜有年活了这么多年,家里总会有许久许久年以前存留下来的宝贝。   单是个盒子就这么值钱,里面装着的东西还得了么?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易碎物品,万一坏了,程澍不知道自己拍十部电影能不能赔得起。   就怕是个无价也无市的老古董。   程澍稍微晃了晃木盒子,没有听到有丁零当啷的声音。   里面的东西应该没有坏,要不打开看一下吧。   只看一眼,确认一下东西有没有坏,不是存心要偷窥。   程澍这样想,便心安理得地打开铜扣,掀开盖子。   原来只是一块红色的布而已。   不过那块布貌似有点儿特别,在手机亮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程澍鬼使神差地拿起红布看。   布是大红色的丝绸,布面有字,字的手感凹凸不平,是工整的楷体字。   一辨认,字竟然是用金线绣出来的,绣面细腻,可以确定是纯手工刺绣。   程澍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要看上面的内容,只是开头两个字特别抓眼睛,勾得他不由自主地看下去——   ——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新郎:姜有年;   新……   程澍看到姜有年的名字时,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他此时的震惊。   心脏隐隐地难受。   他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可配得与姜有年的名字并存于婚书上。   正当程澍快要看到新娘的名字,床上的人突然翻身,吓得他虎躯一震。   程澍整个人像一尊冰雕,连根汗毛不敢动一下。   呼吸也停顿了好几秒,整个房间只剩下姜有年的绵长的呼吸声。   他一直等待床上的人下一步动作会不会醒来。   很幸运,姜有年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得很安稳。   程澍从未做过偷鸡摸狗的事情,就连小时候拿老妈钱包里的钱都是大大方方。   此刻他真的太心虚了。   趁人还没醒,他快速把东西叠好放回盒子里,确定桌面整齐才轻声走出房间。   程澍站在房门旁边,背靠墙壁苦恼着。   一手扶着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在懊悔刚才的举动。   天啊!这是在干什么?他堂堂程澍程影帝竟然跟个私生饭一样偷看别人的隐私,太有罪恶感了。   不过……刚才那块布是一副用红丝绸配金线绣出来的婚书,新娘会是谁呢?   既然有了婚书,说明姜有年已经订婚了,即将步入婚礼的阶段,那为什么还是只身一人,他的伴侣呢?   东西还留着,并且是放在书桌那时刻能看到的地方,很明显是那个人很情深意重。   或许他每坐到书桌前都会看一遍。   程澍突然大开脑洞。   或许是姜有年很久以前喜欢上一位人类女生,两人相爱并结为夫妻。   可是妖能长命百岁,人有生老病死,终是人妖殊途,最后只能剩下他一人在这个世上。   这样也挺可悲的。   哎……还是算了吧。   程澍苦笑着,在客厅找到纸笔写留言——   【因为一整天联系不上你就过来了,婉玉给我开的门,车钥匙还你,谢谢——程澍;   程澍将车钥匙压在纸条上,走出姜有年的家,离去的背影黯然失色。   再次收到姜有年的消息是在当天晚上。   程澍正在看剧本。   有没有看进去又是另一回事。   剧本里正描写有关尸体防腐的桥段,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姜有年给他看的那个视频,那个视频现在还在自己微博的转发列表里。   心情莫名烦躁,程澍顺手点了一支烟,才稍稍把剧本看进脑子里。   桌面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姜有年,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么快就睡醒了。   他按下接听键,调成外放。   姜有年清冷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你什么时候到我家的?”   他的嗓音带着半惊喜半未清醒的沙哑。   听在程某人的耳朵里真是该死的勾人。   程澍尽量压下心底的些许雀跃,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剧本,说道:“就下午的时候,婉玉没跟你说吗?”   他并不打算把自己进入主卧并看到那副婚书的事情说出去。   有些事情不需要点太清楚,糊糊涂涂地过去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不在家。”姜有年顿了几秒,继续说:“今年冬天来得又慢又突然,我一下子没适应过来,所以睡得比较久,还有微博给你造成困扰,不好意思。”   “没事,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各自陷入沉默,还以为信号中断,   程澍看了看手机确认还在通话中,说道:“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好,晚安。”姜有年挂断电话,望着屏幕里的名字。   他有感觉到对方好像很希望尽快结束通话,而且话语中有初见面时的生疏感。   前几天明明相处得还不错来着……   明明已经快要抓住他,转眼间又飞远了……   520快乐剧场——   小包收到一条程澍的短信,内容如下:   三味真居的兔头,一品轩的红烧鼠,醉名楼的清炖田娃和炸蚕蛹,聚龙堂的淮山乳鸽汤,再看一下哪里饭店有做蜥蜴的买一份,七点前送到我家。   小包:“……”   我自己还有女朋友要约呢!   还有……看看这飞禽走兽系列菜单,你家的狐狸精的口味太重了吧。   就差没要天上的外星人和海底的巨齿鲨。   这年头做个助理真难。   做程澍的助理更难!都快成半个神棍了!   当晚,姜有年一进门,脚下就是一条铺满玫瑰花瓣的路。   一直延伸到饭桌前,他顺着花路走去,两旁陆续有暖黄色的灯光亮起。   身穿正装的程澍正抱着一束红红火火的玫瑰花,向姜有年发去一个wink,要多风骚有多风骚。   程澍故意将嗓音压得深沉性感:“亲爱的,我特地为你准备的520晚餐,喜欢吗?”   姜有年看着那些蚕蛹老鼠蜥蜴:“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吃这些了?”   程澍:“狐狸不是喜欢吃这些吗,你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我立刻去买。”   说着就要准备打电话给小包。   姜有年立刻上手扯他的领带,把人按在椅子上坐着。   然后跨坐到他的大腿上,随手拿起饭桌上的一碗乳鸽汤喂到程澍嘴边。   “妖精喜欢吃人类的精血,一滴精十滴血,所以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贡献。”   程澍:“你太小看我了吧,我吃不吃都有力气。”   姜有年摇摇头,压低嗓音在他耳边吹起:“再多点,再大点。”   程澍:“小狐狸精净会勾人。” 第40章 生日   程薏生日当天。   程澍前两天就让小包把他的今天的行程空出来,为了给那丫头庆祝生日。   白天的时候程澍就带程薏去商场逛街,逛遍商场里所有奢侈品牌店。   他全程当个提款机,小丫头想要什么都给刷卡。   两人后面跟着几个保镖,手里全提着购物袋。   路人被他们一行人的阵仗震惊到了。   程澍全副武装,周围没有人认出他来。   路人的注意力大多数是落在程薏身上,都很羡慕这丫头有个提款机“男朋友”。   程薏欣赏着刚刚买的漂亮手链,称赞他说:“哥,我活了十八年,就今天你对我是最好的。”   程澍斜眼瞥她:“你幼儿园被欺负不是我去报仇的?摔了爸的古董花瓶不是我帮你顶罪的?零分的试卷不是我给你冒充签名的?”   程澍似乎想要继续数下去,让程薏想起他从小到大对她用心良苦。   “好了好了,我就随口一说嘛。”程薏换了张笑脸,双手对程澍比心:“哥,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了,我爱你。”   程澍冷哼一声,手掌盖在程薏的头顶揉乱她的头发:“想要什么直说。”   “我想吃雪糕。”程薏指着刚好经过的雪糕店:“有我最喜欢的蓝莓味!给我买吧。”   就算是大冬天,雪糕店门口依旧有顾客排队。   “大冬天的,不准吃。”程澍瞟了一眼就拉着程薏走。   他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是什么,但是看在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才没有把人扛走。   程薏当然不肯,她抱着程澍的手臂,身体往下蹲压低重心,开始撒泼耍赖。   “今天我生日!就买个小的好不好?买个最小的,哥哥,大冬天不吃上一个雪糕就不完美了。”   程薏最多歪道理。   其实她真想要吃自己掏钱买一个就是,她不过是想要程澍花钱给她买而已。   商场人来人往,他们就在路中间拉拉扯扯,难看得很。   程澍一来担心自己被眼尖的人认出来,二来扛不住程薏央求的眼神,最终去买了个最小的蓝莓味雪糕给她。   “哥,有年哥哥今晚真的会来吗?你跟他说了哪里的饭店没?”程薏舔着雪糕说:“好吃诶,你要不要来一口。”   说着就将原本没多大的雪糕往程澍的口罩前凑。   程澍推开她的手:“你自己吃。”   然后在那颗不懂事的脑壳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第一次见人就让人过来给你过生日,别人还得准备礼物给你,你好意思吗。”   程薏笑得没心没肺:“嘿嘿,我挺喜欢有年哥哥的。”   这话一出,就收到程澍的刀眼,她立刻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喜欢,是……就是……像是我喜欢你的那种喜欢,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有年哥哥不是我的理想型。”   生怕程澍误会自己,程薏用尽全身肢体动作以示自己的真心。   程澍稍稍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两人闲逛着,程薏突然看到一家男装店里的衣服好像很不错,   指着他们橱窗里展览的一件外套:“你看那件外套是不是很好看,我觉得很配有年哥哥的风格,我想买来送给他做见面礼,哥你过来帮我刷卡吧。”   程澍看那外套也觉得挺不错,便爽快点头:“行。”   程薏一进店就很有目标地让售货员橱窗那款外套。   但是问题来了,她一个女孩子不知道男人衣服的尺码,这个问题就落在同是男人的程澍头上。   “哥,你觉得有年哥哥穿什么码呀?他比你瘦点儿,你穿什么码?”   程澍倒是知道姜有年的外套穿多大。   他之前在残障学校的时候帮姜有年拿外套,偶然看到外套的尺码,还清楚记住了。   这不派上用场了。   程澍报了个尺码给售货员,程薏还让人打包得好看些。   这份礼物就由她自己拿着,不让后面的保镖拿,不过最后还是嫌累,塞到了程澍的手里。   这是程澍今天花得最舒心的一笔钱。   逛完街,两人就去餐厅。   程澍订了一家高级餐厅顶层包厢,还让餐厅布置得好看些。   推开包厢门,程薏就看到里面用许多粉白色的玫瑰花装饰。   天花板上飘着气球,还有一闪一闪的彩灯,墙上有巨大的“happybirthday”字样。   整个包厢洋溢着少女青春气息。   “哇!”程薏捧起一束花,笑得比花还要灿烂:“好漂亮,哥,我好喜欢。”   程澍双手环抱于胸,倚靠在门边的墙壁,看着程薏捧着花到处找好看的背景拍自拍照。   今晚上她肯定至少要发十条朋友圈。   程薏那头拍照拍得正兴。   这时包厢门被敲响了。   程澍刚好在门旁边就去开门,打开门就看到姜有年站在门外。   他在三分钟前就收到姜有年已经在楼下的消息,便知道外面敲门的人一定是他。   姜有年今天穿了件到膝盖的长羽绒服,缠在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很厚,长发都藏在围巾里面。   外面还没开始下今年的初雪,他就已经穿上雪地靴了。   像是刚从西伯利亚回来的人一般。   程澍每次碰到他的手都是冰冷冷的,见他穿得这么多也不奇怪。   “请进。”程澍迎了姜有年进来。   他的笑容犹如是去参加个不太喜欢的宴会,强打着装出一副“我很愉快”的被迫营业表情。   两人虽然只有两天没见,却显得有点儿生疏,是程澍先发起来的。   姜有年也微微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总之可以肯定的是,不对劲的是程澍,不是自己。   程澍自从知道姜有年是个有婚约的人,又或者只是曾经有而已。   由此可以看出姜有年是个很重情的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能麻烦她。   程澍心里还在纠结姜有年的婚书。   自己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总之保持距离是最好的。 第41章 胭脂   程薏今天念了好几次姜有年,现在终于见到人了。   蹦跶到他面前转了个圈,显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有年哥哥,我今天好不好看?哥给我买的裙子,项链,还有手链……”   “很漂亮,跟公主似的。”姜有年浑身冰冷的温度被暖化了,将手里的礼物盒送出:“十八岁生日快乐。”   粉色礼物盒不大,用丝带绑了个蝴蝶结。   “谢谢有年哥哥。”程薏接过礼物。   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又不好意思当场拆开,对礼物盒望眼欲穿。   “你打开看看,是我亲手做的,不算贵重,希望你能喜欢。”姜有年说。   室内的暖气很足,姜有年感觉到身上从外头带的寒气消散了。   现下有点儿热,便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搭在椅背上。   “哇,亲手做的?”程薏不再客气,迫不及待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躺着个纯银的圆形小罐,表面有精美花纹雕刻,看着很有历史的样子。   还能闻到隐隐散发出一阵阵花香味。   程薏看不懂,拿起来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   程澍也好奇凑过来看,他也看不懂。   “胭脂。”姜有年说:“今天下午才做好的,颜色应该很适合你。”   程薏还是个学生,上学不能化妆。   她长得本就好看,不需要浓妆艳抹,放假跟朋友出去玩顶多涂个口红而已。   所以她基本没怎么接触过化妆品。   程薏打开小罐,里面是橙红色的膏状。   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香味更浓郁。   它不像别的化妆品含有工业合成的香精味,是完完全全纯天然的清新花香。   “颜色好好看!有年哥哥你太厉害了,竟然会做胭脂,不过我只有在古装电视剧里面看过胭脂,要怎么用啊?”程薏问。   姜有年:“涂嘴唇上。”   “我现在要涂看看。”程薏去拿包包里的小镜子,坐下埋头倒弄自己的嘴唇。   程澍知道姜有年会做糖果,会做饼干,做得很好吃。   没想到还会做胭脂这种高难度的手艺活儿。   不过也是,好歹人家活了这么多年,可能还有很多才能没秀出来。   那头的程薏已经给嘴唇涂了一层胭脂。   颜色不是显眼的大红大紫,更适合少女的低调自然。   程薏震惊回过头来,嘟起嘴唇:“天啊,这颜色好好看,我的嘴唇好水嫩啊,哥你看看我,味道也好香,我太喜欢了。”   姜有年:“喜欢就好。”   “啊对了。”程薏拿出一个购物袋给姜有年:“有年哥哥,我也有给你准备了见面礼,希望你也会喜欢。”   姜有年愕然接过:“这是……”   程薏:“是一件外套,下午逛街的时候我看中的,感觉特别适合有年哥哥你的气质,然后就买啦,第一次见面就让你花心思给我庆生,我就回你一个礼物,你一定要收下哦,是按你的尺寸买哒。”   姜有年只能接受了,不能扫了小丫头的兴,便安然接下礼物,道了谢。   程薏摆摆手:“不谢不谢,你谢我哥去吧,我负责挑,他付的钱,你们聊,我要去跟我同桌说我收到个超级好看的胭脂。”   小丫头说着就抱着手机出了花园,跟同桌小姐妹聊语音通话去。   姜有年的视线回到程澍这边。   他从进包厢门开始就发现程澍对待自己的态度好像没有那么热情。   冷冷淡淡的,跟外面的冷空气一样让人难受。   让姜有年只觉得讨厌。   不过他要保持良好的形象,嫣然一笑:“没想到不是我生日也有礼物收,谢谢。”   程澍的嘴角机械性上提:“小事,是那丫头的想法,我刷个卡的事,倒是你,亲手给臭丫头做礼物,有心了。”   姜有年用拳头抵在嘴边,朗声笑道:“我是偷婉玉种的花炼制的,那丫头还在为几株花在哭。”   “啊……那我回头再选些好看的花送给婉玉吧,她种得那么漂亮也不容易,也谢谢你费的心思。”   连说话都变得生疏,跟官方辟谣似的正经。   将他们这段时间熟络的关系硬生生拉开一条银河系那么远。   姜有年在心里叹了叹气。   有点儿失落。   花园里的程薏跟同桌姐妹炫耀够了,朝室内大喊:“哥哥,你过来帮我拍全身照。”   程澍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不知道跟姜有年聊什么,于是很乐意撇下姜有年去给程薏当个手机支架。   姜有年望着程澍离去的背影,眉间闪过一丝落寞,连挺直的背脊也被抽了力气一样。   他在想自己之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让程澍对自己远离。   可是他想不通。   姜有年坐了下来,就在餐桌边坐着。   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一直在看室外花园里吵闹的两人。   摄影师程澍还在努力给程薏拍照片,估计拍了有百来张。   却被程薏吐槽他是个钢铁直男,拍出来能用的照片只有两三十张。   程澍嘴里回驳她,身体又很诚实地拿起手机找合适的站位继续拍照。   他这么任劳任怨,有部分原因是不想跟这里另外一个人单独相处。   程薏终于满意了单人照,发现大家还没有拍过合照,便跑回室内拉起姜有年的手:“有年哥哥,你也来跟我们一起拍照啊。”   没等姜有年拒绝,就被程薏拉出去了。   猝不及防被推到程澍身边,两人挨得极近,肩膀摩擦着肩膀。   程薏一手抱着一束花站在他们两人前面,一手拿着手机远远伸到前面,让三人都入镜。   “来,两位哥哥看镜头,一,二,三,茄子……”   程薏一连拍了好几张,她做了好几个表情动作,倒是身后的两人一直是同样的立定姿势和微笑表情。   途中程薏吐槽:“你们俩怎么往那儿一站,动也不动一下,就只有被迫营业的笑,是拍结婚照吗?也不摆点姿势,照片会不好看的……”   纵然是这样,程薏翻回照片还是不免抱怨:“唉……你们两个要不要长得这么好看啊,好歹我也是个六中校花好吗,照片里就我最不好看,我是多余的一个,哼!以后再也不跟你们合照了。” 第42章 调皮   所在的楼层是在大厦的顶楼。   尽管今夜的寒风不大,但是温度是不容小觑。   没有冷风却能冻进骨子里。   姜有年在室外的几分钟内,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   耳廓红,鼻尖红,眼角红,嘴唇也红。   甚至指关节也红。   是被冻红的。   如此衬托他脸蛋的皮肤特别苍白。   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白雾。   他刚才在室内被暖气烘热,脱了围巾,出来没有戴上,寒气从脖子钻进身体里。   程澍挨着姜有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温度竟然比之前每一次碰到还要冰冷。   跟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雪糕无差。   即使是冷,姜有年还是很配合程薏的要求。   程澍看不下去了,催促程薏说道:“拍这么多够了,外面冷,赶紧回屋。”   程薏眼神不给他一个:“好的马上,我要跟有年哥哥两个人拍,你先进去吧。”   姜有年顺了她的意,微微弯腰就程薏的身高。   程澍翘首在旁边等,越发不耐烦,两位却聊得挺欢乐。   “有年哥哥,你说今晚会不会下雪呀。”   姜有年抬头仰望漆黑无星月的天空:“不知道,可能会吧,你希望下雪吗?”   “嗯,我喜欢雪,妈妈说我出生那年,我一落地一哭喊,天上就下了当年最大的一场大雪,妈妈说我厉害了,一出生就弄得满世界雪灾,我问妈妈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给我起个应景的名字叫程雪,你猜为什么?”   姜有年认真思考,无奈笑了:“猜不出。”   程薏指着程澍:“是因为我哥说程雪这个名字没有内涵,刚好他在吃薏米粥,就说了薏这个字,爸妈也觉得不错,就叫程薏。”   “确实是程薏比较好听。”姜有年说。   程澍的眼睛看向别处,不自然地挠了挠腮。   程薏又问:“有年哥哥,你什么时候生日呀?等你生日我要送礼物给你。”   原本是个很普通的问题。   姜有年的背脊一怔,正在抚摸玫瑰花瓣的手顿住了,整个人呈呆滞状态。   眼睛黯然失色,思绪飘到很远。   是啊,活得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辰。   姜有年诞生在这个世上就是一只畜生而已。   畜生每天顾着生存,不让猛兽叼了去。   它们没有人类那般复杂的思想,更没有生辰之说。   连自己出生的地方,母亲父亲都不知道是谁。   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否真正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程澍最先发现姜有年的情绪跳崖式下降。   猜到可能是生日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比较敏感。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姜有年的生日。   程澍不知道怎么打圆场,干脆上手将程薏拎走,勒令她回屋。   否则不知道她能说出多少踩到姜有年的雷区的话来。   “你别拉我。”程薏动用手脚去推程澍:“有年哥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程澍力气比她大,手比她长,她伸长了胳膊也碰不到程澍一根头发。   “正月十五。”姜有年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正在纠缠的俩兄妹停下打闹,纷纷看向他。   姜有年又重复一遍:“我的生辰是正月十五。”   听着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临时决定那样随便。   程薏信了:“农历吗?那岂不是元宵节?那有年哥哥你小时候的别名是不是叫元宵啊?”   程澍往她脑壳上敲了一下:“不准没礼貌。”   “哎哟,聊聊嘛,比如说我啊,我一出生就白白嫩嫩的,大家都夸我是白雪公主,哥你说是不是?”   “不是!”程澍已经将人拉远了:“你可真会给自己长脸,明明是个又黑又皱的地瓜干。”   “你胡说,姑妈是这么跟我说的。”   “姑妈骗你的。”   “你骗我还少吗?不跟你扯,好饿啊,我要吃东西,你快点让服务员上菜。还有,你去我朋友圈给我点赞呗,我发了五条,都给我赞。”   “不赞,我屏蔽你了。”   “手机给我,我来弄。”   “幼稚。”   “我就幼稚。”   姜有年还现在原地,愣愣地盯着他们打闹的背影。   想要融入他们的世界,可是他们的世界好像容纳不下不是人类的他。   程澍回头见姜有年还站立在花园里,朝他喊道:“傻站着干什么?不冷吗?!”   姜有年很快回神,抬脚往前走:“来了。”   从姜有年的角度看,他认为今天程澍的不对劲是因为对方并没有把自己看得很重。   从程澍的角度看,他认为是刚才生辰的话题导致姜有年接下来一直闷闷不乐。   各自怀有心思。   餐桌上两人基本零交流,幸好有程薏在,全程就她的嘴巴没有停过,气氛才没有那么低沉。   而她粗心眼也没有看出两位哥哥没有交流。   期间程薏出去上洗手间。   包厢里只剩下两人。   唯一活跃气氛的人暂时走了,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刀叉跟白瓷盘轻微的碰撞声。   程澍看着盘里的食物,偶尔抬眸悄悄看一眼对面的姜有年。   恰巧有一眼跟他对上了。   被发现了偷瞄的程影帝不露一丝慌张,反而很自然地开话题:“那丫头很吵闹吧。”   姜有年没察觉出这话开得生硬:“还好,婉玉平时也没多安静。”   “你最近有去残障学校吗?”   “就去了一趟,怎么了?”   “没,就问问,媒体曝光后我没敢去,担心会影响孩子们的正常生活。”   “嗯……”   “最近工作忙吗?”   “我们这行的没有不忙的,每天都有人去世,每天都要把人弄得漂漂亮亮的给阎罗王送去。”   “世上真的有阎罗王?”   程澍问出个如此不切实际的问题。   完全出于普通人对神学领域的好奇心爆发。   他认识姜有年之后,开始有点相信神学方面的东西。   “信则有,不信则无。”姜有年说得模棱两可。   后又压低声音说:“我私人给你放料,真的有,而且他老人家脾气非常不好,所以你别干坏事,说不定以后能去天上混个神仙做。”   “我能当个快活神仙吗?”程澍彼时已经吃饱,他靠在椅背舒服坐着,还翘了个二郎腿。   亏得今天没有点酒,现在就很像个快活神仙。   姜有年好一会儿才摇头回答:“还是不了,其实当神仙也不怎么好当,天上的领导跟地上的领导一样,不养闲人,大家不分昼夜地管天管地的比你拍一年十部电影还要累。”   关于神仙的话题程澍是越聊越有兴致。   他倾身继续问:“你这么了解,是见过天上地下很多大人物了?”   “是见过挺多的。”   “是有空也能跟他们喝喝茶打打牙祭那种关系?”   姜有年仿佛听到了个好笑的笑话:“你说的这个场景比背了十条人命的人去做神仙还难,我们看不惯他们自作清高,他们看不起我们出身卑劣,双方只有谁都看不惯谁的份儿,和平坐下来喝茶是不可能的,好了,再多就不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听了会折寿。”   此时去洗手间的程薏回来了,她推门的动静非常大。   小脸鼓起来,气哄哄的,走路每一步都特别用力。   不就上了趟洗手间而已,小丫头不知道受什么气回来。   “怎么了?”程澍问。   程薏一跺脚:“哥,你看。”   她侧身让程澍看,只见裙子腰部那里破了个洞。   这件衣服是下午逛街时程澍给买的最好看的一条,才穿一个小时就破了。   “我在洗手间撞到了一位婆婆,她的拐杖勾破了我的裙子,一直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好追究下去,哥,对不起,我弄坏了。”   程薏是又气又不知道把气撒去哪儿。   她今天说了很多次很喜欢这裙子,程澍知道她肯定很心疼。   他倒是不心疼,拍了拍程薏的背安慰她:“没事,就一条裙子而已,回头我再给你买条一模一样的。”   “意义不一样了呀,唉算了,可能我就是跟这裙子没有缘分。”程薏回到座位,化悲愤为食欲,将食物大口大口地塞。   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猛,程薏感觉到肚子左边猛地抽痛一下。   不过很快就没事了,程薏就没放在心上,改成细嚼慢咽。   小丫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渐渐地气就消了。   吃得差不多了,服务生拿蛋糕进来。   他们只有三个人,程澍订了个只一磅的蓝莓蛋糕。   蛋糕插了“18”两个数字的蜡烛,上面有个程薏样子的小糖人,十分有心思。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程薏使唤程澍上瘾了,非要开摄像头要他唱生日歌,不唱不罢休。   而且程薏要自己端着蛋糕,空不出来手,所以拍摄这个任务就落在姜有年头上。   程澍做演员这么多年,拍戏出席活动被几百台摄像机三百六十度围绕也能从容面对。   现在仅有一个摄像头,他却有点儿紧张了。   可能是摄影师身份的原因?   程澍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唱完了生日歌。   等程薏许了愿望吹蜡烛,程澍不服气,快三十岁人像个幼稚鬼似的,手指沾了蛋糕的奶油糊到程薏的鼻尖上。   程薏不服输,也沾了蛋糕就要糊他哥。   可是她的战斗力远远不够,根本碰不到程澍,就被逼得藏到姜有年身后大喊“有年哥哥救命”。   两兄妹在闹,姜有年被他们夹在中间,他还举着手机拍程澍捣蛋的样子,自己也笑得很欢。   程澍碰不到姜有年身后的程薏,就起了别的心思,很顺手将手指的蛋糕沾到了姜有年白皙的脸上。   姜有年也不躲,专心看手机的画面。   画面里是姜有年的视觉,程澍的脸占了整个屏幕,将他的一举一动全记录下来。   就像全程只有他们两个在闹。   蛋糕被嚯嚯了一半,留了一半给程薏。   她边吃边将脸上的奶油擦掉,身上的裙子也沾了点。   反正已经破了,脏了也没关系,她现在是完全不心疼这条裙子。   程澍正在给自己的行为“赎罪”。   他刚才不小心将奶油糊到姜有年的头发上了,现在一个劲儿给人递湿纸巾。   程薏吃得正起兴,肚子左边忽地又有刚才疼痛的感觉,这次不是一瞬而过。   而是频繁地一阵一阵的,刚开始还能忍住,以为等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疼痛渐渐地蔓延到整个腹部,又猛然一下疼,像是有刀子在肚子上刮了一道。   程薏疼得浑身脱力,手里的叉子拿不住,摔在白瓷盘上,发出剧烈清脆的声音。   程澍和姜有年正聊着什么,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程薏捂着肚子,脸埋下去,浑身在发抖。   “哥,我肚子好疼。”程薏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第43章 东西   程薏这丫头看着身上没几两肉,身体却是倍儿棒。   小学开始到初中所有运动比赛都能拿个前三名。   尤其擅长长跑比赛。   人称少女博尔特。   运动细胞强,抵抗力好,一年到头病痛没有。   她突然疼得直不起腰的样子着实吓坏了程澍。   两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现在蔫了吧唧。   程薏连支撑自己坐的力气都没有,快要倒地之前让程澍接住了。   她的疼痛来得十分突然,不知道是不是急性阑尾炎。   “肚子吗?肚子哪边疼?”程澍摸她的脸,满手是她的冷汗。   苍白又冰冷的。   看程薏难受的样子,其他两人不由得心慌。   程薏每一口呼吸都会扯到腹腔更疼,她已经疼得没有思想,眼泪和汗水齐流,胡乱说道:“我不知道,就是疼,整个肚子疼,好难受啊呜呜呜,哥,救我,啊啊——”   她的手紧紧拽住程澍的衣领,那件昂贵的衣服快要被她掐烂。   疼到极致还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让你别吃雪糕你不听,现在后悔了没。”   跟很多长辈一样,孩子把自己作生病了就要说几句怨气话。埋怨程薏下午硬要吃雪糕。   程薏浑身颤抖,手脚冰冷得吓人,得赶快送他去医院。   姜有年在一旁也心急,一双狐狸眼紧盯程薏捂着的地方,像是要将她的躯体看穿一般。   程澍扯过程薏的外套将她裹起来,边安慰道:“程薏,忍着点儿,现在带你上医院。”   这时姜有年突然发声:“程澍,上医院没用。”   程澍准备往外跑的脚步停住,他对上姜有年诚挚的视线。   摄人心魄的眼睛里在无声传递某种信息,两人相对无言,可程澍貌似读懂了。   怀里的是亲妹妹,万一有突发状况,如果判断错误,很可能要搭上性命。   正常人当然是会选择去医院,而不是相信一只妖精的鬼话。   程澍在心里挣扎不过片刻,对姜有年的信任丝毫不减。   胳膊被程薏掐得生疼,最后程澍选择相信他,问道:“要怎么做?”   “回家,我保证程薏明天能活蹦乱跳。”姜有年信誓坦坦地说。   程薏快晕厥过去,迷迷糊糊中嘴里还一口一个哥。   很幸运刚好电梯在这楼层停下,里面没有人。   姜有年跟在他们后面进入电梯,他手里拿着一部粉色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是程薏放在餐桌上没有拿走的。   程澍抬头看电梯的楼层数慢慢下降。   这高级餐厅的电梯不会慢到哪里去,等待的这不过三十秒的时间里竟然像是等了三十分钟。   程薏从喉咙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问程澍怎么还没到医院。   程澍一路哄骗她快了快了,其实是准备往家里赶。   他们只顾着程薏去停车场,路上没有留意回避行人,程澍冲出来没顾得上戴口罩,不知道有没有人认出他来。   这已经不是他会去关心的问题了。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走出去没几步就是程澍的车。   幸好今天提前想到程薏可能会买很多东西,开了一辆空间宽大的SUV出来。   程澍侧身面对姜有年:“车钥匙在外套口袋里。”   姜有年伸手进口袋里摸出钥匙,解车锁,打开车门让他们进去,最后自己钻进驾驶座。   干脆利落。   两人分工十分默契。   姜有年发动汽车踩尽油门驶出停车场。   性能极好的车子顺滑地在车水马龙里像灵活的蛇一般左右穿插,却没有影响到周边车辆的正常行驶。   神奇的是,回家的这一路遇到八个红灯全是绿灯,原本有五十多秒的红灯秒跳到绿灯。   当然,后座里程澍光顾着安慰程薏,没留意到这一路是多么惊险又顺畅地回到住的小区。   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只用了十五分钟,足足缩小了一半时间。   程澍回到家就将程薏放到床上。   程薏疼得像只虾米似的蜷缩起来,脸色比刚才又苍白许多,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   “怎么样?”程澍问姜有年。   姜有年跟着跑了一路,耳侧的头发有些散落。   他无暇顾及,上手拉开程薏捂着肚子的手臂,两指在她的肚子各个地方轻轻按了按。   每按一下程薏就喊疼,而且很奇怪的是,按左边就疼右边,按右边就疼左边。   喊得喉咙也沙哑,程澍看着于心不忍,心急问姜有年有什么办法。   姜有年去书桌拿了一把剪刀回来,抓起程薏肚子上的布料就要下手。   程澍立刻按住他的手:“你要干嘛?”   姜有年说:“她肚子里有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程澍不寒而栗。   “东西”这个词程澍现在的理解是可能是一种不怎么好的……生物?   程薏也听到了,哭喊道:“呜呜呜哥,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才十八岁,我不想死呜呜呜。”   “没事,不会死的,很小问题。”姜有年边轻柔安抚边说。   肚子那块布料已经被剪了个口子,露出点儿皮肤。   程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某一瞬间好像看到程薏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似的。   可认真一看,肚子平坦什么都没有。   “我来了,大人,情况怎么样了?”婉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喘着粗气,风尘仆仆。   姜有年放下剪刀,起身让了个位置,吩咐婉玉:“干活。”   “诶,好。”婉玉手脚并用爬上床,跪在程薏旁边,一手覆在程薏的肚子上。   她准备有动作,抬头看两位驻足观看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后挥手驱赶:“你们出去,出去出去,回避一下,好了叫你们。”   姜有年拍了拍程澍的肩膀,让他安心些:“走吧,婉玉很能干,交给她没问题。”   程澍无奈只能出去等着,他站在紧闭的房门外,仿佛心还在里面。   听到程薏在里面大喊:“你脱我衣服干嘛?哥哥救命啊呜呜呜。”   继而听到婉玉说:“你别动哇,姑奶奶我在救你呢。”   很快里面没声了。   “怎么没声了?”程澍紧张地问。   想到会是这样,但是没想到婉玉这么粗鲁,真担心会把他妹妹吓坏了。   “婉玉弄晕了她而已。”姜有年幽幽地说。   他背靠墙壁站着,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插在兜里,姿态看似放松,实际并不,情绪更多的是沉抑。   程薏这边差不多解决了,他是在想程薏怎么惹上那些东西的。   很快姜有年就想到程薏上洗手间回来说一个老婆婆不小心弄破了她的衣服。   猜测是这里,却不能确定。   因为没亲眼看到当时情况,不确定是不是。   毕竟能耍小手段的妖精多得去了。   程澍看姜有年的眉头紧皱,眼神空洞地望着脚尖的地板,知道他是在沉思,便问:“程薏的事,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姜有年不想说,打算保持沉默糊弄过去。   “是洗手间那个老婆婆?”程澍也想到了。   姜有年摇头:“我不确定,没有亲眼所见不好下定论。”   “不好下定论?这完全不像你啊盛大律师。”程澍比谁都想要投资大获全胜。   这时候还想着道德,是人类最廉价的情感。 第44章 噬肠虫   房门关上已有十多分钟。   程澍忽地生出一种自己是站在手术室门外,亲人在里面抢救的焦灼感。   也无差……   约莫又过了两三分钟。   里面终于传来婉玉的声音:“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等这句等许久,不到一秒钟,程澍一直搭在门把上的手打开房门,风风火火走到床边。   程薏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过去,端正躺在床上,身上已经穿了睡衣。   她流了很多汗,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侧脸,脖子的皮肤透着水光,枕头和床单湿了一片。   程澍喊了两遍她的名字,并没有得到回应。   婉玉秀出手里一个不大的玻璃瓶子,瓶子里面有一条拇指大小的虫子在蠕动。   虫子的身体黑乎乎的,身上是一层透明的黏液,看一眼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特别恶心。   “喏,情郎哥哥,就是这个小可爱在你妹妹的肚子里作怪。”婉玉说。   可去他妈的小可爱。   程澍恨不得把那只虫摔到地板上捻到它爆浆。   看着瓶子里的那只虫,程澍缓缓发问:“你是怎么弄它出来的,该不会是……”   剖了程薏的肚子吧。   他准备要去查看程薏的肚子。   还没有说完,婉玉忙解释:“我是从她喉咙里挖出来的!这虫子狡猾得很,在身体里到处遛,我好不容易把它逼到喉咙抠出来,其实剖腹的方法是比较快啦,直接在肚子开个口子,我伸手进去掏……”   “停!”程澍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是婉玉的粗暴描述方式让人代入感强,还是他身为专业演员天生想象力过人,脑子里竟然有了画面。   姜有年拿过婉玉手里的瓶子,一眼就辨认出:“这叫噬肠虫。”   程澍没听过,发出疑问:“什么虫?”   婉玉接下去讲解:“吞噬的噬,噬肠虫是蛊虫里的一种,顾名思义就是吃肠子的虫,进入人体内会将人的内脏一口一口地吃光,经过千百年的繁殖,基因改变,现发展成不仅仅只吃肠子,它会一口一口地掏空身体里面的内脏,完了再一口一口啃掉外皮,直到只剩下一副白骨,我觉得可以改个名字,不是叫噬肠虫,而是噬人虫。”   程澍光听着就内脏隐隐作痛,担忧问道:“那程薏……”   婉玉摆手:“她没事,这虫子还是个未成年虫,没吃到你妹妹一口,根本就咬不动。”   姜有年沉默中,他在思考。   蛊虫是要有人催动才会行动,那么说的话这虫是受到某人的催动。   让噬肠虫将内脏慢慢吞噬掉,是一个慢性过程。   细细地折磨,慢慢地让人慢慢呼吸平静。   无异于是一种酷刑。   姜有年最想不明白的有一点。   那就是催动的人目的到底是什么。   既然已经出动噬肠虫这种生物,那么催动人一定是明确好杀人计划目标。   但是偏偏那些虫子都是个头不大年龄不小。   如果是人的话,顶多是个进幼儿园的命。   如此孱弱的小东西投入人体中的话,不会按照一般套路大口大口地被吞噬,不到一个月就能变成一副白骨。   但是程薏体内的那只幼虫,却不像是要置她于死地,而是想要慢慢折磨程薏。 第45章 猪笼草   姜有年沉思中,床上的程薏有了点动静。   不是醒来,而是难受地咿嘤声。   程澍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发烧了,我叫医生过来。”   “嗯……”婉玉一根手指竖在他面前摇晃:“情郎哥哥,沾了脏东西是逃不过一场病,看医生吃药没用的,不过问题不大,交给我就好啦,保证明天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妹妹。”   程澍始终不放心婉玉,这丫头给人的感觉很不靠谱的样子。   姜有年附和:“交给婉玉吧,会没事的。”   他的话要比婉玉说一百句话还有用。   程澍默认当同意了。   此时婉玉的视线来回看了看两人,暗地里开始坏笑。   她一屁股坐到床沿,挥手驱赶他们:“放心,妹妹就交给我,你们俩大男人留下来也帮不到什么忙,出去休息吧,不过大人你不能走哦,万一有什么状况我不一定能应付。”   她说最后一句话是向着程澍的,明显是要说给他听,好让他知道怎么做。   程澍懂婉玉的意思,当然,他是不懂婉玉话里更深层的目的。   见姜有年没说什么,只无声点了头。   程澍:“那我……收拾客房给你休息吧。”   姜有年道谢:“麻烦你了。”   两人准备离开房间,婉玉临时叫住姜有年。   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手里的瓶子,嘴角貌似有口水的光泽,铜铃般大的眼睛里迸发出显而易见的渴望。   她吸溜一下:“大人,那只可爱的小虫子可不可以给我呀,我好想要,反正你留着也没什么用是不是……”   装有噬肠虫的瓶子还在姜有年手里,他看了看,回身走到床边,将东西递给婉玉。   婉玉乐呵呵接过。   她的衣服是古装样式,便将瓶子塞进胸口处,又抬头露出奸诈的笑,给姜有年行了个眼色,小声说:“嘻嘻嘻,大人,我给你制造机会,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心意哦。”   姜有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脸色不改,默然回头走出房间。   程澍一直站在门外,不过他没有听到婉玉后面说的话,等姜有年出来关上房门,淡淡地开口:“那虫……”   “婉玉是只花妖,特别喜欢吃昆虫类的生物。”   程澍:“……”   姜有年好像是在阐述婉玉喜欢吃生菜那么普通。   程澍却在心里恶心了一把,难以想象将那只虫子吞下去的画面。   花草不是都怕虫子吗?花妖?她怕不是猪笼草妖吧。   程澍家里从来没有收留过朋友留宿。   说是去收拾客房,不过是带路并打开房门,“恭迎”姜有年进去而已。   家政阿姨三天两头就会过来打扫房子,尽管客房没有人住也干干净净。   “床铺是干净的,浴室在那边,我去给你找一套睡衣。”程澍说着退出房间。   回房去衣帽间找睡衣,很快就找了件没穿过的睡衣来,说了句早点休息。   姜有年顿了两秒才回了一句晚安。   他的心绪一直想着其他事情,回话都是冷冷淡淡的,   没有惯有的笑。   没有别的情绪。   程澍踏出房门,背影有些淡漠。   他准备带上房门,房间里的姜有年叫住了他。   程澍几乎是秒回头:“嗯?还有事吗?”   姜有年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部粉色的手机,是程薏放在饭桌上没拿走,他帮忙拿的,刚才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才想起来。   他说:“在餐厅放进口袋里忘记还了,手机好像有几个电话进来,一直在震动。”   彼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亲爱的爸爸”。   程澍拿过手机:“谢谢。”   姜有年回身便关了房门。   程澍站在房门前沉寂须臾,而后转身朝自己的卧室那边走。   手里的手机还在响,途中接起父亲给程薏的来电:“喂,爸,是我……”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了。   墙上钟表的指针正正到了半夜十二点。   程薏的生日已经过去。   这个十八岁的生日过得先甜后苦。   比如哥哥当提款机,什么要求都答应。   喜欢的美人哥哥送了亲手做的胭脂。   遗憾的是这天没有她喜欢的雪。   最后莫名地被折磨得要死要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晕过去。   屋外寒气凛洌,屋内的暖气充足,一扇窗户隔绝成两个世界。   姜有年坐在床沿,眼睛空洞地眺望落地窗外的漆黑天空,脑子里乱七八糟。   折腾了一晚上,他也身心俱疲了。   遇上寒冷的天气他会没精神,到了温暖的室内又舒服得让他打瞌睡。   一直想要弄明白程薏的事情,可是脑子混沌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   就算再困,也得洗漱干净才能睡。   姜有年爱干净但没有洁癖,坚持洗澡是因为晚餐的时候被程澍糊了蛋糕奶油在头发上。   虽然已经擦干净了,但是能隐隐闻到一阵阵奶油香味,有几撮头发结成一块块。   貌似身上的衣服也有很多食物混杂的味道。   走廊尽头的主卧房门半开,程澍故意不关紧,以便婉玉那边有什么动静能及时听到。   程澍接了父亲的电话聊了十分钟有余。   他说程薏发烧已经睡下了,没有说是因为身体里进了虫子。   不是亲眼所见的事情,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会信,何况是别人。   如果父亲信了,肯定要吓得他带上母亲连夜崩波赶来C城。   看在程薏真的没什么事,说不定明天就活蹦乱跳,程澍就暂时将事情瞒下去。   母亲在一旁知道程薏生病了,两夫妻一心挂念生病的女儿,叮嘱的话说了一大堆。   程澍也说了大堆让他们心定的话,最后心累地挂了电话,深深吐了一口气。   心里不放心,想去再看看程薏的状况。   叩叩叩——   卧室的房门被敲响。   房门本就半开,程澍回头便看见姜有年的探头进来。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打底衣出来,羽绒服和毛衣已经脱了,不过屋里有暖气,只穿一件打底衣也是足够的,没等他问什么事。   姜有年便说:“那个……浴室不出水。”   难怪他只穿一件打底衣出来,估计是脱衣服才发现没有水。   程澍放下手机:“我去看看。” 第46章 心机&怂货   以前程澍一直住在之前他以为“脏”的那栋别墅,后来“干净”了也没想到要回去住,他还有点心理阴影。   这套房子搬进来才住了两三个月,期间没踏进客房半步,也就刚才进过一下而已,他不知道浴室是什么配置。   程澍在检查水路是不是堵住了,姜有年站在后面看能不能搭把手。   “原来是这儿的阀门没开。”程澍说着就将阀门打开。   咔哒一声,他将阀门一掰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喷水声。   刚才将控制花洒的开关打开没有关上,所以阀门一开,压力使水向外面剧烈喷涌了好几股才缓和下来。   刚好程澍和姜有年就站在花洒下面,两人被当头淋湿了身子。   花洒刚开始出来的肯定是冷水。   他们被冻的身体一激灵,慌忙往旁边躲,都没注意到脚下。   姜有年一直戴着眼镜,此时被水当头淋下,透明镜片全是水珠,视线一片模糊。   步伐退后时脚不小心绊到程澍的脚,身体往一边倒去。   幸好程澍身手好,他站定的同时转身一手揽住姜有年的腰,一手扶着墙壁,这才稳住两人没有摔倒。   期间不知道是谁的手乱甩,把洗漱台上的洗漱用品扫到地上,瓶瓶罐罐掉了一地。   姜有年的眼镜也被碰掉了,跟地上的瓶子躺在一块儿。   浴室内一片混乱。   程澍的姿势可以完全说得上是将姜有年纳入怀中,两人面对面贴得极近,脸就差那么几公分就能碰到的极近距离。   近到几乎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   程澍比姜有年高一些,他只要头再低下一点,两人的鼻尖就能碰到一块。   姜有年的头发湿了大片,贴在额头和侧脸,脸上有很多水珠,在他光洁无暇的肌肤上停留。   一双因为失了重心而紧闭的狐狸眼,因为得到了安全又缓缓睁开。   程澍对上他的眼睛,可能是没了眼镜的缘故,又或者是眼睛进了水,只半睁着眼,眼神有点儿飘忽迷离。   程澍看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比之前任何一次对视都要清晰。   第一次如此近看那双狐狸眼,跟平时有点儿不一样。   琥珀色的瞳孔似乎有强大的吸力,要将眼前的灵魂吸进去,迷惑目标,控制目标。   眼珠转了转,眉头微微蹙了蹙,更多的是遇上差点摔跤而未褪去的惊慌。   不,那只是狐狸眼特有的眼尾上勾的魅惑效果而已。   就像有些人天生无辜脸,实际很心机。   有些人天生坏人相,不见得他会做一件坏事。   姜有年就是随自己的生物属性长了张狐魅脸,实际内心善良又纯粹,很有爱心,待小朋友很好。   这是程澍与姜有年认识到做朋友的这段时间里对于他的全面了解。   气氛进入一个暧昧的状态,双方距离好像又拉近了些,气息缠绵到一起,连一根头发丝都有奇妙的触动。   再近一点,只要一点点,或许嘴唇也要碰上了。   程澍被某种魔力控制了心智,让他只有前进的念头,不准后退。   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站了片刻,没有人能腾出手去关水龙头。   花洒还在哗哗往下喷水,冷水已经喷完了,水温开始慢慢变暖和,然后变滚烫。   热气产生的白雾升起。   程澍被欲望控制着,突然感到洒在自己身上的水过于滚烫。   就像无法忍受的咳嗽,程澍忍受不住滚烫的热水往自己身上浇。   烫得他一瞬间回了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正,立刻退到一边,顺手将姜有年推远了。   心里暗骂自己色令智昏,竟然想对姜有年做那样的事。   疯了吧!   万一真下手了,一定连朋友也做不成。   程澍手无足措,懊恼地将湿的头发往后梳。   他不敢看姜有年的眼睛,嘴巴张张合合,结巴着说:“那什么……水出来了,你……你先洗吧,刚刚淋了一点冷水别感冒了,我……我先出去了。”   程澍匆忙走出浴室。   姜有年稍稍转头去看他离去的背影,尽管没了眼镜,一双狐狸眼睛似乎看得比谁都透彻。   充满不轨的意图,像是要用眼睛将人捆绑回来。   他虽然有那个能力,却希望是那人用自己的意愿决定回来的。   程澍出去后似乎忘了点什么,于是回身顺手关上门,回头的几步是全程低头看地下,不敢往浴室里面看。   如果他能抬头看里面,就能对上姜有年火热的视线。   姜有年讪讪笑了,云淡风轻地说了个词:“怂货。”   他抬头看还在喷烫水的淋浴头,愤愤不平地伸手去调节水龙头,调到可以洗澡的温度。   捡起掉在地上的所有东西。   脱掉湿透一半的T恤,裤子,所有衣物扔到脏衣篓里,走进水帘里开始洗澡。   程澍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背靠门板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楚。   呼吸和心跳还是难以平稳下来,体内有一团滚烫的火在乱窜,就目前的意念无法压制下去。   于是跑进浴室,脱掉身上所有衣服,水的温度调到冷水那边。   在这寒冬的月份,他洗了个定神降火的冷水澡。   活了快三十年,程澍无论幼年到年少,再之后进入娱乐圈。   无论走到哪儿从来是霸气凛然,嚣张跋扈,从未怂过一分一毫。   可是一旦遇上了姜有年,就会处处绷着,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小心翼翼,不敢逾越更多,生怕触碰到对方的雷区,让他讨厌。   可能是姜有年特殊的身份让人惧怕?程澍自认并不怕他。   也可能是姜有年特有的善良,让他不忍对其稍有过分的举动。   亦或是是之前偶然看到署了姜有年名字的婚书。   程澍觉得好像是第三点比较让他在意。   以前嘲笑过被爱情击打得一蹶不振的人。   直到亲身体会过才知道,“爱情使人卑微到尘埃里”这句话不是夸大其词。   纵然是情绪管控能力极好的影帝也一样,他也是血肉铸成的肉体凡胎,有七情六欲,受到打击后,难免会憋屈。   程澍才清楚明白自己也有怂的一面,也算是彻底看清楚自己了。   半个小时后,浴室的水声才消停下来。   程澍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半裸上身,头上盖了条毛巾在擦头发。   小麦色的肌肤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顺着完美的肌肉群缓缓滑落,令人血脉喷张。   他从浴室里出来,便听到房门被敲响。   跟着是姜有年的声音:“程澍,睡了吗?”   是他,程澍就懒得穿衣服了,直接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他整个人愣住了,背脊一怔,擦头发的手也静止,呼吸也呆滞。   门外的姜有年已经洗完澡,穿着程澍的睡衣,睡衣在他的身上显得略宽大,稍低的领子露出雪白的小半边胸膛,凸显的锁骨尤为好看。   他洗了头,墨色的长发没有擦很干,发尾还滴着水。   那一瞬间,原本还管用的冷水澡是洗到狗身上去了。   程澍的身体不由得又开始热辣起来。 第47章 心机&怂货(2)   某位长得好看的人,洗好了澡,身上有沐浴后的留香,肌肤被热水蒸得透红,头发未干,好一个刚出浴的美人站在房门口……   曾几何时,像今天这种状况,程澍遇到过数不清多少次。   无非是些想红的小演员,个个觉得色诱那一套能够打动他程大影帝,削尖了脑袋要往他的房间里面跑,往他的床上爬。   奈何程澍自己铸的一道铜墙铁壁。   每每遇到,程澍的心……还有身体,一根汗毛都不会为谁所动。   直到今天才明白,不是对方不够火辣诱惑,而是那个人不是姜有年。   不明白姜有年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   程澍真的想要开口问问:你是不是对我用了妲己迷惑纣王那样的法术,为什么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当然是没有问出口的。   程澍觉得自己怕是要完了。   他没了往常面对美色诱惑的硬心肠,反而整个人整颗心陷了进去。   如果这是个仙人跳陷进,他一跳一个准儿。   程澍着了迷,失了心,盯着门外的人差点忘记要呼吸。   直到姜有年叫了几遍他的名字,将他的魂魄召唤回来。   “什……什么?”程澍定了定神,手部把头发的动作继续,故意将头上的毛巾揉得遮住小半张略显慌张的脸。   姜有年将还在滴水的头发撩到耳后,说道:“我想说的是,客房里我找不到吹风机,过来找你借一个。”   说着边用肩膀上的毛巾再擦了擦,只能止住一时的水分。   程澍忙避开视线不去看他,回头走向洗手间边说:“哦……哦……估计是程薏把你那个客房里的吹风机拿到她房间里去了,我的借给你用吧,我去拿,等我会儿。”   在程澍去拿吹风机的空档,姜有年抬腿要进入房间。   这一步不怀好意。   可是他才踏进去一只脚,脚尖还没来得及落到地板,去拿吹风机的程澍已经从洗手间出来。   而且期间他还往身上套了一件黑色睡袍,将一身健壮的好身材藏起来。   行走的速度可谓是有大马金刀的范儿,将手里的吹风机递到他面前:“给。”   这人的动作也太快了吧,赶着投胎似的,而且还能去穿件衣服……   姜有年刚踏出去的脚步默默地收了回去,相应的心机也暂时收了回来。   不急,这颗榆木脑袋确实是要多点时间去点化。   姜有年接过吹风机,道了句谢谢,再没有参杂其他不纯的感情,转身回到客房。   程澍缓缓关上房门,背靠门板微微弓着腰,手盖住半张脸,他在懊恼自己方才脑子里的龌蹉思想。   姜有年在门外的那个场景不知为何有这么大的冲击力。   程澍神烦那画面一直在自己的脑子里飘呀飘。   他回到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剧本开始阅读,这次读剧本是他十三年演员生涯中最不专心,也是最没有理解能力的一次。   翻了几页过去都记不住里面写的是个什么故事,甚至自己演的主角名都没记得住。   剧本看不进去,程澍被密密麻麻的文字看晕了,逐渐有了困意。   不过在睡觉之前要去看一下程薏的情况。   终于体会到孩子生病,家长睡不得好觉的感觉。   程澍进入程薏的房间。   婉玉坐在床边,手里拿着被玻璃瓶囚禁起来的黑色虫子。   她将瓶子怼在眼睛一厘米前观看,边看边吸溜口水,眼睛发青光,好像下一秒就会将虫子嚼碎吞下。 第48章 图谋不轨   “小可爱啊小可爱,你真是没用,送上门的肉你怎么就不知道吃呢?嗯?你是个傻子啊。”婉玉对瓶子里的虫子说。   又好像不是在说虫子。   有指桑骂槐那味。   程澍推门进来,听到婉玉对虫子说的话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这么晚,情郎哥哥怎么过来了?”婉玉问。   “我过来看看。”程澍到床边,探了探程薏额头的温度。   又用电子体温计测了一遍体温,三十七度六,还有点烧,比之前好一点。   婉玉拍着胸脯说:“情郎哥哥你就放心吧,完全交给我就行,我不像你们每天都要睡觉,今晚我就坐在床边盯梢,你回去跟大人睡……额,你和大人都可以放心的哈。”   看程薏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程澍一而再再而三叮嘱婉玉,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去找他。   叮嘱完了便回房间休息。   不知道从哪件事开始,这一天到晚完全没有太平过。   程澍躺下床,他以为糟心的一天终于可以结束掉。   当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睡意朦胧间,有人来敲房门。   敲门声很急促,快要将房门敲出个洞般的动静,一下子将程澍从半睡半醒的状态拉回现实。   想起刚才跟婉玉说好了,要是程薏有事一定要过来找他,这会儿该不会有事吧。   程澍的精神头一下子归位,哪里还有睡意,他连忙踩上拖鞋去开门。   见婉玉就在门外,她急促的样子就知道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程澍问:“程薏怎么了吗?”   “不是。”婉玉摇头,她双手叉腰,有点儿怨气:“我说你程大影帝这么豪华的房子是怎么回事啊,你自己房间暖烘烘的,刚刚去找我家大人,他的房间怎么跟冰窟似的,这大冬天的让人怎么睡嘛,照看好了你家妹妹,熬坏我家大人的身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你在刻薄我家大人吗?”   程澍莫名其妙:“我刻薄谁不敢刻薄你们,他房间里暖气还好好的。”   “哼,你不信自己去看啊。”婉玉伸长了胳膊指向姜有年睡的客房,低声骂了一句:“破房子。”   天地良心,这房子价格在全国排名前五,价格等级不允许它能跟“破”沾上边。   程澍将信将疑,他走到姜有年的房间门前,不等敲门请示进去,婉玉便没大没小地直接推开房门走进去。   后面的程澍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婉玉以下犯上的行为。   人似乎已经睡了,房间开了一盏小壁灯,灯光虽然昏暗,但也能看到床上躺了个人,被子拉到头顶盖得很严实,只露出一点点黑色长发。   婉玉张开双臂,扯着嗓子说:“情郎哥哥,你自己感受一下,是不是很冷?”   程澍一进门就发现了,客房里面确实很冷,完全没有一丁点暖气。   跟室外的温度没什么两样,冷进骨子里。   再看看窗户并没有打开,貌似是暖气坏了。   姜有年为什么没有说呢?   许是婉玉弄出的动静太大了,床上的人蠕动了两下,然后起身坐起来。   姜有年才睡着没多久,微微睁开的眼睛迷离地看着房间里两人,他懵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他抬手揉了揉睡迷糊的眼睛,打着哈欠幽幽问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嗓音拖拉慵懒,又带点沙哑。   听着像是下一秒他就会露出乖巧的狐狸耳朵。   “吵醒你不好意思,你冷吗?”程澍生硬地问:“婉玉跟我说你房间很冷,估计是暖气坏了,我就过来看看。”   姜有年这才感觉到特别地冷,将滑落到腰部的被子拉到肩膀上。   鸭绒被子很保暖,但是在寒冷的天气里,没有暖气,撑不过一个晚上。   他也纳闷了,刚才暖气还很暖和怡人,不到一个钟小时温度就降到几乎零度。   直到姜有年看到婉玉背过身去偷笑,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概就是婉玉调皮动的手脚。   这套房子只有两间客房,一间已经睡了程薏,程澍想了想,说道:“要不……”加一床被子给你?   他只说了两个字,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   婉玉抢先说道:“情郎哥哥我跟你说,我家大人身体很不好,不能受一点儿冷,上次你也看到过吧,一受冷就整个人蔫掉,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明天还得去上班,万一生病了,他那份工作也不能随便请假,这一系列影响很麻烦的,所以要不大人到情郎哥哥你的房间去睡吧,你的床很大,可以多睡一个人……”   她说了这么一大堆,前面全是些铺垫的废话,用来打动程某人的怜香惜玉之心,最重点的是最后三句话。   小姑娘瞪大眼睛去看程澍,天真的笑容里有诡计多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包藏祸心。   听语气倒像是婉玉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两句话就给他们今晚睡哪里定夺好,不带疑问,丝毫不客气。   程澍张了张嘴,反对婉玉的话语哽在喉咙没能说出口,最后只得去询问姜有年:“不介意的话,去我房间吧,这房间太冷了,没法睡人。”   姜有年的反应还是迟钝得很,愣在床上没有回答。   婉玉看不下去,直接拉姜有年到床沿,跪地上帮他穿好拖鞋,然后将他推到程澍那边:“大人你就别跟他客气了,我要照顾程薏妹妹,你要是生病我分不出身照顾你啊,去吧去吧。” 第49章 诱惑   正如婉玉所说,程澍的床很大,多睡一个人没有问题。   两人躺在两米大床上,睡姿是侧卧背对对方,中间隔了差不多一米的距离,各自一床被子。   虽然关系已经到达熟悉的好友级别,但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就特别生疏别扭。   程澍从小没有跟别人同床的经历,突然有个大活人躺在旁边,而且还是最近撩得他心绪不宁的人。   没点小心思是假的。   夜很安静,房间里很温暖,只有呼吸声。   经过半小时的挣扎,先前困意很足的程澍成功失眠了。   他睡不着又不敢随便乱动,更不敢当夜猫子去拿手机上网冲浪,担心动静会吵到身旁的人。   程澍想要找个舒服的睡姿准备数绵羊试试能不能睡下。   他屏住呼吸转动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慎重,原本是背对姜有年,现在是正面仰躺。   他稍微转一下头,余光就可以看到旁边人的背影。   一晚上云层掩盖,这会儿月亮倒是出来了。   姜有年正好是睡在靠近落地窗的一边,皎洁的月光恰巧落在他那边,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银光。   乌黑的长发变成银灰色的错觉。   他的长发有几缕的发尾不小心搭在程澍的枕头边上,被他睡得有点儿乱。   程澍忽然感觉到手指发痒,好想去给他顺一顺那撮头发。   现在很少有男的会留一把长头发,一来不方便,二来得看人,极少数人能有足够的颜值驾驭得住。   程澍忘记了睡觉这回事,用脑子想象一下姜有年如果是短发会是什么样子。   脑补出来的画面不尽他意。   还是长发更适合他,不会妖艳女气,是一位能辜负天下所有人也能被原谅的薄情郎。   可实际上他却是个痴情种,心里好像有一位挂念多年的婚约对象。   程澍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口无声的叹气是否被姜有年感应到了,他没有回头,轻轻开口说:“还没睡吗?”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这句。   程澍错愕一下,转头去看姜有年。   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小半边侧脸,连睫毛的轮廓也能看清楚。   他虽然说话了,但是依旧是闭着眼睛,平静到似乎不曾发声过。   “没。”程澍回答:“在想些事儿……”   姜有年接着他的话问:“想什么?”   “程薏的事。”程澍随意找了个借口,说到程薏他就苦笑起来,说道:“我们家是不是挖别人祖坟了,我就算了,程薏也遇上那样的事,明天得去找宋大师给程薏弄个香囊给他。”   姜有年嗤笑道:“其实不必,宋庆利也不是个十分有能耐的大师。”   从这话程澍可以听出姜有年大概是挺膈应宋庆利这个人,就没有再在这个话题说下去。   不过宋庆利还是要找的,担心程薏之后会像他这样总是遇到离奇的事,有个东西给她傍身,他才能放心让程薏回家。   断了话题,房间里又回归平静。   许是今天发生太多的事,姜有年太累了,很快就入睡。   此时姜有年翻了个身,面向程澍。   程澍瞥了一眼,他眼睛还是闭上的。   呼吸平缓,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吧。   程澍的眼睛控制不住去看,他也转了个身面向姜有年。   原本两人的距离挺远的,互相转了个身,面对面,距离拉近了一半。   就连对方呼出来的气息也能感受得到。   程澍的视线赤裸裸地打量姜有年俊美的睡颜,将这副样子刻画进脑海里封存。   他盯着看了许久,心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可能是仅仅看了一分钟,也有可能看了一个小时。   程澍最清楚的一点是,还是睡不着。   完蛋了,难道是要栽在这位妖精身上了?   不行,我可是堂堂程大影帝啊,什么样的人找不到,跟姜有年这样的人能一抓一大把吧……或许吧,是可以的吧?大概吧?应该吧?   这世上好像也没有人能有姜有年一样性格外貌。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整容能跟姜有年一个模样,为人性格各有千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姜有年的是妖精,这个是最大的特变,不能对不上。   单是最后一条,这世上就真的找不到第二个姜有年。   程澍的脑子胡乱幻想。   等他回神来定睛看对面的人,姜有年竟然睁开眼睛了,并且同样直勾勾看着自己。   他什么时候醒的……   两人的视线对上后就出现一股莫名让人麻痹的电波。   程澍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姜有年好像在双方的视线碰撞中读懂了什么信息,他挪动身体往程澍那边靠近。   他没有一下子靠得很近,双方还有一人宽的距离。   这不足三十厘米的靠近,好像摸到了程澍的任督二脉,却没有真正点下去。   意思模模糊糊,让人猜不透。   “你还没睡?”程澍问。   姜有年轻轻嗯了一声,又往前挪了一点点,这次他更放肆。   他将自己身上那床被子掀到身后,抓起程澍盖的那床被子的一角,身体像水蛇一样溜进程澍的被窝里。   两人现在是同盖一张被子。 第50章 做梦   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溜进我的被窝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诱惑我吗?   他是睡着了梦游吗?   可是刚刚他有睁开眼睛,问他睡没睡他回话了,明显是清醒的……   他做出这样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程澍有千万个问题哽在喉咙里。   如果是以前,任何一个人强行踏进程澍的房间,他定能一脚给人踹出去。   更不要说像姜有年这样不仅睡他的床,还放肆地溜进他的被窝里,动作轻巧又熟练。   小狐狸的身手就是灵活。   放宽来说,这可以说得上是性骚扰了。   可是程澍并不介意,甚至有点儿……小激动?   程澍完全不敢动,黑暗中看到自己隆得老高的被窝在不断蠕动,程澍生怕下一秒对方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来。   姜有年从头到脚钻进程澍的被窝里,然后将脑袋钻到程澍的枕头上,和他枕一个枕头。   如此便让他们两人面对面的距离更加近。   被一通折腾下来,姜有年的长发不再服帖柔顺,却有凌乱的美。   他的外表是个正儿八经的人形,可是每一个动作给人的错觉像是他化成原形似的。   狐狸钻进被窝里,钻进人的怀里,然后摸索着露出一颗毛发凌乱的小脑袋,瞪着可怜兮兮的铜铃眼,让人真想上手捋顺他的毛发。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怪纣王,这擅长迷人心智的玩意儿谁看了不得心动啊!   明明一小时之前才洗了个冷水澡降火,程澍又开始口干舌燥。   他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你……”   “嘘。”   话到嘴边,被姜有年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唇,他嘘的那一声气比声音大,听得更使人心醉。   就算对恋爱再没经验,在演艺界打滚多年,没有谈过恋爱,拍爱情戏屈指可数,可没吃过猪总见过猪跑吧。   对方的动作已经十分明显了,这还领略不到,真是妄为影帝。   程澍忍不下去了,他这次绝对有信心相信姜有年一定是喜欢自己。   最得意的事莫过于自己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自己。   程澍已经心里有数了。   他一把抓住姜有年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在被窝里揽上姜有年的腰往怀里拉。   一张大床,他们两人只占了小部分。   两人用极其亲密的姿势相拥,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里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跳动越来越快。   “说说,你这算是什么意思?”程澍用低沉的嗓音说。   姜有年面对“质问”临危不惧,仿佛身经百战的老手。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还被程澍握着,便凑上去吻了程澍的手背。   不是一触即离,而是像对待一个珍贵的物品,嘴唇贴上手背肌肤,过了十秒钟才离开。   他的嘴唇凉凉的,很软,禁不住想要尝一口。   姜有年如得了糖果的孩子般得意,意味深长地反问:“已经这么明显了,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呢?”   草,这谁能顶得住啊!   程澍将所有矜持和自律抛之脑后,欺身将人压在身下。   完全不给对方缓和的时间,吻上他的唇。   脑子里原本想着慢慢来,先浅浅地吻一下就好了,免得吓坏人。   可是当双唇碰上之后,程澍就控制不住自己往更深处探索,吸取对方香甜的津液。   身为演艺人,区区吻戏是最基本要拥有的经历,这是职业素养。   所以他程影帝肯定不例外有接过吻戏,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出道一两年就已经有点儿知名度,柳安好给他接了几部爱情电影,年轻小女孩都喜欢看,能快速吸取人气。   电影开拍前夕,柳安好是每天晚上做噩梦。   梦到有个各种妖魔鬼怪在对他说:“你的艺人不准拍吻戏,否则你会多病缠身,不得好死,死了也不安生……”   柳安好隔天就生病了,拖拖拉拉两个星期总不好。   于是她信了邪,给程澍请了个吻替,之后她突然就大病痊愈,就再也不敢给程澍安排吻戏。   尽管程澍的吻技都没有在戏里戏外得到很好的锻炼,但是男人在这方面是有无师自通的天赋。   不一会儿就将怀里的人亲迷糊了。   半天前还在笃定自己跟姜有年是永远不可能的,这会儿却要比世上任何一对情侣都要缠绵。   这一吻延续的时间太长,许是姜有年呼吸困难,覆在程澍胸膛的手半推半就将人推开。   两人的眼睛已经漫上无尽的情欲。   程澍还觉得不尽兴,对方也没有想要结束的意思,便俯身想要继续。   就在这时,一阵闹钟突然响了。   程澍的身体猛地一抽,闭上眼再睁开眼睛。   窗外的天已大亮,身旁的姜有年睡得正熟,床头柜上的手机还在响。   原来是做梦…… 第51章 反应   原来昨晚发生的不仅仅是个虚幻的梦,而且还是活色生香的春梦。   要是闹钟响晚一点儿,说不定就能全垒打了。   如果去程澍后援会的粉丝群里逛一圈,春梦这玩意儿对于粉丝们而言那是天天有人做,以程澍为主角,个个梦五花八门。   没想到终有一天程澍也能做上一回。   程澍醒来还迷糊中,意识没回笼,脑子在回放梦里和姜有年拥吻的画面,貌似嘴唇还残留奇妙的触感。   越细品越回味无穷,五感真实得令他发悚。   他不由得懊恼地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入眼就是姜有年的睡颜。   程澍忘记自己是跟姜有年睡同一张床,旁边突然有个大活人让他为之一怔。   大清早的太多惊吓了。   程澍这才想起昨晚睡前因为客房的暖气不足,就让姜有年过来一起睡。   果然,人就睡在旁边,难怪会做那样的梦。   经过一晚上的睡眠,两人虽然还保持着各自盖一床被子,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了,中间只有两三十公分的距离。   程澍是第二次近距离观察姜有年那张人畜无害的睡颜。   第一次是去姜有年家探病,在他还睡着的时候私自进他卧室看的。   那时候卧室的光线不太好,没能太看清楚。   现在是正值早晨,窗帘没拉,房间内的光线很充足。   就连姜有年脸上的小绒毛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很像一只乖乖熟睡的狐狸。   不过程澍现在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因为他现在有一个窘境。   最糟糕的不是做春梦,也不是春梦的对象此刻就睡在身旁。   他完全可以当成心事藏着,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但是!   他因为做春梦而晨波了!而且好像比平常更大反应!   该多么庆幸他们俩是分两床被子啊!   程澍第一次这么嫌弃自己。   真他妈不争气。   程澍大气不敢出,仔细观察姜有年的反应。   他现在呼吸平缓,没有明显的起伏。   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的样子,趁这个时候上洗手间应该还来得及,可不能被发现啊,要保持完美的形象,要……   程澍手脚不自觉地僵硬了,他坐起身,缓慢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就在这时,卧室外突然有人大喊:“啊啊啊哥哥哥!”   一听就是程薏那丫头。   叫得这么大声,也跑得整个房子都在抖,那么她的身体肯定没事了。   可是程澍没想到程薏太过于激动,连房门都不敲,直接开门闯进来。   程澍已经落到地上的那条腿立刻缩回被窝里,将一床被子拉到自己身上盖到腰部。   活像是准备要被非礼似的。   “哥哥!”程薏又增加分贝大喊,喉咙不带沙哑一下的。   她的大嗓门穿透力太强,原本睡得香甜的姜有年有醒的迹象。   他稍微翻了个身,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睁开眼便对上程澍的视线,心情愉悦笑了,道了句早安。   还没等程澍让程薏闭嘴,程薏就瞪大了眼睛看床上的两个人。   “欸?有年哥哥你怎么在哥你的床上?两位哥哥,你们怎么睡在一起了?”   程薏问,转而摆摆手:“你们是不是睡一起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昨晚怎么了?哥,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我怎么好像失忆了一样,我的生日会是怎样结束的?” 第52章 说谎   面对程薏一连串问题,程澍没想好怎么回答。   程薏这么多问题里,最重要的被婉玉按在床上抠虫子的事没提到,好像没了那块记忆似的。   如此程澍就有个猜疑。   想起之前江莱和董逸辰发生事故后就不记得了最重要的记忆,姜有年说过是他给抹去的。   程薏的部分记忆可能也被抹去。   这时姜有年还睡眼惺忪,他用被子捂住嘴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雪糕坏肚子。”   巧了,程澍正好也想用这个借口。   他一本正经用教训语气说:“还不是你昨天非要吃雪糕,你吃开心了,闹肚子,折腾我们一晚上。”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是这样吗?”程薏有点儿怀疑,摸了摸因为没有吃早餐而瘪下去的肚子,感觉好像有点儿反胃。   程薏彻底信了:“胃有点儿难受,看来确实是我吃坏肚子了,早餐想吃粥配咸菜。”   “小包要来,我叫他顺便买。”程澍只想赶紧打发她走,挥挥手道:“赶紧去收拾行李,已经帮你改签机票了,中午飞,吃完早餐就去机场。”   “好的,那么哥哥你们继续睡。”程薏出去还很有贴心地带上房门。   这会儿大家都彻底清醒了,哪里还睡得着。   姜有年打了个哈欠边坐起身,用手充当梳子,从额头往后梳。   被睡乱的长发便整齐了。   程澍尴尬地挠了挠腮,跟姜有年道一句早安。   内心问自己。   刚才想去干什么来着?   对!去洗手间解决。   可是现在姜有年已经醒了,正直勾勾地看过来,如果现在下床肯定能被看出那什么啊!   会被对方当成变态吧……   程澍内心抓狂得要命,表面却稳如老狗。   忍着生理性的刺激还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不愧是程影帝。   “你……再睡会儿?”程澍试探性地问。   姜有年没有回话,倒是用一种能看穿所有事物的尖锐眼神盯着程澍,嘴角甚至挂着有些狡诈的笑容,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想法。   程澍被盯得心里发毛,浑身上下麻了,下意识地将盖到腰部的被子紧了紧。   难道姜有年是看出什么来了?   不会吧……   半晌,姜有年敛起目光,没什么情绪变化,刚才那看透所有的样子不复存在。   他掀开被子下床:“不睡了,我回去洗漱,昨晚睡得很好,谢谢你。”   “客气。”程澍幽幽回了一句。   姜有年下了床,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双手扬起使得睡衣往上拉,露出小半截盈盈一握的细腰。   他穿的睡衣是程澍的,尺码对于他而言大了差不多三四个号,宽大的尺寸更显得他的腰像是又小了十几斤。   还没能让人用眼神丈量那腰的尺寸,懒腰已经伸舒服了。   程澍立刻收回刚才不礼貌的视线。   幸好躲得快不然要被发现。   姜有年不再逗留了,他抬腿走出卧室,脚步声和电视声都没有了。   程澍转头去看姜有年睡过的被窝,就算不需要用手探,也能通过一些方面而诊疗,体温还在,还有被他枕过的形状。   程澍雕像般坐立在床,等人出去卧室后才回过神来,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然后跑去卫生间洗漱。 第53章 谣言   程澍收拾好自己,他穿着虽然随意,却能看出显然是要外出。   他中午也要去机场,飞A市参加活动。   航班时间跟程薏的航班差不多,两人可以一起去机场。   从卧室出来。   程澍经过客房看了一眼,房门是打开的,姜有年不在里面。   倒是另一个客房里程薏收拾行李弄得砰砰作响,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跟狗窝似的,真是难为打扫阿姨明天的工作量。   程澍准备去倒杯水喝。   看到姜有年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低着头,双手正在忙碌着什么。   “婉玉走了?”程澍去茶水间经过的时候问。   姜有年专心做手里的活儿,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回头问问婉玉想要什么?谢谢她昨晚帮程薏。”   程澍拿出两个玻璃杯去装水,一杯温水和一杯凉白开。   姜有年闻言,忙碌的手停了一下,他在想,忽地朗声笑道:“她一直想要陈淮崎的裸照加签名,如果你弄一张给他,估计以后能跟在你后面伺候。”   “别!我无福消受。”程澍秒拒绝,一个程薏就够他受的了,再来个婉玉,耳朵能直接废掉。   程澍回到客厅,将温水放到姜有年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喝灌了半杯凉白开:“签名裸照我就无能为力了,让她自己去陈淮崎的浴室里蹲着吧,她不是有隐身的能力吗?”   姜有年竟然还配合着应了声好。   “在忙什么?”程澍坐在沙发的搭手位置,低头看姜有年手里的东西。   姜有年竟然在编手绳。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一根粉色的绳子,编织的手法跟他送给程澍那条不一样。   程澍抬手看自己手腕的手绳,又去看姜有年正在制作的那条。   正在编的这条会有一朵一朵花的形状出来,中间串一颗红色的珠子。   珠子也跟程澍手上的红白色玉珠不一样。   程澍手上那颗是红白色的,这颗是只有红色,是不鲜艳的暗红色。   那颜色让程澍不由得想到了鲜血。   又想到程薏先前对红白色玉珠的说法——白玉里掺了红色的玉叫血玉,是人的血液渗透进去,因此形成一种灵气,可以保佑主人平安。”   那么这纯红色的珠子呢??   难道……   “这是……”程澍心中有疑问,却不敢明说。   “小玩意儿而已。”姜有年说得轻巧:“程薏说很喜欢你的手绳,就给她编一条,她以后会平平安安。”   可能是因为程薏昨晚遇到的事吧。   程澍想……   姜有年这人真是好得没话说。   小包终于来了,他双手都提着外卖盒,气喘吁吁地进门。   程澍一早给他发去的菜单,虽然量不多,可是需要跑三家早餐店才能买得全。   小包一进门就看到程澍弓着腰挨在某个人旁边在认真看什么。   他的方向看到那人被程澍遮了大半边身子,隐约是长头发的人。   想到网上有一条谣言,小包不由得倒吸凉气。   也就昨晚,有营销号发了个某某影帝恋情的视频,形容得很像程澍。   还以为程澍真带那个女生回来过夜这么劲爆。   当姜有年侧头看小包一眼,道了句早安,小包那口倒吸到一半的凉气瞬间顺畅了。   并发出疑问:“姜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小包将外卖放下,不等人回答,又说:“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程哥,有人说你跟未成年小女孩谈恋爱,不过也不算是说你啦,你先看这个视频。”   “我又上热搜了?”程澍漫不经心地问,显然一点儿不关心自己是因为什么事上的热搜。   反正不会有坏事。   他接过小包递来的手机,点开视频。   姜有年本就跟程澍挨得近,他微微凑过去一起看。   【爆个瓜,一位大家所熟知的影帝,前不久刚拿奖,为人低调又富有正义,其实早已经跟未成年少女谈恋爱了,就在昨天,影帝带少女去逛街,举止亲密,少女撒撒娇,名牌衣服包包珠宝随便送,据统计花费近六百万,我嘞个乖乖,不愧是影帝啊,一出手就百万,当晚还包下某顶级餐厅的花园为少女庆祝十八岁生日,由此可以看出这位少女跟影帝好的时候还是个未成年,最后生日会结束还公主抱起少女,风风火火赶回家,一路上司机是踩尽了油门啊,狗仔都追不上,看来影帝是真的很急着吃热豆腐,刚成年就拐上床了,不过估计影帝也是玩玩的,娱乐圈嘛,就算要公开也要晚个一年半载公开才不会被骂,这事你怎么看呢?】   视频完了,首先听到的是姜有年的一声冷笑。   没有别的意思,他纯粹是觉得可笑。   程澍也跟着笑了,对姜有年说:“你成了司机。”   姜有年摊了摊手:“确实是司机。”   这个视频的点赞已经两百多万,有八十万评论。   程澍好奇点开评论区看看大家是怎么说的。   【刚拿奖,低调又正义的影帝?让我想起前段时间去残障学校做义工的程……】   【楼上别乱说话,抱走程老大不约。】   【胡说,明明是XXX】   【包立春,这次绝对是包立春!】   【嗐,娱乐圈出了名乱,希望狗仔尽快公布这个玩弄未成年少女的人渣。】   【大家别被带跑偏了,这些营销号总是宣传谣言,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不说名字一律按XXX处理。】   【我佩服博主的勇气,没听说过程澍定律吗?】   【博主没指名是他,程澍的粉丝出了名素质高,不会乱开战的,不过她们或许会暗戳戳地……真担忧博主的人身安全。】   【我刚进圈,什么是程澍定律?】   【小妹妹,前辈在这儿给你科普,以后记得别犯,程澍定律是指——凡蹭、黑、追程澍者,必将遭到他那位神通广大的粉头子“追杀”,最后身败名裂。】   【嘿,姐姐说得太夸张了吧。】   【妹妹,上面这位姐姐说的是真的……】   【我也证明,是真的真的。】   程澍刷了二十几条评论,大家还是比较害怕提到他的名字的。   不过还是有一部分不是粉丝的人信以为真。   最近很多营销号喜欢弄这些子虚乌有的爆料视频,就不点名是谁,只说几个对这个人最熟为人知的形容词,让广大网友们猜个遍。   如果是真的,没有指名道姓,无可奈何。   如果是假的,也会给大家对评论区里所提到的明星留下印象,难免会有人信以为真,恶心得很。   小包拿回自己的手机:“其实我猜到未成年少女是程薏,那些营销号也真是没道德,不搞清楚就乱写。”   “早餐来啦?!”程薏在房间里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连忙跑出来,跟小包打了招呼,打开外卖盒。   早餐正好是她想要吃的鲍鱼粥,还有干蒸烧卖,各种口味的包子,咖啡和三明治。   这会儿她不稀罕鲍鱼粥了,盯上了烧麦,还不忘对姜有年招手:“有年哥哥你也过来吃,唔好好吃啊,你们刚刚说什么呢?听到我名字了。”   程澍:“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切,我现在已经十八岁零八个小时了好吗?”   程薏瞪了他一眼,边吃边刷手机,第一个刷到的就是刚才程澍看的那个视频。   程薏嘴里含着还没咬开的烧麦,不顾自身十八岁少女形象,拍桌大笑:“哈哈哈,你们在说这个事吧,没想到有一天我哥会被人内涵,太好玩了,哥,别怂,赶紧让你的粉头子弄他啊。”   程薏气势长虹。   程澍回怼她:“粉头子我们程家的啊?让人弄就弄?”   “不就是你家的吗?你家的粉丝啊。”程薏这话说得很理所当然。   确实是程澍家的粉丝。   兄妹拌嘴的时候,姜有年默默坐到饭桌边,打开一份鲍鱼粥细细吃了起来,摆着一副周边的事与我无关的样子。 第54章 金猪   “程哥,安好姐那边的意思是让你发条微博。”小包说:“不是澄清那种,就简单发一条我家妹妹生日快乐什么的。”   程澍高傲地冷笑一声。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能让他亲自下场。   程澍很烦处理这些事情,一向是公关部的人才需要费心思。   估计是柳安好看在是程澍的亲妹妹,让他这位做哥的站出来比较合适。   而且如果是工作室发声明,那么就是确切承认程澍就是视频里的主角。   小包继续说:“我也觉得没必要发,会让人觉得你在对号入座,过于刻意了,程哥你出道到现在,从来没有透露过家庭情况,大家不会想到你有位妹妹。”   完了小包又转去跟程薏说:“程薏你不知道吧,因为程哥不肯透露家庭情况,大家几乎要认定他是在孤儿院里长大,一步步成为大影帝的励志成长经历。”   程薏听了直接喷饭,笑得前后仰,眼睛都没了。   “哈哈哈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你孤儿哈哈哈,还是哥你这座山太大了,营销号才不管消息真不真实,只要能给他们引流就行,不行,哥,我要帮你举报这个营销号,也叫上我的同学们去举报,给你尽点绵薄之力。”   她知道哥哥出道不肯透露家庭情况是有诸多原因,其中很大部分原因是担心会有媒体去骚扰他们。   而且程薏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她是程澍的妹妹,只知道她是程澍的粉丝,开心的时候是粉丝,不开心就是黑粉。   如果大家都知道她哥是程澍,会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接近她。   原本程澍不想多理会,但是这会儿却挺想发一发。   他从手机相册里选了一张照片,照片是昨晚抓拍到程薏的丑照。   她抱着一束玫瑰花,笑得张牙舞爪,张大嘴巴露出上下整齐的牙齿,连喉咙里面的喉花都能看到。   这张很完美,就发这张吧。   不过程澍还算有点良心,给程薏的两只眼睛加了个花仙子闪亮的大眼睛特效。   结合到一起后根本看不出是程薏的样子,不过特别的……猥琐。   并且加上一段文字——家有妹妹初长成,臭丫头十八岁生日快乐。   发送……   【妹……妹妹?】   【原来是妹妹,那个破营销号发的内容吓死宝宝了,我去举报。】   【照片是什么鬼?小姑娘好歹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就不怕她嫁不出去吗?】   【我要是这位妹妹,管我哥是天王老子,我先打一顿再说。】   【从轮廓依稀可以看出妹妹是位美人,这声老婆我先叫。】   【做不成程大佬的对象,妹妹的对象我可以当,我不卡性别。】   【妹妹的眼睛虽然被马赛克了,还是可以看出样子好可爱,很好奇他们父母是什么神仙颜值,生出这一对颜霸兄妹。】   【妹妹好幸福啊,程老大还缺妹妹吗?我不怎么花钱,让我天天能见到哥哥就行。】   【你们注意到他们的生日会还有一个人吗?】   【有,虽然只有个模糊的背影,一看就是男的。】   【难道是妹夫?】   【瞎说,妹夫是我。】   【你没钱买花生米吗?我出资一毛钱。】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那个人很眼熟吗?】   最后这条评论很快就被埋葬掉了。   正在刷微博的程薏看到特别关注的人弹出一条新消息,一看是她哥的便点开来看:“哥你发的什么呀?我看……”   五秒钟后。   “啊啊啊!程澍你个烂猪蹄子!我要杀了你!”   程薏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哪里还顾得上吃早餐,愤怒扔下筷子,就朝程澍那边扑过去。   程澍身手好,侧身跨到沙发后面躲开。   程薏扑了个空,趴在沙发上撒泼打滚:“马上把照片删掉,丑死啦啊啊啊,为什么不放漂亮的照片!我的同学认出来怎么办?”   “已经发出去了,肯定有人已经保存图片,照片打了马赛克,没人认出你来。”程薏关掉手机放进口袋里。   马赛克就是那双花仙子大眼睛。   “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不行!我要叫我的同学们不要举报营销号,还要他们去点赞转发,我要成为你的头号黑粉!我要爆料你在家抠脚,让你身败名裂,呜呜呜——”   “好,我等着,小心我的粉头子去弄你。”   “弄就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程澍知道,这丫头不到明天,又会脱掉黑粉的外壳。   姜有年听兄妹两人拌嘴,唇角忍不住溢出笑容。   小包在一旁打着哈哈:“姜先生,不好意思,真是见笑了。”   姜有年说:“不会,很可爱,兄妹不都这样的吗。”   “我讨厌你,从现在开始不准跟我说话。”程薏捂住自己的耳朵,跑到姜有年旁边的空位坐下:“有年哥哥,程澍他欺负我,我打不过,你帮我打他吧?”   “我也打不过啊。”姜有年无奈答道,拿出刚刚做好的手绳递到程薏面前:“这个送你,开心点儿。”   小姑娘就喜欢漂亮的小玩意儿。   程薏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粉色手绳抓住了,完全将刚才被发了丑照的愤怒抛之脑后,她双手小心捧着手绳。   “好看,粉色的,我好喜欢。”程薏将手绳戴到左手,眼睛又回到昨晚收到胭脂一样的星星眼:“还是有年哥哥疼我,程澍那只狗是谁啊,我不认识。”   话音刚落,程澍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背后,一手掐住她命运的后脑勺,一手在她头顶放肆蹂躏:“要去机场了,赶紧去拿行李!逃课看演唱会,路上好好想想要怎么跟爸妈解释才不会挨揍吧。”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爸妈打又骂。   程薏一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不禁打了个冷颤。   态度一下子就软了,拉着程澍的衣角央求:“哥你帮我说说好话吧,否则我回到家,我就……我就……我就没了,你会没了我这个可爱的好妹妹的。”   程澍:“呵呵,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我放屁。”   “不是我死就是你亡?”   “我乱说的。”   “我黑猪蹄子?”   “不,你是金猪。”   “不是我的黑粉?”   “我是你的狂热粉,爱你一万年。”程薏的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比心给他。   这个比心不带一点感情,尽是敷衍和讨好。   “恶心。”程澍嫌弃地拂开她的手,转身离开:“行了行了,赶紧去拿行李,要出发了。” 第55章 死人脸上搞艺术   冬天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寒风要比昨天大些许。   人一走出室外,带着刺骨冰冷的风就麻溜地钻进领子里,总能让人打个寒颤。   因为昨天晚上回来是开程澍的车,姜有年的车还停在饭店的停车场里。   他现在要去取车回家换身衣服,下午去上班。   程澍去机场的路能顺路去饭店,便捎上姜有年一程。   天空呈白色,似乎准备要下雪,世界中好像蒙了一层白雾,能见度有点低。   为了安全起见,司机驾驶保姆车在马路上缓慢前行。   程薏这早上念叨过好几遍快点下雪快点下雪,可总是见不到有飘雪花。   可能她是希望下雪了,航班取消,她就可以在这儿多留几天,不用这么早回去想被爸妈混合双骂,再逼她苦命学习。   她已经疯玩了四天,对于一个准高三学生简直是造反。   就算航班停了,地上的火车不会停,程澍也会想办法弄她回去。   保姆车里,程澍和姜有年坐在第二排的两个位置。   程薏坐在程澍后面的位置,趴在他的椅背上,身体向前倾。   她在努力说服程澍一定要打电话回家跟爸妈说好话,以至于她几个小时后不会死得太惨。   起码能让她吃得饱就行。   如果程薏像家里那只金毛犬有尾巴,已经能摇得起飞。   家里那只金毛犬最会讨人欢心了,说不定程薏那股黏着人撒娇的手法就是从金毛那儿学到的。   程澍被烦她烦透了,连连答应下来。   并且以人格和星途保证,程薏才放心一些,便不再骚扰他,转去骚扰另一个人。   程薏的屁股一挪,就换到姜有年后面的位置。   与刚才趴在程澍椅背上的姿势一样,她趴在椅背上,身子向前倾。   直白地问姜有年:“有年哥哥,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她说着已经默默递出手机到姜有年跟前,手机屏幕是早已经准备好的二维码。   小姑娘都这样主动了,哪里能拒绝回去。   姜有年倒不抗拒,拿出手机扫二维码,两人成功加了微信。   加到了微信,程薏首先去看姜有年的朋友圈里发了些什么。   可是姜有年的朋友圈里设置了三天可见,目前只能看到两天前分享的一条视频链接。   视频名字是【人死后身体的三十天变化过程,口味特重,慎点!】   程薏单是看视频的标题就不想去点开。   虽然大大咧咧,但是恐怖的东西还是怕的。   原来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有年哥哥,是好这口的?不符合他的斯文形象啊。   程薏又脑补出白天好好先生,晚上杀人狂魔的电视剧桥段。   她开始好奇姜有年是做什么工作的,不禁问出:“有年哥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是明星团队里的工作吗?编剧?制作人?还是化妆师?造型师?”   能跟她哥认识的,不是娱乐圈里的人就是圈里的后勤人员,圈外人极少概率。   程薏一开口就猜中了一半。   这个问题问谁都好,问姜有年,程澍担心他会介意说出自己的职业。   毕竟在大部分人心里,这是个不好的职业。   满是晦气。   姜有年却不以为然。   他端着手机,给程薏那串花里胡哨的微信昵称去掉,然后打了“程薏”两个字上去,看起来瞬间舒服了许多。   随后转头看向程薏,笑得温柔:“你猜对了一半,我是化妆师。”   “我就说嘛,你的气质很像搞艺术的,化妆师是在人脸上搞艺术,可厉害了。”   姜有年不遮不掩:“可是我是在死人脸上搞艺术。”   程薏:“……”   小姑娘不禁背脊一凉,身体石化。   车子在寒风中前进,明明关紧了窗户,为什么还会有寒风灌进来啊。 第56章 等你回来。等我回来   程薏从小被保护得很好,迄今为止没接触过死亡,爸妈往上的四位老人都身体硬朗。   没见过死人,没进过殡仪馆,顶多是清明时节跟着家人去祭拜祖爷爷祖奶奶。   入殓师这个名词只在网络上看过一下,只知道他们是给去世的人化妆,没有真正了解过。   虽然如此,程薏还不至于被吓得以后再不敢跟姜有年接触。   程薏的胆子大,新事物接受能力强。   她不怕鬼怪之类的东西,当然她对鬼怪的认知仅限于影视剧里看到的,没有真正见识那些东西的前提下而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曾经程澍就经历过这个心理历程,现在可以说是习惯就好。   换做别的人,或许这辈子也接受无能。   程薏刚开始听到的时候确实是害怕了一下,不过这种心理没有持续很久。   既然自家哥哥能跟他玩得这么好,那么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很值得交好的人。   交朋友不是交职业,说不定以后他的职业能帮上忙呢不是?   呃……虽然不希望能需要他帮上忙。   程薏很快想通后,转而更多的是好奇心。   车厢内已经持续了三十秒钟沉寂。   大家都看得出程薏可能是害怕了。   程澍担心成天嘴巴比脑袋跑得快的丫头会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让姜有年难堪。   准备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程薏比他想开口,她回到那个没心没肺的大笑脸,继续爬在姜有年的椅背后面。   “没事,我是没有接触过,感到震惊而已,我觉得有年哥哥的职业很酷啊,爱美之心谁都有,每个人都想要漂漂亮亮地跟大家告别后离开这个世界,经过有年哥哥的双手,让他们漂亮起来,跟哥哥你每次出镜要保持帅气的道理是一样的,想想是挺有意义。”   程澍:“……”这丫头的嘴巴果然吐不出象牙。   去世的人要漂亮和要帅气出镜也能拿来对比。   程薏担心自己刚才过度的反应会让姜有年觉得她现在是敷衍,又继续吹嘘:“有年哥哥,我越来越觉得你好伟大哦,就比如说那些面目全非的人啊……?&”   方才还被吓得打冷颤的程薏,现在已经可以轻松形容一些非自然死亡人的凌乱外观。   程澍想到第一次见姜有年,他说过是不喜欢跟活人打交道才去选择跟死人打交道。   并非存在其中有多么伟大的贡献意义。   姜有年能看出她的夸赞有刻意的成分,认真听程薏手脚并用、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途中已经扯到跟职业没有关系的话题上。   找不到机会结束掉这轮谈话,姜有年转头跟程澍对上视线,苦着脸笑了笑。   程澍的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撑住下巴,耸了耸肩,他也拿程薏脸色那个小钢炮嘴巴没办法。   就算姜有年不烦小丫头唧唧咋咋的嗓门儿,程澍早就烦了。   程澍喊了前面的小包:“开快一点儿,要赶不上航班了。”   司机听从吩咐加了油门。   赶不上是假的,让路程快一点儿是真的。   保姆车拐了个弯,前面一百多米就是饭店。   程薏的嘴巴还没有停下来,正在问姜有年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食物。   她说如果家乡有的话,等明儿回到家就买些寄给他。   竟然连这种人情世故都拿捏好了,程薏真应该去做外交官之类的,又或者去卖保险吧,嘴皮子利索。   可惜的是姜有年回答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食物。   没有就算了,程薏也不在这件小事上纠结。   眼看准备可以下车,姜有年低头查看自己有没有东西落下。   他脖子上没有戴围巾,露出整个脖子。   低头的角度刚好让后面的程薏看到他脖子侧面耳朵下面有一块红色的疙瘩。   姜有年浑身上下的皮肤白到发光,是典型的冷白皮。   身上但凡有点儿印记就会特别明显。   “呀,有年哥哥你的脖子被蚊子叮了好大一个包,红彤彤的。”   听到这话,程澍将视线对准姜有年的脖子,确实是有一个红红的疙瘩。   如同一块梅花花瓣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别提多醒目了。   “我有药膏给你涂,等会儿。”程薏说着就要掏包包找药膏。   恰时车已经停在饭店停车场门口前面,姜有年是时候要下车了。   偏偏程薏掏了半天没掏出药膏来,嘴巴一直叨念等一下,又埋怨包包里为什么没有药膏,明明是有带的。   最后程薏还是没找出来。   姜有年拉开车门。   一阵属于冬天的冷风立刻争抢着要灌进车厢里,与车内暖气格格不入,冲散了些暖意。   今天的温度又降了些,又干又冷,不比炎炎夏日的黏腻感要好受。   路上的行人匆匆,是被寒冷逼得他们不得不慢跑起来。   就在姜有年踏出第一步,就被程澍叫住了,他回头。   “你的围巾呢?没带吗?”程澍盯着他的脖子问。   比起被蚊子咬的疙瘩,程澍的重点是在他为什么没有带围巾。   他还记得昨晚姜有年是裹着厚长的羽绒服,脖子是一条厚实的围巾,那个造型对付今天的温度绝对能行。   不过少了一条围巾,保暖效果大大降低。   姜有年如梦初醒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没了昨天带出来的围巾,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好像忘在你家了,算了,等你回来有空我找你拿吧。”   程澍没有多想,快速将自己手里的毛巾递出去:“我的借你,今天比昨天还要冷,注意保暖,要是生病就麻烦了。”   这条围巾他只戴了一会儿,出门前戴上,下到停车场上了保姆车,他就立刻嫌热脱下来拿在手里。   现在送出去特别顺手。   围巾虽然不比姜有年的要厚实,总比没有的好。   姜有年没有推拒,反而从容接受,接过那围巾戴到脖子上。   将脖子掩盖在围巾底下,严严实实缠了两圈。   围巾没有太多程澍的温度,有只是他的手抓过的地方还残留点儿体温,很快就被外面的寒风吹散了。   “谢谢,等你回来交换回来吧。”姜有年说。   程澍单是听到“等你回来”这四个字,心脏就剧烈地跳了一下,差点就跳出胸口了。   忽地想到昨晚那个春梦。   程澍被自己吓到了,头顶有个小人不断在清扫他满脑子乱七八糟,大喊让他镇定点,别再沉沦进去!   他幽幽地开口简单说了句:“好,等我回来见面。”   如此回答,像是跟对方的问句前后呼应了。   外人听了没毛病,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自己听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不知道接收这句话的人听着是单纯还是不单纯。   自动车门缓缓移动关闭。   程澍直勾勾地盯着姜有年的脸被车门从左到右遮掩住了。   直到车门彻底关上,隔开他们黏在一起的视线。   单向视觉的车窗玻璃,程澍能看到车外的姜有年还没有离去。   他还站在车子前面,外面的人肯定是看不到里面的人。   此时后面的程薏钻上来坐在姜有年刚才的位置上,打开车窗对他挥手:“有年哥哥再见,等我下次过来找你玩啊,不过是要等我高考后啦。”   姜有年也跟程薏道别。   最后他伸手在程薏手腕上的手绳玉珠点了点:“答应我,这东西别摘,做得到的话,下次送你更好看的。”   程薏认真点头,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的嘱咐。   可是对上姜有年那双好看的眼睛,就把这句话刻到心里记着,有了一定要按照对方说的去办那种决心。   车子缓缓启动,程薏还伏在车窗,跟已经越来越远的人大喊再见。   姜有年站在原地不断对车子挥手。   已经走出挺远了,程薏还在依依不舍地挥手喊再见。   街区上已经有人投目光过来。   程澍抓住程薏的后领扯回车里:“好了,人烦死你了。”   “才不会。”程薏欣赏着姜有年送给她的手绳,去抓起程澍同样带着手绳的手腕,两人的手绳并在一起对比:“你看,比你的漂亮多了,虽然才认识了三四天,但是我喜欢有年哥哥,像喜欢你一样喜欢。”   程澍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敷衍道:“漂亮漂亮,你最漂亮。”   最后还是没下出一场雪来,航班停航预警出来了却没有实行。   程薏踏上归家的飞机,程澍和团队则去往A市的飞机。顺利起航。   后面还有几百字没写完,一个小时后来刷新。 第57章 拍卖会   天文台报道,今年的冬天是十八年一遇的极寒,三天两头挂着暴雪预警。   担心航班停运,程澍在A市待了不过两天就回来了,飞机刚落地就下起了今年的初雪。   雪下得特别大,冰冷的雪花簌簌往下落,不一会儿世界就被覆盖上一层雪,白茫茫一片。   还真有点儿像程薏出生那天的大暴雪情景。   一八年前的的今天,小婴儿啼哭落地,窗外漫天飞雪。   程澍还很记得那天的情形。   他拍了大雪照片给程薏。   小丫头发了好几个哭泣的表情包过来。   不用想也能想象得到那边的程薏肯定气得撒泼打滚。   恨自己为什么早两天回家。   恨这场大雪为什么不早两天下。   就这么生生错过了。   不过程薏那边也下了点儿小雪,安慰了她受伤的心灵。   程澍在C城机场一落地就给姜有年发去微信。   说已经回来C城了问他什么时候约见面,把围巾换回来。   姜有年回他最近工作都忙,得下周末才有空。   距离下周末还有七天。   对某个时间快到来的期盼会让等待变得极其难熬。   不过程澍没有想到两天后就见到了姜有年。   他们之间的见面总会提前相约,如果仔细算一算,他们偶遇的次数不一定不低于提前约定。   就如那句老话——有缘千里来相会。   像是冥冥中老天爷让他们遇见,可是次数多了,又像是被蓄谋设计一般。   程澍把毛衣的高领子拉到顶,遮住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再架上墨镜,做好伪装后便了下车。   今天是私人行程,他打扮低调,隐匿在人群之中。   不过拔高的身段和掩藏不住的帅气气场还是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投过来。   他现在正要去一个拍卖会现场,帮亲爱的老妈拍下垂涎已久的古董。   在两位姑娘举起相机之前,程澍闪进一部比较少人的电梯。   耳朵里塞着的蓝牙耳机不断传出程夫人的唠叨声,碍于电梯里还有两个人,他尽量少说话。   “程澍,你老母亲我做梦都想要那只十八世纪的海洋之心胸针,我的收藏柜里就差它了,你一定要帮我拍下来,否则我这半年吃不下饭,觉也睡不好,钱不是问题,多少我给你。”   程夫人有一个爱好,喜欢收藏古董宝石。   她的收藏柜就像女人的衣柜一样,永远会少那么一件,怎么补都补不全。   而程澍他爸正好跟程夫人“臭味相投”,喜欢收藏古董摆设品,例如花瓶,画作之类。   家里那半山的豪宅跟个世界博物馆似的,随手一件物品就价值不菲。   他堂堂程澍程影帝在那房子里算是身价较低的了。   程夫人还在电话里说如果拿不到那颗宝石胸针,可能遗憾一辈子那么严重。   程澍听不下去了:“行了,要开始了,先这样吧,你跟爸玩得开心。”   语毕,电梯刚好到达目的楼层,他快速走出电梯。   程薏回了家后,先是受了一顿不痛不痒的训,这归功于提前替她说了好话的好哥哥。   她又开启没日没夜的驻校冲刺高考的学习生活。   而两夫妻趁这时候去了大洋彼岸享受阳光海滩。   程澍却在这个严冬的城市帮他们淘藏品,顿时有点心理不平衡。   到了拍卖会场,拿了号码牌,随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今晚将会上场的藏品图册,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位置坐下。   这场拍卖会来了不少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非富即贵。   其中不乏还有外国人,可能是为了那只海洋之心胸针来的。   程澍还看到几位熟面孔,是在老妈的社交号上见过。   她偶尔会晒些藏友交流会的合照,有些面孔看多就记住了。   这些都是专业的收藏室,常年出入上百场拍卖会淘宝物。   场下的灯光灭了几盏,留下几盏。   台上的灯光大亮,一束强光打在台上的一方拍卖桌上。   一名穿着正装的女拍卖师彬彬有礼地走上台先是鞠躬:“各位来宾们好,欢迎大家参加今天的珠宝拍卖会,本场……”   拍卖师用多种语言说完枯燥无味的开场白后,很快就进入今天的第一个竞拍品。   大屏幕上出现藏品的放大图片和介绍。   程澍只扫了一眼大屏幕,是某个皇帝用过的镇纸。   没有多大的兴趣。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其他便无暇关心了。   场内的竞拍声音挺激烈,程澍没细听战况如何,悠闲地翻着图册。   图册里是今天拍卖的物品及其介绍,他一眼就相中程夫人心心念念的海洋之心胸针。   蓝色的宝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颗,外围镶嵌着一圈钻石,样式贵气。   无论材料选用还是工艺制造者都是全球顶流的,加上还有一定的年份和历史意义,不扔个一亿进去拿不下来。   程夫人还真是钱多没处花。   程澍继续翻图册,翻到很平凡的一页停住了手。   他仔细阅读图片里很平凡的物品和平凡的介绍,透过图片总觉得这东西有点奇怪。   那是四块有点儿弧度的玉石长条,拼起来是一个圆圈。   材质是名贵的血玉,部分透出羊脂似的白,似血液般的红色渗透到内里,把原本脂白的玉环染红了。   玉环内外都有特别的雕刻花纹,说不出是什么样,总觉得很好看。   巧的是,玉环有白色和红色混在一起,就跟程澍手腕上戴的血玉珠一样,红色像是血液渗透进白玉里面去似的。   这四块血玉拼起来的圆环像是一只手镯。   但是介绍里它的直径是十三厘米,这比手镯的尺寸要大多了,再大的手也挂不住这么大的圈。   由于图片那分裂的玉环比手绳的玉珠体积大很多,红色部分看起来特别扎眼,单是看图片,犹如真的有鲜血在流动一样逼真。   图片旁边的介绍只写了材质和尺寸,关于它的出生历史一概没有。   简直就是一件无名氏宝物。   加上一个完整的玉环碎成了四块,这样没有来历的、不确定时间的物品一般不吃香,成交价不会高,还有可能不会有人要。   但是鬼知道在场各位袋子里的钱多到扔海里也扔不完的大佬们会不会因为好奇心而争夺。   还挺想看看这东西最后花落谁家。   ——看评论—— 第58章 大礼   台上大屏幕放出海洋之心胸针的照片,程澍收起了慵懒的劲儿,正了正身。   拍卖师一通介绍它的历史之后,宣布底价是两千万,开始竞价。   很快前后有两个人举了牌子,各加了两百万,有几个土豪也跟着举牌。   纵观全场不少人觊觎那枚胸针,不到半分钟便把价格抬到五千万。   价格一直在攀升,竞价的人渐渐减少,只剩下四五位竞拍者较量。   其中程澍就像个没有感情的举牌机器,视拍卖师喊的几千万几千万如粪土。   价格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个数字,不过对他来说确实只是一个数字。   最后剩下一名阔太与他争高下。   竞价已经去到八千万。   那阔太回头撇了一眼程澍,脸上的横肉在微微颤抖,大概是被气的。   她愤愤地朝拍卖师喊了一亿,又是心疼又是不甘,遇上了这么个不缺钱的主。   四周传来浅浅的哗然声。   程澍依旧心沉气定,觉得稳了,他扯了个自信的笑容,神清气定地举起牌子,附有磁性的声音用稍稍能让大家听清的音量说:“一亿两千万。”   台上的拍卖师什么场面没见过,淡定地大声喊出:“一亿两千万,有人更高价的吗?”   全场陷入气氛微妙的肃静,不少人往程澍这边看,讶异这是个什么人物,边看边细细耳语。   他倒是不怕被人认出来,他今天的装扮很严实,加上他坐在灯光不太明亮的角落,距离他最近的人都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直到拍卖师第三次落槌:“恭喜这位先生。”   任务完成,功成身退。   程澍压了压帽檐,准备要离场。   大屏幕的图片转到下一件拍卖品。   他的目光被图片吸引住了。   是那个破碎成四块的血玉环。   拍卖师介绍:“接下来是一件神秘的宝物,这件宝物是一位匿名收藏家出的,是一个由血玉雕琢而成的玉环,形似手镯而非手镯,直径比手镯要大许多,外圈刻有独特的符号,用处、年份不详,瑕疵是碎裂成四块,经过专家鉴定保守估计至少有一千年的历史,底价八十万,开始竞价。”   听到这么低的底价,程澍并不觉得奇怪。   如果是身世透明又精美无暇的古玩有至少一千年历史,底价大概要翻上十倍不止。   可是坏在这东西身份不明,看上去虽然有妖艳的美,可这份美丽是破碎的。   之前有听程夫人说过,玉石有灵,来历不明的玉不能碰。   收藏家都知道这点,所以这东西一定不受青睐。   不过总有口袋的钱花不完的人。   拍卖师声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加了五万。   “好,八十五万,八十五万一次……八十八万……九十万……有人出九十万了,九十五万……”   看来大家多少有顾忌,加价都不太下狠手。   战况似乎很精彩的样子。   程澍忽然不想走了,打算看完这场再走。   他听到距离自己两个空位的一对夫妇的谈话。   “老公你别喊价了。”   “怎么了?看着挺漂亮的,送给你妈妈收藏也不错。”   “别,看那东西表面刻的好像是某种咒文,指不定是用来压制什么脏东西,这样的东西邪门。”   最终那对夫妇放弃竞价。   这时候有人喊出一百万,清冷淡然的声线,程澍听着有点熟悉。   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酷似姜有年的后脑勺,他那束低马尾太好认了。   还有那根绑头发的发带,是程澍之前送他的那条。   Y国时尚品牌百年庆典的纪念品,国内只有程澍有,被他轻飘飘地转手送人了。   出席这样的场合,那根发带很明确地告诉大家——我有钱!   从程澍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的小半边侧脸,凭那上勾的狐狸眼尾就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人就是姜有年了。   美丽的东西总有不少人喜欢,竞拍价三五万地陆续涨。   别人喊了价,姜有年一直往上加,很显然他是抱着非得到不可的心态。   但是有一位大老板同样咬着不放。   那大老板嘴里叼着一根雪茄,身上的衣服倒没多贵。   从他手上的一块表和两个大金戒指看来,这人一定是个暴发户。   程澍为姜有年捏一把汗。   在他的认知里,姜有年是个殡仪馆里的普通打工人,每月赚着千把块钱,哪有实力与暴发户争啊。   不过仔细想想,他好歹活了千年,这么多年累计下来说不定有很多积蓄。   去当入殓师不过是体验人类生活而已。   就如那些手握几栋楼收租的包租婆去做扫地阿姨一个道理。   程澍的认知倾向于后者。   姜有年喊出一百万,那大老板轻松喊出一百五十万。   程澍还以为姜有年会继续加价,没想到他竟然不举牌了。   放弃了吗?   可是他很想要的样子。   就在拍卖师准备落第三锤,程澍举起牌子说:“一百八十万。”   原本只有两个人在竞价,突然冒出第三个人,在场各位都往程澍的方向看去。   看到是刚才用一亿多拍走了海洋之心胸针的人,又觉得稀奇。   那破烂东西怎么会入得了他的法眼。   姜有年也看过去。   当他看清楚角落的人,表情稍微一愣又很快收回。   两道视线碰撞到一起,他放佛看到程澍墨镜底下的眼睛跟他打了个招呼。   暴发户斟酌之后,觉得那血玉环并不值得再加价,于是放弃了。   血玉最终落到程澍手里。   完了之后,姜有年便起身离去。   程澍追着他的背影走出拍卖场。   他们只有一手的距离,程澍伸手去拍了姜有年的肩膀。   姜有年转身。   今天依旧下雪,比前几天冷了不少,他却没有穿保暖的羽绒服。   而是穿了一件杏色的长款呢子大衣,里面的白色毛衣是高领了,便没有戴围巾,怎么看怎么不保暖的样子。   “好巧啊,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到你。”姜有年说,脸上是温和的笑。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的食指却有序地轻点,连指尖都带着轻松,丝毫没有失去想要的宝物的不开心。   程澍回答他:“是好巧,正好今天没通告,我现在去做交付,方便跟我一起去吗?我看你很喜欢那血玉就拍下来了,送你。”   近两百万的东西说送就送,姜有年摇头表示拒绝:“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就当做是你救程薏小命的谢礼。”   正好程澍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见对方还是没有接受的样子,程澍的手虚搭在姜有年的肩膀上,将人推进刚好开门的电梯里,按了一个楼层。   虚情假意地说:“那宝贝拿回来没处显摆,只能不要了,顶多付保证金给拍卖公司而已,不多,应该百来万?也够买那宝贝了。”   姜有年被气笑了,只好妥协:“行吧,回头我把钱打你账上。”   “别,我这是报答的礼物,你给我打钱我回头给你退回去。”   姜有年欣然接受了这份大礼。 第59章 更年期   姜有年跟着程澍去贵宾室做了交付。   两件拍卖的宝贝各放入一个黑色保险箱里,一人提一个走。   就程澍那一身包裹严实的黑色,活脱脱走进黑客帝国似的。   走在光明正大露脸的姜有年旁边,堂堂程影帝反倒是成了保护少爷出行的尽职保镖。   中途姜有年见他的样子笑了笑。   问他为什么笑,却摇头说没什么。   电梯到了一楼。   一楼大堂比来时热闹很多,有工作人员在忙碌着什么。   两人原本径直往大门那边走,无暇顾及大堂中间的热闹。   此时工作人员一声令下,一幅巨大的宣传海报缓缓升起。   这么大的动静,程澍和姜有年不免往那边看一眼。   当看到海报的具体内容后,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观看。   是一个古董展览会的宣传海报,时间是下周六整天开放。   程澍本来对古董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平常都是帮爸妈竞拍藏品才会接触,更不要说去看一个展览会。   此时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竟然问姜有年:“要去看看吗?很有趣的样子。”   面对邀约,姜有年爽快答应。   两人又约好周六下午去完展览会还可以约顿晚餐。   完美!   周六当天早上,天还没亮,程澍不知道哪里来的好精神。   罕见的起得比鸡早,在家里的健身房里运动。   七点多钟,天色大亮,不厚的云层里透出几缕阳光。   最近不是阴天就是下雪,无论天上还是地下都是白茫茫一片。   人们快要忘记阳光的颜色和温度了。   今天的阳光是许久未见的的温暖。   在这个好天气里,让人莫名拥有好心情。   充满干劲奔赴今天的工作。   或者带着满腔热情去一场约会。   程澍浑身汗涔涔地出来,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汗,去浴室洗澡。   他洗完澡只用一块毛巾围住下半身。   挺拔的身姿只有关键部位遮起来,上半身裸露出发达的肌肉,前身和背部肌理线条一看就富有力量。   程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转身背过去,又回到正面,双手凹造型在欣赏自己的完美身材。   又微微扬起下巴,摸了摸刚刮完胡子变得光滑的下巴。   对自己身体每一处都十分满意。   程澍扒拉一把还在滴水的头发,眉头忽地一皱。   不满意地摇摇头。   他扯掉胯部的毛巾,穿上一件黑色浴袍,去客厅找手机。   他准备要打电话联系小包。   碰巧的是小包刚好过来了,他在玄关换好拖鞋进来,跟程澍问早。   “程哥,我来给你送公益电影的新剧本,上次你让编剧改的一些细节已经改好了,你尽快看看确定下来,导演那边催开机了。”   “放那儿。”程澍毫不关心,用下巴示意茶几那边,然后甩了一下搭到眼皮的刘海:“小包,我头发是不是得剪一剪?”   “啊?嗯……”小包愣住了。   要知道,程澍有很强大的主导力量,无论干什么都不会问别人的意见。   什么时候有过剪头发也要问助理的经历?出道初期都没有过好吗!   所以他能问出口的问题,都是天大的问题。   小包放下剧本,认真滴地左右看了看:“应……应该要剪了吧。”   他猜不透程澍为什么问出这么无谓的问题,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生怕回答错误。   “但是我觉得最好别剪。”小包转而又道:“因为下一步电影,就是这部公益电影,你形象要有点儿邋遢的感觉,头发要长一些。”   程澍不以为然,把小包的话当做是耳边风。   他站在窗户前,把窗户当做镜子,一下一下扒拉头发,淡淡地吐出一句:“去剪吧。”   小包:“……”   那你干嘛要问! ̄へ ̄   “哦,那我约明天,下午可以吗?”小包拿出手机找造型师的电话。   他知道程澍下午有事要出去,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去剪头发的话时间太紧凑。   却听到程澍轻飘飘的一句:“现在,这时间说不定还能染个色。”   小包的手指停在某个人名上面,来不及按下去:“啊?现在?还要染色?程哥你下午干嘛去啊?”   他的奇怪行动让小包有了点儿想法。   “你不需要知道。”程澍催促道:“别废话,我换个衣服就出发,赶紧联系!”   “哦,程哥,我送你去吧,Jeffrey的工作室搬了新地方,我怕你找不着。”   Jeffrey是柳安好新请回来的给程澍用的专属造型师,他的工作室有很多顶流艺人去光顾。   “不用,我自己开车就行。”程澍头也不回地来一句,边往卧室那边走。   “但是……”   “叫你去你就去!”接着就是卧室门关上。   小包挠了挠头,小声嘟囔:“最近程哥是怎么了?有时像思春期,满脸春色,有时又像更年期,无端抑郁又无端发火。”   好像比较像是更年期。 第60章 红色喜庆   程澍出去特地选了辆低调的大奔,汇入车流中谁也不知道驾驶座里是程大影帝。   他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习惯。   但凡是跟姜有年出去,不能开太扎眼的车,生怕被狗仔识别到他,然后跟踪拍照。   姜有年是素人,不能让他的样子曝光出去,严重的话会影响到他的生活。   距离相约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   程澍快马加鞭去找造型师剪了头发,顺便染了个不算明显的深棕色。   Jeffrey用了一整瓶瓶定型水给他抓了好几个发型才让他点头满意。   程澍还是喜欢梳背头,如此便能让脸上每一处从娘胎里精雕细琢的棱角展露出来。   不过他今天估计也是要带口罩墨镜的,再好看也没机会秀。   Jeffrey看程澍没有带助理,经纪人也不跟来,估计他今天是没有活动,猜他可能是有私人行程。   Jeffrey的肩膀和胯骨不在一条垂直线上,扭得比女人还S的体型,翘起兰花指说道:“怎么?程老师是要去约会啊?”   程澍专心看镜子里的自己,偶尔弄一弄已经定型的头发,没有感情地回答:“去看展。”   语毕看了看腕表时间,是时候要出发了。   “哦……跟女朋友去?”Jeffrey依旧在“约会”的话题上,像是非要程澍回答确实是去约会才肯罢休。   程澍瞥了他一眼,瞳孔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暗淡:“朋友而已。”   “嗯哼。”Jeffrey笑了,拍了拍程澍的肩膀,莫名其妙说了句加油,然后转身走了。   因为看展的时间定得比较早,下午一点半入场。   姜有年当天是上午上班下午请假的。   程澍提出了自己有时间可以去接他下班,然后一起吃了午餐再去看展。   所以程澍第二次到殡仪馆门前等姜有年。   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今天的温度要冷很多很多,他不是来感谢好人好事,车子不是上次的辟邪大红色,是低调的黑色。   与第一次相同的是,他同样是在等待,车里同样放着很嗨的音乐,一条腿在轻微抖动。   不过心理负担没有第一次严重,甚至差不多可以用平常心对待这个地方。   又或者是手腕上的玉珠手绳无形中给了他安全感。   想到里面正在工作的人,这里好歹是个事业单位,还是有编制的公务员,说不定人家还看不起戏子呢。   上次程澍是下午四点左右来的,这次是中午时分。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时候的殡仪馆要比下午热闹许多,还是今天去世的人比较多。   丧曲一首连着一首地吹奏,有时还会两三首重叠到一起,再配上家属们的哭喊声。   声音几乎要响彻整个山头。   里头的场面铁定热闹得很。   但是在这个零下摄氏度的天气里,烧出来的人骨头也凉得比较快的季节里,这些声音合起来就是世间最悲凉。   眼看差不多该是姜有年说好的下班时间。   程澍侧头看了看门口,除了一辆灵车进入,没看见有人走出来。   这时驾驶座的车窗被人从外面敲响,程澍别吓得猛地回头去看,被小吓了一跳。   这儿的老大爷真喜欢敲车窗吓人啊。   程澍发现站在外面的人是个老大爷,他穿着殡仪馆的工作服,应该是里面的工作人员。   他落下车窗,见老大爷有点儿眼熟,很快就想起来是上次的门卫大爷。   “小伙子,我看你在这儿很久了,有什么事吗?没事就别逗留太久咯,会沾上晦气啊。”大爷问道。   程澍摸着左手手腕的玉珠:“我等人。”   在殡仪馆门前等人也就他了。   如果让媒体人知道,保证能写成他在等鬼。   “等人?这儿有什么人好等的。”大爷嗓门儿越来越大,看奇葩似的看着他。   大爷忽然诧异,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手指不断点着。   虽然程澍的脸包裹严实,不过老大爷就是认得出他这副严实的模样。   大爷脱口而出:“我记得了,你之前来过,又来感谢好人好事了?”   程澍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让大爷认为他是默认了。   “是小姜又做帮你好事了吧,他这人啊……”大爷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道:“真的好得没话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找不着第二个像他这么乐于帮助别人的人,前阵子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二话不说就送我到医院了,检查的钱替我垫着,回头我给回钱去还不要。”   大爷打开了话匣子,嘴巴收不住了,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继续说道:“上次火化房一位同事不小心弄了工伤,他帮忙跑前跑后很快就帮他申请了补偿金下来,这么好的人却没有女朋友,总是形单影只的,要是我有个闺女儿呀,一定嫁给他,把他变成我的女婿,你说是不?”   大爷说的一堆,程澍有很认真听进耳去。   最后有两句话听着不太喜欢,不过也附和大爷说是。   说话期间,殡仪馆大门有人走出来。   程澍几乎是秒锁定来人,在车里向他招手。   姜有年今天的打扮很随意,长发一成不变地用发带绑个低马尾。   发带像是配合今天的些微阳光,是浅黄色的,少女的颜色用在他的头发上却一点儿不显得女气。   看在今天出了点儿太阳,姜有年只穿了件毛衣外加藏蓝色的呢大衣,脖子缠了一条不厚的围巾,他一手插兜,一手提个购物袋,估计是程澍借他的围巾。   他吐着白雾小跑向程澍的车去,看到车子旁边的门卫大爷便问:“钟叔,你们聊什么呢?”   程澍这才知道门卫大爷是叫钟叔。   钟叔摆摆手:“没事,见他在这儿等了很久就过来问问,原来是上次等你出来感谢好人好事的小伙子,你下班了?”   姜有年点头:“是,我下午休假。”   “哦……原来小伙子是来接你的?你们俩都成为好朋友了,少见,小姜多交些朋友就对了。”钟叔露出老父亲欣慰的笑容。   山路远处正有几辆车准备到达殡仪馆门口,姜有年对钟叔说:“钟叔,有车来了,您回去忙吧,我先走了。”   说罢便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大爷退了两步:“好勒,小姜慢走啊,哎呀今天阎罗王真是忙啊。”   他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说:“对了小伙子,你这车子黑色,嘶……不好,有条件的话下次弄成红色的来啊,红色辟邪,我的小电驴就是红色的,可好使了。”   大爷说完便走了,眼神里尽是对程澍的车子不满。   程澍闻言笑了:“你们这儿的大爷真搞笑,上次一个大爷见我开的红色车说难看,这位大爷又说要开红色的来,看来下次我弄一辆红黑色的车来。”   姜有年将装有程澍的围巾的购物袋放到后座,系好安全带:“别封建迷信,什么颜色的车没有影响。”   程澍:“你说得对。”   姜有年转口说:“不过红色确实要喜庆一些。”   程澍盯着他,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明白。”   也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   程澍发动汽车,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通过蜿蜒的山路下山,往市区里去。   回头看看有哪款好看实用的车,订一辆大红色的,里里外外那种。 第61章 唠叨   两人先去餐厅吃顿午餐。   程澍体谅姜有年刚结束工作,提前问他要不要吃素菜。   姜有年摇头,说早上上班早,早餐也没来得及吃,现在特别饿,特地指明想吃烤肉。   程澍便带他去了一家烤肉店开了个包厢,全程负责烤的任务,自己没吃多少,一味地当个伺候人的小弟。   他边把烤好的肉放到姜有年的碗里,边唠叨——   “再早上班也得吃早餐。”   “工作再忙也要吃饭。”   “你没有觉悟,我拍戏就算再赶场,没日没夜通宵,一日三餐是必须不能误时。”   “你想想啊,不准时吃早餐胃就会差,胃差了就吃不好,吃不好身体就跟着不好,身体不好就不能好好工作。”   “不能好好工作就没法赚钱,就会没钱吃好饱饭,吃不饱身体就差,这是一个循环。”   “所以人不能不吃早餐,不止会有胃病,还会得胆结石,胆囊炎,长期下来还会有低血糖。”   姜有年边吃边低头轻笑。   虽然对面程澍的嘴巴吧啦吧啦一大堆,他却不觉得烦。   这人,都忘记他不是人了,说的那些病全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程澍那群粉丝们肯定想不到自己粉的高冷影帝,此时正在给人做“一定要吃早餐”的洗脑工作。   这辈子的唠叨全用到这儿了。   两人吃饱喝足后去古董展览的会场。   展厅里人不算多。   这场古董展览会的票很难买,一般市民买不到票,也买不起,是资深收藏家才有幸到场。   总而言之是一场文人圈里的交流会。   程澍还是托母亲给弄来的两张票。   展厅里安安静静的,人们自觉地不说话,流连于一个个玻璃罩子前面,欣赏里面比他们年长好几百年几千年的古董宝贝。   而这个展厅里竟然还有一个拥有上千年历史的活物。   会走路,会呼吸,会说话的古董活物。   姜有年似乎对古董很感兴趣,对每一件古董欣赏很投入。   程澍的心思小半在参观这件事情上,大半心思在有意无意去看旁边的人。   他对姜有年保持在正常礼貌的社交距离。   如果发现两人距离缩小了,程澍马上往旁边退小半步。   如果发现两人的距离远了,程澍马上靠近一些。   每一个动作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旁人发现他有意疏远,又生怕靠太近遭嫌弃。   他的动作两次三次下来后,姜有年就有意识到他的刻意动作,却没说什么。   众人夸程澍演技精湛,演什么像什么,却总是在某些事情上,故意为之的表演总会漏洞百出。   姜有年同时也在暗暗控制两人的距离。   他的做法是与程澍相反的。   如果远了就靠近,如果近了就再靠近。   外面温度零下,室内有开暖气,但是并没有开很足。   温度会保持在二十摄氏度以下,这是保存古董的适宜温度。   姜有年在一处展柜前,倾身仔细看里面形状奇特的花瓶,从他认真的脸上能看出他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程澍站在他身后半步,眼睛从展柜里的花瓶飘到姜有年的后脑勺上。   姜有年今天的发带是深蓝色和天空蓝色相隔渐变,没有花纹。   有深蓝色的深沉忧郁,又有天空蓝色的宁静和素雅。   那根发带简单缠了一圈,将三千青丝束成一扎,留下来的尾巴与头发一样长,刚好到背部中间。   也正因为发带只缠了一圈,程澍发现原本就不可靠的结有点儿松了。   姜有年看东西的时候会向左或者向右侧头,虽然动作不大。   可稍微那么点儿动作,发带已经松了的结就越发支撑不住,完全松了。   加上头发过于丝滑,苍蝇来了都站不住脚。   发带彻底散开,头发如瀑布般散落,如此场面就像是电视机的洗发水广告。   他不去拍洗发水广告真是浪费了,刚才的镜头好看又欲。 第62章 鉴宝大师   发带摇摇欲坠,程澍准备想要提醒姜有年。   室内的暖风口忽地猛吹一道不明的妖风,而且风还是凉的,很快就转为暖和。   不过程澍无暇顾及是暖还是凉,风带起发丝里残留的洗发水味道迷惑了他的理智。   心脏又是熟悉的加快频率。   糟糕,已经无法自拔了。   因为那一阵风,原本准备要散开的发带是彻底稳不住了。   在姜有年的发带滑落的那一刻,程澍的反应快一步抓住了。   姜有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回头看,一脸茫然的样子。   程澍举着发带解释:“掉了。”   姜有年施施然笑了,道了句谢,拿回发带,手法熟练地重新将头发束起来。   他对这些展览品好像很感兴趣,看得很入迷,每到一件展览品前就会驻足观看好一会儿。   相反程澍就没什么心思看,注意力飘来飘去。   像是个无心听课的小学生,有很多小动作却不敢过于展露出来。   姜有年停在一副画前,只看了两眼,立刻笑开了怀。   不过他知道自己正在看展,周围环境很安静,所以没有笑出很大声。   这一笑更像是嘲讽式的冷笑。   那是一副画,画里是一位女子,女子梳着蝶鬓髻,画虽然不精致,发髻上的饰品却依稀精美。   脸上娥眉淡妆,有古代女子的恬静秀美,身穿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她有一侧衣领滑到肩膀下,露出半边香肩,一手轻拢衣领要往上提。   这画的尺度放在现在不觉得有什么,在思想保守的古时候是可以算是限制级的。   说白一点就是有伤风化。   放在现在怎么看怎么不特别,程澍好奇姜有年为什么笑,便问:“你笑什么?难不成这画假的?”   “不是。”姜有年摇头,指着画里的女子说:“你看这画里的人,猜猜当时的意境是怎样的,画家想要表达怎样的情感。”   “那不是写了吗?”程澍指着画旁边的几句介绍。   介绍里这是一副入浴图,顾名思义,挺香艳,却不觉得有失风雅,反衬出历史的韵味。   不过他突然想起姜有年之前在博物馆给孩子们讲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全是违背本身的历史而道出另一个离奇又有趣的故事。   他说那才是背后真正的历史。   毕竟姜有年活了这么多年,见证过不少历史,从他嘴里出来的故事保真。   程澍好奇问道:“看来你是又知道点什么?”   姜有年也不卖关子了。   因为场合不能大声说话。   姜有年凑到程澍耳边说。   两人挨得很近,程澍只觉得半边脸全是对方喷出来的气息,有着淡淡的檀木香味,很好闻。   当听清楚姜有年说的话后,程澍不禁笑了,同样压低声音凑到他的耳边说:“原来是这样,那真是有趣,不过这样私密的事……你当年是藏他们床底下了?”   “怎么会。”姜有年忙解释:“那画家是个大嘴巴,传给不少人听,一度成为当时京城里的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   京城这个词很让人出戏,不知道的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还以为程澍在拍什么穿越题材的电影。   程澍又问:“以前很多人知道,那现在是只有我知道?”   “嗯哼。”姜有年点头,抬腿往前走:“现在是只有你和我知道了,不知道的人听到的话绝对会把我看成傻子。”   姜有年说着上了楼梯,去上一层展厅,边说:“我看展览的乐趣是在于人们对每一件物品的介绍,每当看到现在的人曲解某样东西的历史,我就会有一种……”   他正在想怎么形容自己的心境。   “我猜你会想。”程澍抢先说道,学习姜有年的嗓音和语气,装出一副很是不屑的模样:“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   一双狐狸眼跟着斜眼瞥了瞥他:“对,就是这么样。”   当大家都在沉迷于他们硬搬给作者的美好故事,实际上是他们所想象不出的不堪和浪荡,是现代人听了都不堪入耳的故事。   姜有年就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心里把这世界都嘲讽了一遍。   “如果你去上历史课和语文课,岂不是能白眼翻上天了?”   “怎么说?”   “记载我们民族几千年历史的书籍众多,可我们终究不是见证者,就如那幅画,我们大家看到的是一个美妙的故事,而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再拿语文来说,程薏跟我吐槽过。”   说到程薏,程澍轻笑出声:“那臭丫头经常骂语文课本,打电话给我也要骂,有一首是某著名诗人创作的诗,她说拍着胸脯保证作者当时肯定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提笔记录几句话而已,那些学者硬是把短短二十五个字解译成五百字的注释并且要求熟背,作者无非是想要表达那座山很美,解译竟然要扯到父爱如山,最后考试的时候要根据那首诗写八百字关于父爱的作文,其实这点我也同意她的吐槽。”   “这个我就不太懂了。”姜有年摊了摊手:“因为我不需要上学,不过为了能融入这个社会,工作所需要的证书文凭还是要去考的。”   经历过十年寒窗苦读的程澍:“……”   对啊,姜有年从古至今博学多才,哪里还需要从幼儿园开始往上爬呀。   真羡慕……   他们上的这一层的展览品是没有防护柜的,众多藏品大大咧咧地排列在桌面上。   不仅可以上手摸,还可以买下来收藏。   姜有年看见好看的展品就会多看两眼,偶尔上手掂量一下,跟挑西瓜似的。   他能上手摸的东西,程澍认为是他会喜欢的,想买下来。   姜有年及时按捺住他要掏钱包的手,用工作人员听不到的声音凑到他耳边说:“别乱买,根本不值得那个价。”   姜有年在程澍心里的形象又多了一个标签——鉴宝大师。 第63章 百蛇铜镜   通过鉴宝大师全程跟踪,逛了一圈下来,程澍看中个乌漆嘛黑的瓷碗。   就这么个小玩意儿竟然要五十万。   程澍忘记姜有年刚才说是出自哪个朝代的了,反正他说是值这个价。   他就买了,姜有年执意不要,就打算拿回去给父亲。   他老人家是这方面的深度爱好者。   工作人员给瓷碗妥当包装。   因为是易碎品,要包装很多层,需要点儿时间。   期间两人在旁边看了别的,程澍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副海报,海报的照片是一个玉枕头。   “看那个,前不久我好不容易花大价钱拍回来送给我妈的生日礼物,不过她还是不高兴。”程澍说完啧了声;   姜有年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是该不高兴。”   程澍诧异看向他:“你还能知道我妈不高兴啊?”   他环抱双手,一副聆听的样子看着他。   姜有年说:“这个玉枕头有一个美名叫鸳鸯枕,两个为一双,合并为一才算完整,你只给她带回去一半,就等于残缺品,所以就不高兴了。”   他说对了,程澍点了点头:“专业,唉,她还让我把另一只找回来给她,世界那么大,我上哪个角落疙瘩找去。”   “巧了,那个角落疙瘩就在我家。”姜有年的话里有点儿小得意。   程澍疑惑过后是惊喜:“那还真是缘分哈。”   “是啊,你送了我血玉,我把鸳鸯枕另一半送你吧,礼尚往来。”   “别了,那玉枕头要比血玉贵重得多,这往来你亏大了。”   “不会,鸳鸯枕代表使用者一种美好缘分的寄托,分开了这么多年,总该让它们团聚,万物皆有灵,收藏家不能只看钱财。而且……你不知道,那血玉才是真贵重,是我赚了。”   “你赠是你的事,接不接受是我妈的事,如果你真要送的话改天跟我妈见一见,你们两同道中人慢慢商量那鸳鸯枕怎样合体吧,一定很聊得来。”   姜有年只笑笑没有说话。   工作人员拿包好的瓷碗给程澍,顺带递了本笔记本和笔过来,小心翼翼问能不能要个签名。   程澍很爽快签了个名给他。   程澍今天完全没有伪装,展厅很多人都认出他来,不过大家都不是那些十几二十几岁的粉丝,多看两眼议论几句就罢了。   “你对古玩方面很喜欢?”姜有年问刷完卡的程澍。   “不喜欢,我爸妈比较疯狂,偶尔会帮他们游走各大拍卖场淘藏品,略知一二。”   程澍接过包装好的瓷碗。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逛了三个小时,好像才刚见面说了几句话而已,窗外今天已经近黄昏。   该是时候走了。   两人按照来时的路线下楼。   程澍的眼睛忽然被一束刺眼的光亮闪了一下。   他转头去看,视线瞬间锁定在一个展览柜里的东西。   那个东西看起来有点儿熟悉,他停下脚步。   姜有年见状也停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程澍指着那东西:“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叫百蛇铜镜,之前跟小朋友们去博物馆你说过的,博物馆那个是仿真品,那这个是真的?”   镜子是全铜做的,有人脸那么大,连接一个手柄。   轮廓不圆滑,是许多条蛇缠绕在一起,而且面上的雕刻有蛇皮的纹路,眼睛很立体,细节栩栩如生。   那些蛇仿佛会随时活过来,让人看了能起一层鸡皮疙瘩。   看仿真品没觉得多特别,真品就很惊艳。   姜有年想起来了,没想到程澍还记得。   当时姜有年说的众多东西中,程澍对这个镜子的印象最深,因为它是一个能照出妖精原形的镜子。   那时程澍还不知道姜有年的真实身份,就有了想要用它去看姜有年,不过那是仿真品,肯定是看不出什么。   不知道真品能不能看出来。   程澍只这么想,却不敢真的去看,如此就会显得他太没有风度。   他没有想要看,姜有年却走近去,站在镜子跟前。   他的角度完全可以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如果程澍稍微挨近一点儿的话,也能看见镜子里的姜有年,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姜有年的灵魂好像被那铜镜吸住了,站在那儿有一分钟。   期间整个人跟展览馆里的雕塑似的,脚下生根,一动不动。   他脸色平静,可是眉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越发紧蹙。   他一整天脸上都是挂着笑的,突然脸色就黑了。   程澍注意到他周身的情绪有点不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你是想要吗?”   如果姜有年说想要,程澍说不定真的会去问问工作人员,铜镜卖不卖。   语毕下一秒,姜有年似是有什么急事般:“走吧,快点。”   一会儿站着不走,一会儿就催促快点儿走。   起伏太大,还没等程澍反应过来,姜有年就抓起他的手腕,拉着人往场馆门口快步走去。   “诶?你慢点儿!”程澍腿长走路也快,突然被猛力拉走不免踉跄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调整好步伐跟上姜有年:“到底怎么了?”   姜有年的神情凝重,没有回答程澍的问题,一直看前方的大门,脚步匆匆。   他胸腔里的心脏快速跳动,不安的感觉溢满心口,不断否定心里的猜测。   他们终于踏出展览馆的大门了。   可是……否定的猜测好像没法推翻。   踏出大门应该是会看到门前的喷水池和热闹的马路才对。   眼前的景象竟然在转眼间变回百蛇铜镜跟前。   回到姜有年拉着程澍快步走的上一分钟。   两人是同时看着对方。   从对方的错愕的表情中可以知道,确实是不对劲,而不是仅有自己的幻觉,对方也有。   仿佛刚才的“逃跑”是一场虚幻的梦,其实他们一直站在铜镜跟前,是铜镜迷惑了他们的大脑。   他们到底是一直站在这儿?还是跑了一圈又转回来呢?   程澍作为普通人,对现下情况远比姜有年要惊悚。   他们环视周边。   原本展馆里有不少参观者,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灯光暗了几盏,安静得可怕。   与其说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倒不如说是到了个平行世界。   此时从某处传来一阵笑声。   笑声不张狂,细细地哼笑。   声音里有隐藏不住的轻松和开心,恨不得开一瓶陈年好酒的气势。   还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持续摩擦的声音,像拖着个麻袋在地面上摩擦。   两人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一处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的地面逐渐有个影子慢慢靠近,即将要拐弯走出来。   人还没见到,倒是先说话:“又见仍如故,好多年了,过得如何?” 第64章 恶心的蛇   程澍认识姜有年这段时间里,他每分每刻展现出沉稳,任何时候处事不惊的性格,仿佛天大的事情都惊扰不到他。   无论是多开心也只是笑几声。   愁恼的时候顶多是几下蹙眉,很快就会舒展开来。   没有太多的面部表情展现。   好比如一片从来不经历风雨的湖面。   稍微一块树叶落到水面,就能让静如镜面的湖水显而易见地泛起涟漪,不一会儿后又会回归平静,似是从未发生过骚动。   不过姜有年这次展现出来的慌乱却没有很快消失。   程澍第一次见姜有年的脸上挂着不安的情感。   从来没见过他会有这种情绪。   姜有年眼睁睁看着前方走廊拐弯处越来越近的影子。   整个人愣在原地,双脚千斤重,像是从地板里伸出藤蔓缠绕住他的脚,动弹不得。   他琥珀色的瞳孔明显收缩,微微震动,嘴巴惊得有些张开,有一瞬的呼吸是停滞的,明显是对眼前情况不敢置信有受惊的表现。   他的一丝一毫情感让程澍看进眼里。   难道前方那个东西很可怕?   可怕到连姜有年这只千年妖精都怕的那种。   程澍无暇去想那个东西究竟长得有多青面獠牙。   比起关注那个可怕的东西,程澍更关心是姜有年的状况。   虽然想要姜有年可以对自己展露更多更真实的情感,但是恐惧与悲伤那一类负面情绪除外。   姜有年感受到自己的手冒出了汗,耳朵似乎有鸣音,脑子里的思绪飞快地运转。   刚才他们明明是走出了展览馆的大门,可是一转眼又回到百蛇铜镜前。   姜有年有两个猜测。   其一是他们进入了一个类似于鬼打墙的空间。   其二是……   他们有可能是在镜子里的。   如果是第二个,那就麻烦了。   要是这里只有自己还好对付,可是程澍是普通人,真的起了冲突,担心会牵连到他。   总之先带程澍离开这里再说。   姜有年罕见地退缩,就在他准备要拉着程澍跑出这儿的时候,一直大手覆到自己的手腕上。   是程澍……   程澍伸手抓住姜有年的手腕,指腹刚好按在腕处凸起的骨头。   他将呆滞着的姜有年拉到身后,半边身子挡住他,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姜有年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露出逞强的一丝笑容:“没事。”   声音不知为何竟有点儿沙哑。   话里有一股强大的压抑欲念,压住内心深处的情感。   走廊尽头的黑影被天花板的灯光拉长了很多倍,影子有五六米那么长,看起来是个巨型的怪物。   奇怪的是,从影子的形状来看,那东西的双脚是并在一起的。   不,与其说是并在一起,比较像是没有脚,下半身而是像鱼或者蛇那样。   “是一条非常恶心的蛇。”无论是外形还是内里,都十分恶心。   姜有年似乎猜到程澍内心的疑惑,主动道出对方的身份。   程澍了然。   重物与地面的摩擦声越来越近。   这就是蛇尾巴在地面向前滑行的声音了吧。   时间像是被拉长。   姜有年口中的恶心的蛇终于出现在走廊尽头。   那是一个男人,他眼睛是灰色的,中间一条黑色的线是瞳仁,双唇张开,突出分叉的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脸上没什么肉,脸颊是凹下去的,使得下颚骨特别突出。   整张脸有棱有角,更显得他冷血无情。   他没有穿衣服,浑身赤裸。   整体很消瘦,锁骨和肋骨的形状显而易见,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骼。   皮肤表面有一层隐隐若闲的鳞纹,是蛇皮。   从腰部开始往下,是一条蟒蛇尾巴。   不规则的深棕和浅棕色,看上去像是蟒蛇的品种。   虽然是尾巴,竟然可以像双脚那样站起来,高度与一个正常男人差不多。 第65章 幸甚至哉   “好久不见啊,姜,有,年。”   半人半蛇的妖怪一字一顿地说出姜有年的名字。   冰冷的瞳孔望着对面两人,展开个伪善的笑。   嘴角快要扯到耳朵后面,上下牙齿镰刀一般尖利,蛇信子吐得更长。   面目狰狞。   他的视线在姜有年身上流连:“着实很久……很久了……多久了?”   边说边转动瞳孔,最后定格在旁边的程澍身上,继续慢悠悠道了一句:“总之,再次回见你……幸甚至哉。”   他这句话像是对姜有年说的,又像是对程澍说。   让他“高兴”的人,到底是旧人,还是另外……   听他的话的意思,程澍大胆猜测他跟姜有年以前是认识的,而且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妖怪是高兴的样子,可是姜有年看上去很抗拒他,甚至是仇视他。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程澍很好奇。   姜有年进入不知当下如何是好的状态,脑子是一团乱麻。   他从未想过许久之后的某一天,竟然会再遇见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   从前还以为他已经死了,死得灰飞烟灭那种。   没想到……   他不担心是否能应付那条蛇,而是担心能不能顾及程澍的安危。   见姜有年没有回话。   妖怪摊开双手展现自己,啧啧说道:“有年,你怕不是活得太舒坦,以至于忘记我了吧?啊?是我啊,我是天星。”   原来他的名字叫天星,略怪。   程澍的手还握住姜有年的手腕,他的手平时就冷冷的,现在简直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一般。   他有明显感觉到,妖怪说出“天星”两个字,姜有年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个名字撼动了他的一向淡定的神经系统。   “你……”程澍用很低的音量。   姜有年打断他的话,眼睛一直看向前方,对程澍说:“我会让你出去的。”   语闭,他用力握紧拳头。   他用慌乱的状态说出让人安定的话,很没有说服力。   程澍的手心能明显感受到他手腕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的筋骨;   “我的挚友。”天星边说,蛇尾边向前挪动:“你忘记了我们以前那些快乐的日子了吗?我们曾一起……”   此时某个展览柜的玻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凭空震碎,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然而玻璃碎片很快又飘起来,尖锐的那头向着天星的方向。   犹如是被拉满弓的离弦箭,直直向天星的致命部位去。   不过玻璃碎片在中途就被另一股力量拦住了,向下戳进水泥地面里,正好插在天星的尾巴前面的地板,他便无法向前。   他可以绕过玻璃碎片继续向前,不过他没有,而是立在原地。   姜有年琥珀色的瞳孔刹那间变成血红,从齿缝里吐出一句:“闭嘴!”   他有一股要灭掉那条蛇的强大欲望。   天星没有眉毛的眉头挑起:“怎么?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还怕我说了?”   天星转去看程澍,突然捧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快要背气过去一般。   “哈哈哈,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哈哈哈,怎么?不提从前,如此便能将你身上的罪行拔干净了?”   天星转而对程澍说:“欸,我见过你,在此我劝你最好远离他,你知道吗?他以前……” 第66章 信任   程澍在娱乐圈待久了,深知“舆论”这种东西不能轻易站队。   他想要了解姜有年的过去,了解他更多。   可他不希望是从别人的嘴里听来。   一件事情,经过一个人或者多个人的传送,真实性会大打折扣。   何况是对面那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妖怪嘴里说的话。   天星一手覆在自己的胸膛:“有年,一直以来我是最懂你的,不久前我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开始,便认为你是活太久觉得世间太无趣,回头找人玩个几十年,我多么担心你玩儿得不开心,顺手帮了你一把,可是你这副护犊子的样子,看来是要玩真的了?”   虽然天星的话没有挑明,但是任谁听了都能怀疑他所说的人从前是个多么不堪的人。   如此道来,姜有年就想明白之前程澍为什么屡次遇到奇怪的事,原来是他从中做的手脚。   一字一句触碰到姜有年内心的深处,绷紧的神经砰的一下断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怒火。   又或者还有点儿恼羞成怒。   此刻他愤怒之余,同时有些慌错。   他怕程澍听了对方那些话后,会不会对他产生厌恶。   姜有年用余光瞟向程澍,却看不出他有任何情感表露于色。   程澍不傻,从天星的字里行间能凑个大概,他说“熟悉的脸孔”的时候视线是对着自己的。   所以十分怀疑这个人就是在说自己。   还有……姜有年是在玩谁?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玩。   程澍告诫自己,那条蛇妖的话一字都不能相信。   一切等姜有年自己说出来。   “很多事情你忘了不重要,我记住就行。”天星继续说:“程……澍是吧?有些事你必须要知道,你被骗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从前……”   就在天星说到“从前”两字,姜有年再也无法忍受他那张讨人厌的嘴巴。   悬在天星头顶的一盏水晶吊灯轰然掉落,向天星的头顶砸下。   又有许多生了锈的古剑从四面八方飞向天星。   那是周边展览柜里的古剑,纵使它们经过历史的洗礼而生满了铁锈,剑锋依旧闪着寒光。   一束束残影划破空气,发出破空的声音。   姜有年利用周边所有能当做武器的物品,势要拿下对方性命的气势。   要不是程澍之前见识过姜有年的能耐,换个人都能被这超自然现象吓得转头跑回家找爸妈。   来不及确认天星是否被击中倒下。   姜有年转身,他不敢对上程澍的眼睛,担心对方有除了信任以外的情感存在。   “走,我带你离开……”姜有年话还没说完,刚迈出的脚步忽地一顿。   一只脚重重地落地,腰部弯下,忍不住露出受惊的脸色,额头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渗出点点汗水。   程澍见他状态不对,便一手揽上他的腰:“你怎么了?”   姜有年咬咬牙,将身体里一股剧烈的痛感压下去。   又是那长年折磨着他的痛症。   算了算,好像很久没发作了,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   这副身体真是不争气。   什么千年的妖精,一旦到这个时候,能正常喘口气就不错了。   “我没事。”姜有年的手腕还被程澍紧紧握着。   他贪婪地反手抓住程澍手掌:“程澍,你别听他说的,我……”   他想继续说下去,昧良心的话哽在喉咙。   没错,他与程澍交好就是一场谎话,在此前,他从来没有对这场没有尽头的谎话愧疚过。   然而现在不但愧疚,甚至想要打破当下局面。   将自己这副皮囊彻底撕开,光明正大呈现在程澍面前,让他知道自己或许是个他所不能接受的妖精。   若是真到那个时刻,程澍便是转身就走吧。   程澍早就对姜有年着了魔,此时被对方以卑微的方式央求自己,只得忙不迭点头:“满口胡言,我当然是不相信。”   姜有年很享受程澍无条件的信任,让他收起想要剥开自己的脸孔的欲望。   可是这份信任不会留存太久。   刚才天星的话,程澍一定会有所猜测。   等逃出去了,该面对的面对,该坦白的坦白。   “好一对……深情的……苦命人。”天星破开重重武器。   身上基本没有手上,只有手臂被剑划了一道,伤口还沾有铁锈,不过很快就愈合了,仿佛从未有手上过。   是非人特有的超强痊愈能力。   天星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根金色的权杖,通身蛇纹,顶部是蛇头。   权杖往地上一戳,没有任何裂缝的地板里钻出数百条不同颜色的蛇,展露出一双毒牙,一看就是有剧毒。   每条蛇足有一米长,吐着蛇信子向程澍他们的方向前进。   满地的蛇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像是落入苏妲己的虿盆里。   “有年,我不妨告诉你出去的方法,这里头是铜镜里的世界。”   天星用权杖指着百蛇铜镜:“只要你打破它,你就能出去。”   他倒是挺爽快。   得来的却是姜有年一声冷笑,他让程澍揽着一直往前跑,一路上躲开许多快要追到脚下的蛇。   “你会的。”天星自信地说,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不急着追上去,而是缓慢跟着向前移动。 第67章 镜子   “你身体怎么了?”程澍忍不住问。   他能感觉到姜有年每一步力不从心,气喘得越发急促,面露痛色,脸青唇白。   就连一贯被打理整齐的长发都乱了,耳鬓间汗涔涔。   周身冰冷得散发寒气。   姜有年只觉得浑身很疼,是一贯熟悉的疼,这么多年依旧习惯不来这种要命的痛。   如同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咬。   甚至渗透到内脏里面,一口一口地由内而外将他吃掉,恨不得他只剩下一身白骨。   不过才几分钟而已,他的样子迅速变成重症病人一样,走路都打颤,大半重心倚靠在程澍那边。   他明明没来得及跟天星交手,不可能会受伤。   程澍不懂他的身体状况急剧转下。   因为要迁就姜有年,两人跑得不算快,至少没有被那群蛇追上来。   程澍知道姜有年很不舒服,便不再跟他搭话。   半拖半拽扶着他进了一个小型演出厅。   进去之后锁上门。   姜有年让程澍停一下,在他的搀扶下站在门板前。   他一只手被程澍牵着搭在他的肩膀上,腰部被一条强而有力的手臂揽住,另一只手是自由的。   姜有年做出程澍怎么也想不到的举动。   他将手心覆在嘴边,张开嘴咬了下去。   力道十分重,瞬间就有血液流出,沾到他的嘴角边。   无暇顾及抹去,原本苍白的嘴唇便涂了一层血红色的“口红”。   “你……”程澍的心跟着痛了一下,他心疼了。   姜有年却给他一个会心的微笑,没事一般:“没事的,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像是在说被轻轻划了一层皮而没有见血的小划痕那么轻松简单,而不是亲自咬的,鲜血一直潺潺流出的伤口。   程澍之前有见识过,他受了伤,伤口在几秒钟内快速愈合的神奇之处。   就算如此,程澍也不想看到他受伤。   鲜血糊满姜有年的手,几根手指搓挪几下,让血液平均沾满整个手掌心和五根手指。   随后带血的手掌覆盖在门板上,如合同印指纹般,印了个手掌印上去。   “那些蛇进不来了。”姜有年又将部分力气靠到程澍身上:“我想坐会儿,休息一下便好了。”   演出厅最多的就是座位。   这个演出厅是小型的,空间不算大,不像别的大型演出厅一般有七八个进出口,这儿只设置了一扇门。   幸好,否则姜有年得印好多个手印儿。   程澍随便找个座位给姜有年坐下,单膝蹲在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替他擦去脸上的冷汗。   还有嘴唇上的血液。   “我能帮你什么吗?”程澍问。   在对抗妖精这件事上,他一个凡人没法帮到什么忙,这让程澍很挫败。   希望能有所贡献。   至少能够在姜有年不舒服的时候给他最好的照顾。   姜有年往后靠在椅背上,视线是模糊的,眼睛开始不好使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身体内的痛感稍稍停了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喘顺气,很快下一波疼痛就赶上来了,不禁从喉咙发出哼的一声。   程澍听着心脏如同被一双缠满荆棘的手握住,不断用力挤捏。   “你帮我找找有没有镜子之类的东西。”完了姜有年又补充一句:“是镜子就行。”   姜有年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浑身脱力,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程澍虽然不放心他,却也一刻不敢耽误时间,朝一个方向跑去:“行,你在这儿等我。”   这个演出厅的用途是用于做拍卖的,此时表演台上陈列好多古玩。   都是一些西方的古玩,不是宝石就是油画,宝石类首饰居多。   在众多物品中,程澍看了一圈,找到其中一面欧洲贵妇用的手持化妆镜,还有一块怀表,怀表打开是一面小镜子。   总之凡是有镜子的物品,程澍都扫荡走,一共拿了五个镜子。   他跑回姜有年身旁。   姜有年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刚才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现在看东西能稍微清楚些。   他接过镜子,看到镜子里反射出自己的模样。   脸色白得跟平常在殡仪馆里遇到的任何一具尸体没差多少。   他刚刚咬破的手心还没痊愈,还在滴着血,不过没有刚才的血量多。   姜有年的食指点在镜面上,他用手指作笔,在镜面上画了个奇特的符号。   画完之后,姜有年如雕塑般静了几秒。   在那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姜有年原本的琥珀色的瞳孔变成了嗜血的红色。   镜子上用血液画成的符号像是有生命一般,血珠在镜面上流动。   镜面上的血液越来越少,像是蒸发掉,又像是被镜子吸收。   最后一滴血没了,镜面回归干净。   姜有年祈祷着,可是事与愿违。   镜子发出咔咔的声音,竟然从中间开始碎裂成蜘蛛网纹路。   反射在破碎镜子里姜有年的脸是扭曲的。   “我再试试。”姜有年有股执念,这是一向随性的他从未有过的执着。   他向程澍伸出手。   程澍心领会神,拿了一块刚刚扫荡回来的镜子给他。   姜有年按照刚才的方法重新做了一遍,不过这次画的血符号有点儿不一样。   “不行。”姜有年失望垂眸:“进入镜子里的世界,就只能打破指定的那一块镜子才能回到现实世界,我们进入的是百蛇铜镜的世界,唯有打破它,才能出去,别的都不行。”   “你在顾虑什么吗?”程澍刚才就想问了。   天星坦荡说出逃出这儿的方法,像是笃定姜有年不会按照他说的那样做,很嚣张。   刚才百蛇铜镜就在两人旁边咫尺,很轻易就能将它毁掉。   可是姜有年不但不那样做,反而要离开那个现场。 第68章 解药   姜有年忍过一阵疼痛,紧握的拳头指关节发白。   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性泪水糊了眼睛,眼睛的视力很模糊。   早知道戴眼镜出来了,十米外都看不清,连路都走不好。   “你没有事情想了解吗?”他问程澍。   事情貌似很复杂,程澍顾及姜有年应该没什么力气说话,便不问他太多,摇头说道:“回去再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不知道姜有年的身体发生什么,默默地守在旁边,替他擦拭满头冷汗。   “多年的……老毛病。”说话间,姜有年的胸口好像被用力击打了一下,闷哼一声:“犯了,缓缓就好。”   疼痛让姜有年无法直起腰,他弯腰向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   他的一举一动看上去软绵绵的,好像下一秒就能躺地上晕过去。   程澍以为他向前要倒下,连忙上前去扶,让他伏在自己的胸膛前。   姜有年的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耳朵正好贴在心脏的位置。   程澍身上穿了几层冬天的厚衣服,心脏跳动的感觉和声音不太明显。   没有硬邦邦的肌肉,很柔软,还有一股带着体温能让人安心的味道。   门板发出咚咚声,是那群蛇在外面撞击,想破开这道防线。   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   姜有年依旧埋在程澍的胸口,他们之前相处模式都是保持礼貌的距离,第一次像这样保持正面紧贴着对方。   姜有年发现好像从程澍身上得到慰藉,痛感慢慢消减下去。   原本模糊的视线清朗了些,目光锁定在咫尺前的锁骨处。   微微张开的双唇就差几公分就可以碰到程澍脖子的动脉血管。   大约是疼出了幻觉,姜有年盯着那根跳动的动脉血管,竟然破开那层皮肤,吸取里面暖热的红色液体。   仅仅是挨着程澍吸取他身上的气味,就让他身体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浑身充满力量。   要知道以往的痛症少说要持续个两三天才罢休。   现下舒坦的感觉让姜有年生出无限依恋。   为什么呢?这人好像是一剂止痛药加兴奋剂,不需要注入,挨上去就有药效。   再仔细想想,姜有年好像想到了什么,在心里嘲笑自己。   无论是感情,还是身体,他一直都是自己的解药啊。   这不仅仅是因为一份感情而已,而是只要程澍保持勃发的生命力,相应的他也就能继续苟活下去。   在程澍看不见的角度,姜有年的瞳孔呈血红色。   如同猛兽相中某只猎物,露出獠牙蓄势待发,准备撕破猎物的喉咙。   不行,他可是程澍啊!   姜有年极力压下自己的渴望。   他担心让程澍看了会膈应自己,又担心自己看着程澍的动脉把持不住,干脆闭上眼睛。   用心灵感受对方的存在。   姜有年明白过来,程澍这副身体对他而言,是黑夜里一束光,寒冬里一团火。   能驱赶恐惧,给予温暖,延续生命。   姜有年用力吸了一口空气。   鼻腔里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是阔别了千年的熟悉感。   他依恋对方怀里的安全感,想要就此定格,永远停在这一刻。   程澍见怀里的人安安静静,脸色看起来没那么苍白,应该是有好转。   放在姜有年背上的手轻轻拂动。   小心翼翼,力道轻柔,生怕惊扰到对方。   如同对待熟睡的小婴儿般。   “天星说得不错。”姜有年忽然开口说话,他眼神悠远看向远处空白的墙壁,不敢对上程澍的眼睛:“我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第69章 罪孽   “粗略算算,我也活了两千多年了。”姜有年平淡地说。   两千年是多少个世纪,经过多少代人,被他说得十分轻巧,像是简单的两个小时。   “回想起我还是畜生的时候。”姜有年顿了顿,嘲笑一声又继续说:“没什么记忆,只记得为了活下去的本能,满山找吃的,躲野兽的经历。”   曾经的他不过是山里一只平凡的狐狸。   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在猛兽的眼里他是美味的佳肴,稍有不慎就会被啃得骨头不剩。   想想那个画面,程澍更心疼他了。   姜有年的记忆回到很远很远的从前,继续说:“一般成了人形后就开始有记忆,我受点化后成人,骨子里还保持着畜生的野蛮性子,混在人群中干了不少缺德事。”   至于什么缺德事,姜有年不想说,三言两语说不完。   他甘愿坦白,又不想让程澍讨厌自己。   “后来认识了天星,那时候的天星已经“当人”三十余年了,在“当人”这点上,他算是我的前辈,也就是说他比我多吃三十多年的饭,能力在我之上。”   程澍耐心聆听。   谁能想到这是真实的事件,而不是哄人睡觉的睡前故事。   虽然姜有年说自己不是好人,干过不少缺德事。   可程澍对他一点儿讨厌不起来。   那是过去的姜有年,斗转星移这么多年,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程澍很清楚。   他很善良。   他也很喜欢。   姜有年的重点是担心程澍会厌恶自己。   而程澍的重点关注是姜有年最后说天星的能力在他之上。   那么今天该如何收场呢?   程澍恨自己不是神,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妄想不当人,做不了神,做个妖也好,他想要带姜有年逃离危险。   程澍想起天星说只要打破百蛇铜镜,就可以走出这个虚幻的世界。   “可以打破那面镜子吗?”程澍问。   姜有年沉默片刻,往程澍的衣领处又埋紧了些。   在讲与不讲之间考虑,最后还是开口说:“可以是可以,可是我不想让天星好过,他的能力在我之上是事实,我看出来他这是被什么高人困在镜子的世界里,灵力也被压制了,他现在与常人无异,说不定连你也打不过。”   程澍这么多年拍过各种武打戏,有专门去学过武术格斗拳击,身手了得,姜有年的话不算抬举他。   “坏在我身体不争气碰上今天,否则杀了他是轻而易举,我现在的力量有限,我可以努把力杀了他,再打破镜子,我们就可以出去,这是最理想的。”   “最坏打算是如果我杀不了,大不了打破镜子,先出去,他也会跟着出去,我再想办法杀他。”   “最好是不要发展成后者,因为他一旦出去了,修整过后灵力回去,我的胜算会更小。”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用?”姜有年最后问。   程澍心里回答:不,我更没用。   什么都帮不了。   不过,或许未尝不可。   程澍想到,小心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刚才说……天星现在的灵力被压制住,说不定连我也打不过,或许我可以替你……”   “不行!”姜有年瞬间打断他,抬头瞪着程澍,眼里尽是拒绝:“就算不需要遵守人界的法律规则,你都不能动手杀他,这是我们的恩怨,与你无关。”   你的手,要清清白白才好,不能沾染罪恶的鲜血。   这份罪恶,由我背着。   凡是妖,谁身上没有背着几条罪孽,也不差这一条。   姜有年急于将程澍撇除出去,让他不要插手,不禁展露出抗拒他的情绪。   程澍体会到他的心情。   他又何尝不是同姜有年一样的想法。   谁不想让对方干干净净地活着。   刚才的对话激动了些,让双方一时哑口无言。   程澍自认自己没有立场让姜有年去做什么,不做什么。   放在程澍背上安抚的手早已经停了下来,紧紧握成拳。   程澍只干巴巴地关怀他:“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姜有年的痛症已经消去大半,身上多的是生病过后的无力。   他直起身,稍稍推开程澍:“好多了。”   动作语气突然陌生起来。   从他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杀气。 第70章 后悔   在很久以前的一场滔天动荡中,姜有年便认为天星已经在那时候死了。   当他看到天星完完整整站在自己面前,虽然诧异他竟然还活着。   不过想想,自己都能活下来,天星未必不可能。   不知道天星被压制了多少年。   姜有年在与他交手的过程中,明显感觉到他的力不从心。   虽是如此,姜有年自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双方半斤八两。   曾经那场浩劫对他们的身体创伤太大,谁不比谁好。   姜有年的剑在天星的腰部划了一道,温度冰凉的血液迸发出来,溅到姜有年的侧脸。   不同于人类的血液,蛇的血液散发着腥臭,让姜有年恶心了一把。   天星也在姜有年胸口击了一掌,他的手张开握紧活动了几下,说道:“就凭你这副空壳,还是别逞强的好。”   姜有年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持剑做支撑,抹去侧脸的脏污:“杀你,足够了。”   天星的身手很灵活,挪动尾巴钻来钻去,躲开姜有年的攻击,嘴巴还不闲着。   “你的情郎呢?为何不见他了?”   “该不会是怕了,丢下你逃跑了吧?”   “啧啧啧,大难临头各自飞,真是个薄情郎,你非要上赶着追着人屁股后面,跟以前一个样儿。”   “有年,你怎么越活越废物了,长点儿志气吧,同为妖的我都替你不值。”   天星不断语言干扰对方。   姜有年虽然表面平静,他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这些话于他而言起不到刺激作用。   但是没有一点儿情绪波动是不可能的。   挥剑的动作开始急促,不断往天星的致命部位去,可是都被那条蛇一溜烟躲开了。   就在某一瞬间,天星没有躲开,将手里的权杖横在胸前。   铿锵一声,两件兵器相撞,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双方距离很近,僵持不下。   天星脸色一直挂着令人作呕的狡诈笑容:“你想想那个男人,想想他身上流淌的血液,温暖,香甜。”   说着他吐出蛇信子,吸溜了一声。   “闭嘴。”姜有年咬着牙关,挤出两个字。   恨不得把那蛇嘴巴缝起来。   天星继续挑衅,不忍直视的瞳孔转了一圈,“你这副空壳需要被填满,而且那本是属于你的不是吗?去抢回来啊!撕碎他,吃进去,这是你擅长的啊!”   姜有年发力,将天星击退几米外:“我只想把你砍成八块,扔进锅里煲蛇羹。”   天星开怀大笑:“这就没意思了吧,好歹咱们是一个世界的,你跟他人妖殊途。”   “有年,人类的深情只是表面一时而已,以前你领略过不少,差点要了你命的人不就是他吗,你贪玩一时就好了,想想我们以前一起的日子,那是最快乐的时光,我们现在还可以回到那个时候。”   姜有年被唤起些许记忆,回想起刚成人时,遇到天星。   那会儿他什么都不懂,天星就是他的启明星,跟他学了很多人类的东西。   姜有年如同三岁小儿,遇到德高望重的老师,老师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那段日子每一天都充满血腥与罪孽,那时候没有负罪感,后来觉悟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姜有年垂眸,狐狸眼没了光亮,睫毛在眼睑下打了一片阴影。   薄唇微启:“我活着了这么久,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遇到了你。”   仅仅一句话,天星听着刺耳。   他可以听对方说有多么想杀他,无所谓,至少还有恨。   可从前那个无论做什么都绝不后悔姜有年,竟然有了悔悟。   老师竟然被学生抛弃了,失败啊。   天星气得浑身颤抖,脑子混乱,沉浸在自己的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里。   此时从姜有年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姜有年背脊一愣,瞪大了眼睛,侧身回头就看到程澍正向自己跑来。 第71章 破碎   在与天星对峙之前,姜有年说自己先去解决天星,让程澍去取百蛇铜镜,并且将其打破,他会在那之前杀掉天星过来会合。   这话一出,程澍就觉得不对劲。   分头办事固然最好,不过取到铜镜后打破,姜有年就一定已经解决掉天星,并且赶来会合吗?   大可以等他解决了之后,两人会合再一起打破铜镜。   稍微转念一想,就知道姜有年是想让程澍一个人出去,自己在这儿什么下场都无所谓了。   程澍按照姜有年说的去找到铜镜,他没有立刻打破,而是回去找人。   在生死存亡的时刻,一定有人只顾自己死活。   但是程澍绝对不会。   姜有年还在战斗中,他怎么可以抛下他一走了之。   就算心里对姜有年没有那份越界的感情,就算只是一场普通的朋友关系,甚至他是个陌生人。   程澍也干不出自私自利的举动。   姜有年算着时间,认为他已经走了,可没想到他会回来找自己。   程澍看着姜有年错愕的表情,晃了晃手里的铜镜:“我不会一个人走掉,一起走吧。”   还以为对他而言是说弃就弃的一段关系而已,真是低估了程澍对自己情感了。   一刹那姜有年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笑了一声,因为打斗而凌乱的碎发遮了他半边侧脸,瞳孔猩红又泛起一层泪花。   姜有年确实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可是看到回头的程澍后,求生的欲望重新燃起。   突然很贪婪,想要和程澍平安出去,想要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给他听,想要跟他在一起,一起白头。   天星不平衡的情绪在看到程澍那一刻彻底爆发。   他不喜欢对面的美好画面。   他想要撕碎一切看不顺眼的人和物。   姜有年的注意力还在程澍身上,没有注意身后天星的动静。   还是程澍急迫地大喊小心后面,姜有年才意识回笼。   手先有动作,将利剑横在前上方,正好挡住扑过来的天星。   可是暗箭难防,天星本性卑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狡诈一笑。   一条黑色的蛇吐着信子从天星的袖子里钻出来,顺着手臂爬到剑身。   黑蛇的动作极快,以至于姜有年没来得及收回手,手腕被它咬了一口。   他手腕一阵刺痛,嘶了一声,手掌瞬间酥麻无力,紧紧握住的剑柄被松开。   如此一来天星再发出攻击,他就没有东西挡了。   千钧一发之际。   在剑掉落在地之前,被冲上来的程澍握住了。   他一手揽住姜有年的腰将人往后带,自己挡在前面。   持剑的手腕一转,寒光破开空气与皮肉,剑锋从天星的尾巴到胸口往上走。   天星捂着裂开的肚子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扯开喉咙笑得喷出血星子:“姜有年,我教给你的全扔了,你那股天生的狡猾劲儿呢?啊?哈哈哈……”   姜有年坐在地上。   右手手腕被毒牙咬出赫然两个血洞,伤口发黑,其中一颗毒牙还插在伤口里,姜有年将毒牙拔出来。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有毒的。   皮下的血管渐渐显露出黑色,往手臂上慢慢延伸,血液带着毒素回流。   程澍单膝跪在姜有年面前,托着他的手腕询问:“你怎么样?”   毒素已经开始起作用,姜有年感觉到有点儿头晕了。   他的左手绕到颈后,长发松散开来,他解下发带递给程澍:“绑着。”   程澍立刻领会,将发带在伤口以上几公分紧紧绕了几圈打结,阻止血液回流。   “头晕吗?”他问。   姜有年看眼前的人都是左右晃的,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有点儿。”   “没事的,我带你出去,坚持一下。”   姜有年听不清他说的话了,眼睛微合,眼前的人逐渐模糊,却不影响看他脸上焦急的情感。   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了。   程澍将铜镜放在地上,扬起剑锋向镜面中间刺下去。   哐当一声。铜镜瞬间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周边的环境也如镜面破碎般出现许多裂痕。   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好像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澍立刻背起姜有年往那边跑。   这么好的逃出时机,天星不会放过,他匍匐在地上,快速扭动身体,紧追程澍身后。   程澍已经跑到门的另一边,第一时间就是关门。   门里面的天星还有十多米的距离,不可能追得上来。   就在门快要闭上,天星的手臂向前扬起,袖口再次出现那条黑蛇。   如子弹的速度,在最后一刻通过门。   不过黑蛇只出来了一半,它的身体在门关上的时候,有半截没出来。   被拦腰截断,一半出来了,一半没出来。   三尺的蛇只上下头部的一尺半。   黑蛇虽然没了一半尾巴,动作已经敏捷,它下一步就想要往程澍的脚踝咬一口。   铮的一声,从黑暗处飞来一支银簪,插进程澍脚尖前的地板里,让黑蛇退走了。   “大人!”随着熟悉的声音,一道黄色的身影闪到程澍面前,担忧地看着伏在程澍肩膀上的姜有年。   刚才的银簪是婉玉认出来的。   “大人,你受伤了吗?情郎哥哥,你们发生什么事?”   在此之前,婉玉在家等到半夜十二点,见姜有年还没回来,人也联系不上。   去程澍家看了看,也没看到人。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于是就找到了这儿。   在镜子里面好像没有度过很久。   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半夜一点钟了,展览厅里没有人,漆黑一片,只有墙上几盏应急照明,不算太亮。   “他逃出来了。”姜有年说:“那半条蛇。”   婉玉警惕地环顾周围:“情郎哥哥,快走,我断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一定要让大人平安。”   “我保证,你小心点。”程澍说完便往楼下大门跑。   不出几秒,他就听到身后出现兵刃打斗的声音,还有婉玉骂骂咧咧的语句。   “伤我家大人,我要把你串起来烤蛇肉。”   “你比我大又怎样,老男人恶心!剩下半截,还没我小腿高,跳起来还踢不到我膝盖。”   “看你那丑比的外表,路边抓一个乞丐都比你帅,你不配与本仙女打架。”   程澍跑出大门口,终于到了室外,可是他的脚步停住了。   因为外面不止下大雨,还下雪。   是雨夹雪。   之前天天下大雪,好不容易晴朗一天,关键时刻还突发恶劣天气。   从门口去停车场要经过一段露天的路。   程澍轻轻放下姜有年,像是对待即将破碎的瓷娃娃,力道轻柔,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他套上。   他发现姜有年的体温越来越冷,胸膛起伏厉害,呼吸却很慢。   给姜有年穿外套的时候,看了一眼手腕的伤口,白皙好看的手腕和手掌已经呈黑色的了。   发带也无法阻止血液流通,毒素充盈在血管里,差不多爬到肩膀处。   姜有年的脸白得吓人,比之前他任何一次痛症都要白。   他闭着眼,也不忘用最后的力气说:“医院不行,去……”   下一句没说完便歪了头晕过去。   程澍给他穿好外套,套上外套的帽子,打横抱起来,尽可能将人圈进怀里。   他低头在姜有年的额头吻了一下:“我知道了,马上带你去。”   程澍顶着雨和雪向前跑,因为地上湿滑不能跑太快。   跑到一半婉玉追了上来:“我来了。”   她很狼狈,左手断了,右手的腋窝夹着断掉的左手。   伤口没有血肉模糊,而是像断掉的树藤一样。   “解决了?”   “没……不过他被我打得他够呛的。”婉玉晃了晃断掉的左手:“别担心,我可以接回去。”   性能极好的车子飞驰在黑夜的马路上。   程澍不时回头看副驾驶上的姜有年。   婉玉在后座探身前来一声声喊着大人,眼泪早就忍不住流了几毫升。   兰石居门前。   尽管现在是凌晨两点,兰石居的木门竟然是敞开的,门框上的灯笼亮着,像是准备迎接谁的到来。   程澍抱着姜有年走进兰石居的院子。   虽然这个时间出现会很唐突,但是人命关天,他顾不得别的。   顶多包个大红包给宋庆利当答谢。   还没等程澍大声喊人大声敲门。   大厅的门廊下已经站了两道身影。   高的是宋庆利,矮的是他徒弟金木西。   黑猫窝在角落呼呼大睡,听到脚步声,耳朵抖动两下,抬起头看来人。   宋庆利拍了拍衣角上的雨水:“被这鬼天气吵醒,还以为有小偷趁火打劫,原来是有生意上门,木西,赶紧招贵客进来。” 第72章 毒   听完这个最后没有鬼的灵异故事。   姜有年从牙缝挤出两个字:“无聊。”   “无聊?那就说点别的……”程澍脑子很乱,想到什么说什么:“昨天程薏给我来电话,联考考砸了,跟我哭了一个小时,不过我没有安慰她,谁让她之前翘课看演唱会,然后她又成了我的黑粉,在微博造谣我在家一周不洗澡。”   姜有年认真问:“真的?”   “等你好了,你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程澍这回答很暧昧,充满暗示。   “好。”姜有年在心里记下这个约定。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有年的眼皮越发沉重,好几次快要合上,被程澍的声音给喊回去。   疼,困,晕,麻,各种感觉席卷全身,换个人早就休克过去了。   也就他有强大的念想才能支撑他。   姜有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过去,如果就这么死在他的怀里,还算不错。   说不定还能赚得他一滴眼泪,这辈子也算值了。   “程澍……”姜有年说着,嘴唇张合碰到程澍的下巴,视线却定在对方的薄唇上,不敢往那儿移,生怕惊扰了人。   程澍:“嗯?你说。”   “我真的……很困……”   “那也不能睡,我带你上医院,很快的。”   姜有年闭上眼,如同孩子般抗拒:“医院不行,去找宋……”   “我知道了。”程澍不需要他多说,宠溺地对不肯去医院的“小朋友”柔声安抚:“我们不去医院。”   姜有年终究是撑不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程澍跑出大门口,终于到了室外,可他看到外面的景象,脚步停住了。   外面不止下雨,还下雪。   雨夹雪簌簌落下,地面覆了一层薄雪花,与雨水融化成一滩滩冰冷的积水。   之前天天下大雪,好不容易晴朗一天,关键时刻还突发恶劣天气。   老天爷真会设坎,似乎要下定决心将姜有年置于死地。   从门口去停车场要经过一段露天的路,一定会淋到身体。   姜有年现在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冬天深夜的温度要冷得多。   才几秒钟,程澍就感觉到姜有年抖得更厉害,牙齿打颤,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寒气。   程澍轻轻放下姜有年,像是对待即将破碎的瓷娃娃,力道轻柔。   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他套上,帽子盖住大半个脑袋,将人裹严实。   外套还有程澍身上火热的温度,让姜有年感觉温暖了些。   程澍顺便看了一眼手腕的伤口,白皙好看的手腕和手掌已经呈黑色。   从领口可以看到,毒素已经通过血管爬上右肩。   发带也无法阻止血液流通。   姜有年胸膛起伏厉害,呼吸却很慢。   程澍重新将人抱起来,尽可能圈进怀里。   他低头在姜有年的额头吻了一下:“会没事的。”   他在安抚,又像是在真诚祈祷。   程澍顶着雨和雪向前跑,因为地上湿滑不能跑太快。   不一会儿他身上就湿透了,而雨雪没有一点儿落到姜有年的皮肤上。   跑到一半婉玉追了上来:“大人,情郎哥哥,我来了,我的大人现在怎么了?”   她很狼狈,发髻松散,顶着个鸡窝似的发型。   小姑娘能跑能跳很精神,不过不是全胳膊全腿回来,左边袖子空荡荡的。   原来是左手从肩膀处断了,正用右手的腋窝夹着,看不出她有任何痛苦。   伤口没有血肉模糊,而是像断掉的树藤一样。   程澍诧异看她的断臂:“你没事吧?”   手断了对婉玉没有任何影响,她还很没心肺说道:“嘻嘻,没事的,断了条胳膊而已,我不疼,现在最重要是救大人啊。”   “解决了?”   “没……不过他被我打得够呛的。”婉玉晃了晃断掉的左手,如同握着一根棍子:“别担心,我可以接回去。”   性能极好的车子飞驰在黑夜的马路上。   幸好路面没有积雪,速度能开快些。   程澍顾不上明天会不会上社会新闻,超速加连闯好几个红绿灯。   不过最后他都没有被拍到违章,因为婉玉给做了手脚。   她可不想自家大人醒来后,房子就塌了。   程澍不时回头看副驾驶的姜有年。   他如同一个睡着的瓷娃娃。   婉玉在后座探身前来一声声喊着大人,眼泪早就忍不住,左边空荡荡的袖子被她拿来当擦泪巾。   天上闪过一道雷,轰鸣声随后而至。   雪停了,雨大了,雷响了。   这是个难熬的不眠夜。   车子到达一座山脚下,钻进一条隐秘的山间小道里。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半夜寂静的山林。   小路两旁树上的鸟群被惊动,振翅飞出树林。   随着一道剧烈的刹车声,车子停了下来。   前面的宅子便是宋庆利大师居住的兰石居。   尽管现在是凌晨两点钟,兰石居的木门竟然是敞开的。   门框上的一双灯笼还亮着,像是准备迎接谁的到来。   程澍抱起姜有年走进兰石居的院子。   院子里的花草因为今晚的雨雪而显得没什么生机。   虽然这个时间上门会很唐突,但是人命关天,他顾不得别的。   事后包个大红包给宋庆利当答谢。   还没等程澍大声敲门大声喊人。   大厅的门廊下已经站了两道身影。   高的是宋庆利,矮的是他徒弟金木西。   黑猫窝在角落呼呼大睡,听到脚步声,耳朵抖动两下,抬起头看来人。   大半夜的师徒二人就站在门廊下,总不能是在欣赏这个坏天气。   似乎冥冥中安排好的。   宋庆利微微仰起头,双眼闭起。   两手背到身后,一只手在掐指算着什么,拇指定在无名指中间,睁开眼睛,就看到意料中的人。   他拍了拍衣角上不经意间沾到的雨水:“被这鬼天气吵醒,还以为有小偷趁火打劫,原来是有大生意上门,木西,还站着干什么,赶紧招贵客进来,拿电暖炉到左边的厢房去。” 第73章 解毒   程澍跟着金木西去了左边的厢房,把姜有年轻轻放到床上。   宋庆利进门后抬手挡住也想进来的婉玉:“小姑娘,看诊呢,外面等吧。”   婉玉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之前她被宋庆利师徒欺负,恨不得去挖他们的祖坟。   现在耷拉着脸,言听计从站在门外等。   抱着自己的左手抽抽搭搭地哭,嘴里念了好几位神仙,祈祷他们保佑她家大人能平安。   金木西拿来电暖炉放在床边,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站在门前。   天上一道惊雷炸响,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暖炉很快就烘热了整个房间,可姜有年依旧在发抖。   “怎么回事?”宋庆利倒不着急,悠然地问。   程澍撸起姜有年右手的袖子:“被一条蛇……妖咬了。”   宋庆利凑近看那发黑的手,摇摇头。   又去扯开姜有年的衣领,右边肩膀的皮下血管已经是黑色。   他啧了声:“还没断气真是命长,把衣服全脱了……”   说完便去了个柜子前取东西。   同时程澍开始把姜有年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   不到一分钟,姜有年身上的衣服全落在地上,上半身光溜溜。   他的身体刺痛了程澍的眼睛。   血管里的毒素已经蔓延过脖子,原本煞白脸出现几根黑色的血丝。   毒素随着动静脉横跨胸膛,以肉眼能见的缓慢速度慢慢向左胸的心脏靠近。   一旦进入心脏,他将必死无疑。   宋庆利取了东西回来,东西摊在桌面,是针灸用的银针。   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烛台,蜡烛在燃烧。   宋庆利拿起一根银针在火上烫两下。   第一根银针首先是落在心脏的位置。   程澍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   宋庆利边落针边说道:“这一针要扎进心脏的血管,阻止毒素流入,接下来……”   十几公分的银针才扎进去三分之一。   可是一直昏迷不醒的姜有年忽然惊醒,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拍开宋庆利的手,力道极大。   银针也随着力道被拔出来,摔落在地上。   姜有年他撑起上半身大喊:“谁?给我滚开!”   他的瞳孔涣散,却透露出敌意看向眼前两道模糊的人影。   他脸上已经没有一贯的从容温和,只有怨憎和抗拒,还有慌乱。   如同陷入绝境的幼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精神世界是错乱的。   他不知道面对的人是谁。   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宋庆利去拿新的银针,对程澍说:“愣着干什么?把人按住了,一根手指头都不要让他动,动作那么大,加速血液循环,还要不要命了?!”   被这么一说,程澍顾不得粗鲁不粗鲁。   上前抓住姜有年的肩膀将人按在床上,压住他乱动的手脚,并说道:“姜有年,是我,程澍,你先别动,宋大师给你解毒。”   姜有年五感被毒素干扰,思维也混乱了。   他睁大充满血丝的眼睛,眼尾嫣红。   “阿澍?”姜有年诧异说出。   从未对程澍用过这个称呼。   程澍无暇多想对方叫自己什么,一味了低声在他耳边安慰:“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忍一忍好吗?宋大师,快动手。”   “阿澍……”姜有年喃喃地喊了几遍这名字。   虽然听出来声音是熟悉的人,可是脑子里的画面却是很久以前,以至于认为自己在很久以前的时光里。   被折磨着。   宋庆利将银针成功刺进姜有年的胸口。   剧痛令原本安定下来的人又开始挣扎,却被程澍压制得死死的。   他只能叫喊:“混蛋,放开……啊!你又对我做……什么……我要杀了你!”   几乎是撕破喉咙,说得话语一片混乱,程澍完全听不懂,权当他是因为毒而出现幻觉。   外面的雷电和大雨越发凶猛,似是随着姜有年的情绪起伏。   守在门外的两人清楚听到叫喊声。   婉玉跟了姜有年许多年,就算他的痛症到极致的程度,也没有出现如此撕心裂肺的呐喊。   她站不住了,准备要闯进去:“你们对我家大人要干什么?住手啊!”   金木西拦住婉玉:“你别添乱,师傅是救他。”   婉玉扁着嘴,蹲在地上抽泣。   恨自己帮不上忙。   宋庆利的针继续在他身上各个部位落下。   他食指和中指突然在姜有年的胸口中间停住,他在感知着什么,却没有预料中的感觉。   陡然一惊又很快将情绪隐藏起来。   程澍看宋庆利的手落在那儿很久了,不悦地说:“喂,你要扎就扎,别乱摸。”   宋庆利拿开手,抬眼去看程澍,像是要把他看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随后不屑地哼了声:“他又不是你媳妇儿,紧张什么。”   程澍:“……”   宋庆利低头慢悠悠挑选下一根针:“找情人别找这样儿的,皮肉里没有心的妖,没心没肺。”   “没有心?”程澍听不懂了。   “此心非彼心。”宋庆利没再说下去。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扎了九根,每一根银针落下,姜有年都疼得撕心裂肺。   有好几次姜有年挥舞的手拍打在程澍的身上。   程澍那张买了千万保险的脸被抓了两条血痕,他全然不在意。   反而看着姜有年身上不断增加的银针,如同刺在自己心口里,钻心地疼。   姜有年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程澍看不下去。   于是伸出手臂放到他的嘴边:“别咬自己,来,往这儿咬。”   一直骂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姜有年发着狠咬住程澍的手臂。   牙齿还挺尖,瞬间就给咬出了血。   程澍吃痛闷哼一声,继续低声在他耳边安抚。   渐渐地,姜有年便不再挣扎。   牙关的力道依旧不减,迷茫地望着程澍。   视力太模糊了,只能隐约看出来是认识的那个人。   大冬天的,两人经过一场剧烈对抗,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宋庆利心无旁骛继续扎针。   约莫半个小时后,外头只有闪电,不再打雷,雨势也小了。   “好了!先缓缓,还没完的。”宋庆利用手帕擦了擦手,朝门外喊:“木西,拿个盆进来,要大的,再拿点儿茶水。”   木西应声便去了厨房的方向。   宋庆利身上也出了不少汗,他站起来又去柜子前找东西。   姜有年的情绪平复下来,牙齿松开程澍的手臂。   男人的手臂上赫然两排整齐的牙齿印,带着血。   幸好手臂锤炼得皮糙肉厚还有肌肉,否则得被那嘴锋利的狐狸牙齿给扯去一层皮肉来。   生理性眼泪从姜有年的眼角落下,没入发丝中。   一向打理整齐的长发乱了,程澍给他顺了顺,拨到耳后。   他整个人虚脱了,没有力气再挣扎,软成一滩水似的。   倒有点儿像落入凡间被蹂躏过一番的上仙。   程澍的拇指轻轻拭去姜有年嘴唇上的血,那是他手臂的血。   仅是被咬了一口而已,痛苦程度远不及姜有年受的这些。   金木西已经拿了需要的东西进来。   宋庆利问他现在几点,金木西说了句四点五十分,又端了杯茶水给他:“师傅,喝茶。”   宋庆利喝了口茶,指向床上:“快虚脱了,给他喝点水,待会儿还要继续,得熬过天亮。”   “阿澍,我好疼……”姜有年喃喃自语,嗓子哑得不像话:“好疼啊,你行行好,放过我……让我死……”   “别说傻话。”程澍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不让他说下去,去问宋庆利有没有止痛药之类的药可以缓解。   宋庆利却摇头:“要是有我还能让他叫一晚上?别人还以为我家在杀人,不等天亮就有警察上门。”   这座山里头只有他一户兰石居,没有别人家。   程澍接过金木西端来的温水。   轻轻托起姜有年的脑袋,水杯凑到嘴边哄他喝:“乖,喝点水,喝了就不会疼。”   姜有年只泯了一口,就扭头过去咳了一声,娇嗔骂道:“骗人。”   脾气跟小孩似的。   程澍边顺着他的头发,边耐心哄他:“你是喝太少了,要多喝点,把它喝完,我不骗人,喝完了绝对不疼,好吗?”   炸毛的狐狸被捋顺了,就乖乖地把一杯水小口小口喝完。   喝完了还要提出要求:“你能不能……对我好点儿,就一点儿……”   程澍一直对他很好,他这话说错给人了。   不过程澍顺着他的话回道:“等你好了,想要什么都给你,星星月亮都给你摘,人也给你。”   姜有年终于难得露出笑容。 第74章 尘埃落定   宋庆利说要大点儿的盆,没说别的要求。   金木西就把家里平时过节杀鸡鸭鹅用的不锈钢盆子拿来,就数那个最大,底部还有一朵褪色的牡丹花图案。   哐当一声放到地上。   宋庆利:“木西,有点儿大了。”   后又摆手作罢:“算了,一样是用,木西,交给你了。”   程澍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直到见金木西举着一把水果刀过来,板着张脸仿佛下一秒就要给谁捅几刀似的。   程澍连忙做出保护的的姿态:“等等,你要干什么?”   宋庆利:“当然是要把有毒的血放出来啊,扎针只是阻止血液流入主要器官,总不可能体内自动净化毒素。”   程澍:“……”   那你徒弟弄得要杀死谁似的干嘛。   姜有年身上的针扎得跟刺猬似的,现在还要在手腕割一刀放血。   程澍真担心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不锈钢盆在床边,金木西托着姜有年的手腕放到床沿外。   程澍握住姜有年的另一只手,眼睁睁看着刀锋划破手腕皮肤,破开动脉。   姜有年的右手感觉到割肉的疼痛,手指动了动,又很快平静下来。   他的手已经麻木了,感到疼也是有极限,顶多像被蚊子咬。   乌黑的鲜血在刀子划过的瞬间涌出,滴落在盆里,发出阵阵恶臭。   割的伤口很深,血液流动的速度很快,如同关不上阀门的水龙头。   不一会儿流了目测大概有400毫升,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正常的献血量。   又是中毒又是扎针,现在还要割腕放血。   全是折磨人的法子,程澍这一晚上不知道心疼了多少次。   盆里面已经盛了不少血液,液体落下去发出细细的滴哒声。   “还不行吗?流这么多血谁的身体都顶不住啊。”   何况是身体还很虚弱的姜有年。   程澍已经做好了对方一叫停,他就立刻捂住伤口止血的准备。   可宋庆利不紧不慢:“你别小看妖,他不是人,别用人的标准定夺。”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手腕流出来的血液越来越少。   原本连贯的支线液体慢慢变成点滴。   而姜有年胸口和脖子的黑色血管纹路已经往右手腕那边退后。   现在只有右手臂的血管还是黑色的。   金木西回头望了一眼宋庆利,后者点了点头。   程澍以为是可以结束的意思,高兴了一下。   谁知这是开始的意思。   金木西手疾眼快,手起刀落又往姜有年的手腕割了一刀。   那一刀与上一刀的位置一样。   程澍拦都拦不住。   “不是可以了?”他问,想拎起那落刀的小屁孩揍两拳。   “治病要治彻底,别心急。”宋庆利打了个哈欠,一整晚没睡,困得直骂娘。   不过想到这生意回报丰厚,一晚不睡怎么也值了。   他耐心解释:“他大半只手臂还是黑色的,毒素还没彻底清干净,刚才血液缓慢是因为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妖的愈合能力强,刚才割的口子一会儿就收起来了,得再割一刀,应该不需要再割第三刀,再生能力强,造血能力也强,死不了。”   即使妖的愈合能力强,那也不代表程澍看姜有年受伤能无动于衷。   不过为了救命,这就没办法了。   房间里充满浓重的血腥味,光闻着味道就给人案发现场的感觉。   窗外开始透出一点光亮进来,有小鸟的叫声。   天亮了,而且是个晴天。   漫长难熬的黑夜已过。   生命如同晨阳,看到一丝光亮,之后阳光便覆盖大地每一寸土地。   充满生机。   ——一切尘埃落定—— 第75章 原形毕露   黑色的血液彻底清出来,后面流的颜色是鲜红的。   金木西拿出早就备好的工具做止血包扎。   宋庆利也利落地将几十根银针拔除。   不同于扎的时候那么费时费劲儿,手起手落很快就拔完了。   程澍立刻拉起床上的被子盖在姜有年赤裸的上身。   掖紧背角,确认没有缝隙。   虽然房间里因为有暖炉,赤裸不会觉得冷。   到底是流了超出身体承受能力的血量,身体肯定虚,要做好保护工作。   拔针期间姜有年醒了,不过没有如先前扎针那样挣扎喊疼。   只是迷茫地望着程澍。   姜有年没有之前的幻觉,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做什么,知道自己已经没事了。   “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疼?”   程澍一手覆在姜有年的侧脸,用手心给他冰冷的脸颊捂热。   靠在他耳边说话,试图给他多点儿安全感。   姜有年呆愣了许久,刚刚给疼迷糊了,现在脑子转不过来。   片刻才悠悠地说:“不疼,晕。”   房间里的空气太大血液的腥臭味。   姜有年原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犯头晕,闻着还犯恶心,躺的床也不舒服。   狐狸眼看上去没有精神,总比方才多了几分生机。   他侧眼用眼尾去扫了一眼宋庆利,简单说了句:“谢了。”   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小辈对五十多岁的老前辈如此不恭敬地道谢。   倒像是高高在上的老祖宗难得发话。   不过差不多能这么形容。   他在这儿对谁来说都算是个“老祖宗”。   “别谢,我怕折寿。”宋庆利用不屑的表情和语气回敬他:“生活艰难,难得有大生意,多亏你鬼门关走一遭,让我年末赚一笔,过个肥年。”   “否则趁你病收了你也不是不行,不过救你这只差点两脚一伸的小妖精,就算养好了还是剩下半条命,我收着碍地方,没用!”   宋庆利说着摆摆手,不用正眼看任何人。   从前程澍觉得宋庆利为人是挺庄重的一长辈。   不知为何,他对姜有年的态度完全不留口德。   姜有年也暗暗纳闷着。   先前来兰石居,宋庆利不仅不把婉玉的无礼放在心上,还泡着茶等他共饮。   给人就是沉稳的圣人居士。   这会儿像是欠了他似的。   变得傲慢大爷的性格,说话很欠。   姜有年倒没有不悦,反而会心一笑:“那就……多谢宋大师的不收之恩。”   程澍心里就不怎么舒服了。   他没有姜有年那么看心宽。   不是他心眼小。   而是他对姜有年本来就有私心,听不得谁对姜有年说不好听的重话。   好歹宋庆利昨晚不眠不休,尽心尽力捡回姜有年一条命。   话再不好听也不好反驳。   见姜有年的眼皮合上又努力撑开,程澍知道他累了。   细声在他耳边说,让他闭上眼睛睡觉,睡一觉醒来不难受。   姜有年听话闭上眼睛,几秒钟便陷入沉睡。   现在就要谈谢礼了。   程澍在宋庆利面前站直身子。   虽是恭敬谦卑的态度,却给人感觉他是屈尊降贵。   男人海拔高,一米九的身高走到哪儿都能给人压迫感。   明明是宋庆利辈分大,气势上却被跟前这位年轻人压了不止一个头。   程澍心里还惦记着刚才宋庆利对姜有年说的那些不太好听的话。   他面无表情,首先道谢:“谢谢宋大师,昨晚事情发生太突然,什么都没准备,我改日再带上谢礼登门……”   从未遇到过昨晚那种情况,程澍不知道给多少报酬合适。   正要想问宋庆利要怎么收费。   宋庆利两手前后甩,捶打肩膀上硬邦邦的肌肉。   做着老年操向房门走:“登门就不必了,人不到钱到就行,让你的小助理送来吧,你来了我还得泡好茶招待,亏了,至于给多少嘛……”   宋庆利一边灰白的眉毛上挑,拇指和食指细细搓挪,看似奸诈:“那就看看他在你心里值多少个钱咯。”   值多少个钱?   程澍低头看熟睡中的姜有年。   这哪里能用金钱明码标价,这是个无价的宝贝。   不过给多少报酬,程澍心里有底。   送庆利走出门槛前。   程澍突然叫住他:“宋大师,关于他的事,你是知道点什么吗?”   他很好奇,真的很好奇事情的起因。   直觉告诉程澍,姜有年的从前往事,好像有他的存在。   才会造就如今这个局面。   而宋庆利从昨晚开始……   不,回头想想,程澍想起他从前劝告过一句——谨慎交友。   那时候程澍和姜有年才见了一两次面,不熟。   这个友,或许指的就是姜有年。   宋庆利回头,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连。   房内悄然无声。   只有金木西收拾东西的动静。   程澍眸中是止不住的迫切。   已经做好心理建设迎接任何无法想象的离奇故事。   片刻后,宋庆利终于开口:“我又不是活了几千年的神仙,如何知道从前的事。”   他的下巴点了点床那边:“当事人就在那儿,人醒来问他不就行了,非得拐弯抹角,隔着别人的嘴巴找事实。”   宋庆利迈开腿,一只脚跨出门槛却停住了。   还以为他是落下什么。   他没有回头:“得过且过吧,会舒坦一点,人一辈子不过几十年而已。”   说完便走出房间,又远远听到他便大哈欠边说:“你们收拾收拾回家吧,好走不送。”   程澍诧异,忙向门外喊:“可以走了?不需要再观察吗?”   医院看病打针后都要观察半个小时呢。   姜有年差点丢性命救回来,这就可以回家了?   程澍很担忧。   “这有什么好观察的。”宋庆利貌似走挺远了,声音有点听不清:“木西,送客之后闭门三天,我要好好……啊——睡一觉。”   期间又打了个哈欠。   这宋大师偶尔靠谱偶尔不靠谱,真让人捉摸不透。   他说得过且过,不过几十年而已,意思明显是让程澍不要深究太多。   可是一旦有了好奇心,心里就很难舒坦。   程澍还是想要知道。   金木西不紧不慢收拾好房间的杂乱。   将那盆从姜有年身体里流出来的有毒的血搬走。   盆不轻的样子,金木西拿着晃晃荡荡退出了房间。   门没有关紧,丝丝寒风吹进屋。   屋里的血腥味被吹淡了些。   门外的婉玉出半个头进来打探。   然后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闪到床前蹲下来,仅剩下一只手伸过去想碰却不敢碰。   扁着嘴巴又开始流眼泪:“大人,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婉玉啊。”   姜有年睡得熟,完全没有听见婉玉说话。   婉玉急了:“情郎哥哥,我家大人真的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程澍的手在姜有年耳边的长发一下一下地顺,眼神中满是温柔与珍重。   “真的没事了。”   像是在对婉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让慌了一晚上的心安定了许多。   才失血过多,姜有年现在脸色一点儿都不煞白,反而像以前一样有气色,皱了一晚上的眉头已经平服。   恢复能力真的强,睡得如婴儿一般熟。   完全不像一小时前濒死的人。   为了更快散去房间里的血腥味,金木西刚才将窗户打开最大限度。   窗户外就是院子的部分景色,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院子里的花草因为受到昨晚暴风雨的摧残,仅存的几朵花蔫了下去。   没救了,只能等下一个花季开出花苞。   即使出了太阳,今天的温度依旧是零下。   窗户打开不一会儿,房间的暖炉就不顶用了。   程澍去关了窗户,发现婉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房间去了。   回到床边坐下,握住姜有年的手,他现在眼里只有姜有年这个人了。   床底下堆了几件衣服,是程澍昨天晚上从姜有年身上脱下来随手扔的。   估计被来来往往踩了许多遍,脏得不像话。   唯一能穿的只有扔在床尾的一件羽绒服。   不能让姜有年只披一件外套走出去,会着凉。   当程澍准备打电话让小包送些衣服过来。   他原本握住姜有年的手,感觉到手心的额触感发生变化。   小小的,软软的,毛茸茸的。   似曾相识的触感。   程澍低头一看,床上的人竟然不见了。   被窝里空荡荡。   明明睡得好好的,手也一直牵着,怎么转眼就没了?去哪儿了!   经历过差一点儿的生离死别,程澍特别敏感。   他的心猛地一慌,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打从心里发悚。   空荡荡的被子里有一小团鼓鼓囊囊的东西凸起来,像是有个枕头放在里面。   不过那团东西蠕动了一下。   程澍连忙扬手掀开被子。   庆幸的是被子里不是个枕头。   那是一只白色的狐狸,蜷缩着身体,尾巴环绕自己的身体。   眼睛是闭上的,窝在床上睡得正熟。   程澍想起姜有年是只狐狸,想必这就是他的原形了吧。   不过这狐狸的样子有点儿熟悉,再加上熟悉的触感。   不说有点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程澍很快就想起之前在山间小镇拍广告。   他从空调外机上救下来的小狐狸。   当时觉得那只狐狸很有灵性,听得懂人话,帮忙驱赶了妖精,以为那只狐狸是哪路仙人。   原来它就是姜有年。   程澍将熟睡的狐狸小心翼翼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它柔软的耳朵。   原来你早就潜伏在我身边。   一直保护着我。   姜有年,于你而言,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真的很好奇,我们的曾经。   是怎样的曾经,让你如今不顾性命保护我。   前段时间若即若离是你犹豫了吗?   程澍很多疑惑。   可以坚信的一点是。   前世一定与姜有年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羁绊。   虽然这么想很梦幻,不科学,不切实际,天方夜谭。   程澍第一次恨自己在这般情感上为何会迟钝。   如果早点明白自己的心,如果早点明白对方的心。   他们说不定已经进入热恋时期,已经拥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不过现在为时不晚。   熟睡中的狐狸感觉到自己被圈进一处火热的襁褓里。   软糯的肚皮挨着坚实的肌肉,还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   不觉得那声音吵,反而如同是能让他安心入睡的安眠曲。   就是这专属于程澍的心跳声,是这么些年来拉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也是这个人身上一股非常人能有,只独他特有的气息,让姜有年虚弱的身体得到很好治疗。   这是仅属于他的续命良药。 第76章 (╯‵')╯︵┻-┻   婉玉站在门外,背靠着墙发呆。   虽然很担心自家大人。   不过她有眼力见,她不应该在里面待着。   要留点空间给年轻人发挥。   原本去收拾的金木西回来了,他换了一身衣服,昨晚那身衣服又脏又是血腥味。   最醒目的是他手里竟然拿着一根缝衣服的针,针尖闪着寒光。   直直向婉玉这边走来。   婉玉被那针吓得退了两步到墙壁的角落。   她有个心理阴影,以前追电视剧还珠格格留下来的。   就是容嬷嬷用针扎人的情节。   “冷静,你想干嘛!我喊人啦……”   婉玉把自己断掉的左手当做棍子,右手抓住对着前面不断挥舞。   金木西一把抢过婉玉的左手:“到你了……治疗。”   婉玉:“欸?”   室外温度零下三度,婉玉和金木西都没有感知到严寒。   他们就这么盘腿席地坐在门廊下。   金木西坐在婉玉左边,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把树根。   树根很细,能穿进针孔里。   他缝的不是衣服,是婉玉的手臂。   用树根当做线,把手臂缝回婉玉身上。   婉玉这次的伤不同以前可以自动生长出新的肢体。   这是比她年长好多年的老妖精给砍的。   婉玉拿起一条树根端详,闻了闻。   觉得味道奇怪,转头凑近金木西那边闻了闻,一语道破:“是你这块木头身上摘下来的树根?”   金木西抬眸瞪了她一眼,表情保持一贯的木讷,嗯了一声。   他是槐树妖,与花妖婉玉同是植物属性。   这些年他跟宋庆利练了不少本事,可以帮助婉玉的伤口更快愈合。   换做是别的属性妖精就没这么好的效果。   可能是男人对针线活不熟悉,金木西缝得特别慢。   婉玉的身体越坐越歪,最后歪靠在右边的柱子。   为了迁就她,金木西悄悄向前挪了好几次位置。   “木头,你干嘛对我好,之前还欺负我来着。”婉玉嘴里叼着一根树根在嚼,说话有点含糊。   没有一丁点淑女该有的模样。   “没欺负。”金木西连反驳都是没有感情的。   不怪婉玉木头前木头后地称呼他。   没有感情的反驳让婉玉很不爽,她随即质问起来:“没欺负?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你了?之前难道不是你用锁妖绳绑我的吗?才多久就忘记了?”   金木西咬紧牙关:“是我。”   “那我就没说错你啊,你就是欺负我。”婉玉哼了哼声。   金木西:“……”   女人真无理取闹。   婉玉的嘴巴又开始吧啦吧啦:“你别总板着一张脸,如果一开始你对我笑一笑,我至于看你不顺眼吗?至于跟你起冲突吗?”   “我们俩谁也别说谁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你师父没告诉你,打架要光明正大,不能使阴招,要不是你来阴的,用锁妖绳绑我,我们还能成为好朋友。”   谁要跟你做朋友。   金木西心里默默不屑,缝补的手加快速度。   赶紧缝好打发她走。   太啰嗦了,烦人。   “而且你真的很不绅士,你是男的,怎么可以对女孩子那么粗鲁?会找不到媳妇儿的。”   金木西看婉玉不端不正的坐姿。   哪像个女的,找媳妇儿千万不能找这样的。   “你能不能笑一笑。”婉玉伸出手指戳在金木西的一边嘴角往上提。   金木西侧过脸躲开她的手指。   “这样吧,给你安利个歌手。”婉玉突然变得很激动,手伸进领子里拿出手机。   熟练打开微博点开特别关注,然后将屏幕怼在金木西眼前。   “你看,我偶像陈淮崎,淮崎欧巴对着谁都是阳光的笑脸,他创作的所有歌都很好听。”   金木西完全不关心她说的歌手,一个余光都懒得给屏幕上的人。   婉玉催促他:“你看看嘛,淮崎哥哥人缘特别好,粉丝也特别多,我是他最忠实最厉害的粉头,欢迎你加入粉籍啊。”   金木西:“……”没兴趣。   怎么还有这么多没缝,烦死个人了。   他们身后的房门打开。   程澍走出来。   只见他一个人,没见姜有年。   他身上穿着羽绒服,拉链拉上。   怀里鼓鼓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进去。   突然怀里的东西轻微动了动,拉链滑下去一点儿。   一只毛茸茸带点儿粉色的耳朵探出来,看着就能让人忍不住上手揉一揉。   程澍一手隔着衣服托住怀里的小家伙的屁股,一手将拉链往上拉紧,以免进去冷风,冷到他的宝贝。   也不希望被别人看到小家伙可爱的模样。   婉玉将刚才的画面全收进眼里,激动地咬着下唇,逼迫自己不能呐喊出声。   而左手在不断敲打金木西的肩膀,很激动,却压着声音说:“木西木西,木头,看到没,我嗑的CP甜不甜?”   木西一个眼神都没给任何人,只专心缝婉玉的手臂。   婉玉看形势,估计他家大人已经把人弄到手了。   她意味深长地对程澍打了个眼色:“情郎哥哥,我这儿还忙着,大人就交给你啦。”   顾名思义:灯泡不跟着了,你自己知道怎么做了吧!   程澍满意地点头:“放心,你的手修理好之后好好休息吧,下次见面给你带陈淮崎的半裸照。”   婉玉激动得跳起来。   甩着只缝好一半的左臂:“啊啊啊!!情郎哥哥yyds!”   远在别的城市出席活动的陈淮崎打了好几个喷嚏,继续跟媒体扯蛋。   完全不知道自己准备要被好友偷拍半裸照并且送给一只花妖精。   婉玉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左手还半瘸,甚至可能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   心里只有即将到手的偶像半裸照片。   金木西额头青筋直跳,今天的生气数值在婉玉那丫头的催动下蹭蹭上涨。   他从未有过这种情绪。   非常生气,气得想掐死妖。   得亏槐树没有血压可言,否则现在估计血压飙两百去了。   金木西一把将婉玉扯下来坐着:“闭嘴,缝好赶紧滚。”   “好!”婉玉笑得见牙齿不见眼,低头一看:“诶?木头,你是不是缝错了?方向不对!”   婉玉伸直手臂。   她的左手手心向外,手肘向内……   “啊!你给我缝反了,臭木头,烂木头,赶紧拆了重新缝!”   金木西一顿懊恼,拿起剪刀去剪断刚缝合上去的树根,耳朵竟然红了起来。   婉玉性格大大咧咧,毫不留情调侃他:“木头,你也会失手啊,之前不是很牛逼吗?怎么这就失手了呢?”   “你太吵了,吵到我。”金木西依旧毫无感情反驳。   婉玉自顾自说:“哦……你不会针线活对不对?正好,我也不会,不过你好好学,以后我都来找你缝,一次算你二十块吧,有生意关照你,我是不是很仗义,不过我劝你别告诉你师父,自己存点儿私房钱。”   金木西:“……”(╯‵')╯︵┻-┻ 第77章 离去   经过一晚上的恶劣天气,天空放晴了。   程澍离开兰石居,回到车上。   他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将小狐狸包裹在里面,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小狐狸大半颗脑袋埋进衣服里,只露出鼻子透气。   小家伙睡得很熟,估计被人卖了也不会知道。   程澍驾驶车子平稳行驶在马路上,偶尔回头看一眼副驾驶的小狐狸。   嘴角是止不住的笑容。   婉玉说他保持原身的状态会持续两三天。   程澍已经计划好等姜有年醒来那一刻。   他们的关系将会迈出巨大的一步。   程澍没有回市中心的公寓,而是去了以前住的别墅。   还记得他第一次遇上古怪的事情就是在这房子里。   据小包说,姜有年当时就是在这儿发现有只小妖精缠着他。   那时候程澍对姜有年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一是他的特殊职业,让人不禁想要远离。   二是他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个人。   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事实证明他确实不是人。   是只挠得人心痒痒的小狐狸。   之前第一次出事之后,柳安好就让宋庆利看过这房子。   后又请了打扫阿姨把每个角落彻底清扫一遍。   这段时间没有人住,也有让人定期上门打扫。   现在的房子无论看到还是看不到的脏东西都没有。   一进门,程澍首先将屋里暖气全打开。   冰冷的房子很快就暖和起来。   程澍径直上二楼的主卧。   他小心翼翼把怀里熟睡的小狐狸放到床上。   松软的被褥凹下去一小团。   小狐狸依旧保持蜷缩的姿势,尾巴圈住自己大半边身体。   在两米大床的衬托下,更显得他娇小。   一直躺在一个安全感十足的怀抱里,他早已毫无防备地放心熟睡。   不过离开了怀抱,躺在没有他熟悉的气味的床上,深眠中似乎有点儿要转醒。   耳朵动了动,听到熟悉又平稳的心跳声,不一会儿再次放心入睡。   程澍蹲在床沿,大气不敢出。   小狐狸可爱的样子让他的视线无法离开一秒。   程澍把被子拉到盖在小狐狸身上。   就这么盯着看了近半个小时,直到腿蹲麻了才起身进浴室洗澡。   昨晚上摸爬滚打,沾了一身灰尘,还有一股血腥味。   程澍快速洗了个澡回到床上。   生怕晚一点出去,小狐狸就跑了。   程澍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想要上手碰一碰小狐狸。   担心自己的动作惊扰到他休息,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想要触碰的强烈欲望。   最终只敢用指腹碰了碰尾巴的两根毛。   要不是担心把他吵醒,程澍恨不得将这小白团揽入怀中使劲儿揉。   虽然程澍是没敢动手,不过倒是小狐狸动了。   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发出轻微的哼唧声。   他在睡梦中挪动小身板,十分有目标地往程澍怀里钻。   扭动的身体似水般软塌。   程澍身上披的是睡袍,腰带束得不算紧,却也不是轻轻一碰就能散开的程澍。   小狐狸貌似不甘心,硬把睡袍的领子扒拉开,一个劲儿往里钻。   直到脸蛋没有隔阂贴着一块硬邦邦的胸肌,小脑袋在男人的脖子处蹭来蹭去,在程澍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罢休。   程澍:“……”   这小狐狸精真是要命,谁看了碰了不迷糊。   是个人的时候要多清高有多清高,变成小狐狸后天性就回来了,尽会勾人。   迷糊归迷糊,程澍只能强忍住欲望,压制脑子里火热的邪念,呼吸明显加重。   暂时做个清心寡欲的人形被窝,等小妖精醒来后一定要讨回点什么来。   程澍忽然想起之前姜有年在他家借住的那晚上,他们俩人睡同一张床。   两人距离很远,根本没有肢体接触。   程澍那晚便做了一个活色生香的梦。   梦里的姜有年同样睡在旁边,忽然嗖地一下就钻进他的被窝。   主动投怀之后,两人展开一段热烈的湿吻。   现在小狐狸的动作跟梦里的如出一辙。   不过后面的湿吻戏份就没有了。   男人的胸膛给小狐狸带来遗失已久的安全感。   小狐狸卸下好多好多年筑起的所有防备,全身心交付于他。   程澍心软得一塌糊涂,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这种粘人的毛茸茸的小动物也会毫无抵抗力。   这种感情仅限于这只小狐狸。   卧室的窗帘全部关上,看不见外面大亮的天空。   程澍伸手关掉卧室的灯,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亮光。   他双手抱住小狐狸,可是又不敢太用力。   偏冷系的五官没了日常里的高冷,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温柔。   小东西身体软软糯糯的,好像稍微用点力道就能把他捏碎。   从未对一样东西如此珍惜过。   昏暗的卧室里,程澍压低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姜有年。   回答他的是小狐狸发出小猫一般的哼唧声,耳朵也动了动。   这便是回应。   “我爱你。”程澍深情地说出这三个字。   这次小狐狸没有任何回应了。   程澍只当他睡得太熟。   可他孜孜不倦地又重复说了七八遍“我爱你”。   就算说一百遍都不足够。   程澍无论如何都觉着这三个字说晚了。   本应该要早点说。   早一个月,这辈子便可以多相爱一个月。   早一天,这辈子便可以多相爱一天。   早一小时也是好的。   人总会对某些东西有贪心不足的念想。   程澍找到了无论得到多少也不会满足的东西。   可能是程澍的视线过于灼热,小狐狸竟然睁开惺忪的双眼,仰头只能看到程澍的下巴。   能从他的瞳孔中看出他不是清醒的。   小狐狸扭动身体,往上钻了钻,嘴巴能贴到程澍完美的下颚线。   随即伸出舌头在那处皮肤舔了舔。   程澍被温热湿软的触感弄得一个激灵,不禁笑出了声。   力道轻柔捏了捏他的耳朵道:“你啊,变成狐狸的时候这么猖狂,人形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收着呢?如果早点一点,现在粉丝们都能吃上一顿黄金狗粮拌喜糖了。”   昏暗的卧室让人昏昏欲睡,加上程澍昨晚一晚上没有合眼,精神和身体全程在高强度的压力下。   现在放松下来,强烈的困意立刻席卷全身。   眼皮如灌了铅那般重。   程澍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帘缝隙照进来的白光变成暖黄色,很快连暖黄色的光都没有了。   小狐狸睁开眼,他已经清醒了,正直勾勾盯着抱着自己的人。   他用额头抵住程澍的额头,骤然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环绕在他们的头顶上方。   小狐狸在程澍的唇角印了一吻,没有过多停留。   轻易地离开程澍的怀抱,钻出被窝。   程澍全然没有任何感觉。   小狐狸跳下床,落地窗在他靠近前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拉开。   雪白的身姿轻盈地跳上阳台栏杆上,回头遥望大床上的男人。   姜有年很留恋刚才的温暖,到底是不舍得。   可他必须离去,他不知道程澍醒来后会用什么感情看待自己。   他害怕面对这份未知,所以选择逃避。   绒毛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银白的光芒,如神降临。   半晌,白狐化成一缕烟雾,消失在黑夜之中。   程澍,好好睡一觉吧,希望醒来后,你我能继续深情。   不会如初相见。 第78章 暴躁的新娘子   西梁国京城——   清晨的麒王府里外一如既往的冷寂。   花园里没花。   池塘只有半池死水没有鱼。   墙角的蜘蛛网攒起来能网住一个人。   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位犯了滔天大罪的官员荒废下来的。   谁能想到是三皇子麒王的府邸。   不过麒王府今日终于热闹一回。   天还没亮,府中下人就往大门上挂起两个大红灯笼和红花绸缎,灯笼上还糊了两个双喜字。   一看就是有喜事。   早起的百姓看到后,不到半个时辰,消息早就传到整个京城。   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不过今天还真的能看到大姑娘坐花轿。   逢是路过的人都往大门内多看几眼。   能看到里面比以前热闹了,下人们忙碌着打扫府中上下,布置婚宴。   干净许多不说,挂上各种喜庆物品后,比过年还热闹。   不过今天的主角脸上倒没有多意一丝欢愉。   东厢房内。   男子闭目坐着。   一袭大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用金丝绣着麒麟花纹,腰系玉带,衬得男子贵气天成。   萧邑澍闭目坐着,几名丫鬟伺候他穿上整齐后便退了出去。   旁边的孟管家还在论述成亲里诸多的繁文缛节。   听得萧邑澍阵阵心烦。   孟管家还有大堆礼节没说,就看到萧邑澍对他挥挥手。   “不用多讲,一切从简,让大家别瞎忙活了,差不多便成。”   孟管家还想说些什么,却收到麒王一记狠厉的眼神。   他在麒王府当了多年的管家,知道麒王的脾性,便禁了声。   麒王虽然总是一副世事无争的姿态,朝里府里事务全不管。   日常逗逗鸟儿玩玩蛐。   好不容易碰上一件喜事,也不见他高兴些。   脸上没了平时一汪死水般的死人脸色,反而换成了见到仇家一般黑着的脸。   管家觉得麒王是恨不得喜事丧办似的。   孟管家识趣退身出去。   房里只剩下萧邑澍一人。   此时一道黑影从半开的窗户闪进来,跪在萧邑澍前边。   他的左脸有一道渗人的伤疤横贯左眼,导致他的左眼无法睁开。   褚云是萧邑澍多年的贴身侍卫。   当年遇匪徒的时候,褚云的左眼被砍瞎了,没保护好萧邑澍。   为此愧疚不已,这些年一片赤诚追随着他。   “殿下,刺客已安排妥当。”褚云说。   “嗯。”萧邑澍依旧闭目,腰身坐得笔直,右手在把玩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陷入沉思。   褚云等萧邑澍吩咐下一步动作,却见他一直没有发话。   对于这次暗杀计划,褚云是不太乐意的。   终究忍不住开口规劝:“殿下,真的要这么做吗?对方是一品侯董生荣的千金,万一追究起来……”   “那就把她弄死在花轿上。”萧邑澍竟然漫不经心地说出。   似乎只是弄死一只蚂蚁般无足轻重。   只有褚云才见识过自家主子这般冷血无情的一面。   萧邑澍不紧不慢喝了口温茶,茶杯在他手里端得稳稳的,不带丁点颤抖。   又说:“董生荣可没有像外人传的那么宠爱唯一的女儿,实际上重男轻女得厉害,不然怎么可能会把女儿送给太子,没想到送过去做不成太子妃,辗转弄到我的府上来了,在太后赐婚那一刻,他就放弃这个女儿了,谁要一个瘸子当女婿,你说是不?”   萧邑澍打趣自己,放在大腿上的手还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的肉。   没有知觉的。   说到这位麒王殿下,他是七位皇子中唯一一位在皇宫外设府的皇子,日子过得素车朴马。   其他几位皇兄皇帝在皇宫里斗得你死我活。   他在朝上偶尔露露面,一露面半句话不说。   上朝跟逛花园似的,去遛个弯儿就走。   陛下不说他什么,众位大臣当然不敢有异议。   如此没有存在感,就成了是西华国里公认的最不得圣宠,最不可能登上皇位的一位皇子。   还有一个原因更让他无法触碰到天子之坐。   那就是他是个无法行走的瘸子。   起因是十岁那年遭到匪徒暗算,中了剧毒,好不容易把命救回来,却再也不能站起来。   曾经皇帝还因为三皇子拥有过人的聪慧,差点就封太子。   不曾想才有点这念头,人就废了。   谁会选个瘸子残废当一国之君。   任他再有慧根,就算皇帝允许,百姓可不肯。   终究是自己的种,皇上也是个为人父的凡人,看到儿子成了个残废,心里难免不会好受。   他想要什么便尽力满足。   三皇子无欲无求,嫌弃宫里嘈杂,规矩太多,想在皇宫外住,皇帝二话不说允了。   于是三皇子选了京城里一座安静的府邸。   皇帝再给他在朝中有一官半职,不至于让他就此荒废。   如此平安富贵能活个七八十年归老,多少人恨不来。   离开了皇宫之后,三皇子深居简出。   要不是人还在京城,以为他是进了哪座深山老林里隐居。   今日这婚事是太后她老人家指的。   老人家心善慈悲,特别心疼无法行走的孙子。   见萧邑澍到了娶妻的年龄,天天形单影只,就想到给他安排个好人家的女儿。   生一对儿女,有妻儿陪伴,多些念想,多少能快乐些。   恰逢皇后提到董家的千金,太后当下就拉红线。   萧邑澍便人在家中坐,婚从天上来。   只有萧邑澍心里清楚。   这董家的千金早就成了皇后的棋子。   董家小姐知道自己不受父亲重用,总要抱住一条大腿。   皇后是故意在太后面前提起董家的千金,让董家千金嫁进麒王府。   睡在萧邑澍身边,好做她的线人,监视萧邑澍。   萧邑澍聪慧过人,小时候就崭露头角。   就算现在是个废人,皇后也提防着他,时刻盯着他的动向。   萧邑澍当然不能如她们意,于是安排杀手潜伏,制造一场暗杀。   让新娘子进不来麒王府就殒命,顺便自己受点小伤,如此婚事便能告吹。   门外孟管家传话:“麒王殿下,接亲队快到了,殿下要出门迎新娘。”   萧邑澍挥了挥手示意。   褚云便走到萧邑澍身后,推萧邑澍出去。   萧邑澍理了理大腿上被掐皱的锦袍面料,说道:“总之,别让她进门再动手,免得脏了我的地方,人是在路上出事的,回头跟太后说我自生命贱,注定无福消受。”   褚云点头称是。   王府门外。   萧邑澍心定神闲坐落在轮椅上,手指轻轻敲点椅子扶手。   远远能听见唢呐和钹在奏响,越来越近。   他身后站着的褚云高度警惕,好让埋伏在暗处的刺客动手。   而其他人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前前后后忙碌着准备迎接即将进门的三皇妃。   大街尽头已经看到接亲的队伍。   虽然董家不重视这个女儿,可是太后指婚下来的,排场不能马虎。   加上周围全京城老百姓看着,寒酸了让人看笑话。   董生荣爱面子,给场面造势的钱没少花。   八抬大轿少不了,后面很长的队伍全是陪嫁品。   为了这阵仗可把董生荣心疼坏了。   萧邑澍看向队伍中的大红花轿,眼眸中一贯冷淡。   完全不期待即将嫁给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模样。   他不关心一个即将要死去的人。   在褚云准备与暗处的刺客通风报信时。   忽然刮了一阵风。   花轿的门帘被吹得飘起来,能看到里面新娘子半边身子。   里面新娘子端坐着,身穿红色婚服,脖子和手腕挂了不少黄金玉器。   正常的新娘子打扮。   萧邑澍眼神犀利,他看到有点不正常。   就是这新娘子的体型比一般女子要壮硕一些。   风灌进花轿里面,吹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萧邑澍刚好看到这一幕。   那一刻,一直保持从容的萧邑澍突然愣住了。   在椅子扶手上轻巧的手指蓦停下来,握紧拳头。   他看到了红盖头下的那张脸。   眼眉脸唇间没有精致的妆画,却比女子还要绝美。   不像是凡间俗人能拥有的面貌。   说是神仙却不圣洁,说是艳鬼却要朴素很多。   身后的褚云有了动作。   萧邑澍立刻叫住他:“褚云!慢着。”   褚云及时将手指尖准备弹出去的小石子收回手心:“殿下?”   萧邑澍说:“人撤了吧,让她进来吧。”   褚云诧异:“殿下,怎么……你是打算……”   萧邑澍哼笑,露出今日第一份笑意:“突然觉得有点儿有趣,可以放这个人进来玩一玩。”   玩?难道打算孤独终老的麒王见色起意了?   褚云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突然转变这么快。   所以这人是杀还是不杀?   难道是把人玩完了再杀?   彼时迎亲队伍已经停在大门前。   按照习俗,新郎要到花轿前牵新娘出来。   可是大门阶梯上,萧邑澍没有要动的意思。   喜娘观到孟管家的眼色后,心里明了。   嬉笑扯着脸皮说了两句吉利话,然后伸手进花轿签新娘出来。   从花轿里伸出一只肤如凝脂的手,指节修长,指骨分明。   手腕上几个镯子晃动碰出叮当响。   牵着喜娘的手,新娘缓缓走出花轿。   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脚突然崴了一下。   新娘及时扶着花轿才堪堪稳住,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摔倒,不过造出的动静不小。   萧邑澍打量新娘的身体。   一身大红喜服明显不合身,裙子长度只到脚踝处。   视线往下移,看到新娘子裙下的脚。   脚与绣花鞋一看就是不适配的,脚后跟长出很多露在鞋外头,当然走不稳。   因为这差点摔跤,新娘子来气了,于是拿花轿撒气。   回头用力踢了一下花轿门,发出响亮的哐当一声。   这新娘子脾气有点儿暴躁啊。   众人将滑稽的一幕看在眼里,却瞟到麒王的冷漠的神色,硬将笑意咽回肚子里去。   喜娘尴尬得连忙说吉利话:“今日花轿一踢,来年孩儿落地。”   新娘:“……” 第79章 吃掉   坤仁宫……   雍贵的妇人坐在贵妃椅上,身旁好几名宫女伺候她。   她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堂下跪着一名妙龄女子,正是董侯爷之女——董晚秋。   皇后的震慑力太强,让她连抬头都不敢。   父亲为了讨好皇后娘娘和太子,把从小不得宠的董晚秋送到太子的宫里。   当不成太子妃还能当个侧妃。   董晚秋想证明给父亲看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女儿。   如果当上太子妃,说不定父亲还要跪在她屈身跪在她面前呢。   可董晚秋终究没有太子妃的命,连侧妃的命也没有。   十几岁女子的心思终究斗不过一步步爬上去的皇后。   让皇后哄几句,便着了迷似的答应嫁给残废的三皇子。   “皇后娘娘,我要如何做?”董晚秋颤颤巍巍,而后又惊恐问道:“难道……难道是要……杀了他?”   皇后摇摇头:“不,很简单,你只需要坐好三皇妃的位置,睡在他的枕边,观察他有没有做于太子不利的举动,及时汇报给我便成。”   “为什么?三皇子只是个瘸子而已,完全没有威胁。”董晚秋用很小的声音说。   她想不通皇后安排自己当三皇妃的用意。   皇后起身走到董晚秋前面,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   染成紫红色的指甲十分尖锐,稍微用力就能划破少女嫩滑的皮肤。   “小丫头,可曾听说,不吠的狗咬人最狠,记住这句话了,见到这样的狗一定要当心,一不留神就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不出一个月,董晚秋上了嫁去麒王府的红花轿。   一路上心情忐忑,有种想要跳下花轿逃跑的冲动。   董晚秋坐不住,想看看外面,还有多久到。   她掀开红盖头,首先看到花轿里多了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是一只满身白色毛发的小毛团,白得有些刺眼。   如冬日里被阳光照射的雪。   小家伙蹲在董晚秋脚边,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她,一眨一眨。   歪着小脑袋,天真又可爱。   “为何会有只小狗跑上来。”董晚秋伸手想要摸摸它的脑袋。   手还没碰到它一根毛发。   原本天真又可爱的小毛团突然向董晚秋奋身一跃,直冲她的脑门去。   董晚秋眼前一黑,浑身要命的痛苦后,便失去了意识,气也咽了。   花轿内一阵饿狼嚼食的声音,还有骨头碎裂的脆响,果然是连骨头都不剩下。   花轿里新娘子不见了,喜服空落落放在一旁。   则换成一名男子坐在里面。   男子饱食过后,伸出嫣红的舌头舔去嘴角边遗留的血迹。   花轿里一滴血迹也没有,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事,只有刺鼻的血腥味证明原本在里面的人已经被吃掉了。   男子收起身后尾椎骨的尾巴。挑开窗户的布帘。   外头一切于他而言十分新奇。   他生性贪玩,特别是吃饱了的时候,特别想找些有趣的事情和人玩弄一番。   恰逢好像是凡人成亲,男子好奇这亲是怎么成的。   他伸手捡起喜服,一件一件往自己身上套,再盖上红盖头。   喜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小了,勉强能扣上。   可那双女子尺寸的绣花鞋不如衣衫,套不进他的脚,只能拖拖拉拉地套上,露出小半边脚后跟。   在下花轿的时候,因为这破绣花鞋,还差点摔倒。 第80章 成亲   喜娘牵着新娘子走上麒王府大门的阶梯。   心里边纳闷着。   新娘上花轿前看起来挺娇小的,怎么这会儿好像高壮了些,腰板没那么娇柔了。   她当然想不到,原本的新娘子已经在路上被一只妖精吃得骨头不剩下,现在的新娘是那只刚收起尾巴变成人的狐狸伪装成的。   新娘子因为一双不合脚的绣花鞋,步伐摇摇欲坠。   要不是有喜娘扶着,他不出三步就能摔得四仰八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褚云竟然听到萧邑澍笑了一声。   并非是真心愉悦的笑。   而是嘲笑。   萧邑澍就在大门阶梯上头等候着。   从一开始他就高高在上位居阶梯上,看着阶梯下新娘的丑态。   红盖头下,“新娘”将对方嘲讽的模样看进眼里。   男人的外貌不可否认是好看的,是凡人里少有的俊貌,最重要是看起来就挺有阳气,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   他视线往下,看到新郎跟大爷似的坐在那儿。   这是成亲该有的姿态?   再仔细看,原来他是坐轮椅的。   所有妖精都是视觉动物,专挑好看的吃,这男人一看就很香,可惜是个瘸子,腿的部分吃起来应该口感不太好。   新娘默默惋惜了一下,不过这食物倒也算上乘,将就点儿吃吧。   红盖头下的血红薄唇不禁骂了一句:“死瘸子。”   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扶着新娘的喜娘听到他骂麒王,吓得差点就跪下磕头告罪。   得亏没被人听见,否则掉十颗脑袋都不够,这董家的女儿、未来的三王妃,长的一张嘴巴可真够恶毒的。   而新娘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怎么玩。   那个人马上吃掉就没乐趣了,或许可以在洞房的时候吸掉他的精气和魂魄,让他变成傻子,扒光他的衣服,然后让他赤裸着身体满京城跑。   将他仅剩下的男人的尊严踩在底下尽情蹂躏,最后再把他一口一口地吞下。   想想就很馋。   褚云听萧邑澍吩咐,已经撤走潜伏在角落的刺客。   他不知道萧邑澍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摸着藏在袖口里的匕首,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伸出手,接过新娘的手稳稳牵住,他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阴沉幽怨。   麒王殿下一定是见色起意了?   萧邑澍能感觉到新娘的手虽然不比别的千金小姐那般柔嫩,摸上手冷冷的,没有正常凡人的体温。   看起来是把软骨头的,稍微用力捏了捏,能知道这手应该是练过的。   骨头不软却也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是顶好看的手。   虽然两人即将成为夫妻,可毕竟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   不,新娘还没掀红盖头,这还没彻底打照面呢,手就如此厚颜无耻地来回揉捏了。   新娘借着不稳的步伐,反手牵住萧邑澍的手,并且两指使出更大的力道捏他手心的一块肉。   正正好捏到萧邑澍手心里一块厚茧,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   萧邑澍轻笑了声,装出一副宠溺的模样,提醒他道:“当心脚下。”   新娘错脚差点踩到自己的裙角,幸好有萧邑澍及时扶正。   新娘另一只手十分粗鲁地提了提裙子,丝毫没有千金小姐端庄的仪态,冷哼一声:“臭流氓。”   这瘸子虽然是坐在轮椅上,力气倒不小,好吃!   亏得你长得好看,我再跟你玩一会儿,让你兴致达到最高的时候,再把你的皮扒了。   新娘进夫家门之前都有一个规矩——跨火盆。   妖精修炼成人之前,只是一只满荒山跑的畜牲。   大部分畜牲都怕火,这是天性。   就算是修炼成人了,天性是很难改变的,可能随着年岁增长而克服恐惧。   不过新娘似乎对火还存有恐惧。   有小厮拿了个铜盆放到他脚前,盆里面有一扎稻草,小厮用火折子将稻草点燃。   轰地一声,铜盆立刻盛满了熊熊火焰。   新娘受惊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萧邑澍拽住了不让他继续后退。   喜娘用那她那穿透性极强的嗓音高声喊:“新娘过门跨火烟,明年添财又添丁。”   新娘:“……”   跨个屁跨,这个丁你给他添吧。   新娘的暴脾气又起来了,满肚子要搅黄这门亲事的坏水。   他伸出脚用力一蹬。   哐当哐当哐啷当当噗……   火盆飞了出去,反扣在地上。   火灭了,冒着烟。   场面僵住了,所有人张着个嘴巴能吞下一个鸡蛋。   全麒王府上下怎么也没想到新娘子会如此大胆,敢在麒王殿下面前撒野。   纵然麒王公认不受皇家的宠爱,腿还瘸。   破船还有三斤钉,看不惯谁就砍谁的头的权力还是有的。   之前听闻他就有砍过几个不听话的人头,现在会不会当场就拔刀就砍了董家小姐的头呢?   最终当然是没有这么做的,怎么说董晚秋是一品侯的千金,董家有权有势,人大小姐还没进门就杀了可不好交代。   况且这婚事还是太后她老人家赐的。   可谁也不知道董晚秋早就死了,魂魄也被吃干净。   所有人看向萧邑澍,在等他发话。   萧邑澍看起来却没有要怒气,而是挥手让下人重新端一个火盆过来。   他今天非得让新娘跨过火盆不可。   喜娘回过神来,赶忙为刚才的不和谐场面说上一句吉利话:“火盆破,瓜熟蒂落!好事,好事呀!”   新娘恨不得当场就把这帮人的心脏全给挖出来,还是忍住了。   这帮凡人真烦人,开口闭口不是孩儿就是添丁,恨不得新娘当场就从肚子里掉出个孩子来似的。   让你们继续玩,之后玩不死你们!   喜娘拉着新娘的胳膊,小声在他耳边说:“董小姐,不要胡闹了,大家都看着呢,来,我扶着你跨过去,大步跨就行,没事的。”   新娘极其不情愿,却还是快速跨过了火盆,在许多人的簇拥下,再次牵上新郎的手,走进麒王府。   大老远外围观的百姓看得清清楚楚,不用一个时辰,京城大街小巷就传遍一个趣谈。   董家小姐在皇族的压迫下,被迫下嫁给瘸腿三皇子,成亲当天拒不进府门,闹得鸡飞狗跳,以死相逼,最后被一众人等生拉硬拽拖进去拜堂洞房。   真是苦了董家小姐啊!   瘸腿麒王癞蛤蟆吃天鹅肉,辣手摧花,真不是个人。   新娘让喜娘牵进了新房,端正坐在床上。   等房里所有人都出去了,就扬手把红盖头掀了扔到地上。   还以为成亲很复杂,很多繁复习俗,原来拜天拜地拜对方就行。   皇帝和萧邑澍的母妃都在皇宫里不来,所以这场婚事办得极其简单,还没春节来得热闹。   萧邑澍的计划里没想过能办成这场婚宴。   没想到造化弄人。   萧邑澍看到新娘半张脸后确定她不是董晚秋本人,想知道那位伪装的“新娘子”想要玩什么花样。   萧邑澍身边一个好友不多,闹洞房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些混不到个脸熟的小官员前来祝贺。   婚宴还没结束,萧邑澍就退场了。   回到东厢的院子。   白天时候,院子里挂上的红灯笼还没点亮,看上去依旧跟平常一样冷清。   到了晚上,红灯笼亮堂堂,把小池塘里的水都映成血红色。   好像连黑夜的天空都泛着朱红,喜庆又诡异。   丫鬟推着萧邑澍到新房门外,上前去开门期间,褚云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呈到萧邑澍手边。   是让萧邑澍拿着,以备他什么时候想杀里面的人,就方便了。   不过萧邑澍没有接,而是吩咐道:“所有人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能进来。”   褚云收起匕首。   看来麒王殿下真的是铁树开花,见色起意了。   丫鬟将萧邑澍推进房里便出去了,将东厢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差遣走。   房间里,红烛火光摇曳。   新娘坐在床边,身上喜服有点凌乱,头上的红盖头歪了,隐约露出小半边嘴角。   双唇微启,嫣红的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角。   如豺狼虎豹准备进食。   桌面红色的酒壶里飘出淳厚的酒香味,喝上一杯合卺酒,是个人都得醉意三分。   不过好酒被冷落到一旁。   萧邑澍双手控制轮椅往床那边去,停在新娘子面前。   伸手摸到红盖头。   红盖头下的嘴角邪魅一笑。 第81章 定妖环   三——   二——   一——   抓着红盖头一角的手迟迟未动。   萧邑澍忽然收回手。   新娘恨不得自己掀开盖头。   不过自己掀开的话显得很猴急似的,不行不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要搞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凡人成亲如此麻烦,这辈子再也不碰成亲这件事,一点儿也不好玩……   只听见轮子滚动的声音,不知道对方去哪儿,听着是在房里徘徊,然后是打开柜子,一阵物品碰撞的声音。   好像是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最后又回到床边。   狐狸选择静观其变,看看这瘸子到底要做什么。   听说洞房要干那档事儿,干起来跟畜牲差不多。   瘸子走不了,下半身不行,那档事儿也干不了,难道是要用什么器具!玩挺野……   萧邑澍刚才去拿了个锦盒回来,打开锦盒,里面是个通身雪白的璞玉玉环。   玉环是可以分开两半的,萧邑澍双手各拿起一半:“这是天垣山的暖玉,是母妃赐予你的,可是匠人没做好,做得稍微大了些,戴手腕上应该会大。”   不适合手腕?   狐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   他从始至终对面前这个凡人不存在警惕,怎么着对方都不够自己打。   以至于对方的话音还没落,那玉环已经套在他的脖子上。   等反应过来,玉环的两个接口已经锁死了。   脖子与玉白得不相上下。   分成两半的镯子再次合体,圈在他的脖子上。   神奇的是合起来的接口处竟然消失不见了,就像一个完整的圆,从未分开过。   脖子被压了一股重量特别不好受,而且并不是什么暖玉。   玉很冷,捂不暖,脖子的皮肉薄,感知能力特别敏感。   戴上去后,它本身的寒冷通过皮肤传递到浑身血管里。   狐狸不禁打了个寒颤,竟呼出一口寒气白雾。   正常的玉器戴起来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忙掀开红盖头,双手抓住脖子的玉环拉扯,却怎么也拉不开。   用法力也破不开。   以他的修为,不至于弄不碎这块破玉。   除非……   “死瘸子。你给我戴的是什么?!”狐狸使出毕生最大的力气,都无法破坏玉环。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生气憋的,感觉玉环又紧了几分,呼吸开始不顺畅。   萧邑澍控制轮椅去桌子旁边,气定神闲倒了一杯酒,原本房里淡淡的酒香味更浓了。   他戏谑地哦了一声,一手托住下巴看好戏,摆出一张无知脸:“奇了怪了,本王娶的不是董生荣的女儿,董晚秋吗?怎么就娶了个男的回来了?这位兄台姓甚名谁?”   “董你娘的董!”狐狸从床上挣扎站起来:“别废话,赶紧把东西解开!给我戴的是什么破玩意儿。”   萧邑澍慢悠悠晃着酒杯:“是能让狗听话的项圈,哦!我刚才说错了,这是天垣山寒玉打造的,也就你了,放眼整个京城,无论哪家的狗都戴不起。”   “死瘸子,你把我当狗?你是嫌命长了!我送你一程吧,阎罗王不用见了,直接进入到我的肚子里。”狐狸以极快的速度冲到萧邑澍面前。   双手的指甲忽然生长迅猛,直冲萧邑澍的天灵盖去,可是距离还有一寸就要碰到。   狐狸被脖子处猛的一下疼痛击打得全身无力,手脚软了下来,膝盖弯曲重重跪到地板上,匍匐在萧邑澍面前痛苦呻吟。   他臣服的姿态让萧邑澍十分有成就感。   “你知道我是谁?”狐狸扶着脖子抬起头,他的脸红得要滴血一般,是被脖子上越来越紧的玉环勒出来的。   “不知道,也算知道。”萧邑澍又吞下一杯酒,继续倒新酒。   那本是两位新人一起喝的合卺酒,被萧邑澍几杯下肚差不多喝光了。   明明是度数很高的酒,他喝了大半壶,却完全没有醉意。   酒壶空了,萧邑澍放下酒杯:“这块冷玉并不是我母妃赐予你的,而是我要赐予你的,以前到过山里修行,跟一位大师学过一点捉妖术法傍身,本王原本以为这辈子没机会用上,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修炼成人的妖精,白天时候我看你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没想到还真是啊,你原身是什么呢?让我猜猜,你的容貌……是狐狸。”   “呵,我是你祖宗?”狐狸摸了摸玉环内侧的纹路,是雕刻出来的图案。   东西戴脖子上,他看不到雕刻的花纹究竟是什么。   看不到就用摸,狐狸的指尖细细划过花纹纹路,模糊中猜测是一段咒文,肯定是咒文发挥出来的作用才让他突然地狼狈。   狐狸不断撕扯脖子上的玉环,期间还将喜服的领子扯开,露出半边雪白滑溜的肩膀。   嘴巴还不忘大骂:“啊,死瘸子,我命令你马上给我解开,否则我让你活不过今晚。”   “嗯哼,然后你?”   “你知道我是只妖精吧,我会吃人的!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你的魂魄,喝你的血。”   “听着还有呢?”   “我还要拆开你的骨头磨成粉,撒到老鼠沟里让它们吃。”   下一刻,原本跪着的狐狸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瘫倒在地上。   脖子上的玉环越来越紧了,一张小脸被勒得通红,已经是有气出没气入的程度,不用多久他就会窒息而死。   狐狸眼被逼出泪水,颤抖的手拉住萧邑澍的小腿,无力地扯了扯:“啊……好了,我……你停,停来下来……你说什么……都成,停!”   在玉环放松后一刹那,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和干呕声。   终于可以自由呼吸。   刚才憋青了的脸色缓过来了。   萧邑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长剑,用剑锋挑起狐狸的下巴:“我问你什么就乖乖回答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姜有年。” 第82章 交易   东厢院子外。   两名丫鬟收拾完婚宴结束后的残余,其中一名丫鬟突然停住脚步说:“诶,小竹,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被唤作小竹的丫鬟伸长耳朵听了听:“有,好像是麒王殿下的房里传出来的,叫得还挺凄厉……”   语毕,两名丫鬟相对而视,半晌后才羞红了脸。   尽管两名丫鬟不过十三四岁,未经人事。   平常却是从监头姑姑那儿听来不少男女间那档子有趣又让人脸红的故事。   丫鬟没有被羞得立刻逃走,而是继续站定在墙根。   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桃儿,听,喊得更凄惨了,我的老天爷啊,这谁受得住啊……”   “虽然殿下腿脚不便,不过听着想必应该挺威武的吧。”   “桃儿,别听了别听了,赶紧走吧,被何姑姑抓到要扣月银的,诶何姑姑在那边,快走快走!。”   两人你推我赶地快步远离东厢,一路上掩不住荡漾的笑容。   而此时房内。   姜有年站起来,摘掉头上压了他一天的凤冠,毫不怜爱直接扔到地上,黄金凤冠在落地瞬间就变形了。   随后他也将身上外三层的嫁衣剥了,同样随手扔到地上。   身上只留下一件里衣。   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束缚了大半天,身上的骨头有点儿酸痛。   他边伸懒腰边翻身侧躺到床上,动作行云流水,宛如回到自家床上,完全不看这房子主人的脸色。   姜有年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环,白眼翻上天:“你不仅是个死瘸子,还是个死道士。”   从畜牲修炼成精,没想到会栽在个凡人瘸子的手里。   姜有年挺纳闷的,后悔刚才贪玩没有立刻吃了他。   自打在王府门口开始,姜有年前前后后说了不少“死瘸子”三个字。   却始终不见萧邑澍的脸上表露出怒色,手里的酒杯起起落落,慵懒说道:“畜牲就是畜牲,空的一张人皮,连一张说话的嘴巴也没有,净用来放屁了。”   姜有年:“……”   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品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姜有年噌的一下坐起来:“你骂我嘴巴是屁股?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屁股吗?我的屁股比你的脸还好看!好看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萧邑澍挑了挑眉,视线一路往下,定在只有一条亵裤包裹着的臀部。   他眼里满含玩味戏谑,与青楼里喝花酒的登徒子无异。   彼时他又泯了一口醇香的酒:“我不信,要看过才知道。”   姜有年拉过床上的鸳鸯被盖住自己下半身。   不知道是不是整床的红被褥映衬下,他的脸和脖子浮现出不正常的红,嘴皮子磕磕碰碰说道:“你不仅是个死瘸子,还是个老色鬼。”   哐的一声。   萧邑澍放下空掉的酒壶。   他一个人喝光整壶各卺酒,脸上看不出有一丝醉意。   他摆出正色:“她人呢?”   她是指董晚秋。   “她?”姜有年指向地上的嫁衣,轻巧得翘起二郎腿:“死了,在花轿上被我吃了,对不住啊,你还没娶到手的新娘子被我吃了。”   “哼,怎么没撑死你这畜牲。”   “舍不得她啊死瘸子。”姜有年回怼。   两人你一句畜牲,我一句死瘸子来回骂。   婚床垫了好几床被褥,躺下去软软糯糯。   就这么会儿姜有年躺舒坦了,身上骨头松软,翻了个身趴着,脸埋进枕头里。   舒服得竟然露出原本隐藏起来的狐狸尾巴,也不顾及对面的人,反正对方大概也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无需太伤心,她虽然看起来细皮嫩肉,味道也就那样。”   姜有年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回味:“不要也罢,我认识不少貌美如仙,能掐出水的美人儿,改天招呼几个过来给你当侧妃,保证你儿孙满堂。”   萧邑澍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动手移动轮椅。   到了床边,看着那条来回摇摆的尾巴。   尾巴的毛发雪白柔顺,如同冬天里的白雪。   在他上手准备要抓住,尾巴长了眼睛似的逃跑了。   “就一条尾巴?”萧邑澍莫名其妙地问,   “有,还有好几条没露出来呢,就不给你看。”姜有年转头去看萧邑澍,伸出食指戳在他的胸口中间,那儿是肝的位置。   指甲尖锐,稍微用力就能刺破布料,划开胸口的皮肤。   “你这个人很怪,从前人们一看到我的原身就怕得哭爹喊娘,找各路神仙来收妖,你的反应最是清奇,搞得我越来越想吃掉你了。”   萧邑澍拍开戳着自己胸口的手:“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吃我。”   “不不不,你是意外,我先玩玩,玩腻了再吃。”   “可惜你吃不了。”   说着姜有年脖子上的玉环紧了紧,只一下,算是告诫他不要有歪心思。   姜有年现在的道行还挣脱不了这玉环,等多修炼一段时间定能重回自由,在此期间尽量顺这男人的心意。   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窒息到快要死的感觉。   姜有年稍微认真些,开始谈判:“我们聊聊,你控制我想怎样?”   “你知道董晚秋嫁给我的目的吗?”萧邑澍问。   姜有年摇头:“不猜。”   “皇后指使的,好让她睡在我枕边,监视我的举动,今天就算没有你杀她,董晚秋一样会死在路上,这王府的门都进不来。”   姜有年大悟:“哦,我算是变相帮了你一把,记得报答我,不过皇后为什么要硬塞个姑娘给你?是怕你谋害她的心肝太子?这姑娘就是她的探子,是这样吗?你多心了吧……”   他垂眸看萧邑澍动不了的双腿。   萧邑澍的容貌有七成是随娘,外族人深邃的五官,眼眸又有皇帝的威严霸气,是几位皇子中容貌最为英俊的。   要不是腿瘸了,想要成为三王妃的女子从皇宫门前排到边关。   谁会认为一个瘸子对太子的位置有威胁,要是有也是其他正常的人。   姜有年嘲笑皇后多心,看到萧邑澍冷漠的脸,才发现自己貌似错了:“好吧,她没多心,你就是个白眼狼,惦记着太子的位置,这样吧,你也挺惨的,我帮你对付那老妖婆,我假装是她的棋子,帮你打听她那边的耍什么手段。”   他把自己说得慷慨仁义。   在萧邑澍心里,慷慨仁义这四个字最不能配在姜有年身上。   他不配!   而姜有年只有一个天真的想法,那就是她正好可以看看皇家的人争权夺位的有趣戏码。   萧邑澍盯着姜有年许久不说话。   姜有年追问:“怎么样?接不接受,我做你的棋子,你得好吃好喝供着我,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你保我吃香喝辣,荣华富贵,我保你登上皇位,如何?”   “成交。”萧邑澍回答得很快,好像就等他这句似的。   让姜有年莫名感到这笔交易好像亏了……   “还有一个条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萧邑澍的眼神突然变得阴晦凶狠。   姜有年:“什么,尽管说。”   萧邑澍双手用力掐住自己的两个膝盖:“给我一双能走路的腿,事成之后,我赐你吃不完的“食物”,保证好吃又新鲜。”   姜有年眼前一亮,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答应,越考虑越想要点头答应。   明明姜有年才是狐狸,可他竟然被萧邑澍这凡人有毒,迷惑了他身为真正的妖精的心智。   最终姜有年“痛心疾首”,重重地点头:“成交,谁让我人善心美呢,实在是看不得西华国未来的君主是个瘸子,依我的能力是能够让你站起来,可是你的病症不是一天两天,沉疴多年,得需要时间慢慢治愈。”   萧邑澍说:“我耐心多得很。”   两人房中进行这番谈论要是传出去,十颗脑袋都不够他们掉。   以后的事商榷好了。   萧邑澍开始给自己解腰带,边说道:“以后在王府走动,要易容一下,毕竟我娶的是个女人。”   “放心,我施个障眼法,在别人眼里我是那位董什么晚秋的模样。”   “那就行。”   “你杀过很多人吗?”程澍问。   三言两语间,他的腰带还没彻底解开。   姜有年看着恨不得上去搭把手,扯烂那腰带。   “当然。”姜有年打了个哈欠:“我无恶不作没怎么,怕了?”   萧邑澍打破砂锅问到底:“杀过多少?”   姜有年伸出手指开始数:“一……二……三……诶不记得了,我记得干嘛。脑袋就这么大,装不下。”   腰带落地,萧邑澍终于解开了腰带,开始脱外袍。不忘继续说:“不记得好,省得把脑袋撑大了,你三天后随我进宫给陛下和母妃请安,皇后估计会找机会见你,到时候机灵点,那婆娘比你这只狐狸精还狡猾。”   姜有年不以为然:“是吗,那我就要好好会一会她了。”   外袍脱下,萧邑澍开始脱里衣,回头看姜有年还躺在床上便停了手,轻飘飘地发出命令:“出去,我要歇了。”   姜有年冷哼一声,却没有要出去的动作:“哪有新郎在新婚之夜把新娘子撵出房外的。”   他是打算赖在这床上不走了。   萧邑澍的眼睛微微眯起,勾起自信的笑容:“刚才疼不过瘾?那再来一次……”   “诶!你住手!”姜有年唰一下翻身下床,龇牙咧嘴,恨不得当下就把萧邑澍撕扯成肉碎。   他知道萧邑澍恶心自己,瞬间换了一副谄媚的面孔,走到萧邑澍前面。   双手轻轻撑在他的胸膛上,一双狐狸眼勾魂摄魄,连头发丝都有一股勾引的能力。   两人的脸距离十分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呼出的气息打在对方身上。   姜有年说:“夫君,需要我为你宽衣侍寝吗?”   萧邑澍:“滚!”   姜有年化作一束白色残影,从窗户溜出去,期间的笑声猖狂到惊动黑夜树林里的鸟儿。 第83章 噩梦   梦境分三种。   第一种是对憧憬事物的热烈期盼,这份期盼强烈到植入潜意识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悄然实现,眼睛一睁便化作云雾消失,未完的遗憾使得那份期盼更为强烈,深深地扎根于心,甚至会成为一份执念,也会成为前行的动力。   第二种是对某样事物与人的恐惧,入眠时心理防线最为薄弱,恐惧就会在大脑中撕开一个口子,强行占有出现在跟前,与前者同样,那份恐惧会更为深刻,深扎于心,想要战胜恐惧,那么就要勇于面对,会成为向恐惧复仇的动力。   第三种是无厘头的天马行空,既不是所盼望的,也无所畏惧,这种梦境没有任何意义。   下半夜是梦境猖狂的时辰。   新婚之夜。   本是值千金的夫妻春宵夜,却成了空房一人眠。   真的新娘子死了,装成新娘子的妖精不知道在哪个屋顶上蹦跶。   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新婚房内漆黑一片。   床上的鸳鸯被隆起的人形剧烈抽搐了一下。   萧邑澍原本深眠中,平缓的呼吸声陡然急促起来。   额头和脖子渐渐冒出一层汗水,打湿了被褥和枕头。   他在做噩梦。   “不要,滚开,杀了你!”   萧邑澍低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发抖,牙关打颤,光听声音就知道他的梦境应该很恐怖。   他梦到了十岁时候天翻地覆的画面。   那时候他还是个功夫了得,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的三皇子。   是七位皇子中无论文武都是最为突出的那一个。   皇帝陛下分给的宠爱是最多的。   记忆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萧邑澍骑在马背上拉满弓箭,整个人意气风发。   耳边是许多人在谈论陛下将会在庆国大典上宣召要封他为太子。   这时阳光大亮的天色骤然暗下,黑色的云块遮掩整片天空,天地间进入黑夜。   身边多了很士兵护卫,将萧邑澍层层包围在中间,手里的兵器朝外,他们是在保护萧邑澍,跟外围的敌人厮杀。   “杀啊!”   “保护三皇子,去找援军!。”   “那是什么东西!啊!”   一道红色残光闪过,喉咙刺痛一下,温热的鲜血从士兵们的脖子喷涌而出。   红色的液体在黄泥土地上蔓延,犹如地心里流动的岩浆,把半个山头染成朱红一片,尸体铺了满地,天空也染红了。   少年的萧邑澍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能做出的反应只有惊恐,在仅存几名士兵保护下逃跑。   还没跑出几步,听到一名小女孩正哭着喊娘亲救我。   刚才攻击的红色残光向女孩那边飞去。   萧邑澍没有多想便飞扑过去,挡在女孩面前抱住她往旁边翻滚,躲开一击。   接着萧邑澍双腿传来剧烈的痛感。   纵然这是在没有知觉的梦境里,那痛感丝毫没有为此而减少。   萧邑澍自从双腿废了之后,每天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他无论做什么都不像一个会呼吸的人。   双腿已经废了有十年之久,在梦境里的痛觉反而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这痛觉让萧邑澍高兴了一下,有那么几个瞬间因为这不是梦。   因为有了痛觉,也就是有感觉了,或许也能行走起来。   萧邑澍低头看自己的双腿,可是画面却不如他的意。   他的双腿血肉模糊,有一只浑身毛发雪白的狐狸正伏在膝盖上啃食。   双腿的皮肉被狐狸撕咬得白骨嶙峋。   狐狸抬起头看萧邑澍。   对视的那一瞬间,狐狸化为人形,正正是姜有年那张俊美勾魂的脸庞。   他对萧邑澍绽开笑容,露出尖锐的獠牙还沾着浑浊的鲜血。   萧邑澍抓起地上一把剑向姜有年的心脏刺过去。   就在剑锋快要刺入他的胸膛,整个世界轰然碎裂崩塌。   脚下一空,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被黑暗吞噬。   床上的萧邑澍猛地一颤,惊叫出声。   原本紧闭的眼睛陡然睁开,瞳仁在颤抖。   有一瞬间忘记呼吸,而后剧烈喘息。   愣愣地看着床头上方红色的纱幔。   胸口起伏厉害,一时半会儿无法缓和下去。   萧邑澍用力撑起上半身,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喉咙干燥得厉害,想要喝一口水,伸手去拿床旁边的小桌子上的水壶准备倒水喝。   平常下人都会准备一壶茶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他半夜口渴的时候可以伸手就能喝得上。   可是水壶里面已经空了。   才想起今晚这是第二次惊醒,这壶水在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喝光了。   如果要喝的话就要走几步路去寝室外的桌子拿。   萧邑澍远远看着那边的桌面上的水壶。   对于正常人来说,不过如此简单的几步路。   萧邑澍的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用力地掐。   一如既往没有知觉。   就算是有梦境里那种要人命的痛觉也好,起码是能感觉得到的。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萧邑澍重新躺下床,手臂盖在眼睛上。   嘲讽似的冷笑一声,从牙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废物。”   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无论早晚,萧邑澍无论如何再睡不下去。   睁眼到天亮。   三天后,萧邑澍要带刚进门的王妃进宫给皇帝和母妃请安。   这三天里,姜有年没有在麒王府露过面,可能是逃跑了吧,再也不会回来。   这么多天了,麒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没有见到女主人的真容,那场婚宴像是没办过,麒王没娶媳妇儿似的,大家难免会存有好奇心。   难道是麒王太厉害,把刚进门的新娘子弄得三天三夜下不来床了?!   萧邑澍倒是不担心姜有年会不会真的不回来。   因为姜有年的脖子上还带着定妖环,他可以控制。   把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的姜有年疼到长记性了,就会乖乖回到他身边。   第三天早上,萧邑澍不知道第几次从噩梦中醒来。   这次的噩梦还好,没有新婚之夜那个噩梦来得恐怖。   程澍起了床,丫鬟拿出两套新衣衫。   一套是萧邑澍穿的,一套是三王妃要穿的。   今天萧邑澍要带新媳妇儿见皇上和母后,一切都要精细打点。   几名丫鬟正将那套繁琐的新衣衫给萧邑澍穿戴。   孟管家站在一旁,低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儿局促不安。   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请问三王妃是还没起吗?这快要误时辰了。”   萧邑澍轻描淡写说道:“三王妃离家出走了。”   孟管家:“啊?!这……那……这这这可咋办啊?”   老人家一下子慌了,拍着手背原地打圈踱步。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谁说我离家出走了,现在出发吗?走吧。”   听此人这么说,想必就是三王妃了,房里的下人们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儿跪下行礼:“三王妃。”   萧邑澍看向门口的姜有年,在他眼里明明就是个男子模样。   而在一众下人眼里,他是个女儿容貌。   果然如姜有年所说,他会施障眼法,除了萧邑澍看他是男人容貌外,其他人看他是董晚秋的模样,连声音也是不同的。   萧邑澍打了个手势,丫鬟们便走到姜有年周围,将人半推半就拖进寝室里面的。   姜有年从未想过会被一群丫鬟对自己的身体上下其手。   其实也就换一身华丽的衣裳而已。   也多得这群丫鬟才穿好了那身七八层层层不同的衣衫。   姜有年不知道回头要怎么脱下来,直接撕烂得了。   穿好衣服出来后,姜有年张开双手欣赏身上的衣服,用力提了提腰带,拍了拍两边胸膛。   他还没有熟悉自己扮演的身份,没有意识到在别人眼里他是个女人,男人做起来的动作到了他身上就变得粗俗。   旁边的丫鬟和都看傻了眼。   这三王妃哪有女人端庄的品德,太放得开了吧。   “见你父母而已,又不是天皇老子,用得着这么隆重吗?就算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需要穿这样。”姜有年不满地说。   这话一出,丫鬟们纷纷跪下。   三王妃好像也没有礼节,竟然对陛下不敬。   萧邑澍没给他好脸色:“你即将要见的人是一国之君。”   大家看明白了,麒王和王妃这对夫妻新婚三天闹别扭。   姜有年甩了甩厚重的袖子,大步跨出房门,同时留下一句:“你们这些人跟我有关系吗!”   确实没关系,他是只妖,去见的又不是妖界的王,一凡人不值得他去重视。 第84章 进宫   姜有年从穿上一身华贵的衣服开始就特别嫌弃。   好看归好看,出门前萧邑澍赠了他一句:“衬得你人模狗样。”   气得姜有年上马车的时候差点被绊摔倒。   晃晃悠悠坐好,被束得过紧的腰带勒得喘着粗气骂道:“你们人……指定有毛病,穿这样的衣服稍微好看那么点儿,真虚伪,找罪受。”   萧邑澍正眼不瞧他一下:“出生就是贱骨头怎么穿得惯,你也就配粗麻布。不,畜牲都不穿衣服,你要实在不习惯,可以光着身,我不拦你。”   “我这不是顾及你的面子吗,堂堂三皇子新娶的媳妇儿脱光衣服上大街裸奔,传出去是你丢份儿,我怕什么,你也别管我配不配。”   姜有年翘起不配这身衣服的二郎腿说:“总之你个瘸子也就配坐轮椅咳,松开!咳咳!”   他说着没有一点防备,脖子上的玉环突然收紧,很快就憋红了脸,好一会儿玉环才松了。   萧邑澍却装作无辜:“这玩意自个儿有灵性,出言不逊就会惩罚你。”   姜有年大口喘气,狠狠瞪着萧邑澍。   马车是特制的,为了方便萧邑澍的轮椅上下,底部做得特别矮,不与别的马车要踩几步梯子才能上去。   所以若是在大街上看到这辆特制的马车,大家就会知道里面坐着麒王。   宽敞的马车里两人一路说不上两句话,坐的位置尽最大限度远离对方。   姜有年将马车窗户的帘子掀开一角往外看。   远远看到前方是朱红色的宫墙。   宫墙上方站了一排守卫兵,个个腰杆挺得笔直,手举铁戈,身上穿着厚实的盔甲,好比这城墙那般坚不可摧。   还没靠近就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呼吸不禁变得沉重,油然生出对权力的敬重。   姜有年除外。   这天下他去过很多地方,除了道观,没有什么地方他去不了。   去过很多地方倒是没有进过皇宫,多少存有几分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皇帝陛下,能养出个嘴贱刻薄的皇子。   姜有年坐正,好整以暇瞥了一眼萧邑澍。   厚重的宫门打开,马车在两排城门卫兵的注视下通过宫门。   姜有年不知为何心生出紧张感。   不是害怕,是对即将要面对的未知而激动。   萧邑澍一直闭着眼睛,姜有年还以为他睡着了。   直到他突兀地开口说:“你的嘴巴连狗牙都吐不出,进去之后给我少说话。”   姜有年无所谓地扣了扣耳朵,不以为然:“看心情,你这般尖酸刻薄,爹娘也好不到哪里去,万一跟你似的句句我不爱听,你堵不住我的……”嘴。   嘴字还没说出来就让姜有年活生生吞回肚子里。   因为他看到萧邑澍眼睑微抬,视线定在他脖子上的定妖环。   如果姜有年再继续说下去,下一刻他就能被勒死在马车上。   鉴于姜有年收嘴了,安坐在角落,虽然看起来还是愤愤不平,萧邑澍选择放过他一马。   他们两人的性格很不一样,又有某一些瞬间会相似。   比如萧邑澍沉默寡言,姜有年总是一惊一乍地撒欢。   可两人斗起嘴来不相上下,一样不嘴下留情。   萧邑澍总能让姜有年不能反驳。   谁让那小狐狸的身家性命在人手里,浪忘形了就被喉头一紧,最后不得乖乖投降。   马车进了皇宫又行了一段路程才停下,外头的车夫说到了。   下了马车还需要走一段路到皇上所住的宫殿。   萧邑澍身后是一名小厮推着他前行,姜有年走在他右边,褚云抱着随身的剑走在左边。   姜有年转头去看褚云。   在成亲那天,他有稍微看过这人的侧脸,当时有红盖头遮了视线没看太清,只知道他左眼是瞎的,有一道渗人的疤。   从褚云的打扮就知道他是萧邑澍身边的贴身护卫。   姜有年却觉得这名护卫锋利的眉眼有点熟悉。   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有认识左眼有这么大一道疤的人。   他口不遮拦直接问道:“这位护卫大哥,我们是在哪儿见过吗?”   在褚云眼里,姜有年是董晚秋。   因为董晚秋有目的接近萧邑澍,作为护卫他并不待见这位三王妃。   虽然不待见他,却也冷冷回答道:“董侯爷六十大寿,宴请我家殿下,我随殿下赴宴有幸见过王妃一面。”   这个回答对于姜有年来说算是答非所问。   他问褚云有没有见过姜有年,不是有没有见过董晚秋。   罢了……   姜有年也就一时兴起问的,很快就忘却这回事。   而一直沉默的萧邑澍就把这件小事记了下来。   姜有年这一路上没怎么安生,手脚特别多小动作。   让萧邑澍以为自己是带了一名三岁孩童进宫玩耍。   事实上他确实跟三岁孩童没什么两样,他没有爹娘,从四条腿走路变成两条腿走路,全靠自己摸爬滚打,人情世故也认得少。   皇宫不比外面的市井,单是一块砖都是雕刻镶金银,仿佛到了个三界以外的世界。   姜有年抠一抠宫墙问能不能抠出金子来。   他身后跟着小竹和桃儿两位丫鬟是专门伺候这位主子的,一路上没少操心提点让他注意礼节。   俩丫鬟心里纳闷着三王妃不是一品侯爷的女儿吗,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不可能跟乡野丫头那般。   在这宫墙之内任由她这般撒欢,她们小的迟早被这主子连累到人头落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姜有年眼疾手快,谁都没拦得住他,他把两朵开得正盛的月季花摘了下来,闻了闻,分别递给身后的小竹和桃儿,轻佻说道:“花配美人,拿着。”   多么顺手,宛如搁自家后花园,花也是他栽出来似的。   吓得两名丫鬟连忙跪地上不敢接,求救的目光投向萧邑澍。   那花是某位得宠的妃子栽的,追起责来她们要人头落地。   三王妃这不是在害她们吗。   萧邑澍挥手让身后的小厮继续前行:“三王妃喜欢花就自个儿留在这儿吧。”   花还在姜有年手里,没人要就自己拿着玩。   他小跑跟上萧邑澍。   小竹和桃儿从地上爬起来也跟上去,心依旧吊在嗓子眼。   桃儿凑到姜有年耳边提点:“三王妃,这月季是燕贵妃栽的。”   “燕贵妃?”姜有年问:“谁?”   桃儿说:“陛下后宫,燕贵妃最近风头正盛,陛下对她宠爱极了,之前有个宫女不小心碰掉这株月季花一片叶子,燕贵妃就让人把她的指甲盖生生拔了出来。”   旁边的小竹附和道:“双手放到石磨上面来回撵,废了。”   桃儿再补充:“最后挖出她的眼睛喂给她养的狗吃。”   俩丫鬟说得不亦乐乎,说完还害怕着打了个寒颤。   姜有年听着有趣极了,想着这燕贵妃也是个会玩儿的主,不过跟他比起来就稍逊多筹。   “狗吃人的眼睛……”姜有年小声呢喃。   他从前在遍地野兽的山里见过不少野狗,别说人的眼睛,人的骨头都能给啃进肚子里。   家养的狗是肯定不吃的。   这皇宫里的养的狗好歹也算家养的,怎么会如此凶残。   “三王妃,那是一只很凶的狗,青面獠牙。”桃儿呲着牙,手脚并用:“它浑身毛发漆黑,站起来比人还高一个头,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是洋番那边进贡来的,初时就巴掌这么大,很讨人喜欢,燕贵妃向皇上讨了去,几个月后就养成人那么高,而且那狗成精似的,燕贵人让它咬谁就逮着谁往死里咬,因为它谁也不敢欺负燕贵人,那狗见着陛下就摇尾巴,别提多乖巧了,   “对啊对啊。”小竹也说:“有大臣差点被那狗咬了,向陛下说那狗多凶,提议杀掉,陛下都不相信,还说大臣胡编乱造,给燕贵妃哄得陛下赏了他二十大板,那狗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不说还以为是个人扮成的,我怀疑他就是修炼成妖精了,说不定还能修成人形。”   “成精不至于,有的狗比人还聪明。”狐狸成精的姜有年基于自己的经验之谈,坚信那狗没有成精。   “那可不一定。”前面萧邑澍突然插话,余光轻蔑瞥了姜有年一眼:“比猪还笨的狐狸都能成精,聪明的狗为什么不行。”   姜有年:“……”   又是猪又是狗的,这人明显是在骂他。   姜有年十分自信:“行啊,赌一把如何?” 第85章 恶犬   姜有年说赌一把就没有下文了。   他们这次进宫只是跟皇上和萧邑澍的生母吃一顿简单的家宴而已,没有别人出席,吃完就出宫。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燕妃和她的狗,实现他们不成型的打赌。   家宴设在凤平殿。   凤平殿是萧邑澍生母娴妃所住的宫殿。   从下了马车到凤平殿门口,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   现下虽然刚刚是入秋时节,却不见有凉意。   姜有年拖着一身厚重的华服,早就喘气流汗。   而萧邑澍却舒舒服服坐着有人推,突然有点羡慕。   呸呸呸,谁羡慕他个瘸子。   一进门,在前厅忙碌布置的娴妃走出来站在门廊下,俯视看着来人。   “母亲。”萧邑澍行礼,眼角往旁边的姜有年看去,给他打了个眼色。   姜有年领会。   不就是儿媳妇儿给婆婆行礼吗,顶着董晚秋的脸,表面功夫是要做一下。   姜有年不情愿地有样学样行了个礼,没个正眼看娴妃,懒洋洋地说:“母……娘娘。”   他差点就跟着萧邑澍喊娴妃为母亲。   姜有年打从狐狸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没爹没娘,“母亲”这个称呼如何都难以说出口。   不知为何,姜有年发现周围的人神色有点不对。   桃儿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原来是他行的不是女子的礼节,而是学着萧邑澍的男子礼节。   还有他对娴妃的称呼应该是母亲。   姜有年也不纠正,站直身子再也没说话,无礼程度可以拉出去砍头。   娴妃对这个儿媳妇没有好感,对她视若无睹,对萧邑澍说:“澍儿,我特地让御厨做了冰粉,先进来吃一碗消消暑,其他人在这儿帮忙打扫一下,陛下快要到了,手脚麻利点儿。”   小厮推着萧邑澍进屋,姜有年也跟着进去,刚迈出一步却被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老宫女挡住了去路。   老宫女是伺候娴妃多年的姑姑,她对一众人等指示:“你们把那边的花盆搬走,泥巴清干净。”   随后她又指着姜有年:“你,去把地扫了。”   姜有年左右看看,确定身边没别人,对方确实是对自己说的。   他叉起腰不爽地质问老宫女:“你让谁扫地?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啊。”老宫女一副得意的嘴里,一看就是故意的,嘲讽的意味说:“刚才喊我家主子为娘娘,你不就是个奴婢吗?”   姜有年觉得自己的装扮已经够显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了,站在萧邑澍旁边比他那么抢眼。   这人不是看不出来,而是要给他个下马威。   正当他想着准备要怎么玩回去,远处传来尖锐的嗓音高喊:“陛下驾到!”   院子里的人已经将该清理的东西清理干净了,纷纷跪下等待皇上到来。   姜有年思索片刻,侧身退两步,故意将一个盆栽踢倒在地,快速抄起扫帚,装模作样在扫地。   动作干净利落,所有人的眼睛差点没跟上。   彼时皇帝萧正寅已经进了凤平殿大门,入眼的景象是所有下人都跪在地上,只有一名装扮华贵的女子站着,手里握住不符合她身份的扫帚在扫地。   萧正寅以前有见过董生荣的女儿,一眼认出那女子就是董晚秋。   “怎么回事?”他问得不算温和,更有问罪的意味。   撇开董晚秋已经是三王妃这个身份不谈,好歹是一品侯的千金,才新婚三天便却屈尊于这儿扫地。   老宫女抢过姜有年手里的扫帚:“陛下,三王妃贤良淑德,非要……”   屋里娴妃和萧邑澍走出来,打断了老宫女的话。   娴妃首先说:“参见陛下,晚秋这孩子懂事,见下人们做得不好,担心让陛下看着不适,就自己上手了。”   姜有年从见着皇上开始就没跪下过,大家的心思都在他扫地这件事上,没有人注意他跪没跪。   他拂了拂沾了尘土的裙摆:“回陛下,许是儿臣方才哪里没做好,激怒了母亲,只能如此赎罪了。”   他特地将“母亲”二字说重,咬牙切齿得瞪着娴妃,还有她旁边事不关己的萧邑澍。   这下娴妃语塞了,她找人打听过董晚秋其人是胆小的,没想到嘴巴还挺利索,一点儿不胆怯,还喜欢顶嘴。   娴妃在皇宫生活二十几年来,这点小场面对她来说很容易应付,脑子里很快就找到个辩解理由:“陛下,是这样的,臣妾老家有个规矩,新进门的媳妇儿要在前院扫一扫,意味着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臣妾嘴笨,让晚秋误会我是使绊子给她。”   萧正寅看看娴妃和姜有年。   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婆媳之间的矛盾,哪里是什么老家规矩,娴妃是给大家台阶下。   他没工夫调和女人间的小斗争,便顺着娴妃的话:“嗯,朕有耳闻,扫两下就得了,都进屋吧。”   姜有年憋着一口气不爽,还以为能搅动一点小风云,最后不了了之了。   四个人坐下一起用膳,姜有年全程黑着张脸。   看到饭桌上的菜品后,更想要掀桌子走人。   十多道菜是御厨从大早上精心炮制的美味。   在姜有年眼里却比不过一只活田鼠,他喜欢生鲜的野鸡肉,那才是他认为的天下美味。   这次家宴萧正寅放下了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撇开朝堂,聊着些茶余饭后的趣谈。   三人有说有笑,只有姜有年一直没有说话,用筷子戳着碗里飘香的米饭。   萧正寅见状便问:“晚秋,饭菜不合口味吗?”   然后对萧邑澍说:“澍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儿家还没习惯为人妻,你要多照顾,提前让膳房准备些她爱吃的菜。”   娴妃淡淡说道:“若是不舒服,我让人收拾个客房给你歇息会儿吧。”   她看不惯姜有年故作高贵的娇气样,却不能在皇上面前表露出讨厌她。   姜有年的狐狸眼看向萧邑澍,意味不明。   后者突觉不妙,来不及阻止他开口,果然听他说:“儿臣不用歇息,儿臣是这几天晚上过于操劳了,没有休息好,是吧,夫君——”   萧正寅和娴妃同时愣住了,没想到她竟然毫不忌讳,说出这样明里暗里的话。   新婚夫妇,夜里没睡好,能是什么事。   亏他们当父母的还忧愁过萧邑澍娶妻生子的问题,看来无须担心。   萧邑澍极度忍耐,握着碗和筷子的手关节发白,几乎要把东西捏碎。   好一会儿后萧正寅才清咳几声,笑道:“那就更应该多吃些,你俩啊,年轻人要注意节制,注意身体,知道吗?”   萧邑澍:“……”   真想扒了那只臭狐狸的人皮。   萧邑澍夹了一大块肥腻的五花肉放到姜有年的碗里,皮笑肉不笑细声说道:“这么多吃的塞不住你。”   姜有年也小声回他:“你让厨子端只南灵山的生鲜大肥鸡来,我保证不说话。”   用完膳后,萧正寅吃撑了,觉得好久没有过得这么舒心,于是和大家去御花园散散步。   走在后面的姜有年边用手扇风边小声跟萧邑澍抱怨:“热死了,你们宫里人活着真碍着别人,自己想做的非得拉别人一起做,你爹拉屎尿也喊人一起吗?”   萧邑澍横了他一眼,教训的话到了嘴边,被一阵狗吠声打断了。   声音越来越近,还有四只肉爪在地上快速奔跑的声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乖宝,跑慢点儿,来人啊快抓住我的乖宝。”   “娘娘,我们……我们拦不住啊。”   一只巨大的黑狗从远处奔跑而来,滴着口水的舌头随着步伐甩动,脖子栓的铁链子断了。   速度极快向萧正寅这边来。   它后面追来一众人等,几位宫女护着一名妇人小步快跑。   卫兵跑得快,却追不上黑狗的步伐。   就算是追上了,谁敢拦住这只恶犬。   黑狗遇到半道拦路的人都会呲着牙把人赶跑,直到它跑到萧正寅跟前蹲下,竟然乖巧地摇起了尾巴,用脑袋拱他的小腿。   原本陪在萧正寅身旁的娴妃早就被黑狗吓得容颜失色。   她有一瞬间对上黑狗的眼睛,觉得那狗是准备冲她来撕咬,她让几位宫女太监护着躲到远处。   喊着乖宝的妇人已经追了上来跪在萧正寅前面:“臣妾给皇上请安,我出来遛乖宝,没想到链子断了,乖宝一向亲陛下,许是闻到陛下龙体的香味,便跑来了,破坏了陛下跟娴妃还有三皇子赏花,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   萧正寅摸了摸黑狗的大脑袋,对它说了一句乖孩子,挥手对跪着的妇人说:“无碍,起来吧……”   姜有年低声冷笑:“这就是那只吃人的恶狗?那就是燕贵妃了吧?她刚刚叫那只黑狗是乖宝?”   萧邑澍嗯了声。   角落里的娴妃还惊魂未定,姜有年眼珠子咕噜噜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碰了碰萧邑澍的肩膀:“诶,虽然你娘刚才没给我好脸色看,我还记着仇,可是我更看不惯这位虚伪的燕贵妃和她的狗,方才我们打赌那只狗是不是成精,要赌吗?”   萧邑澍来了兴趣:“赌什么?”   姜有年没多想,十分有信心:“它要是成精了,我随你提要求,要是没成,我要南灵山的生鲜大肥鸡。”   “行。”萧邑澍爽快答应,并且又补了一句:“十只。”   就算一百只他也给得起,这场好戏不看就亏了。   “加码?”姜有年的眼睛突然蒙上一层阴翳:“那我也多加点诚意,让那只狗阳寿到此。”   “你打算如何做?”   “没有忠心到死的人,却有忠心到死的狗,这只一定是例外。”姜有年罕见地蹦出一句大道理。   话粗理不粗。   萧邑澍听着还挺有道理:“那你一定是到死也没有心的狐狸。”   扯我身上干嘛!   “都说忠诚是狗的天性,那么如果狗知道主人要处死它,它会做出什么样的反抗呢?”   姜有年说着,手里不知何时变出刚才他在路上摘的月季花。   他的掌心往花朵灌输灵力。   花在他的掌心竟然化成一只蝴蝶,拍着翅膀飞了起来。   姜有年双手环抱于胸前准备好看戏:“看着吧,它要是能活着逃出这片御花园,你就赢了,不过你输定了。”   萧邑澍并不执着输赢,因为他知道自己输定了。   妖精总比人要了解妖精,他们有凡人没有的能力。   互相看一眼,嗅一嗅味道,就知道对方是人是鬼还是妖。   萧邑澍纯属想要看那只狗和狗主人的下场如何。   蝴蝶在众人之间穿梭,大家是看不见这只蝴蝶的。   它飞到黑狗眼前,停在鼻子上,片刻后又拍着翅膀飞走了,像是在挑衅。   黑狗原本在对萧正寅摇尾巴卖乖,突然被蝴蝶惹生气了,高大的躯体猛然起身,追着蝴蝶跑去。   萧正寅没预料到黑狗的动作,被它撞了个踉跄,还好被身后的太监扶稳了,才没有往后摔过去。   蝴蝶专朝人的脸上飞去,黑狗便跟着蝴蝶往人的身体上撞。   追完一个人又追一个人,咧着个血盆大口,一口咬下去手臂都得断。   一瞬间整个花园天下大乱,所有人躲着黑狗的袭击。   “护驾!护驾!”   “乖宝怎么了?我的乖宝!你不要跑了。”   “快抓住那只畜牲!”   “你们不要伤害我的乖宝,它不咬人的,它真的不咬人。”   “啊!它咬人了!快跑!”   “陛下,快躲起来!”   扑通——   是人掉落到水池的声音。   一看,竟然是萧正寅掉下去了。   宫女手忙脚乱在岸上喊,太监们一窝蜂跳下水池去救驾。   幸好水池才到人的腰部,淹不到他们的陛下,只是丢尽了一国之君的脸面。   这场乱局中,萧邑澍和姜有年两人站在不远处淡定地隔岸观火。   娴妃一开始躲得远,混乱发生那一刻就让人护着躲到远处安全的地方。   燕贵妃嘶吼着让人不要伤害她的乖宝。   而一国之君的龙体还泡在水池中。   萧正寅的脸都气红了,脖子暴起青筋,气沉丹田大声吼道:“来人,把那只畜牲杀了!”   不愧是天子,这话一出,在场无论人还是狗一并顿住了。   造成如此局面,燕贵人自知这时候再求饶只会让皇上反感她,于是推着旁边已经拉满弓箭的卫军说:“快,把那畜牲杀了!杀了它。”   黑狗有灵性,常年吃生肉,人肉也没少吃,从小养成很大的血性。   意识到自己被主人抛弃了,野兽的血性就上来了,仰天长啸一声,躲过一支朝自己脑门来的箭,再次追着人跑。   这次比刚才还要激烈,方才它只追着蝴蝶跑,没打算伤害人。   现在他眼里哪有蝴蝶,只追着人撕咬。   已经有五六名宫女太监被他咬伤了。   黑狗凶狠的目光看向养育自己长大的燕贵妃,强壮的四肢蓄满力量。   燕贵妃脸上满是惊恐。   那只再也不是对她唯听是从的乖宝了,要反过来咬她,   燕贵妃转身就逃,可是她哪里跑得过狗,于是她踩着太监的背,爬到了树上。   姜有年笑得直不起腰,拍着萧邑澍的肩膀边笑边说道:“太好玩了,不仅能看黑狗暴乱,还能看母猪上树。”   区区一只恶犬,最后出动了禁卫军,好比一场小规模战争,黑狗死在了密密麻麻的乱箭下。   但凡是个人都爱面子,身为皇帝的萧正寅更甚,爬上岸后的样子很是狼狈。   被那么多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对燕贵妃没有个好眼神,气哄哄地走了。   燕贵妃在树上磨蹭了好久才重回地面,在这之后燕贵妃就失宠了。   混乱止息。   狗是单纯的狗,没有成精。   姜有年伸出手掌在萧邑澍面前:“十只鸡。”   “不会欠你的。”萧邑澍收回脸上的笑容,自己操控轮椅转身走了。   娴妃受了不小的惊吓。   萧邑澍回到凤平殿便去安抚母亲。   姜有年当然不会去的。   伺候他的小竹和桃儿在混乱里受了点擦伤,现在应该在处理伤势。   周围没有人注意姜有年,于是他一个人在附近晃悠,当他走到一处寂静的无人处,有一名宫女倏然出现在他身后。   那宫女冷冽的眼神不容拒绝,压低声音说道:“三王妃,皇后娘娘有请,请随我来。” 第86章 高平公主   姜有年跟随宫女的脚步在高耸的宫墙内绕了许久,路上都没有碰见其他人。   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到了一处偏僻的宫墙脚下。   周围没有守卫军驻守。   不远处的角落有一口井,勉强能塞进去一个人,要是有人在这儿杀人灭口扔进井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这一路走来比他以前在深山老林还要弯绕,算了算方位应该是到了皇宫的某处荒废角落。   待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大概得翻墙了。   姜有年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董晚秋是皇后娘娘的安插在萧邑澍身边的眼线。   看来皇后这次见不得人的召见是要审问董晚秋有没有打探到萧邑澍有什么动作。   他对董晚秋的认知仅此而已,没有再多了,所以等一下面对皇后说话还得处处小心不要说错话。   萧邑澍啊,为了你那么点儿吃喝,我要跟这么多人演戏,回头得吃穷你才行。   姜有年想。   他以为那位德良皇后会是个蜘蛛精转世的外貌,能有几翻姿色,但肯定是比不过他。   万万是没想到竟然是个看上去足有百八十斤的猪,皇帝也吃得进去?   德良皇后不过是富态了些,在一般看外貌的姜有年眼里就是一只大肥猪的转世。   几名宫女围绕在皇后身边伺候。   皇后手里拿着一把洋番进贡的羽毛扇子在欣赏,看似喜欢得紧。   见了来人,便挥了挥扇子让一众人等退下,只留下两名得心的老宫女。   德良皇后举止雅贵端庄,表面和善,大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首先“关怀”一句:“如何?三皇妃可好当?”   听着像是带着刺。   姜有年眯眼,皮笑肉不笑道:“回皇后娘娘,不怎么好,还在讨他欢心中。”   皇后点点头:“也是,你才进门三天,他那人看上去就不是个好色之徒,所以你这三天是什么都没打听到?”   “哪儿能呢?他能让我上床睡觉就不错了,这么多天我连床尾都碰不着。”姜有年说了大实话。   新婚之夜他确实被赶下床,甚至赶出卧房,外出浪了一圈,今天早上才回到麒王府。   要不是脖子上还带着个该死的定妖环,时不时给他一阵抽风,他才会不回麒王府被那瘸子掌控在手里。   怪自己当初太低估萧邑澍了。   皇后发现当上三王妃的董晚秋像是没以前那么含蓄,敢直视她大声说话。   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不过她没太在意很多,她最在意的是萧邑澍对自己儿子是否存在威胁。   年少时候的萧邑澍太过于露锋芒,把众皇子的势头压得死死的。   纵然他现在废了,皇后也不敢小觑,她时常后悔怎么没狠心一点把萧邑澍这条苟延残喘的命弄死在他十七岁那年。   以至于现在时刻提防他暗中蓄力反咬一口。   那时候他剩下半条命,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姜有年如此说摆明是表示自己不受宠。   论争宠这方面,德良皇后可谓是丰功伟绩。   她年轻的时候争宠玩得得心应手,不妨给后辈传授一两招。   皇后转而邪魅一笑,红唇如嗜血般:“孩子,你有再好的床上功夫,用不到他身上也白搭,可又如何,天下男人一个样,见了美色都得昏头,你加把劲儿讨好便是。”   姜有年装出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用宽大的袖子半遮住脸,羞涩说道:“儿臣见识浅薄,不懂得爬床的功夫,还请皇后娘娘指教。”   皇后:“……”   听着总有点儿别扭。   皇后几步走到姜有年面前,用羽毛扇子挑起姜有年的下巴,羽毛的尾端在他的娇艳欲滴的唇上轻拂。   “既然他不能人道,你这张小嘴就要灵活些,把男人伺候舒服了,让他醉在逍遥梦里,待他被迷得脑袋晕乎了,何愁套不到话。”   皇后活像是春楼里的老鸨,低俗淫劣,哪里还有方才一国之母的品德。   姜有年被羽毛扇子上的劣质香味熏得不好受,他稍稍退了半步低头应是。   心里早就跳起来骂人。   皇后又问:“之前交代你打听麒王跟荣阳世家私下有没有瓜葛,继续打听,给你一个月时间。”   她这些年为了儿子稳住太子之位步步为营,拉拢西华国各大世家势力。   荣阳世家当家的从前是国舅爷,虽然前几年不顾萧正寅的挽留执意告老还乡,倘若他日返回朝廷还有他说话的一席之地。   皇后这些年费尽心思连荣阳世家一名小辈都勾搭不上,担心对方早已站在别的党营。   姜有年披着董晚秋的皮囊,却不了解董晚秋与皇后更深的交易。   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回应。   皇后用狐疑的眼神看他呆滞的模样,从刚才见面开始,她就觉得董晚秋不对劲,又说不出哪儿反常。   此时不远处有一道女声:“来昭,我听见前边有人说话,是谁在那儿?”   姜有年闻声回头看去。   见一名身穿广袖罗纱裙的年轻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上缓慢向这边走来。   女子约莫十五六岁,五官生得极其好看。   肤色雪白,嘴唇嫩红,眉眼间有几分神似萧邑澍。   单是凭借外貌方面姜有年对这小姑娘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   不过小姑娘的眼睛无神,视线定在前方,前面有一级阶梯也看不到,需要身边宫女的提醒才笨拙地抬腿跨上去。   是个瞎子。   被称为来昭的宫女对女子说前面是皇后。   女子站在皇后面前,面对皇后方向不太正也不知道,准确来说她是面对姜有年的方向就行了礼:“靖颐拜见皇后娘娘。”   姜有年:“……”   她这一句没对准人的称呼,直接将两人给得罪了。   萧靖颐是一名已逝妃子所出,是萧正寅所有后代中唯一的女儿,排行第六,封号高平。   许是唯一的女儿,加上她有眼疾,萧正寅十分宠爱这位女儿,扬言要一辈子将她养在膝下,可想而知这位公主的地位有多高。   连皇后都要忌惮她几分。   皇后轻咳两声,不好跟一个瞎子追究。   “免礼。”皇后说道,随后用指责的口气问来昭:“怎么把公主带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   差点就被碰见她刚才的谈话。   萧靖颐解释道:“皇后娘娘,不是来昭带我来的……”   她欲言又止。   来昭抢先说:“回皇后娘娘,公主每天都会到这儿来散步,因为燕妃娘娘总是带着她的狗在皇宫里到处走,上次公主差点被狗咬伤了,自打那以后,就只能到宫里偏远的角落散步,没想到会在这荒凉的地方也能碰见皇后娘娘您。”   不愧是得宠公主身边的宫女,对皇后娘娘也敢话里藏刀。   姜有年看懂了那双方的立场,原来你我看不顺眼的关系。   姜有年窃喜中插话:“那公主以后可以到御花园去了,方才燕妃娘娘的狗发起了狗疯,冲撞了陛下,已经被乱箭射死了。”   萧靖颐闻言,空洞的眼睛看向姜有年。   来昭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她便绽开笑脸问:“是三嫂嫂吗?”   姜有年:“额……是。”   虽然一个大男人被称作嫂嫂很丢份,可是看小姑娘真心欣然的样子,便勉强接受吧。   “靖颐拜见三嫂嫂。”萧靖颐向他行礼后对皇后说:“皇后娘娘,你跟三嫂嫂聊完了,我要跟三嫂嫂说说话。”   她话里没有询问的意思,暗话就是:你聊完就赶紧走吧,我要跟三嫂嫂聊。   皇后的脸色是黑的却没处撒气,走之前经过姜有年身边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对他使了个眼色。   姜有年貌似懂了。   她们两人方才三言两语就有些许火药味,两人定是十分不待见对方。   这位公主莫不是站在萧邑澍那边的,残疾兄妹沆瀣一气对付老妖婆。   应该是这样。   皇后让萧靖颐讨厌了,那就由她的嫂嫂来改变她的立场。   怎么改变?难道用些深闺怨妇的下作手段让他俩反目吗?   姜有年做不到,要破坏就堂堂正正的。   不过目前他不想这么做。   他看不惯那老妖婆。   皇后走了,萧靖颐让来昭到一边等着,只剩下她和姜有年两人。   “人走远了吗?”萧靖颐小声问。   姜有年盯着皇后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嗯,走远了。”   萧靖颐拍了拍胸口:“吓得我,三嫂嫂,那个老妖婆肯定对你不怀好意,幸好让我今天出来走走碰到了你,不然三嫂嫂你要被她刁难。”   原来是这样。   这小姑娘人还挺好的。   萧靖颐介绍自己说:“三嫂嫂,我是靖颐,不知三皇兄有没有向你提过我。”   “没有。”姜有年冷冷回答。   原本脸上盛开的花被一阵风吹蔫了,萧靖颐的眸色瞬间暗淡下去。   这姑娘挺惹人怜爱的,从小养尊处优一定很好吃,要不是场合不对,姜有年说不定已经把人嚼碎吞进肚子里。   萧靖颐又问:“三皇兄呢?他没跟你在一块儿吗?你们成亲那天我病了没去成,今天一直等他来看我,可是他好像不来了。”   她越说越小声。   看来两人兄妹情深啊。   或许可能是瘸子和瞎子之间惺惺相惜?   姜有年不怎么搭话。   “三嫂嫂,你好冷漠啊。”萧靖颐伸手摸到姜有年的袖子,扯着晃了晃,可怜兮兮地撒娇:“好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姜有年从来没有跟人做过说话谈心这回事,平常牙尖嘴利如今语塞了。   他真不知道如何跟小姑娘聊话。   萧靖颐的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我是瞎的,完全看不见,很难看是吗?三嫂嫂是不是因为这个嫌弃我?”   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般人都不会主动拿人伤处来说话,她却很轻巧地道出自身的缺陷。   姜有年比萧靖颐高两个头,他弯腰凑近看她的眼睛,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没有嫌弃,不难看,可惜了你这么一张好看的脸。”   他三分真心惋惜,七分敷衍。   萧靖颐摇头:“比起我的眼睛,三皇兄的腿更可惜,你不知道吧,三皇兄是因为我才变成那样的。”   姜有年怔了怔。   不禁好奇萧邑澍曾经的变故,对他的事情越发想要知道得更多。   “哥哥当然不会跟你说,其实事情发生在我十岁那年,那时候哥哥十七岁。”   萧靖颐方才对萧邑澍的称呼还一口一个三皇兄。   这会儿变成了亲昵的哥哥。   “我十岁之前并不是什么高平公主,只知道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和娘在江南一个小镇里生活,那时候真快乐啊,自由自在的,如今我只能天天待在皇宫里,犹如软禁。”   萧靖颐面向风吹来的方向,风卷起她耳鬓的长发。   她的眼睛向着远方投去,似是没有眼疾,眺望着远方的宫墙,和远处那栋高高的占星楼。   姜有年站在一旁静静聆听,他不搭话,会让看不见的人以为旁边没有人。   不过萧靖颐除了眼睛的感官,其他感官都是极其敏感的,她能听到旁人的呼吸声,虽然只听到微弱的一点声音。   “我八岁的时候娘病重了,写了封信到京城,当时我以为我的爹是在京城里谋生的抛弃妻女狗男人,才会两年之久也没个音讯,觉得找不到更好啊,我以后才不要伺候他呢,最后辗转两年才有宫里的人来,说接我们进宫。”   “那时候我才得知自己的爹是皇上,父皇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当年南下留了我这么个女儿,便派人来寻我们进京,可惜出发去京城前娘亲拖了多年的病再也控制不住,死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当时那封信为什么辗转两年才到父皇的手里,如果能早一点,早一年,半年,哪怕是一个月,娘亲还能撑到见到父皇的那一刻,我能看得出娘亲那些年是很想念父皇的。”   姜有年听得津津有味。   这皇家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恨不得手里有一把瓜子,坐下来好好听。   萧靖颐继续说:“因为娘亲死了,进京的时间拖了半个月,恰逢哥哥在南粤结束了三年之久的海战,收到旨意班师回朝顺道接我回京,以前我就很想要个哥哥,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我真的有哥哥了,是个很好我很喜欢的哥哥。”   “路上的半个月里,哥哥待我很好,虽然初见面那几天我们不熟,相处多些时间之后他会哄我让我不要怕,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倚靠,老天爷带走了我的娘亲,却赐给我这么好的哥哥。”   “还有几天就能到京城,我们在阿杞山里修整,夜里突然有匪徒突袭,我好害怕,我跑去找哥哥,可是好混乱,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很多人死了,地上铺满了尸体。”   姜有年不禁发出疑问:“呵,不是去海战的军队吗?怎么如此之弱?区区一帮山头匪徒就把萧邑澍的腿折了?那海战估计是输了吧。”   萧靖颐回想那天惨烈的夜晚,双手抱住自己微微颤抖:“你不知道那些匪徒有多厉害,他们就像从地里爬上来的鬼魂。来无影去无踪,以哥哥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可是他为了救我……为了我……”   “你的眼睛也是那时候瞎的吗?”姜有年问。   萧靖颐摇头:“不,是后来的事了。”   姜有年想不明白。   一支皇城里出来的军队,就算战事有折损,不可能区区土匪也打不过,除非这帮土匪有上万人的规模。   放眼整个西华国里没有这么大的土匪帮。   只能说萧邑澍的命该如此吧。   真是一对苦命兄妹。   那场突袭八成是争权夺位而起的。   另一边凤平殿内,娴妃因为恶犬受到不小的惊吓,萧邑澍陪在一旁安抚她。   从凤平殿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见不到姜有年的身影,问宫女说三皇妃往那个方向走。   小厮推着萧邑澍往宫女说的方向走,直到他看到姜有年和萧靖颐面对面不知道在说什么。   随后看到姜有年抬起手,指尖靠近萧靖颐的眼睛,准备要落到眼角处。   萧邑澍立刻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能做出的动作只得是双手抓紧轮椅的扶手。   神经紧绷着连忙叫躲在暗处的褚云。   褚云用轻功很快就飞到萧靖颐身旁,拔出腰间的剑横在姜有年面前。   剑没有完全抽出剑鞘,只抽出一半,露出闪着寒光的剑锋。   削肉如泥的剑锋还差一毫就要割破姜有年的脖子。   只要萧邑澍一声令下,褚云便能不眨眼地给姜有年身体里的血放干净。 第87章 温柔的一面   褚云出现得太过突然,旁边猛的来了个人,吓得萧靖颐往后退。   她看不见眼前发生了什么,不过她耳朵灵敏,这么多年练出个听声识人的才能。   身旁从天而降出现的那个人脚步声很熟悉。   她很快露出喜色,伸出手向前探去:“褚大哥,是你吗?三皇兄也来了吗?”   “靖颐。”萧邑澍自己操作轮椅从远处来,警惕的目光投在姜有年身上。   姜有年挣脱褚云的手,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给他们。   看来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了,他们是误以为他要伤害萧靖颐。   这人真是的,怎么总是把人心想得那么坏呢。   虽然姜有年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妖,但刚才靠近萧靖颐的眼睛确实没有要伤害她的念头。   反而是想帮助她重回光明。   看萧邑澍的反应,姜有年瞬间改变了想法。   他不想帮萧靖颐了。   他就是这么记仇。   萧靖颐循着声音摸到萧邑澍前面,轻轻碰到他的膝盖:“三皇兄,三皇兄,我刚刚碰到老妖婆和三嫂嫂在这儿,她肯定是在刁难三嫂嫂,我就过来把她打发走了。”   小姑娘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在向长辈邀功,想要得到兄长的夸赞。   原本空洞的眼睛熠熠生光,竟不像个瞎子了。   不过萧邑澍的冷漠反应让她大感失望。   萧靖颐习惯了兄长的冷淡,可她知道兄长还是紧张自己的。   所以她可以一直孜孜不倦地向兄长示好,哪怕得不到回应。   她寻到萧邑澍的手,晃了晃,撒娇着说道:“三皇兄,我听说黑狗被乱箭射死,我以后终于可以不用躲着它啦,你现在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好不好?”   萧邑澍不为所动,对站在不远处的来昭说:“起风了,来昭,快送公主回去。”   萧靖颐甩开来昭的手,猛地跪坐在地上,附身趴在萧邑澍的膝盖上,紧紧拉着他的手。   嗓音拔高了几分,情绪有些激动,奋抗又央求说道:“我不要,我……我不想回去,三皇兄,你好久没来看我了,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就……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嘛。”   小姑娘说着哽咽着,无神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   一滴晶莹的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好生可怜。   站在一旁的姜有年嫌弃地咦了声,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动静不小。   萧邑澍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   伸手轻抚小姑娘的脑袋:“听话,现在时辰不早了,宫门快要落锁,等下次进宫再陪你,我送你回安乘殿,入秋后傍晚的风吹着容易着凉,你身体一向不好,不要太晚回去。”   他的语气是姜有年未曾听过的温和。   这几天他跟萧邑澍除了拌嘴就是拌嘴,说的话句句带刺,跟现在判若两人。   切,谁稀罕!   姜有年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鸣不平,片刻后又恼自己为什么要感到愤怒。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去不了花园,起码能送她回宫。   萧靖颐算是被哄好了些,站起身顺从着被萧邑澍牵着走。   姜有年不知道去哪儿,只好慢悠悠跟在他们后面。   前方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萧靖颐抬起手心向着太阳的方向,感受夕阳带来的温暖。   还有丝丝微风,风中有秋天枯叶的味道,很好闻。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的那个秋天。   刚刚失去娘亲的时候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然后腾空出现的萧邑澍自称是她的兄长。   快要塌下来的那片天让他给撑住了,兄长牵着她的手离开那个江南小镇。   要说她喜欢皇宫还是江南小镇,她肯定是喜欢小镇,并且时常挂念着以前无忧无虑没有皇宫里繁文缛节的日子。   萧靖颐前两天就生出个想法,就等着见面的时候说。   她说:“三皇兄,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宫玩呀,我想回去小镇看看山,看看水,再看看娘亲……虽然我看不见,而且父皇也不让我出去,你帮我跟父皇说说情好不好?”   “不行。”萧邑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再过一个月就入冬了,父皇不会让你乱跑,今年冬猎可以让父皇带上你去。”   “冬猎?!”萧靖颐反问:“三皇兄你会去吗?”   会去吗?   呵……   萧邑澍倒是希望自己能去。   他这副废物身子怎么去冬猎?反而让人替他费心。   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去,所以不会去。   少年萧邑澍是猎场上的王者,驾驭着烈马驰骋在各种猎场上,每次总能带回来不少珍稀的动物。   他十三岁那年就孤身上山打回来一只顶他两人高的熊。   可惜十七岁之后的萧邑澍再也无法回到战场上。   “不。”萧邑澍冷冷回答,低头看一眼然后提醒道:“前面的路不平坦,小心些。”   萧靖颐搭上来昭送上来的手走过一段不平坦的路,后又回去拽紧萧邑澍的手,生怕他逃了似的。   “没关系的,三皇兄你不去的话我去。”萧靖颐说:“我去给你抓一只狐狸回来,毛是白色那种,做出来的围脖好看又暖和。”   听到这,萧邑澍竟罕见轻声笑了。   萧靖颐说了这么多,总算听见他笑了,她更加兴奋:“原来三皇兄是喜欢狐狸皮,我会抓好多只回来,做成大氅给你冬天的时候披着。”   萧邑澍:“好。”   后面的姜有年:“……”   好个屁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安乘殿门口,萧邑澍就不进去了。   然而萧靖颐仍然拉着兄长在门口不打算放开。   萧靖颐的兴头上来了:“我明天就去请示父皇带我去冬猎,听说山里的雪很大,比皇宫里的雪大好多,三皇兄,雪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摸到是冷冷的,你能说说吗?”   萧靖颐以前生活的小镇没有下过雪,只听过憧憬过冬天经常下雪的京城。   后来到了京城,还没等到冬天第一场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萧邑澍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简单说:“白色的,像鸭绒一样,无数片从天上飘下来。”   “嗯……”萧靖颐歪头努力幻想那个场面。   摇头道:“还是想不出,无妨,最近太医给我用了新药,等我眼睛看到了,我要去书里说的天行山,听说漫山四季都是很好看的花,还有银冰湖,人可以走在上面。   还有……我还想带哥哥回我小时候的景春镇,那儿很好玩,我有几个小伙伴,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   “好,等你眼睛好了就去。”萧邑澍眼里是姜有年未曾见过的温和。   还以为他这个人永远是一张冰冷的脸皮。   姜有年等得不耐烦了,轻咳了声。   一旁等待的公公望了望天色,提醒道:“三殿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宫门要落锁了。”   萧邑澍给萧靖颐拢了拢外袍:“进去吧,我要走了。”   萧靖颐努长了嘴唇,脸颊鼓鼓的,用十分细小的声音表达不满:“你为什么不肯留在皇宫陪我玩。”   萧邑澍听见了,但当做没有听见。   萧靖颐觉得兄长的心情好像比平时要好,于是得寸进尺试探问道:“我明天也跟父皇请示,过几天去你府上住一月吧。”   “我府里清冷,你来了诸多不便。”萧邑澍挥了挥手,小厮上前推着他离开。   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萧靖颐急了,刚刚哄好的脾气又上来。   她不悦兄长回绝的借口。   向着萧邑澍离去的方向呐喊:“三皇兄,我的眼睛是因为谁瞎的,是你!我让你陪我玩是你应该的!”   姜有年愣住了,不可置信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这一路上他看得出萧邑澍有时候会隐忍公主任性的言语。   姜有年以为是作为兄长对妹妹的宠爱。   没想到他的隐忍是出于愧疚。   姜有年看周围的宫女公公听见这位六公主的话并没有惊讶的神色,反而很平静。   看来六公主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不是个秘密。   周遭沉寂,下人们大气不敢出。   萧邑澍没有回头,冷淡望向前方的夕阳。   刚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温和已经烟消云散。   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仿佛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刚才萧靖颐一时嘴快,话说出口后她又后悔了,双手手指不安地缠绕在一起。   已经没有刚才凌厉的脾气,反而害怕起来:“哥哥,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讨厌我,我听话,我不出宫了,我会乖乖待在宫里的。”   她一个劲儿摇头,眼泪哗哗流下。   萧邑澍不为所动,也不回头去看萧靖颐。   只淡淡说道:“我府上刚办完婚礼,到处乱糟糟的,等收拾好了再接你过去住几天,这些日子你乖乖听话。”   萧靖颐抹掉眼泪,哭了又笑:“好,我会听话的,哥哥记得接我去玩,反悔的是小狗。”   小姑娘的声音渐渐隐没在晚风中。   马车上的气氛比来时要沉重许多。   出了宫门不久,天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辰,忙碌了一天的百姓已经归家,街上空无一人。   萧邑澍打开马车的窗户,让夜晚的凉风灌进来,却吹不散胸口的烦闷。   刚才萧靖颐的话砸得他胸口某处在隐隐作痛,   这时姜有年暗骂一句:“狼心狗肺,跟你比起来我输了,起码我不会伤害同族。”   萧邑澍转头看他,姜有年正在把皇上的赏赐一件一件拆开看。   作为新婚夫妻,皇上赏赐了不少好宝贝。   满目琳琅的金银玉石,姜有年看花了眼,两只手腕戴了好几个镯子,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出叮当响。   他拿起锦盒里的一尊送子观音掂了掂,换着花样抛起又接住,生怕不会摔到地上。   又对着萧邑澍指指点点:“有句话说得好,皇家的人多薄情,你们一个瞎一个瘸,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萧邑澍不反驳,事实确实如此。   他把姜有年抛起的观音像接到手里:“抛晕了神仙,小心遭报应。”   姜有年摊了摊手,口出狂言:“呵,我从不尊重神仙,再说了这是送子观音……”   他话语一顿,坏笑着调侃他:“哦……你尊重,你是想要孩子啊?啧啧啧,可惜了,就算我生得出,你也无能为力啊。”   姜有年的视线往下移,赤裸裸定在萧邑澍的胯部。   事关男人的尊严,萧邑澍却没被他的话刺激到。   他将手里的送子观音抵在姜有年的肚子上敲了敲:“先操心你的肚子有没有生孩子的本事。”   姜有年:“……”   可恶,有被刺激到。   两人凑到一起准不会有两句好话,非得吵一架才舒服。   回到麒王府,孟管家早已在大门前等候。   还没等他上前迎接,就见三皇妃气哄哄地跳下马车,也不等后面的麒王殿下,一个人进了王府。   孟管家猜测大概是小夫妻俩闹别扭了。   麒王殿下平时待人总是冷冷的,应该不太懂哄媳妇儿的心思。   孟管家作为过来人,哄媳妇儿这件事上他的经验比麒王要丰富。   他说道:“殿下,恕老奴多言,女人的脾气跟养小猫一样,您越是冷淡小猫就不亲近您,热情些,小猫自然就黏你身上讨好您,很简单,准备些好吃的好玩的哄一哄绝对成。”   萧邑澍侧眼看了看孟管家,他想起来一件事。   是白天跟姜有年打赌的赌注。   十只南灵山的大肥鸡。   可以把那只狐狸哄一哄,继续玩弄他。   萧邑澍吩咐道:“派人去南灵山抓十只鸡回来。”   “啊?”孟管家愣了愣。   此时桃儿小声在孟管家身后小声说:“孟管家,方才三殿下和三王妃在马车里好像在谈论生孩子的事。”   孟管家恍然:“欸,好的,老奴这就派人去南灵山抓大肥鸡回来,让厨房炖鸡汤给三王妃补身子。”   萧邑澍又加了一句:“抓最瘦的。”   孟管家:“好嘞。”   估计是三王妃怕胖。   姜有年回到卧房,搭在肚子上的手一直未放下。   退一步越想越气。   用力拉扯束缚在脖子上的定妖环,要不是这玩意儿,他怎会如此受气。   他指着萧邑澍睡的床大骂:“生?我为什么要生,我是公的,你也是公的,你肚子生一个我看看!你他娘的,等你硬得起来,我有的是法子生给你看,你是人别不把我当妖看……”   不对……   “呸,老子上你,你生!”   骂了一通,也没觉得气顺一些。   卧房门外有人敲门,小竹在外面说道:“三王妃,晚膳已经好了。”   姜有年:“不吃!谁爱吃谁吃去。”   门外小竹还没离去,桃儿的过来了:“小竹,三殿下不用晚膳了,等下要沐浴,你跟我去烧水吧。”   “好。”小竹应道,又对卧房内的人说:“三王妃,我让厨房温了汤,待会儿……”   吱呀——   卧房门打开。   姜有年问:“殿下沐浴去了?”   不知为何,桃儿和小竹总感觉三王妃这一问不怀好意。   两人点了点头。   姜有年的狐狸眼亮了,扯了个和善的笑脸:“去吧,烧多点儿热水。”   你们三殿下可能不够用。 第88章 阴沟里翻船   浴房雾气氤氲,从外头看不清楚里面。   只看见浴池边一个绰绰人影。   姜有年轻轻推开没有关紧的窗户,悄声无息溜了进去,潜入水里。   进宫事情太多,萧邑澍一整天没安心。   今天见过的所有人,说过的话,好像依旧在他耳边徘徊。   特别是萧靖颐最后说的。   一字一句在剜他的心,将他的灵魂从身体中挖出再处于烙刑,永远打上罪恶的疤。   事实就是那样,他百口莫辩。   那时候萧邑澍的身体吊着口气上不来去不了,不少从前眼红他的人想趁他病要他的命。   几乎每天都有一碗加了剧毒的汤水送到他的殿里,每一口食物都十分小心才保下半条命。   那段时间萧靖颐每天都会去探望他。   某天她如往常一样前去,稍稍碰了一口水就倒下了,她的明亮从此消失,迎接她的是无尽黑暗的世界。   这些年萧邑澍一直纵容她的脾气,能给到的一定满足她,以此减少些愧疚。   可笑的是每每见到萧靖颐空洞的眼睛,伸长双手迈着蹒跚的脚步,罪恶感只有增无减。   似乎无论给再多的补偿都是徒劳。   她不该如此活着,她永远做不回小镇里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大概原本就心烦意燥,萧邑澍觉得今晚沐浴的这一池水比平时过多过热。   水过胸口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开始有些昏睡。   他双手撑在浴池边,准备起身。   忽然感觉到腰部像是被海藻般柔软的东西缠了上来将他往下拉。   萧邑澍措手莫及,又跌坐回浴池中。   雾气缭绕的视线里能隐隐看到水下好像有只“水鬼”。   萧邑澍抓住在自己腰部放肆的东西,用力将他扯出水面。   因为刚才的动作太大,水面剧烈晃荡,浴房中的水声特别大。   守在门外的小竹和桃儿听到里面的声音,以为麒王在水里出了意外,从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三殿下,您怎么了?”小竹刚推开门。   便听到屏风后面浴池里的萧邑澍说:“没事,退下吧,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进来。”   说话的声音有些急促,像是隐隐地压制着什么。   俩丫鬟有听出不对劲,但是不敢继续闯进去,于是应声退出浴房。   而浴池边。   萧邑澍依旧气定神闲坐着,不同的是他面前多了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两人面对面。   姜有年因为双手被反压到背后,腰背向后仰,仰起脆弱的脖子。   平常看这瘸子总是病恹恹的,没想到反应挺迅速,虽然腿废了,可是手的力气真的大。   姜有年想要挣脱,脖子上那该死的定妖环一直压住了他的灵力,让他使不出劲儿。   反而被浴池里激荡的浪晃得他稳不住身子就要往水里扎进去。   最后被一个小浪花猛地推了后背,整个人向前扑,正正撞到萧邑澍光洁的胸膛。   这人不仅手的力气大,平常孱弱的体格脱了衣服之后却出奇的精壮。   可惜了……   姜有年的鼻梁被对方硬邦邦的胸膛撞得生疼,把他疼出了泪花。   那双水光潋滟眼眸往上抬,琥珀色的眼珠子如夜晚粼光湖面上的橙色月亮。   眼尾泛红潮,睫毛尾部挂着一滴水珠,眉间微皱更显委屈,又宁死不服。   因为刚才潜入水底,他一头乌黑长发湿透了。   挣扎而松垮的衣领掉了半边,露出的脖颈和小半胸膛水泽莹润。   他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圈在他脖子上的羊脂白玉环被上下滚动的喉结也带着动了动。   自古狐狸擅长魅惑,被水淹过的狐狸可怜兮兮,谁看了不得迷糊,恨不得把他禁锢在床日日作乐。   可惜了这幅美艳的皮囊,扒开这层皮后,心是黑的。   萧邑澍眼见这出水芙蓉的一幕却不曾动摇半分。   他对姜有年这只妖不可能生出除了厌恶以外的任何情感。   永远不会。   “放手!”姜有年咬牙切齿:“老子不欺负残疾伤患。”   萧邑澍的手指收紧力道,姜有年的两只手腕传来刺痛。   仿佛要被捏碎,他痛呼出声,听着竟像是娇嗔。   若是眼前人是花柳巷里寻欢的恩客,这声音非得把人听腿软,银票哗哗地掏出来。   都说男人都会输在美人关里。   姜有年以前贪玩不是没有用过狐媚术魅惑过人。   仅仅那一次。   与那男人稍微碰到了手他就直犯恶心,不等更多接触便当场就把人的命根子断了。   可是姜有年不明白,当下与萧邑澍的距离要比那时候与那男人亲密上许多。   内心辗转,有很多种情感,硬是寻不到从前面对恶心男的反胃感。   反而……竟然想要继续玩弄下去。   姜有年期待发展到最后一步时萧邑澍有心无力的窘迫样。   到时候他非得好好嘲笑这个不能人道的男人,践踏他的尊严。   既然身体上有束缚阻止他的灵力,无法发出实质性伤害这瘸子,那就从自尊心上进攻。   心灵创伤可比身体上的伤害大得多。   让萧邑澍看着眼前的肉却不能吃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怀着这个坏思想,于是姜有年不再挣扎。   他换了个动作,水下他坐在萧邑澍的腿上。   还恶趣味地蹭了蹭。   如此勾人,萧邑澍却稳如老狗。   这都没感觉,果然是无能的男人。   因为这姿势,两人又近了几分。   萧邑澍的背脊挺直,两人虽然都是坐姿,萧邑澍要比姜有年高上一个头。   他垂眸看对面的人,明明是身处热气迷蒙的浴房里,眼睛里倒是蒙了一层寒霜。   姜有年仰头再靠近一些,鼻尖差那么点儿就能碰到对方的下巴。   双方能感受到对方温热不急促的气息。   两人目前暂时还都算游刃有余。   萧邑澍没说话。   姜有年的眼眉挑起,嫣红薄唇勾了勾,能把人的三魂七魄勾了去。   “好哥哥,今天你冤枉我了呀。”姜有年的语调里清纯含着些许媚。   又道:“我是想要给六公主治治眼睛,你却以为我要伤害她。”   这句是真的。   “我想兑现承诺帮你治双腿,你又弄疼了我,你这不是寒了我的心吗?”   这句是假的。   这么快治好他,好让他能跑能跳了,对自己的压制能力更大?   “你有心?”萧邑澍揶揄他,全程冷着脸不为所动。   姜有年再往前凑,胸膛与胸膛隔着两层湿透的布料紧密相贴。   “听到了吗?咚……咚……咚……我的心每一下都是为你而跳。”   这话说出来姜有年在心里恶心打了个哆嗦。   才发现自己说魅惑人的情话还挺有一套。   “那真是为夫冤枉你了。”萧邑澍放开了姜有年的双手。   转而环上他的腰,手掌往下滑覆上一双宛如刚出炉蒸得松软的包子。   这只小狐狸看着没肉,却不咯手。   也就这点值得夸一下。   萧邑澍另一只空闲的手摊开搭在浴池边,另一只手在水里不断在他身上作恶纵火。   表面却平静极了,闲散地享受水下那出奇的柔软。   水面上是似近不近的暧昧,水里是血脉喷张的浪荡。   姜有年忍辱负重,看对方或许快要进入状态了。   再忍忍!   在热水里泡久了,姜有年被蒸得发晕,脸颊的透红延伸到耳廓,瞳仁迷离地望着对面人。   想让对方快点进入失我的状态,他不禁咬了咬下唇,浴房里水声伴随着从喉咙发出的轻吟,奏出一段摄魂曲。   对方的反应却没有如他所愿。   还不够?   他压低声音,嗓音低沉沙哑道:“现在我全听你的,你要如何给我治?”   他摆出一副任人处置的姿态。   如何治,很简单。   姜有年身为妖精,拥有凡人所渴望的特殊治愈能力。   但凡受了伤,伤口转眼间就能痊愈,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只要渡些妖气给他,多来几次,相信很快就能愈合,与常人无异。   凡人的医术对他束手无策,妖精却能轻易地做到。   不过他现在还不想给萧邑澍治。   眼前人施施然等待他的“治疗”。   姜有年正在思考要做些什么动作糊弄他以为是真的在治疗。   视线碰撞在一起,姜有年看萧邑澍一向漆黑淡漠的眼眸竟然摆了个喜悦的弧度。   虽然比不上白天他对待萧靖颐那般温和,起码少了很多往常的针对。   抛开他缺德的嘴巴来讲,这瘸子的容貌好像……越看越让人顺眼。   不比别的臭男人多看一眼就犯恶心。   姜有年甚至生出了想要触碰他的脸的念头。   不知道他们对视了多久,好像才刚碰上视线,又好像已经过去了一炷香那么久。   他脖子有些僵硬,脑子一片混沌不知如何是好。   仅存的一丝思绪明明是想用手去触碰他的脸。   可不知为何身体却不按照思绪去走,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往前倾。   两人冰冷的双唇碰触。   鼻尖与鼻尖错开相抵,交织的气息要比方才浓烈许多。   姜有年第一次跟别人唇唇相碰,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干凡人才会有的这档事。   他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要比这一池子水还要热,烧得他脑袋更晕。   简直要把他烫熟,可是感觉还不错。   一时之间两人保持这个动作谁都没有动。   姜有年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明明可以随便吹一口气谎称已经治疗了,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可是刚才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是怎么回事。   仿佛他才是人,萧邑澍才是那只魅惑他神志不清的狐狸。   到底谁才是妖精……   姜有年难得阴沟里翻船,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便生出继续下去的念头。   他一定要把萧邑澍撩起火来,不给他灭。   姜有年紧闭着眼睛,眼睫毛在颤抖。   萧邑澍睁眼把近在咫尺的脸蛋所有细微动作看在眼里。   依旧保持冷漠的样子,对方贴上来他也漠然不动,抿紧嘴唇,等待对方下一步。   果然,他等到了柔软滑溜的鱼儿主动在他的唇瓣来回游荡。   那东西大胆地来敲门。   于是萧邑澍爽快地给他打开一条门缝,剩下的让他自己进来发挥。   明明没有做什么剧烈的动作,也就嘴巴在动而已,姜有年却渐渐开始喘起了粗气。   许是他闯进去上下左右试探了许久累的。   在腰部的手变换着动作,忽地用力。   腰的主人不免哼唧一声。   他娘的,就动手?就这反应?   看来萧邑澍确实不行透了。   白天宫里见的太监随便挑一个都比他行。   萧邑澍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姜有年心里拿他和太监比。   姜有年莫名生出失败感,身为一只狐狸他失败了,传出去得被笑个百来年。   出卖了色相却撩不动人,姜有年气不打一处来。   他准备要离开之际,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按住了,用霸道的蛮力不让他逃。   刚才的探索全程是姜有年主动的。   这一刻开始,他的主动权被夺走。   被粗暴的闯进来,舌尖一阵刺痛,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   他不断驱赶闯进来的唇舌,却被另一只手掐住下颚,迫使他无法合上嘴巴,力道大到把他的脸挤变形,白皙的肌肤出现明显的红痕,一看就是没有留余力。   萧邑澍无论是嘴还是手,每一个动作都谈不上温柔。   似乎含着恨。   姜有年的双手明明早就被放开了,他忘记用手推脱对方的动作。   身体软得不像话。   某个瞬间怀疑灵魂已经出窍,身体才没有受控制。   他成为一条鱼,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任对方处置却无法反抗。   “放……额……放开……”姜有年含糊着说。   扭动身体以表拒绝。   可对方不但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反而加重了力道。   与此同时,姜有年感觉到脖子上的定妖环收紧了,脖子被圈出凹下去的形状。   原本剧烈的亲昵就足够姜有年喘不过气了,脖子还被定妖环锁上,窒息的感觉令他脑袋一片空白。   憋红了的脖子和脸红得能滴出血,青筋暴起。   姜有年真的觉得今天像是确实要死在萧邑澍手里。   就在他一口气差点过去之前,他全身被松开。   脖子一松,嘴唇得了自由,他顾不得别的只管大口呼气吸气,夹杂剧烈的咳嗽。   刚缓过一口气就开骂:“你……死瘸子……唔!”   还没等他骂完。   后颈被桎梏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按入水中。   又是窒息的感觉。   扼住喉咙才被放开不久,喘了几口气而已,再次进入另一种缺氧的环境。   在水里同样是无法呼吸,他毫无防备呛了一口水。   一被按进水里没有气可以换,无意识张开嘴巴,热水从他的鼻子嘴巴灌进去。   太痛苦了,要死去一般。   他双手向上扑腾,抓住萧邑澍的手却没有力气推开。   他只好将指甲掐进他的手臂肉里。   萧邑澍看着他的指甲把手臂抠出了血,他却感觉不到痛感一样,加大力道又把姜有年往深一点按。   那一刻,萧邑澍确实是有要杀姜有年的念头。   他想看姜有年的呼吸渐渐微弱,直到失去呼吸,身体动不了,尸体飘在这个池子里,再让人把他的尸体扔到荒郊野岭给野兽吃。   从山野里来就滚回山野里去。   眼看水里的人挣扎的幅度小了。   萧邑澍的神魂才回笼,将姜有年提了起来。   姜有年犹如一条死鱼,歪着脑袋,微弱的呼吸却是急促。   张开嘴巴小口小口吸入空气。   经历了两次窒息,他心里的恨意达到顶点,却没有力气去揍他一下。   作为妖精,他太失败了。   他发誓,以后一定要……一定要将这个瘸子碎尸万段。 第89章 中秋特辑   程澍结束国外的电影宣传行程就赶最快的航班回家。   人还没上机,心早已飞回到家里的美人身上。   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到家了。   程澍第N次对手机那头的姜有年报告方位,还有几分钟可以回到。   前头副驾驶的柳安好转头过来对程澍和小包说:“车厢后面有很多品牌商送的月饼,全是好东西,你们看上喜欢哪盒拿回家给家里人吃,多拿点,送人也好,放这儿浪费了。”   小包去了后座:“哇塞,安好姐,这也太多了吧,明年都吃不完,程哥,你要吗?”   程澍正对着一段炖牛肉的小视频傻笑,那是姜有年发过来的。   闻言头也不回地说:“不要。”   柳安好向前方的马路翻了个白眼:“你还需要吃吗?喝水就够了。”   程澍没有反驳,无非是单身狗羡慕他甜蜜的热恋罢了。   “我要这盒流心的,我宝贝儿喜欢吃。”小包把每盒月饼都看一遍。   看到其中一盒惊讶地举起来问:“安好姐,我惊了!他们家怎么也能做个主题月饼?!还是不同口味的!是接了他们家的广告吗?”   柳安好回头看了一眼:“没接,我敢接吗?”   她瞟了一眼程澍又道:“我不想收的,他们的人硬塞过来,我也不好意思拿去送人,让别人怪难堪的,你有需要就拿回家吧。”   程澍手机不断响起收到信息的声音。   【姜有年:你回来路上可以去买一盒月饼吗?】   【姜有年:家里那盒给婉玉那丫头拿去送别人。】   【程澍:行,你要什么口味的。】   【姜有年:五仁的,没有就随便买吧,赏月用而已。】   程澍回头去问小包:“小包,有五仁的吗?给我一盒。”   “五仁?我看看……”小包看了看手里他刚才无比惊讶的月饼,忽地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递过去:“给,刚好有一盒。”   刚好保姆车停靠在灯光明亮别墅门前。   程澍也没回头看,凭感觉接过小包递来的东西,打开车门,一双长腿三步并两步跑进别墅大门。   身后是小包大喊:“程哥记得吃月饼,中秋节快乐!”   快乐两字咬得特别重。   柳安好回头问:“你给他那盒了?”   小包无辜点头:“啊,五仁啊,那里面就有。”   柳安好怒气飙升:“草,小包,明天他还要拍杂志封面的,你让他顶着一副精尽人亡的样子拍啊!封面主题就叫昨晚我被狐狸精榨干了?!”   屋内,姜有年正在摆饭桌,听到玄关的动静也没有回头看:“回来了,先去洗手,准备可以唔……”   他还没说完就被来人按着进行了个缠绵的吻。   约莫一分钟后,姜有年才伸手抵着程澍的胸膛推开:“快去洗手吃饭。”   程澍随手把月饼放在茶几上去洗手吃饭。   许久不见,程澍心急得不行,恨不得当场把人按在饭桌上。   吃什么中秋大餐,先喂饱饥饿了一个月的心灵吧。   不过他饭后立刻被姜有年轰进浴室洗澡才可以进行下一步。   浴室里水声停了,姜有年也收拾好厨房到客厅沙发坐下。   他看到茶几上的月饼,大声问:“这什么东西?月饼?你买的什么?”   浴室里程澍大声说:“嗯?五仁啊,不是买的,品牌方送的,想吃就拆呗。”   半小时后——   程澍顶着温热的水气走出来,腰间只围着一条毛巾,要掉不掉,对上姜有年露出深不可测地笑容。   怎么笑得有点儿……阴险?   姜有年用眼神指向那盒月饼,程澍坐到他旁边的空位。   只见那盒月饼的包装外盒上有一行诗句,他读出来:“但愿人……持久,千里共春宵?”   这句诗是这样写的吗?   月饼的包装盒是推拉式的,有外盒和内盒。   把内盒拉出来后更有惊喜,先是两个月饼,分别是欲仙欲死豆沙味和魂销玉醉五仁味,旁边是两盒某气球大品牌的最新产品,各6只装,还有宣传语——520颗3D粒粒爽,给你不一样的全新体验。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程澍问:“先吃哪个口味?欲仙欲死豆沙味?还是魂销玉醉五仁味?或者是……”   “不吃,你自己吃吧。”姜有年起身要逃,却被一股力道拉回去,反压在沙发上……   小包凌晨起床上厕所,看到手机突然一亮,困顿的眼睛看到程影帝给他发了个五位数的红包。   红包备注“中秋奖金”。   困意一下子全无,膝盖一软跪在床上并且快速回复——谢主隆恩!   隔天柳安好备足了急救面膜,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程澍会以什么样的精尽人亡的模样出现。   没想到整个人的状态比今天早上的太阳还要明艳刺眼。   昨晚吸了谁的阳气似的。   ——看我评论—— 第90章 偷鸡贼   姜有年手脚并用从水里爬上岸,躺在浴池边的地板上猛喘咳嗽。   身上的几层衣衫早已经褴褛不堪,有几处被撕裂了,浸着湿气虚搭在身上,大半边肩膀和胸膛露出来。   袒露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中,还没有从刚才两次窒息中缓和过来。   在他喘气的过程中,萧邑澍已经出了浴池,从容穿上里衣端正坐在轮椅上。   如猎鹰般俯视地上的人,似乎准备要发起下一轮进攻。   姜有年手软脚软,一只手艰难撑着坐起来。   出了水后觉得有点冷,提了提领子盖住裸露的肩膀。   破败的布料堪堪遮住点儿光景,可终究怎么看都是刚被蹂躏了一番。   姜有年喘着粗气大骂:“你个杀千刀的死瘸子,想淹死老子是吧。”   萧邑澍头也不回说道:“这不没死吗,留你一口气了。”   他摇了摇连接屋外铃铛的绳子,小竹和桃儿便推门进来。   她们伺候穿衣只能全程低着头,不能直视主上。   所以她们穿过屏风,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衣衫半开的三王妃。   桃儿惊叫一声:“啊,三……三……三王妃!”   俩丫鬟对视一眼便像是明白了什么。   难怪先前三皇妃让她们准备多点沐浴的热水。   难怪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三殿下不准她们进去。   原来是小夫妻在鸳,鸯,戏,水!   而且看三王妃腿软得坐在地上,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战况一定很激烈。   看不出来,平时冷冷淡淡的三殿下原来也有如此野性的一面。   俩丫鬟脑子里想了许多不干不净的画面,全是从监头姑姑那里听来的小故事。   萧邑澍沉声道:“站那儿干什么,要本王伺候你们吗?”   丫鬟们吓得腿软,连忙避开目光。   萧邑澍转而用戏谑口吻:“三王妃闲来无事在浴池中游了几圈,还没缓过气来,稍后你们再帮他更衣吧。”   “不需要!”姜有年撑着膝盖站起来、   脚步踉跄走到挂着萧邑澍换洗的新衣服前,选了一件最为厚实的外袍披到身上。   手指向着萧邑澍的鼻尖:“你……给我等着,咱们没完!”   萧邑澍耸了耸肩,套上丫鬟递来的衣衫。   姜有年踢开浴房的门,气哄哄出去了。   萧邑澍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离去,心情大好。   回到卧房,下人早已温了一壶酒在桌上。   萧邑澍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小酌几杯。   他的睡眠一向很差,所以每天要借着微醺的酒劲儿才好入睡。   因为浴房里的小插曲,萧邑澍这一天的烦躁得到了舒缓,才喝了两杯就有了睡意。   他放下酒杯到了床边,愣了愣,没有上床。   而是向床上鼓起的一团呵斥道:“滚出来。”   被子隆起的小山蠕动了几下,从里面钻出一颗头发蓬乱脑袋。   不过一会儿功夫,刚才在浴池里被浸得湿漉漉的狐狸,现在已经是一副干爽的样子。   倒是一双狐狸眼水光闪亮,躺在被窝仿佛等着被临幸。   姜有年一字一顿说:“我,不!”   萧邑澍的好心情没了大半,脸色又黑了。   他下一步又该要使些小手段让这只厚颜无耻的狐狸滚出卧房。   不过没等他动作,姜有年将被子拉下到腰部。   眼前的光景瞬间被白到发光的肤色晃得刺眼。   原来被子下他竟然没有穿衣服。   他一手撑着脑袋侧躺,腰部扭出个线条流畅的弧度。   一手拎着被子作势要往更下面拉。   姜有年学着白天在宫里见到的娘娘们的娇作语气说:“三殿下,我现在身上可是不着寸缕,你要是赶我出去,让外边的下人看到堂堂三王妃光着身子被赶卧房,别人该怎么笑话你麒王殿下和三王妃呢?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们看到的是董晚秋的身子。”   萧邑澍认为姜有年还真的敢光着身子跑外边去。   是啊,别人看他是董晚秋的外表,跟他姜有年没关系,损坏的是麒王府的名声。   权衡之下,萧邑澍便由着他罢了。   “好,那就别走了。”   他双臂撑在床沿用力,便轻松挪到床上了,掀起被子躺进已经被焐热的被窝里。   他夸赞道:“暖被窝的功夫倒是不错。”   然后背着姜有年侧躺,闭上眼睛。   姜有年还愣愣地坐在床头,看萧邑澍这么欣然接受,有点难以置信。   真的就这么睡了?我睡了你的床不生气吗?   姜有年忽然想爬下床了,可是他在内,萧邑澍在外,下床有点困难。   他看着萧邑澍安然入睡的侧脸,想到在浴池里没有得逞。   还是不服气。   于是姜有年拉上被子,也躺进被窝里。   两人中间隔了一人的空隙。   忙活了一整天,姜有年几次气得头昏眼花,真是找罪受。   他一连打了三个哈欠,睡觉前想要干点儿什么气一气他,最终败给了疲惫的身体。   太累了,睡一觉起来再跟他斗吧。   卧房的窗户半开,夜里的凉风吹了进来。   姜有年露出的肩膀感觉到冷意,睡梦中往被窝里缩了缩。   感觉到身旁有一个烧得火旺的暖炉,越靠近越发舒服。   姜有年主动往萧邑澍的后背靠近。   他舒坦了,扭了扭身体,在萧邑澍后背来回研磨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睡姿。   睡着小狐狸乖巧可人,与白天欠揍的样子判若两人。   萧邑澍感觉到后背靠近一股压力,便转身伸手按在他光滑的腰部用力推开他。   姜有年的脑袋不轻不重磕到床头板上。   这狐狸竟然没被磕醒,看来今天真的是累坏了。   萧邑澍推的一把没少用劲儿,直把姜有年大半个身子推出被窝。   新婚才第三天,被褥依旧是大红色的鸳鸯被。   姜有年浑身肌肤本就如冬雪般白,窗外的月光一照,更白得耀眼。   萧邑澍看了一会儿回过神,也不给人盖被子,就让他这么光着睡。   冷死他算了。   可是待萧邑澍半睡不醒的时候,在被窝外冷得发抖的狐狸哆哆嗦嗦钻进来。   再次贴上他的后背,手脚并用缠上“大暖炉”。   萧邑澍意识模糊,醒不过来再次把人推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床头。   姜有年从一个混乱又记不清的梦中醒过来,入眼便是萧邑澍高耸的鼻梁。   还有他熟睡中静逸的俊脸。   萧邑澍入睡前是背对着他侧躺,现在是平躺的姿势。   而姜有年的姿势却没有变,依旧是手脚并用缠着枕边人。   他半边身子压在萧邑澍身上,那他的肩膀当做枕头,一晚上抱着这么个暖炉,好久没有睡过如此舒坦的觉。   一只手掌覆在对方的胸膛,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敲打着他的手心。   每一下跳动从手心传入他脑海中因刚醒而较为脆弱的感官世界中,然后连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对方的心跳频率。   甚至有加快的趋势。   姜有年稍微抬头就能近距离看到萧邑澍的眼角。   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晨阳洒在他的脸上泛着金光,   原本两道一样的心跳声,其中一道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姜有年深吸气,尝试将自己的心跳放慢些。   感觉到萧邑澍被窝里的手好像动了动,姜有年一口气吸进去没敢吐出来。   因为那只手好像碰到了一处他十分敏感的部位。   姜有年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什么都没有穿就躺到床上……   所以他是光着身子与这瘸子睡了一晚上。   虽然大家都是男的没什么关系。   可是总有一股已经吃了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还讨不回来。   姜有年悄悄将脑袋缩进被窝里,藏了两个人而隆起的被褥慢慢边得没那么鼓。   不一会儿从床尾闪出一道白色的东西。   一只毛茸茸的狐狸轻盈地跳下床,蹲在地上用前爪挠了挠两只耳朵。   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又跃上窗台,跳了出去。   留下床上熟睡的一人。   萧邑澍缓缓睁开眼睛,用眼尾余光瞟向空荡荡的窗户。   瞳孔清朗,没有刚醒来的迷蒙。   他坐起身,掀开上半身的被子,被子上还有姜有年身上特殊的气味,怎么拂都久留不散。   不是普遍狐狸身上的狐骚味,不是脂粉味,不是植物香,更像是小奶猫身上的糖人甜味。   怪腻人的。   萧邑澍打算起床后让丫鬟把整套床褥换新的,卧房要清扫一遍。   他伸了伸腰。   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右腿好像动了一下。   是很轻微的动作,神经也有很细微的感觉,几乎微乎其微。   可萧邑澍知道这不是幻觉。   他那坏死多年的右腿确实是动了,也有感觉了。   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即便如此,也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这只狐狸倒是说话算话。   没过几天,萧邑澍真的派人去南灵山抓了十只生猛的大肥鸡回来。   不为别的,只是兑现打赌输了的承诺而已。   而在别人眼里,麒王殿下十分宠爱这位新进门的王妃。   给王妃炖鸡汤而已,市井里卖的农家鸡哪只不肥?竟然特地派人去如此遥远的南灵山抓鸡回来。   吃了能升仙不成。   姜有年看着柴房旁边的鸡舍里的十只大肥鸡满足极了。   一扫几天前在浴房里受的怨气。   厨娘已经想好这十只鸡要怎么变着法子炖汤给三王妃补身子,好让她给麒王殿下生个大胖儿子。   而姜有年哪里有想那么多,他最喜欢且只接受的烹饪方式简单得多了。   在静悄悄的凌晨夜里,姜有年因为昨晚没有吃饱,半夜被饿醒了,于是潜入鸡舍抓了最肥的一只。   他是打算就这么拔了毛生吃,这是他们妖精最喜欢的口味。   新鲜热乎又富有最原始的营养。   凡人吃的食物经过烹饪后没有了原始的肉香味。   姜有年当董晚秋这些天看着那些被煎炒蒸焖入味的食材勉强吃两口装个样子。   每天饿得够呛,饿得他每天晚上要去城外的山里找吃的。   现在王府里总算能有一口对他来说是真正的肉。   姜有年徒手将鸡的脖子掰断,抓着鸡爪子倒挂了会儿,等体内的血液放干净了,便开始享有美味的食物。   就在他露出尖锐的犬齿准备下嘴的时候,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划破寂寥的凌晨夜晚。   树上的乌鸦叫喊着逃跑。   整个麒王府瞬间嘈杂起来。   刚才尖叫的女人就站在姜有年后面不远处,喊完就因为刺激过度晕倒在地上。   姜有年上前去看,这不是厨房的厨娘吗。   大半夜的她在这儿干什么?   难道她也肚子饿了……   厨娘原本想着明天要炖一锅人参鸡汤给三王妃,要提前备食材。   所以凌晨天还没亮就去厨房开始做准备功夫。   没想到看到鸡舍里蹲着个黑影,因为是晚上她没看清楚是谁。   直到看到那人徒手拧断了鸡的脖子,喷了满地是血。   厨娘不是没有杀过鸡,可谁杀鸡像是跟鸡有仇似的。   如此还不止,那人竟然还准备直接用嘴去咬,他这是要生吞啊。   白天见到还好,问题就在于现在是晚上,看到这一幕后,厨娘就以为她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不干净的脏东西。   她吓得当场惊叫出声,随后晕倒在地上。   姜有年提着鸡,一脸无辜,手指戳了戳鸡翅膀:“是你吓她吗?嗯?”   远处有许多脚步声正往这边跑,府内守夜的小厮拿着火把跑过来,姜有年便轻盈地跳到屋顶上离开了。   “怎么回事?谁在喊?”   “声音是厨房那边传来的。”   “我听着像是赵大妈的声音,是出什么事了吗?”   “可能是刺客,你们去三殿下的院子里守着,其他人跟我过来。”   “来人,赵大妈晕倒了,没有受伤。”   “有看见刺客吗?”   “没有,可是少了一只鸡。”   “都给我搜!”   萧邑澍在睡梦中听到杂乱的说话声,以为是做梦。   外头的声音越发吵闹,他从睡眠中清醒,睁开眼睛才发现不是做梦。   他坐起来看向窗户,窗户没有开。   透过窗纸能看到外头有很多人影来回走动,烛光晃来晃去,把卧房里头也照亮了些。   窗外立着一道人影,是褚云。   萧邑澍问:“发生什么事?”   一直守在门口的褚云听见里头传来问话,回道:“三殿下,府里进了窃贼,请在卧房里不要出来。”   萧邑澍:“窃贼?偷什么东西?”   褚云:“厨房里的一只生鸡。”   此时卧房里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   姜有年一手提着只拔干净毛的生鸡,向萧邑澍扬了扬,用唇语问:“吃吗?”   萧邑澍:“……” 第91章 新进门的媳妇儿不能给饱饭吃   外头的混乱在天亮后不久便平息了。   那天凌晨,萧邑澍亲眼看着姜有年把一整只没有经过任何烹饪处理的南灵山大肥鸡吃进肚子里。   如果让别人看见,可不止赵大娘那样晕倒就算,非得吓得不见七魄。   萧邑澍从前上过战场,什么血腥场面没有见过。   战后的难民村里饿得人吃人也是有的。   经过鸡舍被窃事件,麒王府的守卫森严了许多,特别是夜间巡逻。   褚云担心主子的安危,几乎每天晚上都值班夜巡,连一只鸟儿都不准进出。   如此一来,姜有年夜晚若是饿了就不能翻墙去京城外面的山里打野食。   七天过去了,没有抓到偷鸡贼,守卫依旧日夜巡逻。   厨娘担心鸡舍再次被窃,于是每天杀一只鸡炖给三王妃。   每天边杀鸡边骂偷鸡贼,骂得比杀父仇人还要狠。   这些天却苦了姜有年,他这七天顿顿吃不饱,还总是无缘无故打喷嚏。   每天望着用各种滋补的药材炖出来的鸡汤,他那叫一个心痛啊。   好好的大肥鸡竟然被拿去炖了,实属暴殄天物。   姜有年有气无力趴在桌上,他刚刚尝试翻墙出去差点被发现。   拖着饿得使不上劲儿的身体跑回来,对床上已经宽衣准备睡觉的萧邑澍说:“瘸子,让你的人撤退吧,抓不到的。”   萧邑澍似是没听到有人对他说话,悠然躺下盖上被子准备入睡。   只有他知道偷鸡贼是姜有年,当然是抓不到贼的,萧邑澍不过是想让姜有年每天晚上不能出去打野食而已。   不服就饿着,饿了就自然会吃厨房煮好的菜。   麒王府什么时候少过他一口饭,不能天天惯他的坏毛病。   姜有年头两天向萧邑澍剧烈反抗过,现在已经无力抵抗了,到最后肯定会被脖子上那破玉环折磨。   加上这几天没一口饱饭吃,天天赖在萧邑澍卧房里,没力气出去到处跑。   之前他是天天化成原本的样子翻墙出去外头浪,萧邑澍不反对不代表没有意见。   总有一天下人们都会发觉三王妃每天不在府里,传出去成何体统。   姜有年见床上的人不理会,气急败坏地脱掉身上的衣服,只剩下一件里衣。   爬上床的时候动作特别大,木质的床被他晃得嘎吱嘎吱响。   他这几天晚上没得出去野,就把气拿到萧邑澍的床上撒。   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让你好睡。   姜有年爬上床后,撩起两边袖子露出手臂,卖惨说道:“你看看我身上,没几两肉了,你要是把我饿死了,皇后老妖婆那边你怎么交代?”   萧邑澍保持背对他的侧躺姿势,冷冷回答:“我会给你捏造一个体面的死法交代上去。”   “我死了怎么帮你打探老妖婆的动向,我还要给你治腿呢,你还想不想走路了?你是不是学了那些恶毒婆家,新进门的媳妇儿不能给饱饭吃那套?”   姜有年刚才还展示着没几两肉手臂,这会儿已经攀上萧邑澍的肩膀,样子真像个小媳妇儿准备开始吹枕头风似的,他觉得萧邑澍偏向于吃软不吃硬的人,好言几句的话说不定……   姜有年努了努嘴抱怨道:“马儿驮着你,你还不给吃草!没人性。”   萧邑澍冷哼一声:“马能让我骑,你能让我骑吗?”   话锋走向突然不正经,换做是别的小媳妇儿肯定要害羞上一阵。   可姜有年不是,他还饶有兴趣地挑衅:“呵,你骑得动吗?”   被子里,他的脚尖触碰到萧邑澍的脚踝。   萧邑澍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轻微触碰。   他的腿虽然有感觉,只是细微的。   “啊……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撤了守卫让我出去!”姜有年歇斯底里地喊。   今天晚上真的很想要出去,想得快疯了。   下一刻,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压下来。   是萧邑澍,他突然间翻身,双手抓住姜有年两只手腕固定在他两边耳侧,没压在他身上。   “怎……怎么……”姜有年还没反应过来,萧邑澍便俯身下来,脖子传来剧痛。   萧邑澍竟然照着他的脖子咬下去。   完全没有留余力,牙齿破开脖子细嫩的肌肤,搏动的血管破开。   刹那间,空气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啊!你个狗瘸子,放开我!啊!”姜有年挣扎着,喉咙也喊破了。   可对方就是不放开他,更有要把他的脖子撕裂的阵势。   就像那天晚上他徒手掰断鸡脖子那样。   在萧邑澍咬下去的那一刻,他就把全身重量压在姜有年身上不让他动。   “你不是要给我治腿吗?治好了,你就可以滚出去。”萧邑澍得空说了一句。   伤口的血液潺潺流出,形成一道血痕快要滴落到枕头,他的舌头从下往上舔,重新咬上伤口。   姜有年感觉到剧痛的同时,也有被挑弄的瘙痒。   萧邑澍摸清了姜有年治疗他的腿的方法,他不想等了,他太渴望做回能正常走路的人。   如果杀了姜有年能如他所愿,姜有年根本活不到今天。   姜有年这些天因为吃不好,身体比较虚,现在被大放血,随着血液流失,眩晕感袭来。   他哑着嗓子说:“换个法子,我割手指给你。”   伏在他脖子上的脑袋没有抬起来。   姜有年真的觉得自己准备要去见阎王了,喘着粗气央求道:“这样我会……会失血过多死掉,你是陈年旧疾,一次两次治不好,得慢,慢慢来,我要是死了就无法继续给你治疗。”   萧邑澍终于松嘴,他用手背拭去沾在嘴角的鲜血,俯视着眼神迷离的姜有年,说道:“割手指哪里比割脖子来的快?”   犹如巨兽刚刚享用完猎物,眼眸中还有血腥气没有散去。   然后翻身下床坐到轮椅上,去倒了杯水漱口,嘴巴里浓烈血腥味才散去一些。   姜有年像是被用完的破抹布,被无情地扔到一边。   他的愈合能力奇强,脖子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但还有鲜血残留在皮肤上,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被拭去的鲜血渗透入脖子的白玉环里面,染红了大半边。   隔天早晨。   姜有年醒来的时辰已经是午时。   他醒来就觉得身体特别难受。   头痛,脖子痛,手脚痛,身体痛。   总之哪哪都痛。   心下断定萧邑澍那厮的牙齿肯定是有毒,不然为什么咬了他脖子之后,他就全身跟中毒似的难受。   身边的位置早就空了,被窝里没有萧邑澍的体温。   卧房里也没有他。   姜有年转了转酸痛的脖子,一块湿透的布从他的额头上掉下来。   这时卧房的门打开。   小竹进来看见床上的人醒了,边跑过来边说:“三王妃您醒了?您觉得身体如何?”   姜有年想坐起来,又脱力躺了回去,沙哑的嗓音勉强说出一个字:“疼。”   “您早上发高热,身体是会疼的。”小竹摸了摸姜有年的额头:“已经降下来了,早上您神志不清,可吓死我了,我和桃儿两人合力给您灌了几口药,这才退了热。”   姜有年活了那么多年,发热两个字都不知道如何写。   许是这些天吃不好,昨晚被大放血,身体虚弱过度,就生病了。   总之罪魁祸首是萧邑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新仇加旧恨,等有了自由身,要十倍奉还回去。   姜有年在心里暗暗发誓。   卧房里又进来人,桃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到姜有年面前:“三王妃,刚熬好的药,已经可以入口了。”   姜有年感觉那碗是毒药,伸手把药推远:“我身体好了,肚子饿,拿点儿吃的给我吧。”   小竹应声准备要去厨房:“赵大娘熬了粥,我给您端来。”   “不,有鸡汤吗?还有饭,多来几个菜,全肉的。”姜有年两眼发光,喉咙反复吞咽口水。   桃儿摇头说:“不行,三王妃您才退了热,生病过后要吃清淡的。”   姜有年才不听她的,他快饿得前胸贴后背,挥手让她们去:“我知道自己身体,去吧,不补一下我就真的能一病不起,你们等着给我收尸。”   一个时辰后,小竹去的书房,把三王妃刚刚喝了一大锅鸡汤,把六个荤菜扫进肚子里的事禀报给萧邑澍。   萧邑澍放下手里的毛笔,冷哼一声:“还是饿得少。” 第92章 我没杀人   姜有年被迫习惯凡人的食物。   生活没了美食的日子也就没了大半乐趣。   一段日子下来感觉自己遁入空门的境界。   萧邑澍这段时间不知道忙什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不出来,连就寝也是在书房。   于是下人们又传开了个谣言,三皇子和三王妃新婚第一次吵架,吵到分房睡的地步,三王妃每天晚上独守空房。   小厮到书房门外向萧邑澍禀报宫里来了信。   候了许久,书房的门才从里面打开。   萧邑澍看起来与平日无差,不过额头冒了不少汗水。   只是明明已经入秋了,天气凉了不少,是要添衣物的时节。   不敢抬头的小厮不知三皇子的手为何会冒出那么多汗,连信纸都浸湿了,他也不敢多问。   萧邑澍接过小厮手里的信又立刻关门落锁。   信是萧靖颐送来的。   前几日萧邑澍让人传话进宫给萧靖颐,这几天麒王府里收拾体面了,可以让她出宫到府里住几天。   这是之前答应萧靖颐的承诺,要说到做到。   萧靖颐这就选了个日子,跟父皇禀报过后,决定三天后就出宫到麒王府住五天。   其实萧靖颐让人传个话出来便是,非要写信送出来,信上写了许多她这些天遇到的可有可无的小事。   这样的信萧邑澍已经攒了一箱子。   萧邑澍将信纸收好放到一边去。   伸手拿起一根拐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用力。   手和脚颤颤巍巍,他竟然缓缓站了起来。   这些天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是写书作画,而是跟个两岁幼童一般,一步一步练习走路。   现在他可以倚靠拐杖在书房来回走十圈,走这十圈可以用掉他半天。   每天多走几圈,假以时日他就可以来去自如。   不过当他走出这书房,就回到那个无法行走的三皇子。   他能行走这事不能让别人看到,万一传到皇后那老妖婆的耳朵里,说不定她不等明天就派人来刺杀他。   他现在的羽翼未丰,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应对一切觊觎他的人。   在能力强韧到可以抵抗一切势力之前还得苟且一阵。   萧邑澍从书房出来,招来孟管家,交代三日后迎接六公主的事宜。   完了之后萧邑澍随口问了一句:“三王妃呢?”   这几天没有想起那只狐狸来,不知道他有没有作什么妖。   孟管家抬头看了看快暗下来的天色,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道:“三王妃……她……”   看他的反应,萧邑澍就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三王妃还在外头没有回来。”孟管家心急得跺脚:“老奴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萧邑澍问:“她去外头做什么?”   因为偷鸡贼事件,麒王府的守卫仍然没有放松,不过是晚上比较森严,白天的话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孟管家解释道:“三王妃说天天待在府里闷,要出去走走,殿下您这几天都待在书房里不知道,三王妃是每天天一亮就出去,老奴有劝说过,可是……”   说着就是一声叹气,孟管家也不过是个下人,管不了主子要去哪儿。   孟管家又道:“殿下请大可放心,老奴有派护卫和丫鬟随行,三王妃不会出什么事的,每天大约是这个时辰回来,应该快王府门口了吧……”   孟管家越说越小声。   “每天出去?”萧邑澍蹙眉,虽然他不想管姜有年那么多,但是身为堂堂三王妃每天跑出去鬼混像什么话。   “外边能有什么绊得住他一整天不着家。”   孟管家如实说:“桃儿和小竹每天都会把三王妃当天的行踪报上来,三王妃天一亮就去茶楼,叫几笼点心一壶茶,在茶楼听曲儿,能坐到中午。”   萧邑澍越听越火大。   姜有年现在的身份是三皇子的妻子,已嫁的妇人。   妇人家家的上茶楼喝茶听曲儿必须得有丈夫陪同,一女人总是在全是男人的茶楼里进进出出,会招来许多闲言碎语,换做是别家的女人早就被丈夫休了。   “下午呢?!”萧邑澍厉声问。   已经是在冒火的边缘。   果然野狐狸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孟管家擦拭着冷汗:“下午……下午就去武阳街……”   武阳街是京城出了名的无人管,无人管就会乱。   白天时候,什么东西都能在那儿卖,比如玩人命的杂耍表演,坟墓里挖的死人玩意儿,也有满大街卖身葬父母。   晚上就“好玩”多了,没少比白天热闹。   全京城的春楼都集中在武阳街,夜晚街上全是风尘女子,做得是皮肉的买卖,那叫一个热闹。   萧邑澍听到是武阳街,讶异看向孟管家:“这些天你不跟我说?”   孟管家跪了下来:“殿下请恕罪,老奴三天前有跟殿下禀报过哇!”   是您没有发话禁足三王妃,就以为不需要管。   孟管家没有说这句话。   萧邑澍掐了掐眉间,回想三天前,孟管家好像确实在书房外说过,可是自己那时候心急顾着站起来,双腿疼得没思绪顾别的事情。   原本萧邑澍想着等姜有年今晚回来就收拾他,现在就不让人去把他拎回来。   可是这时一名小厮踏着慌乱的脚步跑来,嘴里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孟管家不好……”   小厮不知道萧邑澍也在,看到他人时立刻噤了声跪下,手脚哆嗦。   “什么事如此慌张。”萧邑澍问。   小厮说话的音都是颤的:“桃,桃儿回来了,她说,她说三王妃在武阳街不见了……还有……还有最近京城出现有人连续被杀并且把肝挖出来的事,担心三王妃……”   萧邑澍拳头紧握,在极力忍着心中那股火气,等把那狐狸找到了非把他绑起来打一顿。   “备马车,去武阳街。”萧邑澍操纵轮椅,又大声喊褚云。   褚云从某处屋顶上飘下来,走在萧邑澍身边。   萧邑澍乘坐马车到武阳街已经入夜。   马车就在武阳街街口停下,没有进去。   两边的春楼全挂起红灯笼,将漆黑的夜空映衬成火红色。   站在门口的女子个个穿着红艳显露,看见来往的马车就挥着手里的丝巾大喊官爷请进。   萧邑澍透过窗户的缝隙可以看到有许多朝廷上见过的大小官左右各揽着一名女子进了春楼。   他无暇顾及这些。   只盼着那只野狐狸没顶着董晚秋那张脸给他惹事。   刚才小厮说京城有人连续被杀并且被挖肝的事,不知怎地,萧邑澍第一个怀疑的人是姜有年。   无他,因为他是狐狸,而且狐狸喜欢吃肝。   饿了那家伙那么多天,饿疯了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褚云被萧邑澍派去把每一家春楼搜一遍,让他不仅留意三王妃,还要留意有没有特别俊美又可疑的男子。   褚云不认识姜有年,萧邑澍只能这么吩咐他找。   然而褚云想到的却是他家主子要抓奸,奸夫是一名俊美的男子。   庆幸的是不多时褚云找到了小竹,小竹带他找到了三王妃。   姜有年是被褚云押回马车的。   他一进马车就看到萧邑澍幽怨的眼神。   姜有年心说他也有怨气呀,刚才在里头跟一众姑娘喝酒喝得好好的就被拎走,真扫兴。   “闭关出来了?”姜有年打趣他。   萧邑澍闻到姜有年身上一股花酒味,还混着浓烈的脂粉香,令他有些反胃。   他紧握的拳头抵在鼻子前,隔去一些气味。   马车离开武阳街回府。   萧邑澍担心被马车外的随从听到,压着声音说:“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做出有损麒王府的举动。”   姜有年懒散地坐在马车角落,从衣袖兜里掏出一把从春楼顺出来的花生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嚼。   他说:“放心,我没打着三王妃的名号去鬼混,我跟你说,武阳街是真的好玩,白天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晚上有各种妖艳贱货,你去见识过没?瞧你这古板性子就没去过,下次爷带你去混。”   还得意上了。   萧邑澍只觉胸腔堵塞,在这马车里不好放声骂,也不能给惩戒,一切得回府关起房门才行。   否则待会儿姜有年被惩罚疼了,喊出来让外面的人听见,就说他三皇子有打妻子的习惯。   他没有打妻子的习惯,是有打不听话的狐狸的习惯。   姜有年嗑完了花生,拍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碎屑,说道:“转性了,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出来接我回去?”   萧邑澍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京城这几天连续出现人被杀后肝被挖的事,是你做的吗?”   “哈?”姜有年被冤得哑口无言,脸都被气鼓了。   好半天才起身叉腰站在萧邑澍跟前手脚并用:“瘸子,我晚上不能出去,白天出去也有人跟着,哪里有空档去挖肝啊?是,我最近吃厨房做的那些难吃的肉已经很不舒坦了,晚上不得踏出去半步我也忍了,你觉得我没良心我无所谓,我确实是看在自己的身份没给你惹事,不然老子今天就让全京城凑不出一对肝儿来!”   姜有年说得激动,马车外随行的人也听见了,不过听得莫名其妙。   马车内萧邑澍对上姜有年的眼睛。   看起来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真不是你?”萧邑澍问。   姜有年一字一顿:“不!是!”   他刚说完,车夫对马吁了声,马车停了下来。   停得有点儿猝不及防,像是前方突然有东西蹦出来阻拦。   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原本站着的姜有年没站稳,一个踉跄往萧邑澍那边倒去。   正脸结结实实扑到了他的怀里,被他的胸膛撞了个眼冒金星。   马车外有一队人马的脚步声靠近,为首的人说:“城防队,里面是谁?请配合搜查。”   应该是因为连续有人被杀,城防队每天晚上都有巡逻搜查,他们才被拦下来。   搜就搜吧,没什么大不了,问心无愧。   萧邑澍准备下令让他们搜,便闻到姜有年身上有股血腥味。   他低头一看。   姜有年还匍匐在他身上,他那身外袍掩盖的中衣肚子那块,竟然沾了一滩巴掌大的血迹。   血的味道很腥,萧邑澍尝过姜有年的血是什么味道,带点甜的,而这滩血迹只有令人作呕的腥味。   凭借味道断定不是姜有年的血,那么会是谁的呢?   萧邑澍用质问的眼神看向姜有年。   刚才被他压下去的怀疑再次触发。   姜有年吞了吞口水:“刚才我去追杀人犯了,我发誓我没杀人。”   此时外头城防队的人已经握住马车的门,准备要把门打开。   让人看见姜有年衣衫上的血迹,可不由得他说没杀就没杀。 第93章 夫妻秘事   马车外头,车夫对城防队说马车里是麒王殿下和三王妃。   为首的是城防队的统领,他说了一句:“近来京城不安,方才武阳街后巷又有一人被杀,凶犯再次作案,过路马车都要严查,还请三殿下配合。”   他还没说完,也没有经过里面的人同意就上手去开马车的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统领愣住了。   里头好一副活色生香的场面。   三皇子坐在里头,一女子跨坐在他腿上,背对着门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这女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三王妃。   姜有年的腰带松垮,被萧邑澍扒到腰间的外袍一半堆在两人之间,正好是沾有血迹的那块地方,一半则落在脚下。   他刚才被迫坐上去的时候没有调整好坐姿,一条腿曲着不知道往哪儿放,累得他小腿直打颤,双手攀上萧邑澍的脖子才稳住了些。   只希望外头的人赶紧走,他们俩人这样的姿势太折磨了。   萧邑澍的脸埋在姜有年的脖颈处,抬头看向门外的人。   姜有年身上虽然衣衫半解,却只小露后颈,并无伤大雅。   饶是如此,萧邑澍放在他后背的手往上移,将衣领往上提,把人遮严实了。   手顺势停在他白嫩的脖子上揉搓,力道不轻。   那处是前几天晚上他咬破过的,流了不少血,姜有年觉得那处皮肤突然变得比从前敏感。   开始有些瘙痒,后变成刺痛,他小声骂了一句禽兽。   被贸然打扰,萧邑澍脸色很不悦瞪着来人:“游统领,我还没允许让你搜,就自作主张闯进来了,城防队就是如此没有规矩吗?”   游统领移开视线作揖:“参见三殿下,属下唐突了,近来夜里连续出现有人被杀,我也是为了京城百姓们的安危,照规矩办事,请三殿下赎罪。”   “那看完了吗?”见游统领没话说,萧邑澍大声呵斥:“还不快滚!”   被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吼了,游统领自然有些不悦,却也只能灰溜溜回身离开。   可他刚走出一步,突觉不对。   姜有年没有回头去看,听着像是完事了,他曲着许久而麻痹的腿准备要放下来。   没曾想身后的游统领再次回头,鼻子嗅了嗅:“三殿下,为何你的马车上有血腥味?可是受了伤?”   姜有年蠢蠢欲动的腿又收了回去,在萧邑澍耳边低声骂道:“他娘的,狗吗,鼻子真灵。”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解释。   双方一时寂静无声,眼神推拉间。   萧邑澍拨开姜有年落在脖子上的头发,露出脖子侧面的肌肤,那儿有小片红肿,还流了血。   是他从刚才一直仿佛揉搓弄出来的伤口。   连姜有年自己都不知道流血了。   “本王不小心玩过火了,怎么?本王与王妃的夫妻秘事也归游统领管?”萧邑澍说完还朝姜有年的嘴角印了一吻。   姜有年愣住了,一根手指头也不敢动,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虽然之前两人也有亲过,比这还过火。   但那是完全不含任何感情的,硬要有感情的话,那就只有调戏和捉弄,完全没有细心感受过,这次是真实品尝到对方薄唇的凉意。   浅浅的一吻竟有些真挚。   像是吻进了心头,姜有年的心脏刹那间剧烈跳动。   之前总是讨厌萧邑澍对自己强迫亲热,奇怪的是姜有年这次竟不觉得讨厌,也不讨厌坐在他大腿上,反而有种灵魂缥缈的美好,让他不忍推拒。   害怕萧邑澍听到他的心跳声,姜有年极力压下那股悸动。   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俊脸,继续埋在对方的怀里。   他的胸膛很暖,像是以前在冬天的南灵山靠在大棕熊身旁取暖一样。   那只棕熊很笨,被他骗了当好朋友,才能度过寒冷的冬天。   游统领红着脸退下,车夫赶忙把门关上,将春光锁了起来。   马车外还在人声躁动。   萧邑澍低头看不知怎么失了魂的狐狸:“这就赖上了?”   姜有年回过神来,不敢抬头,天知道他的脸有多红多热。   撑在萧邑澍肩膀上的手用力。   可环在姜有年腰间的手用力把他按回去,两人的距离比刚才更近了,脸颊挨着脸颊。   萧邑澍第一次见他娇羞的样子就想逗逗他,在他耳边吹着气说:“别动,再坐会儿,外面的人还没走。”   语毕,马车关紧了的窗户被敲了两下,城防队的人环绕马车搜了一圈,游统领向车夫又问了几句无谓的话。   姜有年大气不敢出,耳朵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烫得他耳朵通红。   明明不是大热天,他的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片,额头冒了不少汗。   只要是肉眼能看到的肌肤皆是潮红一片,眼眸中还有几分情动。   他伏在萧邑澍身上,勉强分点神出来听外头的动静。   刚才情急之下被萧邑澍扒衣服的时候他是懵的,直到现在,整个脑袋乱成一团浆糊。   他知道萧邑澍这样做只是为了自己的妻子不落入杀人案子之中,保住他麒王的名声,不是为了他姜有年的清白着想。   可是心里莫名有丝丝甜腻的雀跃。   外头一队人马的脚步声远去,马车重新动起来。   两人还维持亲密的拥抱,首先动的是姜有年。   他挣扎着要远离萧邑澍的怀抱。   可是两条腿都麻了,刚一用力又摔回萧邑澍怀里。   别说站起来,稍微一动就酸得要命,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咬。   姜有年绷直了腰,痛苦的神情诉说着自己的腿有多难受,可首要是远离面前这个男人。   萧邑澍看他执着又委屈的样子,唇角勾出一抹笑。   他握住姜有年一只脚踝帮他伸直。   姜有年难受喊出声:“啊呀呀呀疼!”   “你再大点儿声,外面的人就真以为我们在干什么苟且的事。”   萧邑澍帮他换了个侧坐的坐姿,依旧是坐在他的大腿上:“先坐着缓缓。”   姜有年惊奇地看着萧邑澍。   这瘸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友善了?   换做是平时早就把他扫地上去,然后取笑一番。   有时候觉得萧邑澍这人……好像还不错。   姜有年出神间,萧邑澍问:“说说,杀人犯抓到了吗?”   姜有年扯掉缠在腰间难受的外袍扔到地上,还不忘用衣角擦掉脖子上的血迹。   他脖子被萧邑澍掐出来的伤口已经愈合。   姜有年边捶着腿边回想起之前的事,说道:“没抓到,话说在前,虽然我也喜欢吃你们凡人的肝,但这绝对不是我杀的啊,早两天我就听说有人被杀,还挖肝那么蹊跷,你们凡人杀人哪有挖肝的,指定是个妖精杀的然后把死者的肝吃掉,今天晚上我在武阳街后巷碰上有一青楼女子跟一猪似的男人这样。”   他说着还做手势,一手比个圈,另一手食指穿过去,什么事不言而喻。   萧邑澍听着有趣:“然后呢?”   “看男人的打扮非富即贵,两人贼辣眼睛,我多看一眼都想吐。”   姜有年说着还反胃了一下:“为了保住我的眼睛,就赶紧走哇,就听到那男人问女子你是哪家青楼的姑娘,你猜猜她说的什么?”   萧邑澍想也不想:“不猜,说。”   “他说他是南灵山白狐。”   萧邑澍诧异:“又是狐妖,你们狐妖族群还挺壮大,他是南灵山白狐妖有何不妥?”   “大大的不妥!”姜有年气得叉腰喘气,手指头指着自己:“从南灵山出来的狐狸只有一只,那就是我,他冒充我的名号到处杀人,我当然要把它揪出来,否则我还要不要在这天下混了!   就她那歪鼻子肿脸蛋,不知道是那个旮旯里出来的杂种,当街宣淫,怎能与南灵神山的我相比。”   原来如此……   萧邑澍又问:“你抓到她了?”   “没有,气死我了。”姜有年双手环抱在胸前,脸蛋鼓起来像塞了两个鹌鹑蛋。   又道:“她杀了人,我追上去打伤了她,我的衣服就沾了她的血,后来我发现了一个对你来说应该很有用的秘密,我觉得可以先不抓她。”   萧邑澍饶有兴趣挑了挑眉:“说说。”   姜有年伸出一只手掌心:“好处。”   “想要什么?”   姜有年说出这些天最渴望的心愿:“把府里的守卫都撤了。”   “好让你晚上翻墙出去闯祸?现在凶手没抓到,满大街是城防队的人,被抓了我可保不了你,三天后靖颐会到府上住几天,守卫会更加森严,死了这条心吧。”   姜有年啧了声:“那你再给我去南灵山抓几十只大肥鸡回来,鸡舍还剩下一只了,我没东西吃。”   萧邑澍答应下来。   话一说起来两人都忘记他们现在依旧是坐大腿的姿势,姜有年的腿早就不麻了,却没想到要移步坐到旁边去,脚丫子还晃荡着。   他伸手摸到萧邑澍腰间的腰牌。   那腰牌是黄金和玉石打造的,面上刻了个萧字,凡是皇族子嗣都有一块,是身份的象征。   姜有年说:“我看到那杂种变成原形,被一个男人抱走,那个男人戴了个面具,腰间挂个跟你这个一样的金玉腰牌,面上有个萧字,是你们皇族里的人吧?”   京城姓萧的只有皇族一脉,姜有年不知道这腰牌都有谁有,只能确定他是萧邑澍族里的人。   萧邑澍没想到这事能牵扯到他的兄弟,他上有两位皇兄,下有四位皇弟,还有个妹妹萧靖颐,他们都人手一块腰牌。   他问:“那男人有什么特点?”   “嘶,特点……”姜有年托着下巴想了想,而后捏住自己的耳廓往前推,做成招风耳的样子。   “虽然他戴着面具我没看清,不过他的耳朵是这样的,猴子一样。”   萧邑澍眼眉一跳,没有犹豫道出:“太子?他这么有何目的,竟然还亲自出来。”   他陷入沉思。   若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太子怎么会在这夜里离开皇宫到街上杀人。   “这我哪知道。”姜有年说:“其实也不奇怪,你们有钱有权的人,某些兴趣特别奇怪,比如养只小妖精玩玩……”   姜有年说着顿住了,自己好像就是那个处境。   “那杂种跟别的男人鬼混,太子当然不会图她的身子吧。”姜有年指着双方两人,又道:“就好像你跟我,你养我,我给你治腿,太子养那杂种,杂种帮太子杀人,各取所需,哦对了,那杂种得靠男人的精气增强自己的灵力,估计是这个目的才杀人,这就是太子的喂养方式。”   姜有年说了这么多,萧邑澍却抓错重点,问:“你不需要?”   不需要男人的精气增强灵力?   姜有年仰头笑了:“三殿下,我是南灵神山的白狐,你是凡人里的皇子,我便是狐族里的太子,提升灵力是靠吸日月之精华,不需要那么低贱的法子,明白吗?”   萧邑澍悠长哦了声:“那大肥鸡不用吃了,吸你的日月精华去吧。”   姜有黏:“……”   亏他刚才还觉得萧邑澍人不错,真是坏透了。 第94章 独守空房   不知为何这次回府路程特别漫长,马车晃了一个时辰还没回府。   车夫也不甩鞭让马加快些,像是故意似的。   有心的话都能走出京城了。   因为行驶缓慢稳当,姜有年在萧邑澍的怀里过于舒适,方才他们聊着聊着眼皮越来越重,便躺在萧邑澍的怀里睡了过去。   怀里的小狐狸突然没了话,呼吸平稳,萧邑澍低头就是一张没有攻击性的脸。   姜有年的头枕在萧邑澍的肩膀上,耳侧的碎发垂下来遮了半张脸。   萧邑澍拨开他脸上的一小撮碎发,手指捻了捻发梢,很柔软。   估计小狐狸的本体浑身毛发也这么柔软。   萧邑澍第一次细细打量着小狐狸的五官。   墨黑的睫毛很长,下眼睑映出一块阴影。   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时会吐出微微的气息,能看见洁白的贝齿,唇红齿白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去品尝。   脸蛋肌肤细腻没有瑕疵,宛如一块上等的白玉,经过精心的雕琢的最艳丽的藏品。   小狐狸每次睡着之后完全没有防备,如同二三月大的奶猫般乖巧。   没有清醒时的一派任性胡闹。   或许萧邑澍现在手里举着把匕首对着他,说不定不会发现。   这玩意儿还是睡着的时候顺眼些。   姜有年似乎梦到了好吃的,砸吧着嘴,嫣红的唇瓣泛着水光。   含糊说了句听不懂的话,好像有个鸡字。   看来他对大肥鸡很执着。   姜有年的梦可精彩了,他梦到萧邑澍成了他的奴隶,对他唯命是从,用小鞭子鞭打他也没有怨言。   让他往东不敢往西,一口一个祖宗供着,天天亲手杀大肥鸡给他吃。   就在姜有年准备要咬下一口血淋淋的鸡肉时,额头蓦地一阵钝痛,脑袋嗡嗡响。   睁开眼后鸡飞了,眼前只有萧邑澍那张冷漠的脸,居高临下俯视他,不与梦里那般狗腿讨好。   刚才额头的疼痛是萧邑澍弹他的脑壳,这会儿那只罪孽的手正放下来。   姜有年的皮肤白,额头上被弹的那块皮肤刹那间显出一小片红,很快就泛青了,碰一下就火辣辣地疼。   明明以前是满天下摸爬滚打历经过风霜的小妖精,没少打架受伤,却被这一记蹦脑门敲出了泪花。   姜有年看不到自己什么表情,疼出来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萧邑澍第一次看小狐狸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可想而知萧邑澍没有留余力,脑袋快被他弹出九霄云外。   有趣极了,让他更想继续欺负这只小狐狸。   姜有年捂着发疼的额头痛呼出声,大骂:“你有毛病啊?”   “是。”萧邑澍义正言辞:“本王的病不就是等着你给治好吗?”   “呸,我不给你治了,你就瘸着过完下半辈子吧。”   萧邑澍的腿才刚好了些,能走几步,被姜有年当凳子坐了一路,血流不通。   虽看他脸色平平,实际说不难受是假的。   他沉声道:“下去!”   姜有年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外头的车夫说:“三殿下三王妃,已经回府了。”   姜有年吼他:“好好叫醒不行?当我脑袋是铁打的吗?真是的,天下谁能受得了你这臭脾气,谁嫁你谁倒八辈子霉。”   萧邑澍没有反驳,直直回望姜有年,眼神里仿佛在说:要倒八辈子霉的人不就是你吗?   姜有年似是读明白来了,呸了一声:“所以董晚秋就被你克死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的动作特别大,屁股是有肉,可是屁股的两块骨头尤其咯人,咯得萧邑澍大腿疼。   萧邑澍这些天双腿复原中总是不太舒服,被这么一弄就蹙紧眉头嘶了声。   不过姜有年没心没肺没听见,也不捡起脚边的外袍披上,随意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什么春光都掩盖住了,却也没有多整齐。   他性子骨里是男人,就没有那么讲究。   外人一看就知道刚才他被萧邑澍那样对待过。   姜有年转身跳下马车,外头丫鬟发出一声惊呼:“哎呀!三王妃,初秋夜里冷,要披上外袍才行呀,不然要着凉的。”   他心情极差,不想理会任何人,甩开丫鬟递上来搀扶他的手,大步跨进麒王府。   丫鬟跑断腿也追不上她家“柔弱”的三王妃。   萧邑澍今天依旧没有回卧房,还是在书房留宿。   此时夜已深,大家熟睡的时辰,周遭寂静得很。   书房后面小花园的凉亭里有人窃窃私语。   褚云倚靠在凉亭的柱子旁听萧邑澍说:“近日京城的几起杀人挖肝与太子有关,你去查一下太子的动向,今晚他在武阳街附近出现,接应了凶手。”   褚云不解问,横在左眼的疤痕皱了皱:“属下冒昧问一句,您是如何知道与太子有关,您在武阳街看到太子了?”   萧邑澍摇头:“三王妃看到的,他说杀人的人不是人,是妖精,是太子养的妖精。”   “妖精?您确定三王妃的话可信?”   褚云更疑惑了,他杀人就在行,妖精只在坊间谣言里听过。   他相信天下之大是有妖精,却从未真正见过。   桌上的酒酿已经用热水温好,萧邑澍倒了一杯小酌一口,懒懒说到:“你要是搞不定就去请禅一大师,他总有法子对付妖魔鬼怪。”   禅一大师是萧邑澍交好的道教术士,修为颇高。   萧邑澍从前向禅一大师学习过一段时间,有些皮毛,道行不深。   那困在姜有年脖子上的定妖环便是出自禅一大师之手。   凉亭内安静片刻,褚云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开口,转身欲要离开后又回头。   “殿下,你真的对董家小姐……”褚云顿了顿,继续说出口:“真的动情了?她可是皇后的……”   不等他说完,萧邑澍打断他:“褚云,这人暂时留着还有用,动情?”   萧邑澍紧紧捏住手里的白瓷空酒杯,几乎要捏碎一般,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他不配。”   褚云了然:“是属下唐突了,待到无用之时,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属下便将她一刀毙命。”   他说着,搭在剑柄上的手指拇指将剑柄顶出两寸,发出铮的一声。   “一刀毙命。”萧邑澍嘲讽似的冷笑一声,倒第二杯酒放在鼻子前闻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挑眉看向褚云:“褚云,你说,要如何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呢?”   褚云脱口而出:“凌迟,千刀万剐。”   世间不乏折磨肉体的酷刑,最让人痛苦的莫过于凌迟之刑,还得割得有技巧,人能活着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块一块割下来,三天后才彻底被折磨死去。   然而萧邑澍却不满摇头:“不够,不够,还不够,太轻了。”   “人彘?”褚云又说。   人彘就是将人砍断手脚,戳眼割鼻耳,烧红的铜灌入耳朵,最后挖出其器官,人变成人棍。   也是极其惨烈的一种刑法。   可萧邑澍听后一笑,十分轻蔑,仰头灌了一杯酒,清醒的眼神注入一股狠厉劲儿。   面上如同遇见战场上的敌人,却慢悠悠说:“身体的折磨算得了什么,心灵的折磨才最极致,最能刻入灵魂中,得让他下半辈子。   不,是永生永世活在自我谴责又不得赎罪的痛苦中,或许可以把他想要的东西摆在面前,他无比渴望,渴望到他甘愿用一切代价换取,就在触手可及之时,毁掉它,再把他千刀万剐。”   狠!   实在是太狠了。   不仅仅要折磨人的身体,还要连他的心和灵魂一并践踏。   在过去每一场惨烈的战场里,褚云从未见过如此满怀恨意的萧邑澍。   现下即使没有杀人,也能感受得到他身上生出的血腥气。   另一头清康院的卧房里,“深闺怨妇”的姜有年不知第多少个晚上独守空房。   他看着空荡荡凉飕飕的大床。   不知为何今晚似乎比往常冷了许多。   可才入秋不久,外面的天没冷多少,还没到需要用暖炉的程度。   姜有年打横倒在大床上,卷着被子滚了几圈,最后停下来侧头去看窗外的夜空。   秋天晚上的天连一颗星都没有,月亮被云层遮掩了大半。   偶有一条闪电转瞬而逝,却未发出轰隆的声响。   要下雨了,可这状况也不知道这场雨能不能下得成。   也许是老天爷发个小脾气而已。   “死瘸子,又在书房睡。”姜有年嘴里念叨着,钻进阴凉的被窝里:“哼,正好,我还嫌你的床不够我转身呢,现在正好够我睡,你最好这辈子都睡书房。”   话说书房有床吗?就算有,书房的床能有这床舒服?   不对,为什么要关心他有没有地方睡?!   他回房睡又如何,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不用行夫妻之实,分开睡很正常啊,睡一起才奇怪吧。   “啊啊啊!”姜有年抱着脑袋在床上又滚了几圈。   他整个人呈大字型,拂去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卧房安静下来后……   不足三个数,眼睛猛地睁开。   姜有年坐起身,右手覆在胸膛稍左边的位置,手心能感受到那处的搏动比平常快速。   心脏扑通扑通有力敲打着胸腔。   好像今天晚上一直维持这个状态,先前没感觉到,躺下后平静下来就越发强烈。   这是怎么了……   姜有年想起晚上在武阳街遇到的青楼女子,嘴里说着各种好话哄骗大肚便便的官爷。   什么我的心一见到官爷就跳得特别快,恨不得死在官爷身上。   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什么我这是真心爱慕着官爷,绝无谎言。   所以……所以……   他心跳得特别快的原因是想要死在萧邑澍身上?   不不不,不对。   好像是……   爱慕!对,爱慕!   不对,爱慕?   是爱慕吗?   凡人爱慕的情感?   他可是妖啊,怎可会有!   姜有年否定后又疑虑。   越发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似是身处迷宫里,找不到出口在哪儿,不断兜圈子却兜不明白正确的出路,绕死在复杂的思绪中。   姜有年再也无法安心躺下入睡,他下了床,在床边来回踱步。   走了几圈后,脚步不知不觉来到卧房门口,然后开门出去,去往书房的方向。   长廊盛满了夜风,姜有年只穿一身红色轻薄的里衣。   在寂静昏暗的夜里如同正要去摄魂的鬼魅。   姜有年在书房门外,没有敲门便推门进入。   书房案桌旁没有人,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剩下小半,桌上有许多翻开没有合上的书。   毛笔搭在墨砚边,笔尖和墨砚里的墨水早已干透。   姜有年站在案桌前将桌上的物件全都随意翻动一遍,觉得这些东西无趣极了。   他对笔墨纸砚的东西不感兴趣,也很讨厌嘴巴一套一套的文人墨客。   姜有年四处观望,试图寻找萧邑澍的身影。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扇门,走过去推开门,里面是个小房间,有能歇息的床,那床一点儿不比主人卧房的差。   看来萧邑澍这些天在这儿睡得挺惬意的。   姜有年在门外脱掉鞋子,如此踩在地上便不会有声音。   他蹑手蹑脚走进去,想装鬼吓吓萧邑澍。   这人平时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什么都撼动不了他似的,真的很好奇他吓着的样子。   本想着萧邑澍应该会在床上,可走近一看。   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姜有年四处看,眼睛被外头的潋滟水光闪了一下。   好家伙……   原来这房间还有一扇门,出去便是个巨大的锦鲤鱼池,九曲桥通往池中央的一座凉亭。   凉亭规矩方正,四周遮风的竹帘子全放下来,偶有一阵风吹过,竹帘晃动中隐隐约约显出一道人影。   除了萧邑澍还有谁。   姜有年走过九曲桥,挑开一扇竹帘,迎面扑来一阵酒香味。   酒里掺了浓浓的桃花味,闻上一口便觉得有两分醉意。   里头端坐着的人果然萧邑澍。   他正端着酒杯,脸上没有醉意,仰头饮酒,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滴酒溢出嘴角顺着往下划过下颚,没入衣领。   看得姜有年不禁也跟着做起了吞咽的动作,突觉口干舌燥,也想喝上一口玉津。 第95章 春雨年年有   凉亭里有一张大竹床,萧邑澍两条腿随意曲起,一手撑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一手握酒杯,十分慵懒。   他面前是一张小桌, 桌面有酒壶和杯子。   他早就发现有人在外头偷窥,连一眼目光都懒得去看。   他缓缓放下空掉的酒杯,从一旁拿了个新的酒杯放在对面,然后给两个酒杯添满温热的桃花酒。   “站在外边作甚,过来陪本王喝几杯如何”。   姜有年没有被发现偷窥后的羞怯,反而大摇大摆走进来。   就在他抬脚准备跨上竹床,萧邑澍瞥了一眼他没有穿鞋子的脚:“脏死了。”   他的鞋子在走进小房间前脱掉了,刚才赤脚一路走过来,肯定踩了一脚灰。   按照姜有年的性子当然不会依他的,萧邑澍越反对他越是要对着干。   姜有年故意双脚在竹床上跺了几步才盘腿坐在萧邑澍对面的位置。   偏不,气死你!   外头的风吹得起劲,凉亭因为四周有竹帘,只有一丝丝风能灌进来,不会觉得冷,反而舒适宜人。   真是个喝茶品酒的好地方。   姜有年端起酒杯,首先放在鼻前闻了闻,确实比一般的花酒要醇香。   他没有立刻喝下,反而狐疑看着对面。   见他久久未喝下。   萧邑澍便端起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把空掉的酒杯递给姜有年看:“没毒。”姜有年这才愿意抿了一小口先尝尝味道。   他从前也有喝过酒,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酒太次,口感味道极差,让他之后再也不愿意碰酒这种东西。   这个酒很冲很辣,他同样受不了。   可下了喉之后,味觉与嗅觉在酒香味缭绕下,又升起了想要再喝一口的欲望。   品尝起来出奇的不错。   他的脸色从嫌弃到震惊,萧邑澍勾出一抹笑意:“我酿的。”   姜有年更震惊了:“你这皇子富贵命竟然还会酿酒?挺贤良淑惠呀。”   说着他仰头把杯里剩下的小半口也饮了下去,舒坦地哈了一口。   然后空杯子一放,大爷似的对萧邑澍命令道:“再倒。”   虽然萧邑澍无权无势,却从未有人敢明面上轻蔑他,更别说给他下命令。   不过萧邑澍倒不介意,端起酒壶给姜有年满上,视线却投向另一手的书上。   姜有年好奇他看什么书,以为是小人画本,直起身上前将书给抢了过来:“看这么入迷,给我看看。”   萧邑澍没有抢回去,反而边品着酒,边欣赏姜有年从容的眉头渐渐皱起。   姜有年翻了几页,没有所谓的小人画,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没几个是他认识的。   是的,他不识字,从一只小狐狸修炼成人之后,每天到处捣蛋搞事,就是没有心思去学认字。   姜有年眼珠子转了转,不敢看萧邑澍,怕给他看出端倪。   他不能让萧邑澍发现自己不识字,于是学着方才萧邑澍看书的神情和动作,假正经在翻。   萧邑澍忍不住笑出了声,提醒他说:“书拿反了。”   姜有年把头埋低了些:“我知道!我这不没来得及转过来嘛!”   他说着将书转了一圈继续翻页。   没曾想萧邑澍竟笑得更大声:“抱歉,我看错了,刚才你没有拿反,现在才是反的。”   姜有年:“……”   嘭——   姜有年将书摔在桌上:“玩老子是吧。”   他的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或者是刚才的酒喝的,红得不像话。   萧邑澍笑得胸口震颤,停不下来:“不认字就不认字,装什么有文化。”   “谁说老子不认字了?!”为了不让对方小看,姜有年指著书页上几个字:“这个,天……不……什么火,雨……千。”   他只会认一些笔画简单的字,超过五笔以上的字就不认识。   “嗯,说对了,然后呢?”萧邑澍撑着下巴笑盈盈问。   因为刚才说的几个字都对了,姜有年的兴趣一下子蹭蹭往上涨,继续认字。   “还有……还有……”姜有年看了一圈,又指了一个对他来说比较复杂的字,特别自信的说:“这个,这个字我知道,读淫。”   幸好晚上在武阳街花柳巷里看到有人读过这个字,这不派上用场了。   萧邑澍点头肯定:“你还骄傲上了,知道这字什么意思吗?”   姜有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能别问吗?   他知道怎么读,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静了片刻,萧邑澍脸上的笑意一直不减。   姜有年的学习兴致达到最高峰,好不容易有这么强烈的好学欲望,十分期待他给解释这字的意思。   对方却两手一摊:“太深奥,以后再教你。”   ——   你他娘的!   吊起人的胃口就不管了!   姜有年的白眼要翻得下不来了,气得他一口气喘不上来:“老子就是不识字怎么了?还不让人不识字了?您三皇子好厉害哦,学富五车,天底下你最聪明,哼!”   最后的尾音要翘到天上去。   萧邑澍拿过书:“没说不让,不识就不识,何必装聪明。”   他拿过书翻了一页,正面向着姜有年,指著书上两个字问道:“认识这两个字吗?”   “呃……”姜有年看了好半晌,才洒脱道:“不认识。”   萧邑澍的手指在一行诗句一字一顿点过去:“这句诗读,春雨年年有,最后两个字换过来看,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姜有年匐在桌子上,盯着最后两个字看,似是不相信又问一遍:“真的是我的名字?”   “这点小事骗你有何好处?”萧邑澍的手指沾了点酒,在桌面写了姜有年三个字:“这个便是你的姓名,姜、有、年。”   因为他写出来的字方向在姜有年看来是反的,所以姜有年挪动屁股,坐到萧邑澍旁边埋头看桌面用酒写出来的字。   有些笔画快干透,他也学着萧邑澍用手指沾了点酒,覆盖原有的跟着笔画写了一遍。   以前从未有人教过他写自己的名字,现在写一遍,便刻入脑子里。   “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姜有年喃喃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两人靠得极近,能闻得到对方身上刚沐浴后的香气混着酒香。   萧邑澍问:“你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自己取的?”   姜有年摇头:“不是,是一位仙人给我取的,最初的时候,就是我第一次有了人形之后,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其实我能修炼到人形,也算是他点化我。”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桌面的字,等酒再次即将被风干,他再次用手指沾酒,再次写一遍。   不舍得让字干透的样子竟有些卑微。   萧邑澍感到意外:“你还见过仙人?”   “就那一面之缘,后来我走出南灵山,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姜有年侧头思索,后摇摇头:“好吧我想不起来了,快一百年那么久我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样,只记得好像叫万华仙君?”   姜有年忽地一拍大腿,我倒是记起来:“他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好像就是念了你刚才念的那句诗,我成人那天刚好下了那年第一场春雨,如何念来着?”   他拿起书,不知往哪一页翻。   萧邑澍出手给他翻出来,指着上面的字:“春雨年年有,读。”   十足学堂里的教书先生模样,姜有年也跟学堂里的学生似的,有模有样跟着读一遍。   读完之后还特别有成就感,抬头向萧邑澍露出笑脸,似乎在等对方的夸赞,要是他的尾巴现出来,估计能晃起风来。   “对。”萧邑澍十分吝啬夸赞的话,又道:“不过幸亏仙人不是用诗句前面两个字给你做名字,不然你就叫春雨,土。”   姜有年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又骄傲了:“那是,那可是仙人,取的名字自然是好听的。”   萧邑澍:“大雨润泽年,是个意境不错的名字。”   自他俩认识以来,姜有年从未听萧邑澍嘴里吐出一句对他称赞的好话。   现在竟然大发慈悲称赞他的名字好听,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如此简单一句话就让姜有年心情灿烂了许多。   心情好了就来了兴致,姜有年拿起酒壶首先给萧邑澍满上,再满上自己的杯子。   他举起酒杯:“来,碰一个?”   萧邑澍不为所动,却问:“为何?”   “呃……”姜有年想了想:“开心?”   萧邑澍静默片刻,这才端起酒杯跟姜有年碰杯:“嗯,开心。”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将一坛酒干了大半。   萧邑澍已经停了下来,姜有年依旧一杯又一杯地灌,含糊着说:“好喝……给我满上……你不喝……全部给我吧。”   他端酒壶的手越发不稳,倒出来的酒水总是落在桌面。   姜有年干脆扔掉酒杯,嘴巴含住壶嘴,仰头喝了几大口。   脸颊已经被酒熏陶出粉嫩的红色,唇瓣通红泛水光。   迷离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人,傻笑说道:“瘸子,你什么……什么时候……会……会分身……术了?”   完结,为什么?懂的都懂,有缘再见ˉ\_(ツ)_/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